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日后飞黄腾达了，一定要记得拉愚兄一把。”
尹彰恹恹趴在桌上，头都不带动一下的，只轱辘着眼睛去看正进门的宋珏。
宋珏刚在资政殿给萧怀瑾讲解完经史子集，一回翰林院就见尹彰瘫在那里唉声叹气。
“尹兄何出此言？”
尹彰刚还脸贴桌案趴成一滩，这会儿又往后狠狠一靠，把自己的身子扔在椅背上。
想伸手把桌上小山似的史料一把扫干净，但又不敢，他只好愤愤抽了它们几巴掌，打的自己手疼。
“我怕是一辈子都修不完这史书啦，宋兄眼下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可不得早点打好关系。”
另一张桌位上的莫弁星嫌弃地投了个白眼过去。
如今朝内皆知与羌胡战事有他宋珏在其中出谋划策，若只是得了萧怀瑾看重倒也罢了，他还是莫归鸿的得意门生，虽然现不过只是一个六品小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日后必要一飞冲天。
便是那些二三品的大员，遇着他的态度也是极温和的。
相较之下，尹彰和莫弁星身为翰林院修编，每日干得最多的活就是史书纂修，虽然他们背后也有莫归鸿、赵长文这样的权臣做依仗，但这升迁之路就要慢上许多了。
至于薛珩羽就更惨了，才入了翰林院做庶吉士，最快也得等三年期满通过考核后，才能被授官，此刻怕是正跟着翰林院的老师上课呢！
“尹兄不必担心，陛下慧眼识珠，也许再过不久，你的机会便来了呢？”
莫弁星冷然哂笑一声，“你倒尊崇她。”
宋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萧怀瑾，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都已经入仕为官了，说话还是这样不知轻重。
“莫兄还真是好大的排场！”
还没等宋珏说话，尹彰就先一步拱起火来。
“不愧是父亲为太师，兄弟为皇后的莫家大公子，失敬失敬！”
被他这欠揍的样子给激怒，莫弁星狠啧一声，拿着手上正用着的笔就朝他丢去。
“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尹彰一边躲一边嘴硬顶回去，“我真不明白你又要当官，又要对陛下那么大火气，到底是图什么呢？”
莫弁星恨恨瞪过去，理都不想再理他，憋着一股气，重新取下一支笔，自顾自写得飞快。
宋珏已经头疼地朝尹彰递去一个眼色，对方不仅不接，还火上浇油道：“难不成，是为了你弟弟？”
宋珏觉得莫弁星此时抬起来的眼里都带着杀气。
“那我就更不懂了，皇后和陛下不是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吗？”
尹彰偏偏就是个不知道见好就收、见坏就溜的人，他还要往莫弁星气头上凑：“我可是听说前些天端午宫宴上，帝后二人如胶似漆，羡煞一众大臣呢！”
那日是帝后大婚后初次一同现身于非祭祀以外的场合，萧怀瑾又有意大张旗鼓表现与莫枕闲之亲昵，宫宴后两日，整个京城都知晓了帝后情深，甚至把顾春生的那茬子事儿直接盖了过去。
“人人都说皇后善解人意，陛下用情至深，实乃一对璧人。”装模做样地叹出一口气，他说：“就是可惜你没能亲眼见到。”
莫弁星被他激得忍无可忍，冷笑着反问回去：“用情至深，那她后宫里的其他人呢？还有顾春生呢？”
“那你可不能这么说呀，后宫里的妃嫔又不是陛下选的，再说那顾春生……”尹彰就是要跟他作对，扯也要扯出个理由来，“他确实生的好看嘛，这天底下，谁不爱美人呢？”
莫弁星不屑，“朝三暮四，也能说是用情至深？”
宋珏对他的话略有不满，原本只是旁观他们骂战，此时也忍不住反驳他：“陛下是天子，即便是三宫六院，也是正常的，难道你能说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朝三暮四的人吗？”
莫弁星以一敌二，一下子辩不过他们，只得烦躁地闭上眼，似自嘲又似讥诮地从嗓子眼里滚出一声笑。
“我看你是被她下了迷魂汤了。”
宋珏不想与他争吵，就没有接话。
但亲眼见过她与众臣商讨御敌策略，身为有幸被她提拔的人，他的确对萧怀瑾是有几分敬意在的。
他又回想起殿试前莫归鸿说他名次一定会往前进，后来尹彰也说过类似的话。
“尹兄，”他问，“你当时是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定是榜眼的？”
