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只得丢下风荇和风芨抵挡他们,拉住梅言就往回跑。待得转过一个弯,前后都不见人了,却扯一把梅言,往林子里钻去。

    这原是学得风荇,跑得约有几百米,停下来靠住一颗粗壮的树干轻轻喘息。

    梅言看到江黛青一脸疲惫,虽然闭着眼睛,仍不减忧色。劝道:“别担心了......”

    “嘘!”江黛青轻声打断梅言,一双杏眼似怨似怒,看得梅言心虚。

    天色已经昏黑了下来,两人许久不见动静。梅言悄悄拉起了江黛青的手。听到她轻轻说道:“就看是谁先找到我们了......”

    静默片刻,梅言的声音传入江黛青耳中:“永远没人找来,也好......”

    江黛青略略侧首,去看微仰着头出神儿的梅言,忽然听到头顶有轻微的响动。身体几乎是比脑子动得还快,拉起梅言就往大路上跑去:“意远!快走!”

    边跑边松开了梅言,将幽篁取在手中。回首的一瞬,看到那领头人的短剑向着自己刺来。侧身避过,幽篁自下而上,去划那人手臂欲要卸他武器,却被他左手牢牢抓住右腕,将她带转到身前,就要割她脖颈。

    江黛青左手抵挡片刻,低头躬身从他臂弯下钻了出去。顾不得右腕的疼痛,她取出惊龙插向那人腋下。

    可惜那人武功高强,江黛青不是对手,被甩脱到对面。眼看他持剑刺来,梅言惊呼:“黛青!”奋不顾身抱住她挡在她身前。

    “意远!”江黛青紧紧勾住梅言项背,感到尖锐的利器刺入她左肋下腹腔。还带着梅言体内的余温。

    那人抽剑,正要再刺,已被赶到的风荇从背后抹了脖子。

    风荇上前,按住梅言后腰伤处,将他抱躺在怀中,吩咐紧随其后的风芨:“去找风苏来!”

    江黛青被带得跪倒在地,也死死按住梅言腹部伤口,忍不住抽泣起来:“意远!你千万不要有事!”

    梅言扯起嘴角,抬手抹去江黛青脸上泪滴:“黛青。若能为你而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江黛青摇头道:“不要!我不要你为我而死。”她哭道:“你不能擅自做这种决定,说这种傻话!”

    梅言脸上的笑意褪去,问得认真:“黛青,你有没有一点舍不得我?”

    江黛青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点头回应。

    梅言伸出手,江黛青就腾出一只手抓住,却见自己手上满是鲜血。血色褪尽,江黛青白了脸。

    “我能不能提个无理的请求?”梅言有气无力地求道:“别拒绝我......”

    江黛青只说:“你说。”

    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传来,很快,嵇元带着金涛、风艾、风苏来了。风苏立马查看梅言的伤势。

    梅言皱眉轻叹,似是无力已极,然而视线仍然追随着江黛青:“黛青,你能不能吻我一下?就一下!”他说:“别叫我带着遗憾去。”

    江黛青泪下不止:“意远......”她咬咬牙,硬起心肠道:“我不会吻你的。”叫风荇侧目。

    “除非,你好起来。”江黛青承诺道:“若你好起来,我就答应你......”

    梅言灰败的脸上,满是细汗。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随即晕了过去。

    “意远!”江黛青吓坏了。

    “王妃。”风苏轻声禀道:“梅先生没有伤到要害。”

    江黛青闻言愣住了。

    风苏继续说道:“他只是失血过多......”

    江黛青登时站起身,气得浑身直抖:“贺蔽之!”随即呜咽一声,捂住了肋下伤处。

    风荇和风苏才注意到:“王妃,你也受伤了?”

    嵇元忙上前查看,江黛青抬手示意他无碍,白着一张秀脸摇头叹气。她和梅言都没有生命危险,嵇元总算放下心来。

    风荇抱起梅言,嵇元扶着江黛青。众人缓缓往回步行。江黛青问风艾:“都诛杀了?”

    风艾颔首:“没走脱一个。”

    江黛青又看向风荇,他也是微微点头。

    “那就好。”江黛青告诉嵇元:“那为首的说主谋已经信了我们的作为,畏惧着风行卫不欲赶尽杀绝。而他与我有私仇,才计划了这次突袭。”

    “私仇?”嵇元攒起眉头,似是不解。

    “辰字号的惊龙,在他手上。”江黛青这样一说,嵇元就懂了。

    晕的晕,伤的伤,也不能再继续奔赴京城了。江黛青与嵇元对视一眼,又是楚州!均感到有些好笑。

    “还去叨扰叨扰冯安吧。”

    回到车旁,华莲正在车外顾盼。见到风荇抱着梅言,身上血迹斑斑,江黛青虽然在走,裙子上也是血迹蜿蜒,吓得脸色雪白:“王妃!蔽之!”

