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得了!”风荇蹙眉喝止。

    梅言略抬眸睫,却不看风荇,只微勾着唇角冷笑。放下江黛青内衣,替她温柔款款地整理衣衫。

    “若是要赶在初五之前到京城。”梅言问道:“是不是明日就要启程?”

    “是。”风荇问道:“要紧吗?”

    梅言理理袖口,瞥向风荇:“回头叫风苏来,我嘱咐他几句。”

    与江黛青从梅言屋里出来,风荇劝她道:“你悠着点儿。看他那意思,只怕是要依着你勉强行去。”

    江黛青笑道:“是吧?我也觉的,他和你差不多。”她说得意味深长:“尽最大程度地纵着我。”

    “还是有区别的。”风荇道:“我会劝阻你。不会让你一意孤行。”

    “真到我一意孤行的时候,你哪里劝得住?只怕会和我共进退呢。”

    风荇淡淡笑着。陪江黛青回到嵇元身边才告退,去替她打点回京事宜。

    初三日出发,直到初五日宵禁前才将将进得京城门。江黛青上马缓辔而行,轻轻叹息。憔悴都掩盖在了她诡狐覆面之下。

    “卿卿,要不要稍事休息?”

    江黛青苦笑:“再休息一休息,我们是赶着去闹洞房的是吧?”

    风苓的笑声清澈,如风铃,若溪流。叫江黛青舒服了些:“早些完事,回府再踏实休歇吧!”

    平康侯府张灯结彩,中门大开。守门家下,见五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跑上前一个小厮,替江黛青拉住辔头:“敢问是哪位尊客?容臣通禀。”

    “祾王妃。”江黛青微微倾身,如是交代。

    那小厮浑身一振,惊疑不定地跑向门里。不怪他,嵇元和江黛青离京,他们原不在宴客名单之上。

    江黛青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陆续而来的仆役。风行卫带着嵇元给平康侯、归德中郎将备下的两份贺礼,以及江黛青的手书卷轴。那是她特地为虞飞裳准备的。

    阖眸舒口气,江黛青当先迈步,引着四卫向内而去。

    平康侯与归德中郎将急急引着新郎、新妇迎来。看到江黛青的覆面都是身形微滞。

    微微吞咽,平康侯领着众人行礼罢,客客气气地问道:“祾王妃驾临,是臣一门之幸。请祾王殿下平安。”

    江黛青视线略略移开,轻声道:“平安。”提起精神来,应付众人:“路上耽搁了。”她说得淡然:“祾王殿下不及亲自前来。晚辈快马加鞭,赶来道个喜,就便奉上贺仪。”言罢稍稍侧首,就有下人接过了风行卫手中贺礼。

    平康侯和归德中郎将迅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疑。风传辗转,此前众人都未放在心上。

    这边厢风苓替江黛青捧着书轴,却并未交给下人。

    “虞飞裳。”江黛青唤道。

    虞飞裳一身喜服,更显得颜色娇艳。她眼中除了当日坚定,还有着今朝欢喜。听江黛青呼唤,便上前两步,站在父亲身边:“飞裳见过祾王妃,祾王妃万福金安。”

    江黛青纤手接过风苓手中卷轴,平平放在虞飞裳面前:“珠联璧合,天作之美。”

    虞飞裳双手高举过头,恭敬接过。

    平康侯引着江黛青入席。众宾客里,她最尊贵。请她在最上首落座。风行卫侍立她两侧。

    “本王妃不便久留,略坐坐就走。”

    平康侯和归德中郎将先一同向江黛青敬酒。风苓倾身问道:“无妨吗?”

    江黛青微微颔首,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众人看她覆面与风行卫一般,始终不曾取下,有些诡异。平康侯世子施璇甚至怀疑言语无力的她不是本人。上前一步,他拉着虞飞裳要再敬江黛青一杯。

    江黛青肘支桌案,扶着额角冷冷道:“你放尊重点。”

    施璇听着这熟悉的冰冷语调,才找回几分对江黛青的畏惧。

    江黛青喝下了新人敬的酒,就起身要告辞。谁料又走来位熟人,要向她敬酒。定睛一看,身份不凡,正是宜寿郡主的亲兄长,定国将军尉舍。

    “听说舍妹让祾王妃费心了。”尉舍面色如常,盯着江黛青沉沉说道:“尉舍少不得要敬王妃一杯,聊表谢意。”

    江黛青拿不准尉舍的意思,只接过酒来饮下。给定国公府一个面子。

    尉舍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舍妹的婚事也提上日程了。”他道:“届时还请祾王殿下与王妃赏个脸面。”

    尉舍的话说得客气、周全。江黛青却总觉得似有深意。他是不是知道了莫如先与自己的关系?她猛地看向他,一紧张,牵动了伤处。攒眉敛目,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肋下。

    与宴众人都是一惊。祾王妃受了伤?一时间席间安静了下来。

    亡羊补牢,江黛青故作镇定地放下手来,客气道:“一定。”

    尉舍看起来也很意外。他低声道:“臣顺道送一送祾王妃。”转身便向平康侯和归德中郎将告辞。

    定国将军身份贵重。有他相送,身为主家,分身不暇的平康侯和归德中郎将自然求之不得。不过江黛青抬手制止了尉舍:“不必了。”向平康侯和归德中郎将告辞,她带着风行卫扬长而去。

    出了平康侯府,江黛青才仰首长舒一口气。风苓自然地托住她后心,关切道:“如何?”

