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谈心一番,倒勾起了对往事的怀念。

    墓园里,凝凝把买来的花放在墓碑前,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父亲年轻的生命定格成墓碑上的一张小照片。

    凝凝只是出神望着,眼睛就已泪光点点。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以后见着你爸,他看到我这张老脸,怕是认不出了。”宁母缓缓蹲下身子,感慨地把亡夫生前爱喝的酒洒在墓碑前,很是怀念。

    “他啊,性子最好,温吞老好人一个,只在你的事情上较真,说是个女儿奴也不为。要是还在,怕是要说我,不该这么早就把你嫁出去。”

    “妈……”

    凝凝一时哽咽,不知说什么。

    “人呐,拥有时总不懂得珍惜,”宁母唏嘘不已,“那会儿我总嫌你爸木头疙瘩一样不解风情,女人爱听的软和话一句不会说,要是知道他去得这么早,我那会儿但凡压着脾气,顺着他点多好,叫他好歹过几天安生日子。”

    “妈,以前我老梦到我爸来着,可是这几年,”凝凝深吸一口气,“我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想想真不应该。”

    话音一转,凝凝观察着母亲的侧脸问:“对了,当年撞我爸那司机怎么样了?那会儿判了死缓,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宁母倒未起疑,想了想回:“听你舅舅说,是改判了二十多年的刑期,至于减没减刑,出没出狱,我后来也没打听了。”

    丈夫过世的噩耗,一度让宁母理性全失,只觉得天崩地裂。但时日一久,想起那司机也不是寻仇故意撞人,那也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时间消磨了恨意,她后来也没太关注对方服刑的事了。

    话说到这儿,宁母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印象里,女儿胆小,很抵触提起她爸过世的事。

    在母亲眼神询问中,凝凝错开目光,不自在轻咳了声,转而道:“我前几天去埃及旅游的时候,晚上梦见我爸了,梦到……”声音低了几度,“梦到我爸过世时的场景。”

    宁母脸色大变,连呸了三声祛晦气,“肯定是看那什么法老墓看的,我就说那死人的玩意不吉利,你们去哪儿度蜜月不好,选中那么个鬼地方。瞧,魇着了吧!”

    凝凝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只问:“妈,那会儿我还小,很多事记不清,当时被撞的就只有我爸一个人吗?”

    她斟酌着,一边问,一边不放过一丝一毫微表情地观察自己亲妈,“……我怎么好像记得,听围观的人里有议论,还有个女人一起被撞了,不过当时现场没瞧见那人……”

    没等凝凝说完,宁母就扯唇摇了摇头,扶着墓碑站直身,说道:“那你可真记错了,当时我还抱着你上法庭去了,你记不记得?要是真还有个受害者,站原告席的就不止咱家了。”

    在宁母的印象里,那桩意外,唯一的受害者就是自己丈夫,除此以外没见旁人来闹,也就是她们母女流年不利,从此失去了依靠,不提也罢。

    伤心事总叫人介怀,不过也已过去许久,即使她这样守寡多年的人放不下,但不该影响新婚的女儿女婿。

    宁母最后摩挲了几下照片里丈夫的脸,直起身,和女儿一起离开墓园,边走边聊。

    她语重心长:“你这孩子心思重,对你爸又感情深。不过他过世也都快二十来年了,别再惦记着他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他地下有知才安心,懂么?”

    凝凝心中迷惘地点了点头。

    看来,那个一同被撞的女人是谁,连母亲也不知情,甚至认为是凝凝梦魇之下记错了。

    可是,她真记错了吗?

    凝凝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只是查起来必定还要费一番心思。

    .

    回到半山别墅,已是傍晚。

    沈老爷子身体不佳,这几天的饭菜都是厨房做好了,由佣人直接端去他的卧室用餐。沈辞事忙,还没回来。

    凝凝就一个人用了些甜点,喝了热乎乎的百合汤羹。

    洗完澡,窗外华灯高上,整个别墅亮着辉煌的灯,蜿蜒的路灯就连成了一片长长的“灯河”,真是奢华无比,和凝凝生活了十几年的宁家老宅比,远超过它的档次太多。

    这些年,除却沈辞出国的那三年,这里就像是她的第二个“家”。虽然她不敢将这里称之为:家。

    因为凝凝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只不过比宁家佣人的地位高那么一点,靠着沈爷爷的关照,和沈辞莫名其妙的青睐,才能频繁来往、借宿这里。

    她一直觉得沈爷爷对她的照拂,是怜悯她年幼丧父可怜,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可现在想起来,跟沈家有交情的人家不再少数,光她知道的,这些年公司倒闭家破人亡的,也有好几个。

    可是……沈爷爷长期关照的,似乎只有她们一家。

    究竟是偶然,还是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凝凝心烦意乱,不敢再深想下去。

    她破天荒喝了点红酒,只希望喝醉了,脑子就会安分点,停止思考这些恼人的问题——它们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叫嚷:阴谋、诡计、荒谬的良知——一切都快把她逼疯!

