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元旦，今年的江璃依旧是坐观众席。大学的晚会不再要求各班统计人数，但礼堂里仍是挤满了人，毕竟A大人才济济，每年的惊喜层出不穷，自然不缺观众。吃过晚饭，江璃便和几个室友早早去了礼堂占个好位置，可惜到了那儿才发现有人比她们更早，有的甚至是提前带着外卖过来的。几个人占了排中间的位置，翘首等着晚会开始。
除了常见的唱歌跳舞舞台剧，最让江璃惊讶的是竟然还有人上台说了一段相声，室友则一致都对新传的钢琴表演情有独钟，从礼堂出来后还一直念念不忘。江璃走在一旁，安静听着，今晚的钢琴表演确实精彩，但在她心里，自己已经见过最完美的钢琴演奏了。
/
法学院的期末考试时间比较迟，江璃比顾遥他们晚了几天回阑城，在家待了没几天，徐瑾华便开始嫌弃江璃上了大学以后变懒了，回家了也不知道帮忙收拾一下家里，自己房间也是乱糟糟的，江璃没有反驳，默默起身收拾。
今年依然是她一个人提前先回老家，这几年奶奶的腿脚不似以前灵便了，走路时常都需要用到拐杖，不过老人家还是坚持每天出门遛弯儿。这天早上江璃陪奶奶出门，一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邻居，每次奶奶都会停下来指着她向大家介绍这是自己的孙女，在宁城上大学，刚放假回来，众人纷纷感叹奶奶好福气，得知江璃的年纪，又都说正是成家的好时机，江璃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老人家互相寒暄。
回去的路上奶奶说大家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乡下人多是如此，让江璃只当听个有趣，江璃当然知道老人家的心意，笑着说自己明白。
“奶奶，您当年为什么会和爷爷在一起？”
“当年啊......”
似乎是这段记忆被藏得太深了，以至于在听到奶奶说完这三个字后，江璃又等待了许久，等奶奶回到过去，回到和自己现在一样的年纪，回到那片金黄的稻田里，重演一次和爱人的初遇。
“那时候大家都穷，几乎没有谁家能吃饱饭，我们家全是女孩，劳动力更是不如其他人，你爷爷见我经常没东西吃，总会想方设法偷偷给我送吃的，其实他们家自己也快揭不开锅了......以前大米金贵，最常吃的还是红薯，有一回他偷藏红薯被家里发现，被人用藤条打了一顿，他说原本还要发他在家关几天的，无奈田里需要人手，只能把他又放了出来，他一出来就又跑着来给我送吃的了......就这么一来二去，我就嫁给他了。”
“那爷爷是真的很爱您。”
“爱......那时候不懂，只知道他人好，跟着他至少能吃上饭，就嫁了，后来倒也和和气气一起过了几十年，可惜他命薄，早早地就去了，要是他还在，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他最疼女儿，也最想能上学校念书。”
江璃出生时爷爷已经不在了，那时候条件不允许，家里没有留下一张爷爷的照片，关于爷爷的一切，除了每年清明时墓碑上的红字，便都是从长辈口中的表述所得。
“那您呢？您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了，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能吃能睡，儿女都能自食其力，你们这几个小辈也都健健康康，我知足了，过一天就开心一天......人这辈子，总会有被七情六欲缠住脚的时候，总想要那最好的，但又有多少人能事事遂心？就好比找对象这件事，想要找个喜欢你的不难，要找到那个偏爱你的才难，喜欢可以被分成很多份，偏爱是谁都抢不走的独一份，再努力也没用。”
“要是一辈子都遇不到偏爱呢？”
“那也得把日子过下去，你总得学着把绳子剪断。”
/
高考后的时间像是长了脚，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作为新生的福利，一眨眼江璃变成大二学姐已有一学期了。这一年里她和陈璟川依然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而顾遥听说已经成功打入了师兄的课题组。
这次回家，几个人是一起订的票，顾遥喜欢靠窗的位子，江璃坐中间，陈璟川靠过道。飞机刚起飞不久，两人女生便靠在一起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江璃感觉到毯子似乎在往下掉，无奈眼皮太重了，她只能往顾遥的方向缩了缩，迷迷糊糊间似乎有黑影在眼前掠过，接着便感觉身上开始回暖，江璃不由得松开了眉，四肢也渐渐舒展开。
今年江家在城里过年，除夕夜，一大家子在饭馆里吃过年夜饭后回到江璃家又坐了一会儿，晚上奶奶留在江家和江璃住一间，九点多时小姑一家便说要回去了，大伯也说要开车回乡下，不宜久待，原本还热闹不已的屋子一时安静了不少。等到客人都回了，江璃才和徐瑾华说顾遥约她一起去海边看明早的日出，上大学以来徐瑾华对她的管束松了一些，但夜不归宿这种事还是不怎么认同，只是这一次有奶奶支持，徐瑾华也只好同意了。
“去吧，你妈就是担心你的安全，自己多注意着点。”
......