    江黛青索性在他肩上靠一靠,喘息道:“一路都小心翼翼没有触及伤口,听到定国将军的话竟然紧张起来。”叹道:“大意了。”

    风苓轻笑:“卿卿只怕是关心则乱......”

    听到动静回头,见尉舍带着随从也告辞了正往外走。江黛青待下人牵来掣电,翻身上马,带着风行卫先走一步。没再和他过话。

    回到祾王府,时间已经很晚了。清净处没收拾,江黛青就和华莲往嵇元房里去。也没惊动阖府众人。

    风苏给江黛青检查了伤口,还好没有撕裂。叮嘱了她几句,叫她吃了暖星煎的药,华莲就服侍她洗漱,陪伴她睡下了。

    次日一早,吴氏听说江黛青悄无声息地回了府,急忙带了账簿来给她请安。没见到她的人,却在房外撞见风苏,闹了个大红脸。

    “风......风苏大人。”

    风苏沉默少倾,才说:“你先回吧。王妃倦怠渴睡,尚不知何时醒来。”他道:“我会告诉她你来过了。”

    吴氏有些意外。看向风苏,她犹豫少许,终究还是问道:“王妃......受伤了吗?”

    风苏的目光凌厉起来:“这不是你该问的。”见吴氏不答言,又颇具深意地说道:“好自为之......”语气放缓了下来。

    吴氏深吸一口气,退了两步回身走了。风苏依旧守在嵇元门口,等候给江黛青诊脉。

    皇帝听说江黛青回府了,宣过她,被她以“弟妇不宜单独面圣”拒绝了。气得皇帝和张成云发怒:“她是在骂朕吗?她一个将风行卫纳为裙下臣的‘弟妇’,这会儿又不宜单独面圣了?什么叫单独面圣?”皇帝气得胡言乱语:“你们都不是人吗?”

    张成云看皇帝一眼,劝道:“祾王妃所言,多是诳语。”他淡然道:“只消领会她背后意思就好。”

    皇帝微怔,听张成云继续道:“祾王妃的意思,祾王不归,她是不会面圣的。”

    皇帝瞬间冷静了下来:“你怎么看?”他问:“嵇元......当真......”

    “昨日祾王妃赶到平康侯府道贺时,身上似是有伤......”

    “能肯定吗?”皇帝犹疑道:“不会是故意为之吧?”

    “听说祾王妃面带诡异狐首,将容颜半遮。”张成云道:“臣想,祾王妃的样貌京中人见过的不少,没有遮掩的必要。若非头面受伤,或是为了避免被人看出脸色?”

    正商议,内侍臣递给皇帝一张纸条,皇帝看过,转与了张成云。

    “祾王妃负伤卧床?”张成云疑道。

    “嵇元府上传来的消息。”皇帝叹息道。默然半晌,转向张成云对侧,问身旁道人:“你怎么看?”

    那道人五十来年纪,面色微微泛红,双目炯炯有神。只是总是低垂着视线,收敛着情绪。此时听到皇帝如此问,不直接作答,却反问道:“祾王妃的安危,对陛下来说,重要吗?”

    皇帝被问得一愣。随即道:“她?谈不上重要......”当然了,死了也好。重要的,是嵇元的生死。

    那道人似是心知肚明:“陛下要求个明白,可在祾王殿下回京后再行动作。”

    张成云肃立一旁,他也是一般意思。但他想得更多些。祾王妃特地赶回来,似是意在虞飞裳。他们或者不记得、不知道,但他还没忘。目空一切的江黛青是如何在皇帝面前忍气吞声服软,只为了取消太子与虞飞裳的婚事。

    江黛青,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这颗妖星,到底于献国,是福是祸?

    江黛青回府后第一个上门的,是宜寿郡主尉先。

    “表嫂。”

    尉先较之从前,好像是稳重了些,只是也没有那么活泼了。

    “先儿。”江黛青使用了和嵇元相同的称谓:“你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定下来的?”她关切道:“可收到我的传话了?”

    尉先报以一笑,是情真意切,却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太子殿下转告我了。”尉先缓缓说道:“表嫂在临行前是不是对莫大人说了什么?”她脸上微红,嗫嚅道:“前晏王妃原是楚氏一族出身。被休回母家,京中有不少她族中子弟寻我的是非。莫指挥几次三番替我解围,这事儿,就叫陛下知道了。”

    造化弄人。谁能想莫如先与尉先的姻缘,竟是自己一言以缔的呢?

    “莫指挥人品表嫂清楚,样貌......”尉先的声音低了下来:“也没得挑。兄长说,莫指挥虽然不是京中或者世家出身,但前途不可限量。我这样的人,也没有可以挑拣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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