    “没事了,没事了!”江黛青安慰道:“他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王妃你呢?”

    江黛青苦中作乐:“幸而那人剑短......”

    华莲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梅言为江黛青挡了一下,短剑贯穿了梅言,却只浅浅插入了江黛青体内。

    华莲叫风荇将梅言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替他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他要不要紧?”

    “阿苏为他简单处理了伤口。”江黛青也觉得倦怠:“他说没有伤到要害。”

    华莲叹息一声,伸手抓住了江黛青冰凉的五指:“王妃......”心有余悸。

    江黛青觉得华莲柔软的手,带给了自己莫大的安慰。忍着车马摇摆带来的细微痛感,江黛青浑浑噩噩地熬到了楚州都督府。

    冯安听说祾王一行被圣旨召回京城,却没想到他们会在楚州停留。

    大开中门,搬走门槛,祾王府的车驾缓缓驶入。风行卫下马,嵇元扶下了身染血污的江黛青。

    冯安大吃一惊,向江黛青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祾王妃,王妃要不要延医诊治?”

    不待江黛青说话,嵇元先取下了覆面,唤道:“风苏!”

    风苏上前扶住江黛青,嵇元对冯安道:“安排个宽敞些的所在,给王妃和本王的至交养伤。”转头又亲自将梅言抱下了车,交给风荇。

    冯安这才认出嵇元。看到梅言,发现他正是上次假扮祾王的那人。彼时他和祾王殿下之间剑拔弩张的,此时又称他为“至交”......

    不敢非议,况且二人看起来颇为惨烈。心下有些愤懑,显然祾王殿下一行又遇到刺客了。冯安将他们依旧引到时晴院安置。

    嵇元交代了风荇、风艾两句,转身与冯安到他内堂说话。将前因后果略叙一番,就嘱咐他约束属下,不要使人知道祾王安然。对外,也只教他说江黛青遇袭。

    “那......”冯安讨嵇元示下:“圣旨既下,祾王殿下就需作速赶回京城。现今王妃不便,是不是要属下替王爷具表呈情,以免圣上怪罪?”

    嵇元略略沉吟,否决了冯安的建议:“冯大人有心了。还是免了吧。奏折上呈,经过多少耳目?”他说:“况且本王也常延误回京的归期。算了......”

    冯安偷觑嵇元一眼,只觉得他和印象中意气风发的广陵王相去甚远。不错,旁人道听途说,觉得广陵王飞扬跋扈,冯安从未如此作想过。他晋身前,曾在京中与嵇元有过一面之缘。

    当年御街夸官,冯安还没有拜谢过张成云这个恩师,只是一个陪同三元游街的进士。那一行人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引得无数京城女子趋之若鹜。

    然而在遇到广陵王殿下的时候,高下立判。那时嵇元不知道在为什么事情高兴,略带笑意的嘴角与马鞭一般轻扬。如流霞,如飞华,瞬间带走了所有人的视线,无论男女。当日少年,眼中有光,胸中有方,正待展翼翱翔,却倏忽折断了翅膀,困守在广陵一方。

    若是嵇元君临这天下,又会是何种光景?冯安摇摇头,将荒诞不经的想法从脑中甩开。

    梅言发热了。江黛青记得梅花灸要里有退高热的速效手法。但她不敢施用。风苏也委婉地提醒了她,她回道:“那针法退热还是以泄为主。”看一眼梅言,她问风苏:“他失血还不够多吗?”

    “可是......”风苏的未尽之言,江黛青了然。这样烧下去也不行。

    “取水来。”江黛青吩咐风苏为梅言擦拭身体,以退高热。嵇元来时,她正与风苏一头一尾,坐在梅言床畔。

    放下手巾起身,江黛青有些不大自然:“君善......”

    “意远如何?”

    “高烧不退。”江黛青眼神有些闪烁。嵇元看出她心存顾虑:“你还带着伤,不要紧吗?”

    江黛青垂首道:“不要紧。”

    嵇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要往外走,江黛青拉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嵇元攥攥江黛青的手以示安慰:“你守着他,等他醒来,我不介意。但你也带着伤。”他说:“别勉强自己。否则我真的会生气。”

    江黛青应承了。嵇元轻笑着挑拨道:“他还受着伤,别着急和他算账!”

    想到误以为梅言危急,许下了吻他的承诺。江黛青僵在原地,脸色变化莫测。瞥向嵇元略带谑笑的脸,她不觉难过起来。咬着牙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返回了梅言床畔。

    嵇元微微一颤,随即紧了紧拳,踏步出门回房去了。

    江黛青与风苏二人,照顾了梅言半宿,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黛青。”梅言人还未睁眼,就喃喃而唤。

    江黛青放下手中手巾,拾起梅言的手握住。

    “意远。”

    梅言睁开眼,眉开眼笑:“黛青,果然是你......”略略阖眸,他又遽然睁眼:“黛青,你的伤?”

    “远不及你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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