阑城有好几个海滨浴场，其中之一的北湾之前提出要圈出一部分区域作为露营地，预计在今年春节正式对外开放。看到北湾过年前终于发出了开放时间，一群人火速商量好后很快便预定了位子。因为已经吃过饭，路上大家只简单点了些零食酒水的外卖，到达后又去租了帐篷，一番收拾下来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围着刚生起的火炉，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躺进了椅子里。
“终于能坐下了，没想到今晚有这么多人。”
他们都以为除夕夜大家基本都会在家里团圆守岁，没想到和他们一样出来露营等日出的人还不少。
“现在都不流行看春晚了，当然要找点别的乐子。”
......
海边风大，玩了几轮游戏后大家的脸和鼻子都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看着离日出只剩不到四个小时，有人便提议先去睡一会儿，等闹钟响了再起来。
“这要是一睡不醒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这可就难说了，要真起不来，到时就直接看日落吧。”
有人大笑着拍手赞成，有人嚷着自己特地带了相机和三脚架就是为了来看日出的......
“我来当闹钟好了，反正我不困，等会儿挨个儿把大家叫起来。”
江璃坐在椅子上说道。
“你不进去睡会儿？”
顾遥走过来问她。
“是啊，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多少眯一会儿。”
“闹钟那么大声肯定都能听见，不用留人在这儿守着。”
......
“我真不困，不是特地要当守夜人，我就是太久没看海了，想坐这儿看看。”
江璃笑着向众人解释，她确实已经有好几年没看过大海了，今天难得有机会，想好好看看。
“真的，信我啦。”
她站起来，把定在原地的人一个个都推回帐篷里。
“都快进去吧，再这么耗下去，我看不了海，你们也别想看到日出了。”
“这不行，你看不看海无所谓，我是一定要看到日出的。”
谭羽刚说完，就被人一脚踢进了帐篷里。
留了一盏露营灯在桌上，江璃把椅子搬到了离海近一点的地方。周围的帐篷基本也都熄了灯，这会儿能听到的只有海水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今晚的月亮没有被云遮挡，银白色的月光倾泻在漆黑的海面，潮涨潮退，像是在和浪花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
身旁忽然多了把椅子，江璃回头看，陈璟川已经坐下。
“睡不着？”
刚才明明见他也进了帐篷。
“郑其乐打呼，我出来避一避。”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又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大海。
“好久没来北湾了，印象里最近一次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时候还不会游泳，只敢套着游泳圈在岸边玩，我妈在一旁看着我，我爸就自己下去游，以前这里还有渔船。”
“我小时候也来过这儿游泳，那时候刚学会，就想试试不套游泳圈，还没蹬两下就被一个浪给打翻了，整个人沉到了海底，什么也看不见，后来还是我爸把我给捞上来的，你知道他是怎么捞我的吗？”
江璃摇头，陈璟川在一旁比着动作。
“这样......他单手，像抓猫一样抓着我的后脖颈，把我从海里拎了出来。”
陈璟川的动作很形象，江璃在旁边笑得直颤。
“当时只觉得很丢人，后来想想还是挺危险的。”
“幸好有你爸。”
......
