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姜见刚搬完家,一个人在街上吹风。
她找了处安静地带坐下,戴着耳机,望着远处明明亮亮汇聚成灯海的繁华城市。
手机的嗡嗡震动声将她带回注意力。
显示朋友叶子的短信:【宝,你真从家里搬出来了?】
姜见不徐不疾拿出手机,言简意赅回复:【是啊,搬出来了。】
叶子比起疑惑,更多的是震惊:【你真有这个胆量搬出来,彻底和你那对烦人的父母断联?】
姜见看见这句话,露出一个笑:【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不敢的。】
叶子恍恍惚惚,发过来一条表示喟叹的语音:“是啊宝,我们居然都已经这么大了。认真想来,我都快要迈入二十几岁的年纪了。”
姜见将那条语音细细听完,又是浅笑,坐在沁凉的宁静夜晚,听着耳中播放的歌曲,望着远处长长的江河,呢喃重复。
“是啊。”姜见眯起眼眸,缓缓舒出一口气,“我们都已经这么大了。”
姜见和叶子是幼儿园就认识的关系。
这么多年,一直陪在彼此身边,无论四季更迭、时光流转,总有那么几个时候,只要是在对方面前,就觉得自己永远也没有长大。
也永远不会长大。
始终是无惧无畏,懂得爱的少年模样。
姜见在公园坐了会儿,去商店买了喜欢的零食和牛奶,动身回租房的地方。
姜见租的是五百块一个月的房子,不算特别差,也不算特别好,体验感只能算得上清爽、还算舒适。
好在房间挺大的,租房的地方也是像学生宿舍那般,不会有和谁同在屋檐下的烦恼。
不过不太好的一点是,房间与房间之间不怎么隔音。
隔音走到房门口,从口袋掏出钥匙开门。
关门之后,她还是能清楚听到边上房间人刷短视频的响亮声音。
姜见看看时间,现在正好十点整,也不算太晚,也就随他去了。
姜见将东西放在床头柜,脱鞋上了床,回想自己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今天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搬出来的由头,也可以说是导火线,是非常小的一件事情。
——她已经到家门口了,但是没有钥匙进不去,打电话叫姜父送钥匙。姜父忙着打麻将,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她为什么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带钥匙。
姜见当时一个人在冷风中站着,听着手机那头嘟嘟的忙音,整个人都很安静。
打了大半天麻将的姜父,偶然的一摸口袋想抽烟,终于回想起什么。
之前他忘记带钥匙进不去家门,就叫姜见去帮他开门,顺便拿走了姜见的钥匙。
姜见今天会连夜收拾行李急匆匆搬出来,为的确实是这么件不起眼的小事、小摩擦。
不过,也不只是为这些。
姜见躺在床上,被子盖过头顶,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隔日清晨,姜见是被外头的鸟叫声和行李箱在地面拖动的声音吵醒的。
姜见睡眼惺忪揉揉眼睛,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打着哈欠,乱着头发出门。
她要去买个早饭。
就是在那个清晨,姜见站在房间门口,看到了多年不见的熟悉的一张脸。
宋南星身形颀长,身量拔高,配上那张妖冶惑众的脸,任凭是在多么拥挤的人群,也是能一眼看到他的那种顶尖。
姜见一愣,就那么呆站在原地,甚至忘了关门。
姜见比宋南星大上几岁,是和他从出生时候起就认识、并且玩到大的关系。
姜见直到现在还能记起来,小时候的宋南星是如何时时刻刻黏着她,整天左一口一个姐姐右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她。
宋南星穿了最简单不过的白色短袖和黑色休闲长裤,脚踩一双白色球鞋,脑袋上扣着一只黑色鸭舌帽。
见到姜见了,他的反应不似姜见,冷冷淡淡的,从喉底挤压出两个字。
“姜见。”
不再是姐姐二字。
而是直呼姜见名讳。
多年不见。
宋南星的变化又是太多。
姜见听见那两个字时,明显一怔,说话都慢了两拍:“你……”
姜见抿唇,嗫嚅出一句话:“你是宋南星?”
