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过不去,楚家又开始行龌龊事。叫几个无所事事的族中漂亮子弟,专门坐在倚红妆里调风弄月。叫常来走动的步经意撞个正着,要不是洪茹之好生护着,话里话外有说着生意上的话,那些人哪有那么容易打发。

    洪茹之也是烦恼。她的作为,旁人不懂,步经意看得明明白白。连一句“怎不叫王妃帮忙”都不消问得。二人一般心思:江黛青帮得够多了。

    自元宵后,风芍倒是常来宴山楼喝杯茶。有时上午,有时下午,略坐坐、看看就走。步经意到底与风行卫同行了一段时日,看出了身形相仿的他就是那日相帮之人,又知道他不会与江黛青为难,就好生献了一通殷勤,旁敲侧击地请教他该如何应对楚氏的骚扰。

    风芍看得清步经意的小心思,却没松口,只做不懂。反而问她,怎么不把同仇敌忾的京畿道佥事之妹约来商量一商量?步经意吃一惊,待她意识到风芍指的就是何惜兮时,他早就放下茶钱回了东宫。

    某日晚膳后,风芍问太子要不要出去逛逛。任云也笑着劝他去放松放松,道是文案功夫只要太子信任,他可以适度代劳。

    江黛青进的人,况且相处过这些时日还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太子正心乱如麻,难以专注,索性便与风芍同去走走。这一走,就走到了西城的宴山楼。宴山楼是江黛青产业,又是茶楼,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但一进去就觌面照见了何惜兮和虞飞裳却叫太子骤然红了脸颊。

    步经意见风芍到了,忙起身招呼。虞飞裳和何惜兮又都不傻,很快就双双意识到他们二人正是元夜解围的那二人了。

    无奈地看了心情甚好,春风满面的风芍一眼,太子知他是要医自己的相思疾。只是不知他是如何知道何惜兮会在今日来宴山楼,难以认同他的所作所为。

    何惜兮拼命打量着太子,玩笑道:“果然是好颜色。”叫太子羞得无地自容。

    虞飞裳轻唤她“惜兮”,示意她不要和外男调笑。

    风芍唤何惜兮何姑娘,虞飞裳唤名惜兮。何惜兮,是在江黛青递给太子的名单之上的。太子瞬间忆起那纸上文字:

    何氏惜兮,京畿道佥事何憾之妹,年十四,嫡出。德上,容上,言中,功中。不通琴棋,善书,能武……

    若叫别个人来替太子选妃,这样的品格是要被刷下去的。江黛青也差点将她刷下去,为的却是年齿。当时的她,才刚过完十四的生辰没多久。

    心上人曾在自己妻子候选之列的事实,叫太子心慌意乱。又是窃喜,又是哀叹。一张俊脸因而青红不定。风芍暗中碰碰他手臂,两人简单地与虞飞裳、何惜兮打个招呼,就各自就座,作素不相识态。

    步经意自去和她们念叨倚红妆的难处。风芍见太子出神儿,不觉失笑。

    太子讪讪然埋怨他道:“这样不好……”

    “哪样?”风芍笑问太子:“我可什么都没做。”他收起笑意,给太子添茶:“只是在步姑娘请教如何应对楚氏掀起的风浪时,反问了她一句,为何不与京畿道佥事之妹相商。”

    “楚氏?”太子思量起来:“氏族之中,就属他们不守本分!”

    京中风云,风芍看得清楚:“也不尽然罢!四大姓氏,楚氏人口最多,居官却多不显要。他们不过是其它三族的问路石,风向标……”

    见太子似是听进去了,默然沉思,风芍点到为止:“楚氏的作为虽然不能代表所有氏族,但对楚氏的态度,基本就代表了朝廷对氏族的态度。”马虎不得。

    风芍依旧是坐坐就要走,起身走来同狗腿的步经意算了茶钱。虞飞裳收声不言,默默观察着倜傥的风芍与儒雅的太子。她与步经意商量的见识,何惜兮插不上话,便也托腮看着太子。

    目光虽不相接,太子还是不由热了耳根。

    “颜公子常来吗?”

    眼看太子与风芍就要离开,何惜兮突然出声询问,惹得虞飞裳投来责备的目光,她也没顾上。

    太子有种被鬼使神差的感觉,但最终还是拼命抑制住了自己点头的冲动,咬牙否认:“不常……”

    虞飞裳是过来人,无论是何惜兮的失望还是太子的讳莫如深都看得清楚。他与莫如先是一类人。与自己那个从不顾及旁人处境和感受的夫君,不同。

    此后,风芍便不再牵线搭桥,然而太子与何惜兮的姻缘却像是水到渠成。当难得清闲的任云说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喝杯酒时,太子脱口而出:“宴山楼不错。”

    任云本意其实是在东宫找个地方,见太子有兴致,自然也愿意奉陪。于是两人就到宴山楼来用午膳。天缘凑巧,虞飞裳与何惜兮也来了。

    任云一无所知,正与掌柜的商量着要间雅室,叫了饭菜送去。他生性谨慎,又细致妥帖,与太子同行这样安排原也无可厚非。

    何惜兮进门听见却奇怪起来:“颜公子,怎么不在堂中坐食?”