两人聊着彼此的童年，陈璟川忽然离开座位。
“你等我一下。”
只见他一路跑回帐篷里，不到一会儿又出来，回来时手上多了个包裹严实的盒子，他把盒子递给江璃。
“这是什么？”
“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江璃犹豫着接过，心里半是疑惑半是喜悦。
“听顾遥说你不过生日，但生日礼物还是能收的吧。”
江璃的生日是二月十一，这个时间往往都是在年底，从小到大，徐瑾华和江仲民几乎每年都会在过完年后才记起她的生日，因为年底实在太忙了。江璃倒是没什么感觉，对她来说，自己的生日不过是三百六十五天当中的一个寻常日子，她不太在意这些仪式。反倒每次都是顾遥在一旁替她着急，刚认识那几年，顾遥每年都会提前问她想怎么庆生，江璃说自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只是顾遥坚持，后来江璃便说那就买个蛋糕吧，手掌大的就行，她吃不了太多甜的，不过既然是生日，多少也还是吃点儿吧，于是往后每到二月十一，顾遥都会提前订好小蛋糕送给她。
陈璟川背靠扶手，嘴角带笑看着江璃。
“我能拆开吗？”
“当然。”
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在每一个可能弄皱或者撕破的地方放慢动作，最后终于得到了一个白色盒子。
“这是耳机？”
“期末的时候看到了你发的朋友圈，所以就买了耳机送给你。”
考试周的时候江璃每天都会戴着耳机听网课复习，有一天晚上在床上听课时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耳机被自己压断了，一时间觉得心疼又好笑，于是便发了条朋友圈记录下来。
“谢谢你。”
江璃双手握着耳机，心里早已有千万朵烟花绽开。
“这么棒的礼物，以后我一定到哪儿都带着它。”
“睡觉的时候就不用戴了。”
......
七年前的江璃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能和陈璟川像老友一样坐在海边谈天说地，哪怕是那些之前已经聊过的话题，再谈起时依然会有新乐趣。
“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难道礼物不仅有耳机，还能包实现心愿？”
“你先说说。”
海浪卷起的白沫不停被推向岸边，最近的离他们的脚下不过只有几步远，只是海水退去时仿佛也带走了白沫的生命线，看着来不及靠岸就已经绽破的泡沫，江璃低声道。
“我希望，明年宁城下雪的时候，我能无所顾忌地躺在雪地里。”
和陈璟川一起。
“为什么要说‘无所顾忌’？”
“因为怕被人笑话，大家都在走路，就我一个人躺在雪里，肯定会有人来围观。”
“这有什么好顾忌的，大不了明年我陪你躺。”
男生语气轻松，大概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情。
“真的吗？”
江璃攥紧扶手，目不转睛地等着他的回答。
“真的。”
“那说好了，你可不能失信。”
“我从不骗人。”
“到时候到处都是白色，天也是白的，天地融为一体，我们就会像躺在云里一样。”
......
离日出还剩一个小时，陈璟川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江璃挪了挪身子，转了方向。这个夜晚真的太美好了，好到让她觉得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海浪为他们奏乐，海风为他们鼓掌，就连月亮也只为他们打光。
东方渐白，日光慢慢映照在陈璟川的身上，江璃的目光也跟随着一寸一寸抚过他的脸庞，他用了三个小时和她聊山高水长，她用一个小时临摹他的模样。
“陈璟川，该醒了。”
“嗯？太阳出来了？”
被叫醒的人还有些迷糊。
“还有五分钟。”
见他已经坐了起来，江璃把手里的温水塞给他。
“我去叫顾遥他们。”
......