宋南星浓眉明显蹙起,不悦,俊俏的脸上出现阴鸷:“不认识了?”
姜见露出个笑,试图缓解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尴尬:“认识。当然认识。”
宋南星几年前跟着做生意的父母搬过家。
姜见反倒庆幸,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南星居然还记得自己。
宋家不似姜见家里,是真真实实有钱有权的那种。
姜见小时候和宋南星整天黏在一起幼稚打闹的那会儿,还没真切感觉到宋家到底多有钱。
直到宋南星搬家后,她听爸妈说起,宋家搬去的是最繁华的市中心的高档小区,才后知后觉过来。
姜见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没有目的地瞟过宋南星身侧的两个行李箱,疑惑皱起眉:“这个房间,昨晚不是有人住了吗?”
姜见盯着宋南星那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昨晚是你住在这里吗?”
宋南星声线也冷冷的,不缓不急将行李箱推进房间,“我今天才到这里。”
所以,昨晚不是他。
这里的房租只能半年半年交,所以一住最少都得是半年,还得签合同等等一系列入住、搬出流程。
姜见抬头看看宋南星新搬进来的房门号,眼中盛着不解,在宋南星忙碌收拾行李时,喃喃自语:“难不成,我以后从这里搬走,也得起个大早精准掐点?”
房间里头忙碌的宋南星忽然探出个脑袋,眼睛黑沉沉的。
姜见看向宋南星,感觉宋南星脸上的冷酷多了一分。
宋南星俊眉压着难以察觉的不悦:“你要搬走?”
提起搬家这件事情,姜见倒是反应过来了,背着手反问:“倒是你,怎么忽然搬到这里来了?”
这里虽然算不上特别差,但和宋南星身处的原有环境,那是绝对不能比的。
说到这件事,宋南星很轻微地眨一下眼,自然别开目光,接着又很快将视线投回姜见身上:“我先问你的。”
姜见迟钝应答,笑笑:“不好意思,我一时激动就忘了。我不搬走,我也是昨天刚搬过来。”
宋南星嘴角难得抹开极其浅淡的笑,漾着意味不明的鼻音:“嗯。”
宋南星扭头进去的太快,姜见没有看完全他的表情。
姜见慢了几拍,回想起来,往宋南星所在的房间走近一步:“你还没有回答我……”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
宋南星弯着腰在收拾什么,姜见忽然走过去,似乎惊扰到他。
宋南星猛然直起身子,站起身睨她,眼神无意识看起来有些凶:“我想搬就搬过来了。”
姜见怕自己过界,不好意思地笑笑,后退:“这样呀。”
姜见扯起唇角,找了个借口离开,“那个什么,我刚好要去买早餐——”
不等姜见说完这句话,宋南星丝毫不客气,将攥在手心的照片行云流水塞入口袋,关上门,厚着脸皮跟来:“我要一起去。”
姜见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望着宋南星黑沉沉的瞳孔,她轻轻笑了两声,缓解气氛:“好呀,一起去。”
宋南星也不管姜见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邀请他,亦步亦趋跟在姜见后侧方。
走廊比较长,而且窄,宋南星又不主动讲话。
姜见脑子转动很快,试图找到什么话题,咬着下唇思忖。
她说话时脸上常常带有笑,顺着余光回眸,黑发柔软垂在肩侧:“南星,你待会儿想吃什么呀?”
宋南星这会儿与姜见走得近。
姜见一回头,能近距离观察到宋南星的表情,发现他眼下的憔悴,对他的关心脱口而出,宛若小时候:“你昨晚没睡好吗?”
宋南星回索片刻,真话掺着假话:“嗯。坐车费了点时间。”
穿过走廊的时间还是长,一秒一秒缓慢流逝。
姜见干笑:“你家司机没送你吗?”
