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暮雨老早就起来了,还是冬日,天才蒙蒙亮,正泛起鱼肚白。

    她到了周容安的店铺,和想象般一片狼藉。

    周家败落后,许若云身子本就不好,就在家做些针线活。而周容安经娘家照顾开了一家点心店,她本就有经商天赋,生意还行,可以养活家人。

    偏周砺这个没用的,前几天在外欠了钱,周容安怎么填得完他这个大坑。

    在外没待太久,吃了个早餐便匆匆回去了。

    甫一进门,便看到周容安抱着衣服迎面走来,温暮雨刚从外面回来,小巧的鼻子冻的有些红,周容安略带惊讶地开口道:“哎,你去哪了,怎么起这么早,熬了粥你快去吃吧。”

    温暮雨想了一下,只说了一句好,便去正厅了。

    正厅中,四人都在静静地吃着早饭,沉默无言。

    快要吃完时,温暮雨突然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前几天,钱还不上时,你是不是差点把房子和店铺卖了?”

    虽没指名道姓,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说的是谁。

    “是啊,没办法,人还是要活的。”周砺没太大反应,心大般说道。

    温暮雨嗤笑一声,打了个哈欠“你到也真舍得。”

    周砺不明白为什么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看了一眼温暮雨,她正在低着头认真喝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但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周砺也没太在意了,只糊弄地说了什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

    没过一会周容安便起身离开了,准备去收拾店中那些个烂摊子,温暮雨也没什么事就和她一起去了。

    她走之后,周砺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中那份奇怪不降反而还升高,他反应过来笑了一下,继续喝粥了。

    有什么可奇怪的,左右不过是一个只会发善心怜悯的神罢了。

    倒腾了好久,才把店铺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温暮雨看着这整洁的样子,成就感满满。

    又想到自己的家,叹了一口气,决定回去好好收拾一下。

    周容安听到她叹气,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吗?”手中还在做糕点。

    温暮雨摆了摆手:“没什么,”转而又看到她手中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做这些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周容安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做糕点,语气轻松道:“之前有一个帮手,但前几天一直有闹事,他就没干了,现在也没什么人敢来了。”

    温暮雨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但又停住了。

    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帮她开了家店也已经够仁义尽人了,当时周家落难之后其他亲戚都避之不及。

    但更看重的可能是她的价值吧,她把这家店经营的很好。

    温暮雨觉得有些闷了,想出去透透气,刚准备出去时看到地上有一个荷包。

    她将荷包捡起,荷包已经很旧了,淡绿色上面绣着几朵荷花,旁边还有小小的荷叶,一副清秀雅洁的样子,上面还有许多缝补痕迹。

    “这是我的荷包,应该是刚刚打扫时掉的”旁边传来周容安的声音,有些粗糙的手正指着荷包。

    温暮雨把荷包递给她,想到那些缝补痕迹,没忍住开口道:“这个是什么重要的人给你的吗?”

    周容安看着手中的荷包,点了点头“小时候母亲绣给我的。”

    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是与平常不同的,是幸福、满足的。

    那段时光是她少有的快乐。

    温暮雨怔住了,点了点头,便快步出去了。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的想到那个笑,思绪渐渐飘远。

    ……

    在那之后,许若云变得听话,不在和周砺吵架,在母亲那里也不顶嘴。

    她细心教周容安读书、写字、女红等等。

    周砺也因为她的听话对她的态度改变了许多,再加上那次之后她身子骨就一直不好,他也心存愧疚。

    “母亲,我们还要等多久啊,父亲什么时候来啊!”亭下的周容安仰头看向许若云,清澈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手里正拿着今天许若云给她的荷包。

    今天是她的五岁生日,这个荷包许若云老早就在绣,绣时每一针每一线都在保佑周容安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可不知为何,桌边的三把椅子有一把还迟迟未有人入座。

    许若云看着她,带着温和的笑容,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一点都没有等的不耐烦的样子。

    这几年许若云的脾气愈发好了,温和的笑容就像是刻在了脸上。

    忽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滴击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悦耳的声音。雨渐渐下大,湖面被打扰,泛起阵阵涟漪,像是绽开了一朵朵小花。

