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我又打了通电话给许易,还是没接,这次我有些着急了。

    两点二十分,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直把手机放在兜里,响了两秒我就急忙拿出来。

    手机上闪着“许易”的名字,声音却不是他的。

    是东哥,声音很疲惫的东哥。

    “喂,姜瑶?”

    我声音哽了哽,问“许易呢?东哥”

    “就是和你说这事儿,许易昨晚事忙,没注意听电话响,这会儿累的在睡觉。”

    我知道东哥在骗我,许易再忙都不可能不回电话的,好歹也会给我发个消息啊。

    “东哥,你们在哪儿呢?他到底怎么了?”我这次声音有些急切。

    对面安静了几秒。

    “许易家,西江路,润园小区四号楼。”

    我挂了电话抄起件外套就往外跑。

    “去哪儿啊瑶瑶?”

    “同学家有事。”

    我一脚跨出大门,跑到街上打了辆车,喘着粗气给师傅报了地址。

    “师傅,麻烦您开快点儿。”

    “好勒,姑娘你坐稳扶好。”

    许易是被疼醒的,歪头见着东哥靠在床头,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来守了一晚上。

    许易手在床边缓慢的摸了摸,动一下就扯到他肩膀的伤口,疼的脑子发麻。

    “别找手机了,我刚刚帮你给姜瑶回了个电话。”

    东哥把手机递到他手心里。

    许易放心的松了口气。

    “她没说什么吧?”一张口只感觉到口腔里的血腥味,声音干涩。

    “没说什么,在路上了。”

    许易立马睁大一双眼睛,想要起身,一下子扯到身上的伤口,许易疼的紧闭双眼喘气。

    一双手给他按回被窝里。

    “你想干嘛许易?那姑娘脑子聪明的很,瞒不住。”

    许易把手机拿给东哥。“东哥,别让她知道,帮我把电话拨给她,让她回去。”

    徐亚东正想说来不及了,人家怕是已经在楼下了。

    问外传出敲门声,许易知道是真没办法了。

    我知道许易出了事,可我没想到他会受伤这么严重,来的路上我一直坚信事情应该不算太严重。

    头上缠着一圈绷带透着血,一只眼睛肿的像鸡蛋,整张脸都是青紫和血污,嘴角还带着血丝。

    这尚且是看得到的地方,身上被被子盖住还不知是什么光景。看到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就知道脸上都是小伤。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眼圈就红了,控制不住的手脚发抖,我保持冷静地深吸一口气,声音哽咽地问他“疼不疼?”

    许易见我的样子慌张了一瞬。

    “瑶瑶没事,我不疼的你别哭。”

    他干涩的声音响起,我方才保持的冷静瞬间崩盘,一滴滴泪珠从我眼眶里滚出。

    站在旁边的东哥叹了口气,推门出去了。

    我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掀开被子看看,许易被子里的手一下子握住我,他动了一下似乎很疼,声音满是隐忍。

    “别看,瑶瑶。”

    “许易,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你就给我看一下好不好?求你了!”我带着乞求的哭声,弯腰时泪水滴落在许易的手上。

    许易的手被烫的颤抖了一下,他抬眼望了望眼前的女孩儿,双目通红被浸满泪水,白净的脸上满是泪痕,望向她时卷翘的睫毛颤着。

    他终是叹了口气,把手松开。

    上身裸着,肩膀上也缠着一圈绷带,皮肤上满是青紫和刀划的口子,腰腹上不知到受了什么伤,缠着的绷带上全是血。

    我这时已经顾不得看许易的身体,目光往下移,两只修长的腿全缠着绷带,多多少少都带着血。

    许易看着她没说什么话,松了口气,幸好绷带遮着伤口,他知道绷带下的状况更可怖,他不想看见姜瑶哭。

    许易想开口安慰面前的女孩儿,就感受到一滴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身上,像在他的心上烫了一个个大窟窿。

    刹那间,好像比身上的刀伤还要疼。

    他看见姜瑶弯着腰颤抖,泪水一滴滴的掉在身上。

    “瑶瑶你别哭,别哭好不好?我没事的,都是皮外伤,医生说没几天就好了,相信我好不好?我一点儿都不疼。”

    许易急声证明着,想要起身抱抱姜瑶,可他做不到。

    我急忙用手臂擦干脸上的泪水,吸了下鼻子。可是止不住,擦了后新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流出来。

    “你别动。”我冷声说道

    我生气,生气他直到现在都想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担着。

    可我更多的是心疼,这么多伤,怎么可能不疼呢?肯定疼死了,许易最能忍了,可现在他脸上的隐忍难道是当我瞎吗?

    他不想我知道,怕我担心,怕我哭,我都知道我都明白。可是现在看见这些可怖的伤口,他知道我的心里又有多痛吗?