宋南星实话实说:“司机没送我。我这次是离家出走。”
姜见冷不丁听见宋南星这么说,步子一顿,直接在原地停下,难以用简单的表情展现对宋南星这句话的震惊。
宋南星猝不及防因为姜见的停下而停下,身子前倾,很轻易就和姜见近距离撞在一起,脸颊擦着她的唇角划过。
两个人努力站稳身形中,宋南星脑袋上扣着的鸭舌帽掉在地上。
姜见靠在墙边,宋南星为了保持不摔倒,手撑在姜见后方的墙壁,看起来像是壁咚了她。
有早起去上班的阿姨路过两人这里,啧啧两声,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姜见被迫和宋南星一时间保持着这种姿势,感觉尴尬,也感觉别扭。
她试着上手,掌心搭在宋南星肩膀,将他往后方推,同时转移话题:“不好意思啊,我没站稳。”
宋南星顺从她的意思,往后退一步,捡起地上的黑色鸭舌帽,拍去帽子表面沾到的尘土,将帽子拿在手心,没再戴过。
姜见记得,宋南星是有洁癖的。
姜见注意着宋南星的小动作,思忖连帽子掉在地上都接受不了的他,为什么会连夜来这里,接受别人住过的宿舍房。
去早餐店的路上。
姜见隐隐约约觉得,宋南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
两个人重逢的实在太过突然。
加上姜见是第一次和长大后的宋南星面对面坐在一起吃早饭,心里莫名的紧张,在打退堂鼓。
“要不,”姜见言笑晏晏提议,“我们打包回去吃吧?”
注意着宋南星的表情,姜见紧接着解释,暗中哄他:“这里人太多了。”
她知道宋南星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宋南星倒是没因为这个摆脸色,唇角意外舒展:“人多热闹。”
姜见忽的泄气。
好吧,那她没什么理由了。
和姜见隔着手机屏幕的叶子一个人左右踱步,抱着手机走来走去。
姜见艰难和宋南星面对面坐着吃完早餐后,刚回到房间就收到了叶子的消息。
叶子问:【宋南星回来了?】
姜见看见这个名字从叶子的口中说出,怔了一秒钟,接而打字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叶子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说出实话,觉得这可能关乎姜见未来的婚姻大事:【他好像是来找你的。】
姜见拧眉:【找我?】
叶子:【对。】
姜见:【他找我干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子憋了一口气打字,将心里想说的话以及知道的事情,全都一次性说了出来:【因为是他一直左右跟我打探消息——你现在住在哪里。然后我又从别人那里得知,宋南星昨天连夜来c城了。】
姜见:【难不成你是担心,他来找我寻仇?】
屏幕对面的叶子看见姜见这句话,抱着手机长长叹出一口气,除了感慨还是感慨:【即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依旧是那么的不开窍。】
姜见不明白:【我怎么了?】
叶子连连摇头怜惜,就是不说到重点:【少女,自己一个人慢慢感悟吧。】
姜见隔壁的房间。
宋南星躺在被打理到不含一丝褶皱的纯白大床,手臂枕在脑后,手中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看起来有些年代的褪色老照片。
那是张小小的证件照,是高一刚入学身着校服的姜见。
他和姜见分开是在初中,这是为数不多他可以窥探到的,没有他在她身边痕迹的姜见的生活。
灯光刺眼夺目,宋南星平躺在大床上,黑色的鸭舌帽随意扔在床头柜,心里面的思绪乱如麻,说不出个所以然。
姜见的早餐一如既往的喜欢搭配一瓶牛奶。
这是很早的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第二天清早,姜见起床后开门,几乎仅仅一秒之差,就听到宋南星房间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姜见回头,看见高高瘦瘦的宋南星,那张漫画似棱角分明的脸。
