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为远处的群山铺上明朗的金黄色花边,随风飞卷的云彩凝成鲲鹏,深深浅浅的遨游在大片橙红之间。

    我一早用电子邮件交了工作后,以旧疾复发的理由请了两天假,发作是假,旧疾是真,我的左腿每逢阴雨天就开始疼,治也治不好,着实让我头疼了好久。

    我记忆中古宅就在本市偏远的郊区,一个山沟沟里,百年前,或许是一个颇为兴盛的小村子,可惜如今依旧无人过问。

    大概也是地理位置不好,连个风景区也没落着,又因为怪事儿多,政府干脆也懒得管这个地方了。

    下车时我的腿都坐麻了,这么偏的地方要碾转数次,明明与我住的是同一个城市,却格外难找,难怪之前也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先入眼的是一块破旧不堪的门牌,写着龙飞凤舞的大字——陈家庄。

    一片土漆漆的样子,叫人看不出来木板原来的颜色,和这片村庄给我的第一感觉一样,杂乱不堪。

    几株早已失去生命的植物无力地垂着,门牌摇摇晃晃,欲坠不坠,温书筠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说:“是那个女娃娃,吸走了这里的精气,所以草木也停止生长了。”

    他又一次提醒道:“你一个普通人真的不适合来这里,晚上关好门窗,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这句话烦了我一路,而我此时也瞄到了记忆里的古宅,便不耐烦的回答道:“先好好担心你自己吧,和我太近的人,都会死。”

    其实,才和他一天接触下来,我很怕他会像母亲那样,躲不过一死的命运,驱鬼人是没有轮回的,如今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吧。

    我的心情很复杂,又有些纠结,脚步略为沉重的向陈家庄走去。

    温书筠忽的又开口了:“我不会死的,我们驱鬼人只会羽化。”

    我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角,笑意融进心里,我略一偏头,藏住那一抹笑意,语气不快的催促道:“那还不跟上。”

    直至如华裳的夕阳染红大地,我们的影子一直这么并排下去。

    ……

    晚霞总是短暂的,我上了台阶,刚要推门,温书筠突然用手指头勾住我的衣角,在宅门外行了一礼,又叩了三下门环,默数了几秒才推开院门。

    “古时一般的大户人家院内都会供奉土地公公之类的神佛雕像,如今我们冒失前来必然是要先打声招呼的。”他像个慢条斯理的出家人。

    我不禁失笑,他愣了愣神,许是想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便不问了。

    院内自然是一片萧条,黑色的曼纱拢过山脉,天渐渐黑下来了,我扫了一眼已经干涸的池塘和主院,轻车熟路地向内院走去,温书筠也不明所以地跟上来。

    我左拐右拐,找到了那间陈旧古朴的院子,石板上刻着刚劲有力的书法字,即使百年也看不出破败——祠堂。

    虽只在我记忆里出现了一次,但我自幼过目不忘。

    忽的,一个人影一闪,祠堂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那个夺门而出的是个年轻人,或许应该说,是一群人。

    一共四个人,为首的那个染着绿色头发的男子。

    我刚一愣,匆忙伸手拦住他们,他们视而不见,依旧脸色惊慌失措,温书筠随手制服了那个领头的,面色不善的冷声问:“谁?”

    “向南高中的……”为首的那个带着哭腔回答道。

    我不屑地走向祠堂,不再看那群孩子,大概就是些日子过的太优越,来别处寻找些乐子的半大孩子。

    祠堂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还有好几处凌乱的脚步,几件刚刚撞到的物件,我走去扶正那些物件,细细打量起来。

    面前的墓碑排山倒海状,每块墓碑前放了一个小瓷碗,灰几乎把他们的名字都遮挡起来了。

    梁木上的裂痕不加遮掩的裸露,雕花被磨的极为粗糙,看着就像是个被废弃的小仓库。

    我随手拂了一把灰,总觉得后面站了人,回头,背后空无一物,忽的心神一晃,我又见到了那双轻微颤动的手,她抓着我的手,我顺着手看上去,不错,正是母亲。

    她的手如松树皮,还染了些血迹,她的神情似乎是无奈,我浑浑噩噩,挣扎着喊了一声“妈”。

    祠堂的门被重重的撞开了,但我的注意力全在母亲身上,总觉得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感觉神识都被勾走了,所有思考的痕迹都被抹了去,只剩下本能。

    母亲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愤怒,正如那天下午,看的我心间一紧,一道蓝光从母亲身后飞速扑去,如一道光,我再一次推开母亲。

    却是朝着光的来源推去。

    蓝光立刻穿透母亲的身体,如撕裂布匹一般,横冲直撞的力量把母亲瞬间化为飞灰……我冷眼看着死前面目狰狞、苦苦求饶的“母亲”,一点点凝成一个小小的月牙型的物件儿。

    黑色的符块起初还有着丝丝缕缕的黑雾,仿佛有生命一般,不久,便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温书筠捡起符块,看向我:“普通人是不可能在魇鬼的控制下保持理智的,真是好险。”