    我俯身给他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几缕发丝垂落到许易的脸上,许易紧张的看了看姜瑶,眼神停顿在额头上,肿了个红色的小包。

    “额头上是怎么了?”他皱着眉问

    这就是许易,在他受着重伤的情况下,仍然有空担心我额头上一个小小的包。

    “没事,死不了。”我控制不住的冷声回答,说完又有些后悔,我不应该对他发脾气的。

    许易沉默了几秒,然后哑声说到“瑶瑶,别生我气好不好?错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

    我抿了抿唇,叹了口气,终是把淡漠的情绪卸下了。

    “医生怎么说?”我摸了摸他的脸

    他用手握住我的手,低声委屈道“问题不大,养几天就可以下床了。”

    我用手掐了掐他手心,他“嘶”一声喊疼。

    这会儿倒是会装可怜了,身上这么多伤不喊疼。

    “骨头没问题吧?”

    “没伤到骨头,皮外伤,都是皮外伤。”

    我又温声询问了几句,我没问昨天到今天发生了些什么,我知道他不会老实和我说。

    问了几句后,他有些疲惫,我见好就收,温柔地摸了摸许易头发。

    “睡吧,我陪着你。”

    我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等着他睡熟后,慢慢地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又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静声走出门去。

    东哥正站在阳台边抽烟。

    许易家说大不大,但盛在温馨干净,墙上挂着一家人的照片,一个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两人的眉眼很相似,都带着同样弧度的微笑。

    两人旁边站着一个温婉笑着的女人,是许易的妈妈。

    许易的妈妈?可是这会儿家里没有其他人。

    “沈老师前两天身体不好,在医院住着。”东哥看出了我的疑惑。

    前两天....许易什么都没和我说,和我打电话的时候,也一直没什么异样。

    “那阿姨一个人在医院怎么办?”我走到阳台,放在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我待会儿就去医院看看,许易这里就麻烦你了。”

    我点头。

    “阿姨情况严重吗?”我担忧地问道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毛病了。”他把还剩了一半的烟往烟灰缸里碾了碾。

    我能看出,没东哥说的这么简单。

    “东哥.....昨天的事情能给我说说吗?我知道许易不想我知道,可我不想什么事都被瞒在鼓里。”

    东哥叹了口气,拿起手里的烟灰缸倒进垃圾桶,然后走到屋里的沙发上坐下,我跟着上前。

    “许易从半个月前就开始给城东的江哥做零件倒卖生意,前几年给沈老师治病向亲戚的钱还欠着,他说不能一直就这么下去,那些亲戚都不容易,这事儿来钱快,但是风险大。”

    “昨晚运货的时候碰到点麻烦,城北那边喊了十几个人来拦,许易不能让货被抢了,抢了就完了,钱拿不到,还要给江哥倒赔几万。”

    “可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怎么打的赢那伙人?我接到消息就带着人急忙往那儿赶,等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许易把钥匙死死攥在手心里,全身都是血,吓得我人都快要站不住。”

    我听到这儿没忍住的红了眼眶,我从不知道许易还面对着这些。

    “幸亏货是守住了,可咱只能闷声吃下这个亏,江哥只要货,管他谁来拦?城北那边动不得,我让他做完这单生意就拿钱走。不然下次还有得他受。”

    “还差多少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想帮帮他。

    太疼了。

    “姜瑶,他不会要你的钱的。你和他在一起,其实我一直都有点担心,你俩距离太远了。”

    “还差多少钱?”我没应他说的话,继续问道。

    “哎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疼他,你放心他钱凑的差不多了,我今天告诉你这些,别在他面前说。”

    “许易不容易,我比他大这么多,高中没读完就出来闯了,我记得他以前是多阳光的一个孩子,自从许叔叔出了那事儿,这个家一下子就垮了。我亲眼见着他一步步变成现在这模样,什么都忍着不说。”

    “所以你别怪他,沈老师对我有恩,不是她我高中都读不了,我一直把许易当亲弟弟一样照顾。姜瑶我不求你什么,只求你好好对他,许易这些年太苦了。为了赚钱什么都肯干,严重的时候跪在别人面前求他们拿钱给沈老师治病。”

    “他初中的时候辍学了一年,你知道吗?”

    我一直低头闷声听着不说话,可我知道我内心有多么汹涌的东西在沸腾,听到这话我愣了楞,抬起头望了望东哥。

    “他初三的时候,沈老师病情恶化,他中考前一晚沈老师被送到抢救室了,差点儿就没救得回来。差钱,手术做完没钱付治疗费。”

    “他就跪在医生面前求,求医生给他点时间筹钱,我那时候才出来闯,一穷二白,我恨我帮不上忙。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许易为了生活早就没那玩意儿了。”

    我哑声张嘴,像是不能呼吸一样急促的喘了几口气,眼睛酸涩地流不出泪。

    “医生护士看他可怜答应了,他就一家一家亲戚的跪着求。医疗费凑齐了,他却没学上了,辍学在外面打工,他才十五六岁,有谁愿意要他?”

    “许叔叔出事就在除夕夜里,07年吧,这事儿当时挺轰动的,为了救一个困在楼里的小孩,火太大了,安全通道全封死了,抱着人就往楼下跳,孩子活了,许叔叔没了。”

    东哥说的这里也没忍住的红了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这些天一直给许易打电话聊今年过年多热闹,我要坑长辈们多少红包,我要放新出的一种烟花。

    讲这些的时候我心情总是很激动,他大多时候都笑着没说话,为了不让我多想,不坏我的好心情,一直强忍着。

    许易,这个傻子。

    我也是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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