宋南星的长相和气质看起来冷冽,给人感觉疏离。
讲话时的声音却是清清凉凉的沙哑感,甚至有几分无意识撒娇的薄荷味道。
很有反差感。
姜见展颜而笑,打招呼:“早啊。”
宋南星习惯性低头看一眼手表,手还抓着门把手没放,一副随时准备开门关门的蓄势待发样子。
姜见目光下移,注意到这点。
宋南星松开手,走至姜见跟前,手里拿着一瓶牛奶,递给姜见:“早。”
姜见伸手去碰,指尖清晰感觉到牛奶瓶子的余温,小小的惊愕。
这里的宿舍房内没有保温箱这种东西,宋南星看起来又像是刚起床,所以姜见在好奇,宋南星是怎么做到给牛奶保温的。
姜见眼眸带笑,和宋南星开起玩笑:“这不会是你放在怀里帮我暖着的吧?那可真有诚意。”
晨曦的暖阳下,宋南星的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我会有诚意。”
姜见看着宋南星变得认真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我跟你开玩笑呢。谢谢你的牛奶,要一起去吃早餐吗。”
宋南星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又闭嘴,最后只是道:“好。”
姜见的大学这段时间比较清闲,没什么事情,能够一直在房间看看书、写写文档、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脱离父母,自己一个人享受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间。
不过,倒也不算是一个人。
这段日子,姜见不论几点洗漱完毕后开门买早餐,宋南星总能和她很合拍,与她相隔几秒钟开门出来,陪着她一起去。
久了,姜见将这件事当成了习惯。
早上开门之后,她会有意在房门口等上个几秒钟,等隔壁房间的宋南星开门出来。
日子长了,逐渐的,姜见和宋南星开始时不时一起吃午饭、吃晚饭。
再到后面,也有一起去奶茶店或者书店闲逛的时候。
宋南星从不主动过问姜见为什么一个人搬到这里住,也不问她关于大学毕业后的考虑,等等一切。
宋南星最常做的一件事,只有安静陪着姜见,陪她度过这看来平淡的漫长岁月。
换季时分,感冒流行。
姜见给自己拆口罩的时候,顺手给了宋南星一个。
口罩上印有蓝色的花朵,多了可爱。
姜见转身戴口罩的那会儿。
宋南星愣愣低头看着手中的口罩,指尖摩挲过口罩上蓝色的小花图案。
姜见回眸,发现宋南星低着头,似乎在嗅口罩上的香味。
姜见以为宋南星介意这个,“不好意思啊,口罩虽然都有单个的塑封,不过好像还是染上了我化妆品的味道。”
姜见非常的慷慨大方,友善给宋南星铺台阶:“你要是对香味太敏感的话,下次我给你个更好的。”
宋南星条件反射攥紧手,将口罩牢牢捏在掌心,仿佛怕一不留神,姜见就把送他的口罩收回去了。
宋南星依旧是酷酷的小男生样子:“不用,我很喜欢。”
姜见看尽他眼底,分明看到他努力压制的窘迫和着急。
姜见好笑,伸手想摸摸他脑袋。
手伸到一半,她回神,两个人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姜见抿着唇笑,改为轻轻拍了一下宋南星的肩膀,说话语气软软的:“你呀。”
说完这话,姜见转过身。
他们正在去往书店的路上。
宋南星走在姜见身后,望着她微笑时的侧颜,眉目情绪不自觉变得柔和。
压在他心底的那份悸动,隐隐约约爬上心尖。
许多年后再见,他依旧很想靠近姜见,想感受姜见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对他的温温柔柔的好。
书店。
客人走过最多的那一排,老板新进了一些青春文学,封面蓝蓝绿绿的,看起来就很浪漫。
姜见挑完几本专业书,朝着那排书架走过去。
宋南星注意到姜见的走动,跟着她走过去,站在她身旁,陪她一起观察那些言情小说的封面:“你喜欢这些?”