    这时一个婢女冒着雨跑来,她抬手护着头,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她跑进了亭中,头发被打湿,前面的刘海一缕一缕贴在额头,还来不及喘息片刻,便要和许若云说话。

    许若云看到她的样子,皱了皱眉“寄雨,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夫人,老爷他......”寄雨气息混乱得开口道,还未说完便被许若云打断。

    许若云听到老爷二字神色有些变化,她上前给寄雨倒了杯茶,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别着急,先喝口茶,慢点说。”

    寄雨接过茶一饮而尽,舒了口气,渐渐缓了过来。

    许若云将她拉到一旁“说吧,他怎么了?”

    “老爷他带了个外室回来。”寄雨带着略微地哭腔。

    听到此话,许若云怔住了,有些站不稳,她扶着寄雨的肩膀“当真?”

    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几分无奈。

    寄雨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许若云一时脸色苍白,她回头看了眼周容安。

    五岁的小孩手里正拿着一朵梨花,遮在眼睛上,看到母亲在看自己,歪头笑了一下。

    许若云也回了一个微笑,但脸色还是很差。

    “容安,你先在这待一会好不好?”

    周容安迟疑地点了点头,便又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许若云渐渐调整好了情绪“他们现在在哪? ”

    “正厅。”

    ——  ——

    许若云站在屏风后面,

    珍珠色的屏风给里面的场景添了几分柔光,周砺给那个女人夹菜,她打趣地说了什么,惹得大家大笑。

    杨蕊的声音响起“小意现在也怀孕了,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知道了,母亲。”

    许若云愣在了原地,怀孕二字一直在她脑海中挥散不去,今天容安生辰他可真送了一份大礼啊。

    她笑着走了进去,

    周砺看到她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

    到底是没想到呢,还是觉得她这么听话不会来呢

    杨蕊神色淡漠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许若云并没理会她,反而转到另一边的周砺,笑着开口“夫君,今天不是容安生辰吗,你昨天不是说好我们三人一起过生辰的吗?”

    周砺显然是忘了,他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小意现在怀孕了,得接进府来静养。”

    许若云闻言突兀地笑了,与平常一样的笑容,温和、包容,似乎能包容世人所不能接受的的笑。

    她走了出去,走过了那个屏风,它就像一个分割线。

    她走在园中小路,看着沿路盛开的梨花,这是他们走过成千上万次的小路,昔日的誓言也萦绕在耳边 。

    自此之后,许若云几乎闭门不出。

    ……

    温暮雨渐渐回到现实,她呆呆地望着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迎面撞来一个人,温暮雨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似乎很急,只说了句抱歉便要走。

    温暮雨看到地上他掉的玉佩,捡起来还给他,他接过说了句谢谢便走了。

    只留下一个背影,

    他戴着斗笠,白纱模糊了他的脸庞,身着红色锦衣,远看就像一团热烈的火。

    温暮雨没太在意刚刚的事,看着天色渐晚,街上也没什么好逛的,便要回铺中。

    蓦然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玉佩的样式,她拿起自己的玉佩发现有点像,这个玉佩是十几年前一个小孩送的。

    温暮雨将脑海中的东西挥去,

    可能是看错了吧,当时也没仔细看。

    ——  ——

    铺中,周容安正在收拾店铺,抬头就看到温暮雨“你回来了,正好要回家了。”

    温暮雨闻言点了点头,帮着她一起收拾。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容安几次想找话题聊天,但看到温暮雨一副在想事情的样子,便也作罢。

    穿过小巷,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吵闹的声音,门没关。

    温暮雨推开,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显得府中更加萧条。

    吵闹的环境并没有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声音而停止 ,继续吵着、闹着。为首的那个人拽住周砺的衣领 ,正在恶狠狠地说了什么,是昨晚的人。

    旁边的周容安见此惊呼了一声,温暮雨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

    温暮雨看着那个男人,他隐隐感受到了来自身侧注视的目光,朝她这边看来。

    其他人也相继看过来,场面一时沉寂了下来 。

    周砺挣脱束缚,连滚带爬的向他这边跑来 ,手指着温暮雨“是她给的银两,你们去找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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