    等沈辞回到家里,看到的便是卧室里醉成脸红彤彤的妻子。

    他略有些好笑地上前,扶起侧趴在窗边沙发上小歇的妻子,捏了捏她鼻子,“小醉鬼,你这是喝了多少。”

    地上的红酒瓶空了两瓶半,高脚杯歪歪斜斜躺在桌脚旁,幸亏没碎,不然她醉成这样,难保不会划伤自己。

    凝凝呼吸不畅,被吵醒,醉眼朦胧地掀开来,呆呆地看他。

    她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脸,一寸寸地流连抚着,过了良久,才好像认出眼前人一样,沙哑地低低喊他名字:“阿辞——”

    “能认得人,没撒酒疯,还算不错。”

    生意场上常有一些醉鬼,喝上几瓶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沈辞自己是个有洁癖讲规矩的人,最厌恶这种借酒装疯的人。

    凝凝是个乖女孩,家教也严,从不沾酒的。

    除了他坏心眼起来,会逗逗她,给她喂酒外,很少会喝这东西,更别提喝醉,尤为少见。

    沈辞将人抱起,捡起她软趴趴垂着的双臂,环在自己脖子上,让她环紧;又托了她臀部,将她细白匀停的双腿也搁上腰间——整个一抱小孩子的姿势,徘徊在窗前,不时轻轻颠几下。

    “心里不痛快?”

    她这几天的情绪很不对,作为伴侣,沈辞自然能察觉到。更别提,他本身是那么敏锐聪明的一个人。

    醉后的凝凝老实巴交,问什么都乖乖回答。

    瘦瘦尖尖的下巴在他肩头轻戳点头,过了会儿,拉着他的手,压向自己心脏的位置,磕磕绊绊地说:“这里……这里很难受……”

    他修长宽厚的手掌轻轻揉搓她贴近心口的那片皮肤,知道她是心里闷着事了,甚至通过她前几天反常的举动,隐隐猜到了点蛛丝马迹。

    凝凝怎么会突然想要给他爸妈扫墓?他几岁时,这对不负责的父母就一命归西,论真的,他自己对这两人的感情都不深,平时从不在人前提起。连他都尚且如此,凝凝刚嫁过来,心都没完全挂在他身上,又怎么会想起去扫墓?

    沈辞疑心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脑子里快速地过滤了一些可能的人选,沈家人不至于自毁长城,尤家对此完全不知情,白家……白霓倒是个有心计的人,怕是记恨自己吞并她股份的事,有多舌的可能。

    沈辞眸光暗了暗,仿佛冷刃一闪而过。

    不过低头对着可爱的小妻子,他的眼神却是柔情似水的,禁不住轻声哄:“阿凝,乖,听话,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别闷在心里,要记得跟老公说,知不知道?别人的话都是别有用心的,可千万不要傻乎乎地信了,听见了没。”

    他温热的指尖轻点了下鼻尖,感觉怀中人趴得有些不舒服了,又连忙换了个姿势,耐心十足地哄着。

    凝凝醉酒可好糊弄了,话也不爱说,就一个劲儿痴痴盯着他的脸瞅。

    鹦鹉学舌一样被沈少哄着呆呆喊:“老公——”

    叠声轻叫了几次,害羞地打了个酒嗝,埋在他肩头,再不肯起身,依恋地抱紧他宽阔的背,喃喃地一直喊他名字:“阿辞,阿辞……”

    好像要把那一声声都刻进心里一样,沈辞听得心都快化了,惊喜的同时,又隐隐藏着苦涩。

    凝望着怀里人甜美的睡颜,傻傻单纯的样子。

    他一直放不下她,有一点也是因为从未彻底绝望过,有谁会这么痴痴地喊一个自己讨厌的人的名字?她当年那些欲躲非躲,被逮个正着的小眼神,他不信,她没对他动心过。

    彼此的人生中,再无第三人真正介入过感情。

    这是他坚持的理由,也坚信,未来彼此一定会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相伴一生。

    至于阻拦他们夫妻恩爱的一些障碍,他沈辞也绝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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