姜见好笑:“或许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喜欢浪漫和公主梦的。”
宋南星其实看不太懂那些东西。
他侧目,看见姜见眼中盛着的柔和。
姜见的视线一本本扫过书架上的书,找寻自己想要买的小说。
宋南星跟在她身旁,目光一直小心翼翼而又直勾勾地落在姜见身上。
只要姜见一回头,再稍微敏锐一点,就能察觉到属于她的、关于一个心甘情愿等待某人的浪漫故事。
姜见刚搬完家,一个人在街上吹风。
她找了处安静地带坐下,戴着耳机,望着远处明明亮亮汇聚成灯海的繁华城市。
手机的嗡嗡震动声将她带回注意力。
显示朋友叶子的短信:【宝,你真从家里搬出来了?】
姜见不徐不疾拿出手机,言简意赅回复:【是啊,搬出来了。】
叶子比起疑惑,更多的是震惊:【你真有这个胆量搬出来,彻底和你那对烦人的父母断联?】
姜见看见这句话,露出一个笑:【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不敢的。】
叶子恍恍惚惚,发过来一条表示喟叹的语音:“是啊宝,我们居然都已经这么大了。认真想来,我都快要迈入二十几岁的年纪了。”
姜见将那条语音细细听完,又是浅笑,坐在沁凉的宁静夜晚,听着耳中播放的歌曲,望着远处长长的江河,呢喃重复。
“是啊。”姜见眯起眼眸,缓缓舒出一口气,“我们都已经这么大了。”
姜见和叶子是幼儿园就认识的关系。
这么多年,一直陪在彼此身边,无论四季更迭、时光流转,总有那么几个时候,只要是在对方面前,就觉得自己永远也没有长大。
也永远不会长大。
始终是无惧无畏,懂得爱的少年模样。
姜见在公园坐了会儿,去商店买了喜欢的零食和牛奶,动身回租房的地方。
姜见租的是五百块一个月的房子,不算特别差,也不算特别好,体验感只能算得上清爽、还算舒适。
好在房间挺大的,租房的地方也是像学生宿舍那般,不会有和谁同在屋檐下的烦恼。
不过不太好的一点是,房间与房间之间不怎么隔音。
隔音走到房门口,从口袋掏出钥匙开门。
关门之后,她还是能清楚听到边上房间人刷短视频的响亮声音。
姜见看看时间,现在正好十点整,也不算太晚,也就随他去了。
姜见将东西放在床头柜,脱鞋上了床,回想自己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今天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搬出来的由头,也可以说是导火线,是非常小的一件事情。
——她已经到家门口了,但是没有钥匙进不去,打电话叫姜父送钥匙。姜父忙着打麻将,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她为什么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带钥匙。
姜见当时一个人在冷风中站着,听着手机那头嘟嘟的忙音,整个人都很安静。
打了大半天麻将的姜父,偶然的一摸口袋想抽烟,终于回想起什么。
之前他忘记带钥匙进不去家门,就叫姜见去帮他开门,顺便拿走了姜见的钥匙。
姜见今天会连夜收拾行李急匆匆搬出来,为的确实是这么件不起眼的小事、小摩擦。
不过,也不只是为这些。
姜见躺在床上,被子盖过头顶,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隔日清晨,姜见是被外头的鸟叫声和行李箱在地面拖动的声音吵醒的。
姜见睡眼惺忪揉揉眼睛,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打着哈欠,乱着头发出门。
她要去买个早饭。
就是在那个清晨,姜见站在房间门口,看到了多年不见的熟悉的一张脸。
宋南星身形颀长,身量拔高,配上那张妖冶惑众的脸,任凭是在多么拥挤的人群,也是能一眼看到他的那种顶尖。
姜见一愣,就那么呆站在原地,甚至忘了关门。
姜见比宋南星大上几岁,是和他从出生时候起就认识、并且玩到大的关系。
姜见直到现在还能记起来,小时候的宋南星是如何时时刻刻黏着她,整天左一口一个姐姐右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她。
宋南星穿了最简单不过的白色短袖和黑色休闲长裤,脚踩一双白色球鞋,脑袋上扣着一只黑色鸭舌帽。
见到姜见了,他的反应不似姜见,冷冷淡淡的,从喉底挤压出两个字。
“姜见。”
不再是姐姐二字。
而是直呼姜见名讳。
多年不见。
宋南星的变化又是太多。
姜见听见那两个字时,明显一怔,说话都慢了两拍:“你……”
姜见抿唇,嗫嚅出一句话:“你是宋南星?”
