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试了好几双新款,都不是很满意,虽然设计好看会抢眼,可鞋穿在身上,舒服才最重要,她可不想花钱买罪受。

    “这几双怎么都很累脚呢,样子倒是蛮好看的。”

    工作人员很热情,不断介绍新的款式,这两位可得招待好,一看这穿着打扮和气质,就不是一般人。

    衣服能让人光鲜亮丽不假,可人的气质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提炼出来的。也不知这姑娘究竟喜欢什么样的,试了那么多双都不满意,却也说不出来个大概,形容词用得都很抽象。

    累脚的不行,可推荐了几款不累脚但好看的,她却觉得不好看。问她喜欢哪种款式,她也说不上来,也看得出不是故意为难,好像是完全凭感觉,看她的着装么,确实是个品位好的。

    正寻思着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得出手的呢,却见旁边那位男士提了一双绑带细高跟走过来。

    去年的款,难驾驭,销量不好,又过了季,她正愁卖不出去呢。不过过时的款,他们不会介意吗?

    这个年纪的,都是来看新款的比较多,要是买旧款,选的都是经典款式了。

    骆其川是懂林嘉的,她可不管新款旧款,好看不累脚就行,谁又能规定过季的款式就没有价值,市场有它市场的判断价值,可审美这东西,本就是主观的,自己喜欢就行。

    林嘉一看骆其川提过来的那款,眼睛都亮了,哎呀邻居眼光可真好。

    工作人员正想接过呢,谁料骆其川竟蹲下身来,握住林嘉的脚去试那鞋,十分认真的模样。

    林嘉不忍心抽出脚,当众下了他面子,也没必要,哎自己吃个亏,算了算了,良心大发。

    林嘉的脚板很细,这绑带正合适,绑带只有几根,不显累赘,从后头看,显得林嘉的脚脖子很修长,颜色介于玫粉色和树莓果酱色之间,衬得双脚更是细腻白嫩,颜色没有裙子亮眼,不会显得头重脚轻,设计很简洁,和裙子很是相配。

    林嘉站起来试了试,多走了几圈,确实不累,前头的设计区别于其他尖头的形状,是方形的,但并不死板,难怪不累脚,重量全在这里了。林嘉笑笑“就它了”。

    “你跟Juan是怎么说的?”吃晚饭的时候骆其川问了林嘉。

    林嘉就把当天发生的事全程转述了一遍,一个细节都不想错过。说到陈晨突然提起那1个点的时候,她把自己当时的心情,形容得是眉飞色舞,荡气回肠。

    骆其川却沉浸在“风车”的故事中出不来。她说“心静,便阴阳相合,可创造万物。”她竟读懂了“风车”。有那么一刹那,骆其川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内心像是被一团团棉花包裹起来,温柔地跳跃。他静静地看着林嘉难得的喋喋不休,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姑娘,骆其川一笑,她可能还低估了Juan先生对她的欣赏。

    Juan的订单在原计划内不假,后续的新品开发也确实靠的是公司强大的口碑和设计实习,但他必定对林嘉有了很好的印象,并且区别于常人。

    不知怎得,他又想起了伍伶俐的那句“光明,磊落和坦荡”。

    可林嘉的坦荡让他的心都要碎了。

    林嘉进门前对他说:“骆其川,以后不要再为我穿鞋了,去为那个有可能的人去穿。”

    过去从未有过那样的冲动时刻,他拉住林嘉正在推门的手,问她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很想知道答案。

    林嘉此刻心里也不好受。她难得开了一瓶酒,就让酒精杀死一切吧。恍惚中,她还能想起今晚的片段。

    “我认为男人都一样,要么图财,要么图色,总得图些什么。”

    “那你也可以图我点什么。”那一刻的骆其川还有那么点心情开玩笑“我嘛,财色双全,我有巨款,还有腹肌,智商也还行,你要不图我点什么,你才是大傻瓜”。

    林嘉听他继续说“起码我不图你财。”

    “那就是图色,有一天,我会年老体衰的。”

    骆其川并不能否认,一开始注意到林嘉,是她长得美,但林嘉竟然把话堂堂正正摆到了台面上。

    林嘉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皱纹很快就会来,身材也会走样的,要是有一天我得了失心疯,散尽家财,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为什么不盼自己点好?”

    “我当然盼自己好,我也盼你好,所以我觉得吧,最好还是谁也别图谁什么?”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你害怕不自己不被爱,你害怕被抛弃林嘉。”这话生生扒了林嘉的皮。

    林嘉转身就要推门,却被骆其川拉住了门把“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林嘉难得激动起来,一鼓作气:“你错了骆其川。或许从前你对我的看法都是对的,但这次不是。正是因为我相信我自己值得,所以我才扔了你的花;正是因为我相信我自己值得,所以我”林嘉靠近骆其川一步“从过去的黑暗中穿越过来了;正是因为我相信我值得,所以我,绝不会将自己的心,轻易地交托给另一个人。”

    骆其川的心被拧了一把,一阵抽痛,他十分笃定,林嘉就是害怕被抛弃,她过去过得很拮据,没有心思谈恋爱,她性格这般既宽阔又执拗,既勇敢又胆怯,一定,与原生家庭相关。但她不愿说,他也不愿强迫。

    只是难免失落,他静默后问道:“伍伶俐可以做到,为什么你觉得我就不可以?”

    “我听不懂。”哪能听不懂,伍伶俐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地付出信任和爱,为什么她不相信骆其川也可以?

