陆衍前脚刚出去,没多久陈姝急匆匆进了她屋里,两人好险碰了面。

    “这是怎么了?”

    见她步履匆忙 ,似乎是一路跑回来的,气喘吁吁,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江嫣嫣示意桃儿递上帕子给她擦脸。

    又亲自倒了茶递在陈姝手里,关切道:“你这是从哪回来的?”

    陈姝接过猛灌了一口茶水下去,才缓过一口气来,她面色不大好,眼神却意外的坚定,“我想通了,这些年来我在府中安分守己,却没有得到半分长辈的关爱,到最后也好的结果也就是被当做家里笼络别人的工具。若我做错什么事情惹了她们不高兴,也不过就是早早被嫁出去,没什么不同。”

    这些事情她不是自己想通的。

    用过午膳后,陈姝出去四处走了走消食,却看到七公主跟前的宫女芳菱一路躲躲藏藏跑去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处于好奇,陈姝带着身边的侍女悄悄跟了上去。

    芳菱偷偷去见的是居然是陈妙英。

    陈妙英是陈贵妃最喜欢的侄女,每月都要唤她进宫拜见一次,而后陈妙英便会来看七公主。只是七公主近来和陈妙英不知怎么有了矛盾,两人赌气一直未曾见面。七公主气性极大,吩咐自己宫里的人一个关于陈妙英的字都不许提。

    芳菱作为七公主的近侍最清楚,怎么反倒偷跑出来了?

    难道是为了给陈妙英和七公主讲和?

    陈姝想到自己之所以做了伴读,就是因为那二人不和,若是她们和好了,自己岂不是要被赶回去,一时心慌,便走近了听两人的对话。

    芳菱话中竟有几分指责之意:“姑娘如此行径,可还记得贵妃娘娘才是您嫡亲的姑母,七公主才是您的亲表妹啊?”

    陈妙英脸色阴沉,“我拿她当表妹,她拿我当什么,不过是和你们一般对她言听计从的奴才罢了,我那日就与她生了一句口角,她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选了那个陈姝做伴读,狠狠下了我的面子,叫我回去被人一番嘲笑不说,还挨了父亲的一顿骂。都是父母生养的,怎么她就因着投生在皇家,我这嫡亲的表姐就要对她奴颜婢膝?她以为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啊?投生在皇家如何,姑母既不是皇后,她也就是个庶女罢了!”

    芳菱急的上前去堵她的嘴,“哎呦,我的二姑娘啊,您要发脾气只管回家里,这可是在宫里,人来人往的,多少人听着呢!”劝道:“七公主是骄纵了些,可她念着奴婢是府里出来的,对奴婢格外照顾,尤其可见殿下姑娘也是有姐妹之情的。”

    陈妙英一把推开她,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呢?母亲派你来宫里真的是为了伺候七公主?宫里头这么多宫女,个个循规蹈矩,品貌非凡,都是人家尚宫局的女官考校挑选出来的,怎么非要你一个臣子家的奴婢,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时时刻刻盯着七公主的举动,借此来讨好攀附罢了!你可别觉得公主待你好是看上了你这人,其实不然,只是念着你从家里出来的罢了,想想你老子娘现在还在我母亲跟前侍候呢,你可别动了歪心思。”

    芳菱脸色一僵,随即恢复了讨好的笑,哄道:“姑娘说的是,家里原本也是为了这个,没什么说不得。奴婢虽进了宫,却仍旧是府里的奴婢,姑娘想要什么消息,我自去打听来便是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三公主想知道七公主给陛下准备了什么寿辰礼物,到时候做成相似的,岂不是要被陛下赞说姐妹心有灵犀,也是一桩美谈。”

    这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儿,芳菱在七公主近前侍候,寿辰礼必然要过她的手,只是,若是七公主下令保密,到时候却发现了三公主和自己做的一样,那公主岂不是要怀疑到自己身上。

    陈妙英不耐的“啧”一声,“你放心,你是我家出来的,我自然不会害到你头上去,你只管去打听就好了。”

    芳菱只好应下,转身要走时,陈妙英又叫住她,问起了陈姝的近况。

    陈姝心下一冷,知道后头的话定不会好听到哪去,拉着侍女要走,侍女却一反往常,态度强硬拽住她的手,“姑娘,你听听吧,听听她们心中到底是如何想你,若是好的,那咱们不冒那个险也罢,若是不好的,咱们也有个准备。”

    怎么可能是好的?