宋南星浓眉明显蹙起,不悦,俊俏的脸上出现阴鸷:“不认识了?”
姜见露出个笑,试图缓解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尴尬:“认识。当然认识。”
宋南星几年前跟着做生意的父母搬过家。
姜见反倒庆幸,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南星居然还记得自己。
宋家不似姜见家里,是真真实实有钱有权的那种。
姜见小时候和宋南星整天黏在一起幼稚打闹的那会儿,还没真切感觉到宋家到底多有钱。
直到宋南星搬家后,她听爸妈说起,宋家搬去的是最繁华的市中心的高档小区,才后知后觉过来。
姜见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没有目的地瞟过宋南星身侧的两个行李箱,疑惑皱起眉:“这个房间,昨晚不是有人住了吗?”
姜见盯着宋南星那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昨晚是你住在这里吗?”
宋南星声线也冷冷的,不缓不急将行李箱推进房间,“我今天才到这里。”
所以,昨晚不是他。
这里的房租只能半年半年交,所以一住最少都得是半年,还得签合同等等一系列入住、搬出流程。
姜见抬头看看宋南星新搬进来的房门号,眼中盛着不解,在宋南星忙碌收拾行李时,喃喃自语:“难不成,我以后从这里搬走,也得起个大早精准掐点?”
房间里头忙碌的宋南星忽然探出个脑袋,眼睛黑沉沉的。
姜见看向宋南星,感觉宋南星脸上的冷酷多了一分。
宋南星俊眉压着难以察觉的不悦:“你要搬走?”
提起搬家这件事情,姜见倒是反应过来了,背着手反问:“倒是你,怎么忽然搬到这里来了?”
这里虽然算不上特别差,但和宋南星身处的原有环境,那是绝对不能比的。
说到这件事,宋南星很轻微地眨一下眼,自然别开目光,接着又很快将视线投回姜见身上:“我先问你的。”
姜见迟钝应答,笑笑:“不好意思,我一时激动就忘了。我不搬走,我也是昨天刚搬过来。”
宋南星嘴角难得抹开极其浅淡的笑,漾着意味不明的鼻音:“嗯。”
宋南星扭头进去的太快,姜见没有看完全他的表情。
姜见慢了几拍,回想起来,往宋南星所在的房间走近一步:“你还没有回答我……”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
宋南星弯着腰在收拾什么,姜见忽然走过去,似乎惊扰到他。
宋南星猛然直起身子,站起身睨她,眼神无意识看起来有些凶:“我想搬就搬过来了。”
姜见怕自己过界,不好意思地笑笑,后退:“这样呀。”
姜见扯起唇角,找了个借口离开,“那个什么,我刚好要去买早餐——”
不等姜见说完这句话,宋南星丝毫不客气,将攥在手心的照片行云流水塞入口袋,关上门,厚着脸皮跟来:“我要一起去。”
姜见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望着宋南星黑沉沉的瞳孔,她轻轻笑了两声,缓解气氛:“好呀,一起去。”
宋南星也不管姜见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邀请他,亦步亦趋跟在姜见后侧方。
走廊比较长,而且窄,宋南星又不主动讲话。
姜见脑子转动很快,试图找到什么话题,咬着下唇思忖。
她说话时脸上常常带有笑,顺着余光回眸,黑发柔软垂在肩侧:“南星,你待会儿想吃什么呀?”
宋南星这会儿与姜见走得近。
姜见一回头,能近距离观察到宋南星的表情,发现他眼下的憔悴,对他的关心脱口而出,宛若小时候:“你昨晚没睡好吗?”
宋南星回索片刻,真话掺着假话:“嗯。坐车费了点时间。”
穿过走廊的时间还是长,一秒一秒缓慢流逝。
姜见干笑:“你家司机没送你吗?”