    虞飞裳止住她的话头:“想必二位公子有事要谈。”看一眼温柔俊秀的任云,对何惜兮说:“你我不也是一样吗?”步经意约她们二人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内畅谈。

    “是,是。”掌柜的知道虞飞裳她们与太子等人都是步经意的贵客,亲自引着四人上楼,步经意早在等候,听到声音迎来,见太子带着任云两两意外。

    “任公子?”

    “步姑娘?”

    虞飞裳和何惜兮一时不知进退,耐不住步经意脑子转得快,任云是江黛青要举荐给太子的人。所以他身边这个俊美少年郎大有可能就是当朝太子!

    并不一定,步经意先和任云叙起旧来:“当日一别。”向太子一笑,问任云道:“如今可顺心遂愿?”

    任云何等精明?怎能轻易落套?也不提太子的身份,强忍笑意,回敬步经意:“阔别多日,姑娘已经得偿所愿?”

    “嘿,嘿嘿。”步经意知道自己套不出任云的话了,但看着他难免还是有些亲切:“学着帮姐姐打理打理生意。”

    任云恍然:“原来如此。”既是江黛青的店铺,也难怪太子会选择来这里小酌。

    步经意将众人迎了上去,先捡个最风雅的靠窗房间给太子和任云对酌。又嘱咐掌柜的上好酒好菜招待,狠狠地说:“最贵的那种!”才把虞飞裳和何惜兮带到自己房间:“我的狗窝,两位莫嫌怠慢。”

    虞飞裳一派淡然,何惜兮看得好笑,问她道:“你和颜公子他们到底是友人还是仇敌?言谈间像是相熟,却怎么又要宰客?”

    步经意脸都不带红一下的:“认识,谈不上多熟!况且他们又不差钱!用便宜货糊弄,只怕怠慢。”

    何惜兮嘻嘻而笑。连虞飞裳也不禁掩口。

    一个在窗边凭栏,一个在静室轻叹。道是不常来,却每每撞见。到底是无心还是有缘?

    太子的心事呼之欲出,甚至几度在与众臣计议国事的时候,险些叫出何惜兮的名字。听说江黛青回了京,以令任云惊讶的速度处置了手头事务,都不及进宫探看皇帝的口风,就直奔祾王府。

    江黛青听得哑口无言,歪个脑袋问风荇:“你知道这事儿吗?”

    风荇只知道当日确实遇到了太子和风芍,尴尬道:“我说过了,步经意自然有人跟着。”

    江黛青脸现愠怒:“你是那么说的吗?”她差点吼出来:“你跟我说让我别理步经意那个夯货!”嵇元别开头,似是忍笑,叫太子有些茫然。

    “楚氏胆敢欺辱宜寿!还在京中找茹之的麻烦!”江黛青越想越气:“步经意也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好好好!”江黛青脸色都变了:“我这个祾王妃是又瞎又聋了是吧!”

    嵇元不觉得好笑了,风荇也认了错:“是风行卫的失职!”

    与风行卫没什么关系,风荇只是不欲江黛青生气伤身。她心知肚明,因他的迁就稍息心中怒气。宜寿的场子要找,茹之的气也要出,至于步经意,还得揪着她的耳朵好生提点,才能改掉她那个怕给人添麻烦的臭毛病!

    “要是御史里有我们的人就好了。”江黛青由衷感慨。

    “御史?”太子奇道:“婶婶不是有吗?”

    “什么?”江黛青和嵇元一般吃惊。

    “任灵。”

    江黛青猛然意识到任灵,大约就是任云那个在御史台任职的兄长。

    “你是不是有所不知?”江黛青问太子:“这是任云告诉你的?”

    太子确实有所不知,却是不知任云曾为父兄所误会:“随风在东宫安置下来后就具帖拜会过他兄长。”他奇道:“王叔、婶婶既然知道此事,怎会把他忘记?”

    忘倒是不曾忘记,任云的家事,不好未经他同意向太子直言。江黛青只好将话题先转移开:“如此说来,你是心仪何惜兮,来求我成全的?”

    “成全不敢。”太子讷讷道:“也还远不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昌儿只是不欲重蹈覆辙……”他恳求江黛青:“烦嫂嫂想法子问问看她的意思。”

    这不难。江黛青应承了下来。

    次日,圣旨下达。宣召江黛青进宫复旨。江黛青只身进宫,只戴了静容和她那诡狐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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