    他有意无意地点了一句,同样没有多问,我沉默地打量起刚才碰过的位置。

    假如那个时候我丧失理智,那块蓝符是必定会伤到我的,虽蓝符对活人无效,可惜我的体质太过阴寒。

    但我最后的理智回归,确实可疑。

    同样,我也感谢他的没有多问,他总能恰到好处地保持距离。

    他终于看向了几个高中生,语气淡淡:“天黑了,先住一晚,明早走。”

    几个高中生急忙手忙脚乱的生火,就在祠堂门口席地而坐,眼里的恐惧呼之而出,甚至不愿意再往祠堂看一眼。

    我眼前突然浮动一副画面,是预知能力,我暗叹了一口气,但见我在一潭湖水中狂奔,头发都尽数散开,潭水淹没到我的腰,我手上点了根蜡烛,但蜡烛已经灭了,好不狼狈。

    我仔细看了看,也看不出那是个什么地方,只是特别黑,我摇了摇头锇,也不去想了,只是把打火机和匕首取出来,插到裤腰带盘,也不知关键时候用不用的上。

    我突然在墙壁上隐隐约约的看到了点东西,便喊了一声:“点根蜡烛,过来。”

    我之前应该是碰到了什么,引起了魇鬼的注意,当我如今再看墙壁时,便有了些眉目。

    天完全黑了下来,看不到星星和月亮,温书筠举着蜡烛走近了,亮光照清了墙壁上的东西。

    一个诡异的图腾栩栩如生地刻在璧上,是只蝎子,尾巴尖儿处如一只巨大的锤子,与身体的比例近乎一比一。

    哪怕隔了百年,也仍然感受到了他残暴的气息。

    “蝎型图腾……”我缓缓抬起左手,按在图腾上,一种锥心的刺痛从指尖留到心里,我吃痛地苦笑,退了半步,眼底一暗,果然……

    温书筠学着我的模样也碰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会这样?”

    展眉抬颔,发梢浮乱,眼中秋水,对上他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让人心中柔情。

    “谢城在明宋时叫做蝎城,因为一支军队的信仰,于是城市的名字也改成了蝎,如今推崇无神论者锇,所以这个名字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宋朝的几代皇帝,无意内政,加之蝎城偏离京都,又内乱不止,得不到朝廷的庇护,那时候的蝎城人每日都忍受着战争的洗礼。久而久之,朝廷也几乎快要把他们逐出板块。”

    “在多方势力中突然冲出一股原先并不出名的小队,领头的姓陈,他学会用蝎子做战斗力杀敌,带队的人正如蝎子那样,无孔不钻,灵活,出其不意,并仅用两个月统一了内战几十年的蝎城,并给这座城更名。”

    “按理说,这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可领头陈丰养的本命兽,又叫噬魂蝎,是远古留下来的一种品种,需要灵魂祭祀,最好的便是生吞心脏,将人的灵魂收集在心脏中后大快朵颐。”

    “被吞噬的人会化作蝎子身上的一片鳞片,只要蝎子不死,他们就永远禁锢在蝎子身上,若蝎子一死,他们也会灰飞烟灭。”

    “逐渐,蝎城的人发现了领头人的秘密,又恢复了那个动乱的年代,人人恐慌,这样的恐慌甚至胜过了动乱,因为他们甚至没有反抗的勇气。”

    “所有的陈家军都是这只蝎子最忠诚的信徒,也是他得力的属下,背部刻着蝎子的刺青,在战斗时,便于直接提取噬魂蝎的力量。”

    “压抑和绝望在百姓的心上悬了八年,终于,有一个云游四海的道士因为机缘巧合,误闯了蝎城,被噬魂蝎发现,一心要吞噬道士的魂魄,可道士恰好是驱鬼人,也就是没有魂魄的。最终,在云水岭封印了这只噬魂蝎,道士也在那座山上羽化了。”

    “道士与噬魂蝎鱼死网破后,蝎城大雨的七七四十九天,无论噬魂蝎如何作恶,他终归是上天的宠儿,可以说,噬魂蝎夺人魂魄这件事情是被自然法则力量准许的。”

    “大雨夺去了四分之三的蝎城人的性命,陈家军不翼而飞,噬魂蝎蕴藏了天地间的雷电法则力量,所以当我们碰到图腾的时候有种触电的感觉。”

    我出神的打量图腾,杀戮、攻击、狂躁、雷电一个个词语撞击着我的心门,我几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一只小鼓小般。

    “那看来这是陈家军后人的居所了。”他沉吟了一下,“什么书上记载的。”

    “我母亲藏书。”我不顾疼痛,再摸上图腾,指尖在图腾上游走,刺疼感传遍全身锇,甚至能看见指尖上的火花。

    “轰——”

    一条火红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在院中劈下,随之而来的是倾盆大雨,照如白昼的闪电映着我苍白的脸。

    “我找到内室的入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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