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其川这段时间忙,还要赶着给Juan先生的新产品改稿子。甲方难搞,乙方又是很有主见的人,这一来二去,耽误不少功夫。中间给两个人做翻译的林嘉,头也两个大。还不如逗猫来得痛快。

    好在,设计稿改来改去最终敲定了大方向,小细节上做些润色就好。但是骆其川是个细节控,于是场面又换成了,甲方觉得已经可以了,但是乙方觉得还可以更好,甲方着急得很,觉得设计已经是佳品了,赶紧开模具打样,别影响测试市场下订单,但是乙方觉得必须得重视每一个细节,林嘉当然明白,骆其川精益求精,他可不想砸了自己招牌。

    但现在已经晚间凌晨两点了,她困得不得了,干脆提议:“你俩直接见一面得了。”

    Juan同意了,骆其川也同意了。林嘉大松一口气,可算是可以睡觉了。

    猫儿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突然跳了起来,蹿到了林嘉的面前,林嘉拍拍它的屁股,遣送它离开,它不死心,又蹿到了骆其川的怀里。

    Juan戴着眼镜呢,两眼放光,提了提眼镜,整个头往前探:“你俩在同一个房间?”

    ……

    Juan问:“那视频会议为什么要开两个账号和头像?干脆一个不就好了?”

    这话不假,骆其川也问过,为什么非得分开。

    Juan很八卦:“你俩不是邻居吗?我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可以听听?”

    这就是林嘉当时回答骆其川的,这类八卦解释起来实在太复杂。这不,凌晨两点多,他们开始给Juan讲述这一场还勉强算得上是浪漫的八卦。

    第二天,林嘉顶了双熊猫眼去上班,同时也收到了Juan会面的邀请邮件。

    出差前,林嘉和周琪云见了一面。骆其川想吃老城区的手打面,林嘉陪着他来。吃完准备出去,却见周琪云刚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起先是无言,正准备要走,周琪云喊住了她:“聊聊?”

    林嘉让骆其川去车上等着,她跟着周琪云去了一家奶茶店,周琪云要请她喝奶茶。林嘉是不爱喝奶茶的,但也跟着去了。不想化敌为友,也起码不要再动干戈。

    周琪云问她喜欢喝什么,林嘉摇头:“我没有喜欢的,你点吧。”

    周琪云拿着奶茶坐下:“看来你是真的不爱喝奶茶。”同事们点的时候,她也不凑单,那次她硬要请,她也坚持不接受,彼时还觉得她装,但现在想想,她早就说过好多回,自己不爱喝奶茶。

    林嘉答她:“从前在国外,一年喝一次,因为贫穷。”每年生日喝一杯,“生日的时候喝一杯,是因为想家。”

    周琪云轻笑:“你也穷过?”周琪云不信,林氏即便是破产了,也出得起钱送她去西班牙留学,普通人家得节衣缩食多少年才能做得到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那些人自己却不知,他们简单的生活,却是别人要排除万难才可能勉强够得着,甚至,连够都够不到。

    林嘉一听就知道她不信,她也无意与她多解释:“你找我来不会是想聊奶茶吧?”

    周琪云笑:“林嘉,我现在在YU做翻译部主管,还挺好的,比从前好,至少能管着手下好几号人。”

    林嘉知道YU,中型企业,她淡淡道:“祝福你。”

    就这样吗?她就这样说一句就没了吗?她听到自己过得好不应该愤怒吗?

    周琪云不甘 :“我真的最烦你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了。”

    林嘉抬头:“你想听到我说什么呢?为什么你会过得好?你竟然还做上主管了,我很不可思议?周琪云,我说祝福你,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心的,我祝福你往后的路,一片光明。”

    周琪云不信:“你少摆出这样一副大度的嘴脸。”

    林嘉起身就要走,没必要再待下去,起先就不该来。

    背后却传来周琪云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们这群生来就富贵的人,哪里懂得别人的痛苦?”周琪云狠狠锤了一下胸口:“你知道我为了进入终极自由付出了什么吗?我妈换了癌,我爸每天顶着烈日风吹日晒做苦工,还不够我妈手术用,就算这样,他还要到处奔波借钱,节衣缩食也要供我上学,我一边苦读,一边要打两份工还债,为了考翻译证我整宿整宿不睡觉也要死磕,终于我成功了,5年了,我对待工作可有半分懈怠?一个错都不敢犯,晚上睡觉想的都是工作。可你呢?”

    林嘉回头看到一张满脸泪水又狰狞的脸。

    周琪云突然冷笑,双眼爬上红血丝,她蔑视着林嘉,道:“你这种天生富贵命的人,家里破产了还有豪宅住,出国留学就跟出门买菜一样简单,出去镀了层金回来,起步就是年薪百万,你考过证吗?你在深夜里苦读过吗?你仔细看过烈日下晒到脱了皮的劳工吗?你上班从不早到,下了班飞得比鸟还快,每天花枝招展,衣服都不见重样,光鲜亮丽就是你的任务,可你知道为了省一碗米饭钱,宁肯多走两公里的滋味吗?”说完她目光涣散:“那家店的米饭,便宜5毛钱。”

    林嘉轻轻踱步过去:“周琪云,让我知道人间疾苦的滋味不该是你的人生目标。你的人生目标应该是获得自我幸福。你之前做得很好,你摆脱了经济的贫瘠,或许你把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会更幸福。”

    林嘉回头欲出门,停下脚步,深呼一口气,补充道:“苦难,并不值得被歌颂。”

    周琪云两眼通红,道:“林嘉,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林嘉轻轻回答:“好。”

    留下周琪云怔楞在原地。

    林嘉上了车,骆其川看她:“说了什么?没事吧?”

