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部新来的同事们陆续到位了。西语来了个漂亮的妹子,璐璐,嘴甜脾气好,脑子灵活手脚麻利,她跟林嘉一样,不早到,也不加班。

    别的部门称他们为:西语双花,一朵是艳丽的红玫瑰,一朵是甜甜的黄蔷薇。

    转眼入秋,立秋那天,林嘉的好邻居骆其川站在门口给她送了个大蛋糕。

    这是林嘉第一次请他进门坐坐。骆其川进门后,背对着林嘉,握了个拳加油打气,能被请进门来,这可是个好兆头啊。

    揭开盖子,竟是水墨山水画的立体蛋糕,古诗词照进现实,恰巧,林嘉今日着一立领枫叶色改良旗袍,婀娜妖娆。

    都要舍不得吃了,林嘉嘴巴翘得老高。

    骆其川心满意足,也不枉费自己没日没夜亲手设计,提前一个月请了著名的甜品大师坐镇,再请了个跑腿一早去那大师的工作室,等着作品新鲜出炉,赶紧放入保温箱,一路从临城坐着动车提过来。

    跑腿一路提心吊胆,手里提的是价值一辆车的蛋糕啊,富贵险中求,富贵险中求。

    林嘉都舍不得切开,最后还是骆其川动得手。

    说来也怪,电视剧里到这时候,女主角嘴角该沾蛋糕了。但林嘉这嘴唇,怎么一点都不沾蛋糕。

    林嘉哪里瞧不出骆其川盯着自己的唇,心生一计,想要给我嘴唇抹蛋糕不成?呵,我得先下手为强。她拿手指挑了点奶油,迅速往骆其川嘴边抹,速度之快,骆其川愣是没反应过来。但林嘉的手已然停在他的唇边。

    忽然这气氛就变了味,说不清,也道不明。

    骆其川本能地握住林嘉的手腕,温和却不犹豫,靠得好近。林嘉的眼睛,这么漂亮,会说话。

    大拇指恰巧停留在林嘉的桡动脉,跳得好快。

    林嘉迅速抽回,下逐客令:“吃完了吗?吃完了你就回去吧。”她抬抬下巴:“这一半打包回去,明天给小风吃,吃不完以后不许给我讲冷笑话。”

    骆其川点头,站起来:“吃不完,不给他投资出版,让他自己出钱。”

    自从骆其川开始追求林嘉,小风的伙食变好了。爱情好像,也不是只会害人嘛。

    中秋放假,林嘉抽了个空回去看韩如君。回家是两手空空,韩如君却张罗了一桌子菜。

    “咱们俩吃不了那么多。”

    韩如君笑:“傻瓜,妈妈就想为你做点什么。”忽又眼神黯淡下来:“那么多年,妈妈也没为你做过什么。”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妈”林嘉也跟着哭了,她抚上韩如君的手背:“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不许哭了,你要是哭,老天爷还以为我们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呢。”

    韩如君噗嗤一声被逗笑。

    她就是心里愧疚。林嘉岂会不知。

    这一晚,林嘉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妈妈睡。

    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妈妈的声音:“活出你自己,林嘉,那个潇洒、无畏的林嘉。”

    韩如君的脖子,浸满了林嘉的泪水。

    晚间吃饭的时候,林嘉时不时拿起手机回短信,吃饭也不十分用心,一下一下乐呵呵,自己是过来人,岂会不知。人生是苦还是甜,都是自己的选择,林嘉要走的路,就让她自己去做选择吧。

    第二日,韩如君交代她:“去买箱月饼,看看你爸爸。”

    林嘉是要去的。但她不知道要跟爸爸说些什么,总之是不可能跟从前一样了,要不是他,妈妈不会过得那么苦,可要不是他,又哪里来的自己。

    林嘉正换鞋出门,韩如君望着女儿的背,真的是长大了,也不对,林嘉从来就比旁的孩子要懂事,是个小大人,只是如今,她的笑容更多了,那自己又怎么可以成为她幸福路上的绊脚石呢,怎么甘心成为让她的心通往自由的镣铐呢:“长辈的事,由长辈自己负责,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妈妈也永远是你的妈妈,爸爸妈妈爱你,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林嘉含泪冲出家门。