尹彰不明他为何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
“是赵大人告诉我的，”他是个话多的，一说起来就止不住，“他当时说我的文章空有超凡文采，然内涵实在寡淡，陛下肯定不会点我做状元。探花呢，我的容姿又比不上莫兄，故而最多也只能到榜眼，还是看他的面子。”
尹彰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宋珏却暗暗心惊，原来这科举，也是君与臣，臣与臣之间的一场博弈，那赢家是谁呢？
谈起殿试，话题绕着绕着就又绕回萧怀瑾身上。
尹彰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一个惊呼，朝两人连连招手，压低了声线说：“我可是听说了，端午宫宴之后第二日，薛家就紧赶着拜访了莫家，别人都说薛家是冲着皇后得宠去的。”
莫弁星只觉是无稽之谈，“与皇后有什么关系，我莫家的门多得是人想进也进不来。”
“那可未必。”尹彰不听他的。
薛家来京城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偏萧怀瑾和莫枕闲前一日才相携入宫宴，第二日薛家就上门拜访了，当真没有一点联系？
宋珏实感无奈，“尹兄，薛兄与我们也算是朋友一场，这样在背后说人家闲话不大合适吧。”
不说还好，一提起薛珩羽，莫弁星一把火窜起来，指着尹彰鼻子就骂：“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非拉着他来找我，我根本不想和他打交道。”
他跟自己父亲都像有仇似的，对薛家更是避之不及，谁让尹彰这只花蝴蝶和谁都交好，一听薛家和莫家有交情非拉着两个人结识，碍于薛莫两家的关系，他也不能闹得太难看。
这回尹彰确实无话可说，他秉持着混迹官场多个朋友就多条路的原则，同年的进士，凡事有头有脸的，他都要去活动一番，谁知道会因此触了莫弁星的霉头。
见自己落了下风，他立刻试图转移注意，“还有一件事，你们知道吗？”
莫弁星懒得理他，“你每天是都忙着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是吧？”
“先听我说，”尹彰像个说书人似的，从文书山堆里摸出自己的折扇，往桌角这么一敲，流水似的故事张口就来。
“颜家的小公子颜筠，前几日在闹市驰马，撞着人了，马蹄把人家腿都给踩折了。那人闹得要报官，结果颜小公子花了点银子，京兆尹直接让人把那被踩的给打出去了。那人又是个硬骨头，不服气呀，大理寺、刑部、御史大夫，还有其他大官小官他都找上门告状去了，就差敲登闻鼓了，可就是没一个搭理他的。”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灌了自己一口水润润嗓子，他接着道：“这事让江大人给知道了，一听跟户部尚书家有关系，江大人立马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赶去救人。”
左右瞄了二人两眼，他危言耸听似的说：“据说后来越闹越大，我看颜家说不定要出事。”
而正如同尹彰所言，江焘行动迅速，此刻已经进宫告状来了。
除他以外，宰相、太师、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府尹，以及儿子闹出麻烦的户部尚书颜述齐聚一堂，资政殿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如果只是审判颜筠驰马伤人，当然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可此事牵扯到贿赂官员，结党营私，就没那么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更何况江家素来与颜家不对付，颜述又是亲赵党，江焘肯定是要逮住机会，扒了他们一层皮的。
“颜大人还真是……”萧怀瑾一目十行地浏览者江焘呈给她的文折，忽而抬起头对颜述凉凉笑了起来，慢悠悠咬重了音节说：“还真是家财万贯哪。”
她面色冷青地把手上折子摔到他们脚边，“几位爱卿看看？”
莫归鸿俯身捡起，颜筠行事之张扬他早有耳闻，也难怪会被江焘给揪住。
这折子上一桩桩一件件的，不仅是此次贿赂大臣，此前他吃喝嫖赌，动不动出手就是上万两，零零总总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十多万两。