    “就因为在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有光了,你就要否定我,这对我不公平,林嘉。”

    “骆其川,现在说这样的话,太早了。”林嘉盯住骆其川“我,林嘉,不太相信男人虚无缥缈的爱意。”

    果然,骆其川想,林嘉的妈妈,心里一定过得很苦。

    “你是男人,你清楚,男人的心动,很廉价”林嘉自己都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多么讽刺。

    “男人的爱意对我来说,是虚妄的幻想。”说完她扒开骆其川的手,进门了。

    骆其川站在原地,看见门“吧嗒”一声,关上了。

    林嘉以为自己的心是坚硬无比的,但她进门后,忽然大口大口地呼吸,只有这样,才能平静。

    骆其川连夜赶到了母亲庞琳居住的郊区别墅。

    庞琳佯装讶异:“这都几点了?不可能是想我想的。”是啊,凌晨4点,一定是疯了。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用他能想到的所有逻辑去分析,得出结论,林嘉是在告诉他,想要与她携手,不容易;如果再想得远些踏入婚姻,是难上加难。

    她释放了一个信号,要么尽快撤退,要么准备好打持久战。如果打持久战,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最终依然有可能颗粒无收。

    3点起来,随便捡了件衣服就穿上。

    庞琳看上去一点都不慌,哪能慌,公司又没出什么问题,儿子向来主意大,几乎用不到自己帮他出主意,这个点过来,就是脑子不好使了,情绪上头,把控了理智,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那点男男女女的你情我愿,你不情我不愿。“我不愿”的话那就不会跑来找自己了,哦,那么就是对方不愿意了。

    那么多年,儿子鲜少在感情上发过愁,这原因嘛,好像能吸引他的女生,很少很少,上一个,隐约记得还是十多年前,但那时年纪尚小,双方价值观还未定型,后来也不了了之。

    她越发好奇是什么样的感情问题,那姑娘还真是不简单“是哪个姑娘伤了你,给妈妈说说。”

    嗯,女人,最了解女人。

    骆其川没有说昨晚发生的事,他只是说有那么一个女生,最近几个月,公司发生了那么一些事,也坦诚了自己的心动。

    “她相信爱吗?”

    骆其川笑出了声,果然找母亲是没有错的。于是他再,蛮不好意思地说了前一晚发生的事,支支吾吾,断断续续,一点也不大方。

    庞琳没有任何嘲笑,她静静地思考,骆其川耐心地等着,听着花园外的蝉鸣声。

    十多分钟后,母亲的声音盖住了蝉鸣“她是相信爱的,但她自己,似乎还未发觉。”她也在直言不讳地警告儿子,追求她的风险。

    儿子应当是知道的,只是他需要一个人,给他信心和鼓励。

    “那么去爱好了”庞琳强调“仅仅去爱就好了。不要去贪图任何的回报”。

    能不能成都是小事,全身心地去爱,即便结局并不圆满,也是问心无愧的。再退一步说,谁说没有在一起,没有携手步入婚姻,就是不圆满呢。付出了,问心无愧了,就算是圆满。

    爱的感觉,不比被爱差。

    这个点,反正也不用睡了,母子两索性出了门,在月光下漫步起来。

    “这世上很多人都不相信爱,可我们相信不是吗?”庞琳抬头看儿子,母子两相视一笑。

    庞琳和骆子淇离婚之前,问过儿子“妈妈要和你爸爸离婚了,你会不会觉得妈妈很自私?”

    彼时骆其川才7岁:“妈妈好好地爱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爱,爸爸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并不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庞琳不爱骆子淇,骆子淇也不爱她。

    他俩做生意理念不合,生活理念也不合,唯一相合的理念就是离婚,各自寻找幸福。

    至于当初是怎么结合的呢,那个年代,逃不过年纪大了得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只是日子越过越不舒心,双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彼此为难,倒不如互相放过,海阔天空。

    这一次,她再也不听家族的劝解。儿子说得对:好好地爱自己,就是对他最好的爱。

    后来庞琳创办了“终极自由”,一开始也难,四处碰壁却越挫越勇,她有个理想,想为被边缘化的大龄女性,撑起一片天。

    中国的女性,不应该只有婚姻和家庭,她们还有自我,有理想,有抱负,有举足轻重的社会价值。

    所以后来,“终极自由”有了大批不限性别的岗位,高层中也注入了女性力量,所谓阴阳,便是平衡为佳,女人可以跟男人一样有智慧的力量,男人也可以跟女人一样,有似水的温和。

    终极自由大楼的每一层,都有一间两百多平的房间,里面有整齐带护角的桌椅,可供员工的孩子学习,年轻的大学生可以来此打工兼职,辅导孩子们的功课;再开出另一间打造出简易的游乐园,供更年幼的孩子们玩耍,请了未退休但偏大龄的妇女照看孩子们。

    终极自由的女性员工,有超出法定产假和生育保险的额外福利。男性员工亦是如此。

    庞琳不似旁的企业家一般事事操劳,她很懂放权,很多时候只是提点几句,跟骆其川一样,她能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决定,负起责任。成功和失败,她都一力承担。

    庞琳十分清楚,为理想而战,也是一种爱。

    而在活出自己的路上,55岁的她,也迎来了自己的爱情。她有了一个男友,年纪相仿,是个知名画家。她非常清楚,那是爱。

    母子俩走到了朝阳升起。

    儿子该回去上班了。

    离别前她交代:“其川,有一点你需要记住,她现在的智慧,都是用痛苦换来的。”

    骆其川听明白了,唯有真心换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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