    印象中,这是爸爸喜欢吃的月饼吧,本地的,非流水线品牌,其他城市都买不到呢。排了好长的队,才等到,拿到手,还热乎乎的。

    刚付了钱回头,听见有人叫“林嘉。”

    林嘉抬头,竟是张琦教授,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认得自己。

    “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林嘉讶异,是他割爱,是她该感谢他才对:“是我该请您才对。”

    “不,林嘉,我请你。”张琦坚定地很。

    张琦与林嘉面对面坐着,咖啡还冒着热气。

    “上次也是在这家店,同一个位置。”张琦笑。

    林嘉懂了,一定是在这里,骆其川与张教授见面了。她确实很好奇,骆其川是怎么说服他的。

    但小妖精还在骆其川手中,自己在骆其川面前也佯装不知这件事,与骆其川之间的私事,她也并不打算告知旁人,只好斟酌道:“他是怎么说服您的?他并没有告诉我过程。”

    张琦讶异,林嘉竟然不知道中间缘由,他有个猜测,敢情那小子脸皮薄,没好意思邀功呐,那自己就帮他一把吧,说不定以后,还能讨一杯喜酒喝。

    林嘉静静听着整个故事。最后,只剩那一句,徘徊在耳边,在心中泛起久久的涟漪。

    “我并非想要以同情和怜悯来博取交换的利益,如果林嘉知道我那样做,我想她会看不起我的。”

    “如果林嘉知道我那样做,我想她会看不起我的。”

    有一滴泪,落到咖啡里,荡漾开。

    林嘉整理好心情,问:“那您怎么想请我喝咖啡呢?”

    张琦笑答:“因为我很快乐。在那天之后,我一想起那把琵琶能重新回到它的主人身边,能给那个女孩带去快乐的时候,我就很快乐,因为你,我很快乐。”

    付出,也是一种快乐。付出,也是一种爱。林嘉红了眼,点头:“好,这杯咖啡,您请。”

    林齐光打开门看到女儿的瞬间,泪就夺眶而出,他甚至情不能自已,哭出声来,蹲在地上抹泪。

    八年多以来,接到女儿的电话寥寥无几,每次也被匆匆挂断。

    几月之前,收到女儿打来一笔钱,说是让他买套房养老,别的也不肯多说。他除了怪自己,又能怪的了谁。

    林嘉也没忍住,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月经要来了,内分泌紊乱,眼泪多得很。

    “爸,你不准备让我进门吗?好歹我也是你金主。”

    林嘉这幽默,也不知道是继承了谁。

    林嘉也没什么太多要说的话,跟父亲冷淡很久了。

    林齐光却有很多要问的,整整一下午,他问,她答。

    许多事他其实是知道的,女儿跟韩如君亲,常通电话。吃得好不好,功课好不好,找了什么新工作,工作顺不顺心,他都会及时向韩如君打听,但他还是想听女儿亲口告诉自己。

    他挺开心的,女儿不仅来看自己,还跟自己说了一下午的话,还记得自己喜欢吃的月饼是什么馅。

    林嘉要赶晚间的动车回去,不能再留。出了小巷,回头,看父亲还站在路灯下遥望,她跑回去,像5岁前的小林嘉一样,奔向父亲。

    在父亲跟前停下,给了他一个拥抱:“爸爸,我爱你。”

    而后回头,走了。留林齐光在原地。

    他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颤抖。5岁前的林嘉,也经常对林齐光奶声奶气地撒娇:“爸爸,我爱你。”

    这句话,阔别多年,终于归来。

    林嘉在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穿梭而过,突然很想见骆其川,也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在边打游戏边听小风讲冷笑话么,呵呵,突然觉得,小风的冷笑话,好像也挺好笑的。

    她走出动车站,却见那人,竟已等在出口处。

    不等她问,骆其川答:“末班车,我聪明着呢。”

    很晚了,街上没多少人。

    “你找的有风车的地方在哪?”林嘉突然问。

    不等他答,林嘉道:“我想看,带我去看风车吧,骆其川。”

    刚好红灯,骆其川踩了刹车侧头去看林嘉,却见她目光灼灼,光明坦然。

    骆其川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他,是不是可以嘚瑟一下了。

    所以在约定好去看风车的那晚,他准备了丰盛的佳肴,带上浪漫的道具,准备告白。

    他不让林嘉动手搭帐篷,费劲,力气活,他舍不得。

    所以林嘉只负责铺了个野餐垫,摆上了放在篮子里的吃食。

    帐篷搭好了,林嘉喊他来坐。

    骆其川不甘心,这道具还没摆上呢,岂不浪费?