颜家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能如此阔绰，那颜家又该富成什么样子？这钱从哪儿来？有多少人知情，又有多少人是同党？
也就是京城遍地世家公子，且朝堂上官官相护惯了，颜筠才能安然嚣张至今。可托江焘的福，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压是压不住了，就看赵长文要怎么取舍了。
莫归鸿将文折递给赵长文，事不关己一身轻地往边上退了退。
这说到底是赵家和江家间的争斗，他只需隔岸观火便可。
“颜爱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朕在这儿问过你什么吗？”萧怀瑾右手握拳，用指节叩敲着桌案，一下重过一下，像一重锤砸下来，打得颜述心鼓震颤。
她平静冷淡地问：“国库稀薄，钱到底都到哪去了？”
她并没有发怒，可颜述却如同寒蝉仗马，他深知江焘不会善罢甘休，颜家恐怕凶多吉少，多说只会多错，故而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萧怀瑾被他这装死一样的态度给气笑，底下乌泱跪得一片更是叫她心烦，她干脆只留了江赵莫三人，让其余全都滚到殿外晒着烈日跪着去。
资政殿内寂静地仿佛空气也停滞了一般，萧怀瑾也好，江赵莫三人也罢，皆是一言不发。
少焉，她将肺腑中的郁气长长地、缓缓地吐出来，无甚表情地对赵长文道：“赵大人，此事交给你来处理？”
“是。”
赵长文也一点不客气，或者说，在他意料之中。
萧怀瑾点头，又转向脸上写满不服气的江焘。
“那江大人和莫大人便行监督之职吧。”
三人没有异议，她颔首说：“这是你们三家间的斗争，朕不会参与，但是，”话音一顿，她语气一霎严正起来，“倘若颜述当真贪污受贿，朕还是希望赵大人不要包庇。”
颜家是亲赵派，他贪污一事就算赵长文没有参与其中，必然也是默许了的。
但赵长文不可能把自己也扯进去，与其让别人查，让赵长文有更多耍花招的余地，萧怀瑾就是要他自己做选择。
她倒要看看他被架起来，面对满朝文武和全城百姓的质问，能狠心果决到什么地步。
“朕也不是要你们个个两袖清风，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能有几个真正清廉的。”
萧怀瑾疲倦地发出一声自嘲的笑，笑自己，也是笑他们的荒唐。
“但国库都快贫瘠到难以支撑我大齐运作，你们想方设法套取朕的私库，却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敛财聚富。”
一个颜家家产就够国库和私库加起来之多，放任这样的贪官，却要在朝堂上处心积虑恨不得把她、把皇家财富尽数榨干，还美名其曰为了天下，这不可笑吗？
笑意一点点收敛，萧怀瑾还是那副平淡温善的模样，身上却又笼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压。
“赵大人若不遏制此事，朕就是有再多的钱，大齐也早晚要被这些人掏空。”她盯着赵长文，似在提醒他他们当初的约定，一字一句，沉沉说：“大人别忘了，你是大齐的臣。”
尹彰恹恹趴在桌上，头都不带动一下的，只轱辘着眼睛去看正进门的宋珏。
宋珏刚在资政殿给萧怀瑾讲解完经史子集，一回翰林院就见尹彰瘫在那里唉声叹气。
“尹兄何出此言？”
尹彰刚还脸贴桌案趴成一滩，这会儿又往后狠狠一靠，把自己的身子扔在椅背上。
想伸手把桌上小山似的史料一把扫干净，但又不敢，他只好愤愤抽了它们几巴掌，打的自己手疼。
“我怕是一辈子都修不完这史书啦，宋兄眼下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可不得早点打好关系。”
另一张桌位上的莫弁星嫌弃地投了个白眼过去。
如今朝内皆知与羌胡战事有他宋珏在其中出谋划策，若只是得了萧怀瑾看重倒也罢了，他还是莫归鸿的得意门生，虽然现不过只是一个六品小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日后必要一飞冲天。
便是那些二三品的大员，遇着他的态度也是极温和的。
相较之下，尹彰和莫弁星身为翰林院修编，每日干得最多的活就是史书纂修，虽然他们背后也有莫归鸿、赵长文这样的权臣做依仗，但这升迁之路就要慢上许多了。
至于薛珩羽就更惨了，才入了翰林院做庶吉士，最快也得等三年期满通过考核后，才能被授官，此刻怕是正跟着翰林院的老师上课呢！
“尹兄不必担心，陛下慧眼识珠，也许再过不久，你的机会便来了呢？”