    陈姝下意识想道,自己被七公主选做伴读,已经让陈妙英失了面子,她对七公主都如此愤恨,可想而知对自己也不会手软。

    陈妙英得意道:“我已经回禀了母亲,听说舅舅家中有个庶子,最是风流成性,但尚书之子的身份,配她是绰绰有余,只等着陈姝什么时候惹怒了我那好表妹被赶出宫,立马就能嫁过去当第三个续弦。”

    事情不涉及七公主,陈妙英甚至还希望有人听到,将这事传扬出去,所以声音十分大。

    陈姝躲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心凉了大半,如同身处冰天雪窖。府里下人最爱谈论主家八卦,私底下也不避着她,那位林少爷可不仅仅是风流成性那么简单,他身上半点功名也无,整日宿醉在花街柳巷,前两位正妻一个病死,一个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可怜至极。

    二婶居然想把自己嫁给那样一个人?

    她们给身边的丫鬟配小厮尚且注重品貌般配,对待家中侄女却可以如此狠心。

    回去的路上,陈姝万念俱灰,这么多年来她战战兢兢,伏低做小地侍候在家中长辈身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日宋姑娘说的话有浮现在脑海之中,她只一味地去讨好别人,哄得她们高兴了才能过得舒坦,她们哪日不高兴了,就能随时随地将自己抛弃。

    就像对待一只哈巴狗——不,她在她们眼中怕是连一只狗都不如,毕竟那狗可是陛下赏给陈贵妃,陈贵妃转赠给陈妙英,生在皇家御院里的御赐之物。

    就算自己没做了七公主的伴读,陈二夫人应该也不会改变主意。毕竟那林公子虽两度成婚,但一直未有嫡子,可京中但凡了解情况的人,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只有自己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才会任他们摆布,若是哪日也不幸死了,只消草席一裹匆匆下葬,谁又会替她出头?

    她越想越心惊,原先咚咚跳个不停的心却慢慢静了下来,跟着宋嘉嫣做一次事情又如何,陈家待她已然薄情到了那个地步,再多一点也没什么了。何况这事她本没得选,在她被七公主选为伴读开始,她已经没得选了。

    看着宋嘉嫣神色平和宁静,眼角眉梢尽是自信的样子,她心里再一次涌出羡慕。

    初见的时候,宋嘉嫣落落大方,并不像传闻中那般行为粗浅,但于细节之处还可以看出她的礼节尚不熟练,于琴棋书画并不精通,也不大会做女红,更不懂如何斟茶。

    然而这才短短几日,她斟茶的动作便已臻至,一点一提,如行云流水,气定神闲,看不出来有半分胆怯。

    她不由得出声问:“那,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江嫣嫣将茶盅放在陈姝面前,闻言有些讶然,而后笑了,“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况且,你不是已经做好了一件事吗?”

    她的笑容温和又璀璨,仿佛散发着柔美光晕的白瓷一般动人,陈姝甚至有些移不开眼睛。

    江嫣嫣回过身去从杏儿手里取来一个小木匣,放在桌上时发出“玎玲”的响声。

    陈姝堪堪回过神来,又被匣子里满满当当的玉石吸引了心神。

    “这是?”

    江嫣嫣随手拿起一只玉镯给她看,颜色翠绿,澄澈透亮,“都是不错的东西,是我寻来的匠人做的,我也用不了这么多,你挑几件。”

    陈姝下意识想要推辞,江嫣嫣已经挑出了两支玉钗两只镯子塞到她手里,她极自然地说道:“来日你有了好东西,可不要嫌弃我上门去讨要。”

    陈姝只好叫身旁侍女收起来。

    江嫣嫣在匣子里又拨了两下,果然见到压在最底下的一朵芙蓉,蓦然笑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十月初五万寿节那日。

    接下来的时日,她可以安心筹备铺子的事情了。

    她生母的那副嫁妆里面倒有几个绸缎铺子,地段一般,里面的掌柜想必也早换成了小秦氏身边的人,唯一的好处是店面是现成的。改起来费时费力,偏偏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但若是重新置办,少不了又是一笔数额巨大的银子,一切事物都得派个信得过的人去打理,问题就在于这个,她手头根本没有人。

    陆衍?

    这个人名甫一出来,就被她否定。

    诚然,梦里他最后做了皇帝,可万一只是个傀儡皇帝,她的东西岂不是要被幕后之人一口吞下,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然而往常和他相处的时光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他在浓烟中指着自己红肿湿润的眼睛,又好笑又生气的样子;他大口咬着野果,却被酸得面容扭曲,好半天才睁开眼的样子,他躺在树杈上,身上洒满了细碎金光,神采飞扬的样子......呃,还有他额头上起了大包,抱着自己胸口疼痛难忍的样子。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养眼的。

    江嫣嫣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陆衍生得极好看是一回事,她的生意又是一回事,两者孰轻孰重,她还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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