沙滩上早已站满了人，橘光浅浅晕出时，大家都下意识地踮起了脚。他们站在相机后面，目不转视地望着天际线的方向，江璃以为太阳升起时周围一定会有不少人鼓掌，但一直到红日跃过天际线，橘光洒遍整片北湾，大家都依然安静地注视着远方。
愿新年，胜旧年。
除了常见的唱歌跳舞舞台剧，最让江璃惊讶的是竟然还有人上台说了一段相声，室友则一致都对新传的钢琴表演情有独钟，从礼堂出来后还一直念念不忘。江璃走在一旁，安静听着，今晚的钢琴表演确实精彩，但在她心里，自己已经见过最完美的钢琴演奏了。
/
法学院的期末考试时间比较迟，江璃比顾遥他们晚了几天回阑城，在家待了没几天，徐瑾华便开始嫌弃江璃上了大学以后变懒了，回家了也不知道帮忙收拾一下家里，自己房间也是乱糟糟的，江璃没有反驳，默默起身收拾。
今年依然是她一个人提前先回老家，这几年奶奶的腿脚不似以前灵便了，走路时常都需要用到拐杖，不过老人家还是坚持每天出门遛弯儿。这天早上江璃陪奶奶出门，一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邻居，每次奶奶都会停下来指着她向大家介绍这是自己的孙女，在宁城上大学，刚放假回来，众人纷纷感叹奶奶好福气，得知江璃的年纪，又都说正是成家的好时机，江璃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老人家互相寒暄。
回去的路上奶奶说大家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乡下人多是如此，让江璃只当听个有趣，江璃当然知道老人家的心意，笑着说自己明白。
“奶奶，您当年为什么会和爷爷在一起？”
“当年啊......”
似乎是这段记忆被藏得太深了，以至于在听到奶奶说完这三个字后，江璃又等待了许久，等奶奶回到过去，回到和自己现在一样的年纪，回到那片金黄的稻田里，重演一次和爱人的初遇。
“那时候大家都穷，几乎没有谁家能吃饱饭，我们家全是女孩，劳动力更是不如其他人，你爷爷见我经常没东西吃，总会想方设法偷偷给我送吃的，其实他们家自己也快揭不开锅了......以前大米金贵，最常吃的还是红薯，有一回他偷藏红薯被家里发现，被人用藤条打了一顿，他说原本还要发他在家关几天的，无奈田里需要人手，只能把他又放了出来，他一出来就又跑着来给我送吃的了......就这么一来二去，我就嫁给他了。”
“那爷爷是真的很爱您。”
“爱......那时候不懂，只知道他人好，跟着他至少能吃上饭，就嫁了，后来倒也和和气气一起过了几十年，可惜他命薄，早早地就去了，要是他还在，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他最疼女儿，也最想能上学校念书。”
江璃出生时爷爷已经不在了，那时候条件不允许，家里没有留下一张爷爷的照片，关于爷爷的一切，除了每年清明时墓碑上的红字，便都是从长辈口中的表述所得。
“那您呢？您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了，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能吃能睡，儿女都能自食其力，你们这几个小辈也都健健康康，我知足了，过一天就开心一天......人这辈子，总会有被七情六欲缠住脚的时候，总想要那最好的，但又有多少人能事事遂心？就好比找对象这件事，想要找个喜欢你的不难，要找到那个偏爱你的才难，喜欢可以被分成很多份，偏爱是谁都抢不走的独一份，再努力也没用。”
“要是一辈子都遇不到偏爱呢？”
“那也得把日子过下去，你总得学着把绳子剪断。”
/
高考后的时间像是长了脚，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作为新生的福利，一眨眼江璃变成大二学姐已有一学期了。这一年里她和陈璟川依然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而顾遥听说已经成功打入了师兄的课题组。
这次回家，几个人是一起订的票，顾遥喜欢靠窗的位子，江璃坐中间，陈璟川靠过道。飞机刚起飞不久，两人女生便靠在一起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江璃感觉到毯子似乎在往下掉，无奈眼皮太重了，她只能往顾遥的方向缩了缩，迷迷糊糊间似乎有黑影在眼前掠过，接着便感觉身上开始回暖，江璃不由得松开了眉，四肢也渐渐舒展开。
今年江家在城里过年，除夕夜，一大家子在饭馆里吃过年夜饭后回到江璃家又坐了一会儿，晚上奶奶留在江家和江璃住一间，九点多时小姑一家便说要回去了，大伯也说要开车回乡下，不宜久待，原本还热闹不已的屋子一时安静了不少。等到客人都回了，江璃才和徐瑾华说顾遥约她一起去海边看明早的日出，上大学以来徐瑾华对她的管束松了一些，但夜不归宿这种事还是不怎么认同，只是这一次有奶奶支持，徐瑾华也只好同意了。
“去吧，你妈就是担心你的安全，自己多注意着点。”
......