    林嘉摇头冲他笑:“没事,走吧。”

    三月初,骆其川和林嘉飞去了美国见Juan。

    Juan在此处有个会议,他是从西班牙带了英语翻译的,骆其川会讲英文,按理用不太到林嘉,但骆其川觉得不能只有对方的翻译,于是又卷了她过去。

    说起来他的想法也是对的,自己跟这案子好几个月了,中间多了一个英语翻译,也不知道对方水平如何,会不会传达错误,自己在身边,也能实时传达双方的反馈,以免有什么不必要的信息滞后,影响设计进度和后续的订单计划。

    实际上这几天下来她闲得很。对方的翻译水平很不错,于是最后两天,她就光明正大摸鱼了。

    骆其川干脆放了她两天假,去逛街游玩。第一天,腿都要断了,走了好多路,有一半是给伍伶俐买的。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让骆其川给她捏脚。

    “人工服务还不错。”

    “那是不是得打赏点。”

    林嘉勾勾手指,骆其川凑了上来。林嘉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吹了一口气:“赏你的,满意吗?”

    骆其川心里痒痒:“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林嘉亲了他一口:“小骆子,退下吧,孤乏了。”

    第二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嘉在一个奢牌店里买包的视频被传到了网上,一瞬上了热搜,引起数万转发量和评论。

    林嘉在店里买了三个包,付完款出门时防盗门叫了起来。被带到大堂开箱检查,检查后发现三个包里有两个防盗磁条没有被取出,故而引发防盗门响起。经理欲请林嘉离开。林嘉环顾四周,喧闹的人群中,有不少中国人,也有不少其他肤色人群。

    她并不打算就此离开。经理再次提醒道:“女士,您可以离开了。”

    林嘉笑了笑,回过头看经理:“你们还没有向我道歉。”声音不小,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

    那经理顾左右而言他:“女士,这是个小误会,下次您来的时候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林嘉继续笑,声音却淡淡得:“我开箱检查的原因是因为我是完全清白的,你们也证明了这一点,同时也证明了,你们的工作有失误,而你们的失误,冒犯了我。这确实是一个小误会,所以你们道歉,我就会原谅。”

    那经理不说话,继续僵持。

    有个中国人过来拉了拉林嘉:“小姑娘,算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没必要这么较真。”

    林嘉看着她,生生把那人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撂下。那人轻笑道:“不识好人心。”

    那经理见状道:“女士,我们无意冒犯您,您看,您的同胞也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林嘉抓住字眼,盯着她:“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黄皮肤,你们也不道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不是小误会了。”

    现场有白人吹起了口哨。

    那经理知道自己遇见了个犟种,还在琢磨怎么化解,却见林嘉往旁边走去,端了把椅子,往人群中走去。她放下椅子在人群中坐下,发出洪亮的声音:“我的机票是下午4点钟,我不介意退掉它,我会一直坐在这里,直到你们向我道歉。”

    那经理不甘心,但是无意将事情闹大,她走过去笑道:“女士,很抱歉,是我们工作的失责冒犯了您,请您谅解”。

    林嘉站起身来,也没有说一句没关系。她扫了一眼那经理,径直离开。

    也不知是谁,把视频录下发到了网上。

    有人说:旁边的人怎么没一个中国人去帮她的?

    有人回复:有一个啊,这不是发了视频吗哈哈哈。

    有人说:小姐姐好威武,支持!

    有人说:不就一件小事吗,小题大做,显得中国人不大气。

    有人说:这家店我也去过,有个外国人也这样,但是他们立即道歉了!就是种族歧视无疑,支持她!

    有人说:必须支持,卑躬屈膝换不来尊重,必须勇敢地团结抵抗!

    有人说:活该小姐姐有钱,人美心善。

    还有人说:我跑个偏,她的英语说得好好,人长得好美,五官好精致。

    骆其川是知道这件事的,当时林嘉气得不得了,在飞机上大骂那经理,自己还花了好些时间安抚她,说这是头等舱,一路骂回去,骂12个小时,这不等于把钱花在那个经理身上了?

    林嘉憋住不笑,是不能跟钱过不去。于是跟骆其川组局玩起了游戏,把怒火放在游戏里,杀了对手一个片甲不留。

    林嘉落地才知道这件事已在网络上掀起巨浪,她原本疲累得很,坐在副驾驶上刷手机,看到视频瞬间被惊醒了。

    骆其川回家洗完澡后还刷着这视频,停不下来:“你知道你有多酷吗?”

    林嘉趴过去问:“你现在是不是特骄傲?”

    骆其川捏了捏她的脸:“女中豪杰,为夫深感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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