    林嘉火眼晶晶:“你后备箱里到底有什么?做贼似的扭扭捏捏。”

    还不等他答,林嘉制止那想要继续往后备箱的动作:“算了,别弄了,都全了,快来吃吧,你不饿吗?”

    林嘉坐在野餐垫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骆其川坐下。骆其川做最后的挣扎,拿个音响不为过吧,他打开车门,迅速揣了音响过来。

    播了首歌,好巧,是林嘉喜欢的Norah Jones。林嘉开了瓶饮料递给他。

    骆其川刚喝了一口,还没咽下,林嘉扫了他一眼道:“骆其川,做我男朋友吧。”

    “咳咳咳”,骆其川好一阵咳。

    他的喉咙活过来了,他注视着林嘉,她是很认真的。

    “你打算把小妖精藏到什么时候呢?”

    骆其川冷静下来,很久没有回答。

    这首歌循环了很多遍,他缓缓开口:“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感动而……”

    话还未说完,林嘉抢先:“是心动了骆其川,是因为我心动了。”

    在听到“如果林嘉知道我那样做,我想她会看不起我的”那一刹那。

    不是感动,是心动。

    一分过去了,两分过去了,骆其川竟然还没有回答。

    “你不要装模作样不答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备箱藏了什么。”

    林嘉将将说完,却见骆其川靠了过来,额头贴上她的,林嘉能闻到他发间的香味,听到他的呼吸声,慢慢地,鼻子也贴上了,终于,他的唇压了过来。

    还未探索至九曲蜿蜒之境,不过是蜻蜓点水的地步,林嘉毫不迟疑用手掌抵住骆其川的胸膛,制止更进一步,警告他:“我先说好,但凡你伤了我的心,我一定头也不会回。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林嘉。”

    骆其川的唇贴紧林嘉的:“我知道。”怎会不知。

    风车转得轻盈,风车下的吻,热烈而虔诚。

    林嘉躺在垫子上,头靠在骆其川的腿上,仰望星空。

    薯条软得塌塌的,也不影响她的心情。骆其川的眼睛根本离不开林嘉,连她吃完薯条嘬手指的动作都觉得可爱地不得了。林嘉拿手肘捅了捅他:“你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出来,走个流程。”

    骆其川听话得很,于是他又开始忙碌起来。

    风车下的两顶帐篷挂起了会眨眼的一串串小眼睛。骆其川拿出投影仪,帐篷作为荧幕,说着林嘉看过无数遍的福尔摩斯的故事。林嘉斜躺在垫子上,手撑着脑袋看骆其川扎气球。她指手画脚,不要这个颜色,要哪个颜色,不要这个形状,要那个形状,骆其川通通依她。

    音响里播着John Mayer的Gravity,林嘉开始轻轻哼唱。

    不久,骆其川加入了进来,与她合唱,身上挂着一把吉他,在斜躺着的林嘉眼前盘腿坐下。林嘉停下歌声,静静地听他唱来。竟是一副小烟嗓,在炙热的目光和月光下,蔓延无尽的悠扬。骆其川放下吉他,从后备箱取出一幅卷轴,铺开。

    林嘉坐起来往前探,手抚上画卷。

    画卷中的女孩,手举着嵌了粉紫玫瑰的球拍,侧脸迎着太阳,笑得灿烂和毫无顾忌。

    林嘉抬头望向骆其川,心泛起涟漪,眼神也跟着脉脉。

    骆其川伸手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看她:“你不必非得合群”。

    林嘉落下泪来,听着这个温柔的声音继续道:“做有棱有角的林嘉,走你想走的路。”

    四目相对,十指相扣,两副躯体,在星空和风车下,紧紧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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