阑城有好几个海滨浴场，其中之一的北湾之前提出要圈出一部分区域作为露营地，预计在今年春节正式对外开放。看到北湾过年前终于发出了开放时间，一群人火速商量好后很快便预定了位子。因为已经吃过饭，路上大家只简单点了些零食酒水的外卖，到达后又去租了帐篷，一番收拾下来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围着刚生起的火炉，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躺进了椅子里。
“终于能坐下了，没想到今晚有这么多人。”
他们都以为除夕夜大家基本都会在家里团圆守岁，没想到和他们一样出来露营等日出的人还不少。
“现在都不流行看春晚了，当然要找点别的乐子。”
......
海边风大，玩了几轮游戏后大家的脸和鼻子都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看着离日出只剩不到四个小时，有人便提议先去睡一会儿，等闹钟响了再起来。
“这要是一睡不醒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这可就难说了，要真起不来，到时就直接看日落吧。”
有人大笑着拍手赞成，有人嚷着自己特地带了相机和三脚架就是为了来看日出的......
“我来当闹钟好了，反正我不困，等会儿挨个儿把大家叫起来。”
江璃坐在椅子上说道。
“你不进去睡会儿？”
顾遥走过来问她。
“是啊，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多少眯一会儿。”
“闹钟那么大声肯定都能听见，不用留人在这儿守着。”
......
“我真不困，不是特地要当守夜人，我就是太久没看海了，想坐这儿看看。”
江璃笑着向众人解释，她确实已经有好几年没看过大海了，今天难得有机会，想好好看看。
“真的，信我啦。”
她站起来，把定在原地的人一个个都推回帐篷里。
“都快进去吧，再这么耗下去，我看不了海，你们也别想看到日出了。”
“这不行，你看不看海无所谓，我是一定要看到日出的。”
谭羽刚说完，就被人一脚踢进了帐篷里。
留了一盏露营灯在桌上，江璃把椅子搬到了离海近一点的地方。周围的帐篷基本也都熄了灯，这会儿能听到的只有海水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今晚的月亮没有被云遮挡，银白色的月光倾泻在漆黑的海面，潮涨潮退，像是在和浪花上演你追我赶的戏码。
身旁忽然多了把椅子，江璃回头看，陈璟川已经坐下。
“睡不着？”
刚才明明见他也进了帐篷。
“郑其乐打呼，我出来避一避。”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又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大海。
“好久没来北湾了，印象里最近一次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时候还不会游泳，只敢套着游泳圈在岸边玩，我妈在一旁看着我，我爸就自己下去游，以前这里还有渔船。”
“我小时候也来过这儿游泳，那时候刚学会，就想试试不套游泳圈，还没蹬两下就被一个浪给打翻了，整个人沉到了海底，什么也看不见，后来还是我爸把我给捞上来的，你知道他是怎么捞我的吗？”
江璃摇头，陈璟川在一旁比着动作。
“这样......他单手，像抓猫一样抓着我的后脖颈，把我从海里拎了出来。”
陈璟川的动作很形象，江璃在旁边笑得直颤。
“当时只觉得很丢人，后来想想还是挺危险的。”
“幸好有你爸。”
......