宋南星实话实说:“司机没送我。我这次是离家出走。”
姜见冷不丁听见宋南星这么说,步子一顿,直接在原地停下,难以用简单的表情展现对宋南星这句话的震惊。
宋南星猝不及防因为姜见的停下而停下,身子前倾,很轻易就和姜见近距离撞在一起,脸颊擦着她的唇角划过。
两个人努力站稳身形中,宋南星脑袋上扣着的鸭舌帽掉在地上。
姜见靠在墙边,宋南星为了保持不摔倒,手撑在姜见后方的墙壁,看起来像是壁咚了她。
有早起去上班的阿姨路过两人这里,啧啧两声,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姜见被迫和宋南星一时间保持着这种姿势,感觉尴尬,也感觉别扭。
她试着上手,掌心搭在宋南星肩膀,将他往后方推,同时转移话题:“不好意思啊,我没站稳。”
宋南星顺从她的意思,往后退一步,捡起地上的黑色鸭舌帽,拍去帽子表面沾到的尘土,将帽子拿在手心,没再戴过。
姜见记得,宋南星是有洁癖的。
姜见注意着宋南星的小动作,思忖连帽子掉在地上都接受不了的他,为什么会连夜来这里,接受别人住过的宿舍房。
去早餐店的路上。
姜见隐隐约约觉得,宋南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
两个人重逢的实在太过突然。
加上姜见是第一次和长大后的宋南星面对面坐在一起吃早饭,心里莫名的紧张,在打退堂鼓。
“要不,”姜见言笑晏晏提议,“我们打包回去吃吧?”
注意着宋南星的表情,姜见紧接着解释,暗中哄他:“这里人太多了。”
她知道宋南星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宋南星倒是没因为这个摆脸色,唇角意外舒展:“人多热闹。”
姜见忽的泄气。
好吧,那她没什么理由了。
和姜见隔着手机屏幕的叶子一个人左右踱步,抱着手机走来走去。
姜见艰难和宋南星面对面坐着吃完早餐后,刚回到房间就收到了叶子的消息。
叶子问:【宋南星回来了?】
姜见看见这个名字从叶子的口中说出,怔了一秒钟,接而打字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叶子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说出实话,觉得这可能关乎姜见未来的婚姻大事:【他好像是来找你的。】
姜见拧眉:【找我?】
叶子:【对。】
姜见:【他找我干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子憋了一口气打字,将心里想说的话以及知道的事情,全都一次性说了出来:【因为是他一直左右跟我打探消息——你现在住在哪里。然后我又从别人那里得知,宋南星昨天连夜来c城了。】
姜见:【难不成你是担心,他来找我寻仇?】
屏幕对面的叶子看见姜见这句话,抱着手机长长叹出一口气,除了感慨还是感慨:【即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依旧是那么的不开窍。】
姜见不明白:【我怎么了?】
叶子连连摇头怜惜,就是不说到重点:【少女,自己一个人慢慢感悟吧。】
姜见隔壁的房间。
宋南星躺在被打理到不含一丝褶皱的纯白大床,手臂枕在脑后,手中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看起来有些年代的褪色老照片。
那是张小小的证件照,是高一刚入学身着校服的姜见。
他和姜见分开是在初中,这是为数不多他可以窥探到的,没有他在她身边痕迹的姜见的生活。
灯光刺眼夺目,宋南星平躺在大床上,黑色的鸭舌帽随意扔在床头柜,心里面的思绪乱如麻,说不出个所以然。
姜见的早餐一如既往的喜欢搭配一瓶牛奶。
这是很早的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第二天清早,姜见起床后开门,几乎仅仅一秒之差,就听到宋南星房间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姜见回头,看见高高瘦瘦的宋南星,那张漫画似棱角分明的脸。
宋南星的长相和气质看起来冷冽,给人感觉疏离。
讲话时的声音却是清清凉凉的沙哑感,甚至有几分无意识撒娇的薄荷味道。