两人聊着彼此的童年，陈璟川忽然离开座位。
“你等我一下。”
只见他一路跑回帐篷里，不到一会儿又出来，回来时手上多了个包裹严实的盒子，他把盒子递给江璃。
“这是什么？”
“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江璃犹豫着接过，心里半是疑惑半是喜悦。
“听顾遥说你不过生日，但生日礼物还是能收的吧。”
江璃的生日是二月十一，这个时间往往都是在年底，从小到大，徐瑾华和江仲民几乎每年都会在过完年后才记起她的生日，因为年底实在太忙了。江璃倒是没什么感觉，对她来说，自己的生日不过是三百六十五天当中的一个寻常日子，她不太在意这些仪式。反倒每次都是顾遥在一旁替她着急，刚认识那几年，顾遥每年都会提前问她想怎么庆生，江璃说自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只是顾遥坚持，后来江璃便说那就买个蛋糕吧，手掌大的就行，她吃不了太多甜的，不过既然是生日，多少也还是吃点儿吧，于是往后每到二月十一，顾遥都会提前订好小蛋糕送给她。
陈璟川背靠扶手，嘴角带笑看着江璃。
“我能拆开吗？”
“当然。”
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在每一个可能弄皱或者撕破的地方放慢动作，最后终于得到了一个白色盒子。
“这是耳机？”
“期末的时候看到了你发的朋友圈，所以就买了耳机送给你。”
考试周的时候江璃每天都会戴着耳机听网课复习，有一天晚上在床上听课时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耳机被自己压断了，一时间觉得心疼又好笑，于是便发了条朋友圈记录下来。
“谢谢你。”
江璃双手握着耳机，心里早已有千万朵烟花绽开。
“这么棒的礼物，以后我一定到哪儿都带着它。”
“睡觉的时候就不用戴了。”
......
七年前的江璃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能和陈璟川像老友一样坐在海边谈天说地，哪怕是那些之前已经聊过的话题，再谈起时依然会有新乐趣。
“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难道礼物不仅有耳机，还能包实现心愿？”
“你先说说。”
海浪卷起的白沫不停被推向岸边，最近的离他们的脚下不过只有几步远，只是海水退去时仿佛也带走了白沫的生命线，看着来不及靠岸就已经绽破的泡沫，江璃低声道。
“我希望，明年宁城下雪的时候，我能无所顾忌地躺在雪地里。”
和陈璟川一起。
“为什么要说‘无所顾忌’？”
“因为怕被人笑话，大家都在走路，就我一个人躺在雪里，肯定会有人来围观。”
“这有什么好顾忌的，大不了明年我陪你躺。”
男生语气轻松，大概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情。
“真的吗？”
江璃攥紧扶手，目不转睛地等着他的回答。
“真的。”
“那说好了，你可不能失信。”
“我从不骗人。”
“到时候到处都是白色，天也是白的，天地融为一体，我们就会像躺在云里一样。”
......
离日出还剩一个小时，陈璟川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江璃挪了挪身子，转了方向。这个夜晚真的太美好了，好到让她觉得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海浪为他们奏乐，海风为他们鼓掌，就连月亮也只为他们打光。
东方渐白，日光慢慢映照在陈璟川的身上，江璃的目光也跟随着一寸一寸抚过他的脸庞，他用了三个小时和她聊山高水长，她用一个小时临摹他的模样。
“陈璟川，该醒了。”
“嗯？太阳出来了？”
被叫醒的人还有些迷糊。
“还有五分钟。”
见他已经坐了起来，江璃把手里的温水塞给他。
“我去叫顾遥他们。”
......
沙滩上早已站满了人，橘光浅浅晕出时，大家都下意识地踮起了脚。他们站在相机后面，目不转视地望着天际线的方向，江璃以为太阳升起时周围一定会有不少人鼓掌，但一直到红日跃过天际线，橘光洒遍整片北湾，大家都依然安静地注视着远方。
愿新年，胜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