很有反差感。
姜见展颜而笑,打招呼:“早啊。”
宋南星习惯性低头看一眼手表,手还抓着门把手没放,一副随时准备开门关门的蓄势待发样子。
姜见目光下移,注意到这点。
宋南星松开手,走至姜见跟前,手里拿着一瓶牛奶,递给姜见:“早。”
姜见伸手去碰,指尖清晰感觉到牛奶瓶子的余温,小小的惊愕。
这里的宿舍房内没有保温箱这种东西,宋南星看起来又像是刚起床,所以姜见在好奇,宋南星是怎么做到给牛奶保温的。
姜见眼眸带笑,和宋南星开起玩笑:“这不会是你放在怀里帮我暖着的吧?那可真有诚意。”
晨曦的暖阳下,宋南星的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我会有诚意。”
姜见看着宋南星变得认真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我跟你开玩笑呢。谢谢你的牛奶,要一起去吃早餐吗。”
宋南星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又闭嘴,最后只是道:“好。”
姜见的大学这段时间比较清闲,没什么事情,能够一直在房间看看书、写写文档、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脱离父母,自己一个人享受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时间。
不过,倒也不算是一个人。
这段日子,姜见不论几点洗漱完毕后开门买早餐,宋南星总能和她很合拍,与她相隔几秒钟开门出来,陪着她一起去。
久了,姜见将这件事当成了习惯。
早上开门之后,她会有意在房门口等上个几秒钟,等隔壁房间的宋南星开门出来。
日子长了,逐渐的,姜见和宋南星开始时不时一起吃午饭、吃晚饭。
再到后面,也有一起去奶茶店或者书店闲逛的时候。
宋南星从不主动过问姜见为什么一个人搬到这里住,也不问她关于大学毕业后的考虑,等等一切。
宋南星最常做的一件事,只有安静陪着姜见,陪她度过这看来平淡的漫长岁月。
换季时分,感冒流行。
姜见给自己拆口罩的时候,顺手给了宋南星一个。
口罩上印有蓝色的花朵,多了可爱。
姜见转身戴口罩的那会儿。
宋南星愣愣低头看着手中的口罩,指尖摩挲过口罩上蓝色的小花图案。
姜见回眸,发现宋南星低着头,似乎在嗅口罩上的香味。
姜见以为宋南星介意这个,“不好意思啊,口罩虽然都有单个的塑封,不过好像还是染上了我化妆品的味道。”
姜见非常的慷慨大方,友善给宋南星铺台阶:“你要是对香味太敏感的话,下次我给你个更好的。”
宋南星条件反射攥紧手,将口罩牢牢捏在掌心,仿佛怕一不留神,姜见就把送他的口罩收回去了。
宋南星依旧是酷酷的小男生样子:“不用,我很喜欢。”
姜见看尽他眼底,分明看到他努力压制的窘迫和着急。
姜见好笑,伸手想摸摸他脑袋。
手伸到一半,她回神,两个人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姜见抿着唇笑,改为轻轻拍了一下宋南星的肩膀,说话语气软软的:“你呀。”
说完这话,姜见转过身。
他们正在去往书店的路上。
宋南星走在姜见身后,望着她微笑时的侧颜,眉目情绪不自觉变得柔和。
压在他心底的那份悸动,隐隐约约爬上心尖。
许多年后再见,他依旧很想靠近姜见,想感受姜见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对他的温温柔柔的好。
书店。
客人走过最多的那一排,老板新进了一些青春文学,封面蓝蓝绿绿的,看起来就很浪漫。
姜见挑完几本专业书,朝着那排书架走过去。
宋南星注意到姜见的走动,跟着她走过去,站在她身旁,陪她一起观察那些言情小说的封面:“你喜欢这些?”
姜见好笑:“或许没有哪个女孩子是不喜欢浪漫和公主梦的。”
宋南星其实看不太懂那些东西。
他侧目,看见姜见眼中盛着的柔和。
姜见的视线一本本扫过书架上的书,找寻自己想要买的小说。
宋南星跟在她身旁,目光一直小心翼翼而又直勾勾地落在姜见身上。
只要姜见一回头,再稍微敏锐一点,就能察觉到属于她的、关于一个心甘情愿等待某人的浪漫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