莫弁星冷然哂笑一声，“你倒尊崇她。”
宋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萧怀瑾，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都已经入仕为官了，说话还是这样不知轻重。
“莫兄还真是好大的排场！”
还没等宋珏说话，尹彰就先一步拱起火来。
“不愧是父亲为太师，兄弟为皇后的莫家大公子，失敬失敬！”
被他这欠揍的样子给激怒，莫弁星狠啧一声，拿着手上正用着的笔就朝他丢去。
“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尹彰一边躲一边嘴硬顶回去，“我真不明白你又要当官，又要对陛下那么大火气，到底是图什么呢？”
莫弁星恨恨瞪过去，理都不想再理他，憋着一股气，重新取下一支笔，自顾自写得飞快。
宋珏已经头疼地朝尹彰递去一个眼色，对方不仅不接，还火上浇油道：“难不成，是为了你弟弟？”
宋珏觉得莫弁星此时抬起来的眼里都带着杀气。
“那我就更不懂了，皇后和陛下不是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吗？”
尹彰偏偏就是个不知道见好就收、见坏就溜的人，他还要往莫弁星气头上凑：“我可是听说前些天端午宫宴上，帝后二人如胶似漆，羡煞一众大臣呢！”
那日是帝后大婚后初次一同现身于非祭祀以外的场合，萧怀瑾又有意大张旗鼓表现与莫枕闲之亲昵，宫宴后两日，整个京城都知晓了帝后情深，甚至把顾春生的那茬子事儿直接盖了过去。
“人人都说皇后善解人意，陛下用情至深，实乃一对璧人。”装模做样地叹出一口气，他说：“就是可惜你没能亲眼见到。”
莫弁星被他激得忍无可忍，冷笑着反问回去：“用情至深，那她后宫里的其他人呢？还有顾春生呢？”
“那你可不能这么说呀，后宫里的妃嫔又不是陛下选的，再说那顾春生……”尹彰就是要跟他作对，扯也要扯出个理由来，“他确实生的好看嘛，这天底下，谁不爱美人呢？”
莫弁星不屑，“朝三暮四，也能说是用情至深？”
宋珏对他的话略有不满，原本只是旁观他们骂战，此时也忍不住反驳他：“陛下是天子，即便是三宫六院，也是正常的，难道你能说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朝三暮四的人吗？”
莫弁星以一敌二，一下子辩不过他们，只得烦躁地闭上眼，似自嘲又似讥诮地从嗓子眼里滚出一声笑。
“我看你是被她下了迷魂汤了。”
宋珏不想与他争吵，就没有接话。
但亲眼见过她与众臣商讨御敌策略，身为有幸被她提拔的人，他的确对萧怀瑾是有几分敬意在的。
他又回想起殿试前莫归鸿说他名次一定会往前进，后来尹彰也说过类似的话。
“尹兄，”他问，“你当时是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定是榜眼的？”
尹彰不明他为何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
“是赵大人告诉我的，”他是个话多的，一说起来就止不住，“他当时说我的文章空有超凡文采，然内涵实在寡淡，陛下肯定不会点我做状元。探花呢，我的容姿又比不上莫兄，故而最多也只能到榜眼，还是看他的面子。”
尹彰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宋珏却暗暗心惊，原来这科举，也是君与臣，臣与臣之间的一场博弈，那赢家是谁呢？
谈起殿试，话题绕着绕着就又绕回萧怀瑾身上。
尹彰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一个惊呼，朝两人连连招手，压低了声线说：“我可是听说了，端午宫宴之后第二日，薛家就紧赶着拜访了莫家，别人都说薛家是冲着皇后得宠去的。”
莫弁星只觉是无稽之谈，“与皇后有什么关系，我莫家的门多得是人想进也进不来。”
“那可未必。”尹彰不听他的。
薛家来京城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偏萧怀瑾和莫枕闲前一日才相携入宫宴，第二日薛家就上门拜访了，当真没有一点联系？
宋珏实感无奈，“尹兄，薛兄与我们也算是朋友一场，这样在背后说人家闲话不大合适吧。”
不说还好，一提起薛珩羽，莫弁星一把火窜起来，指着尹彰鼻子就骂：“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非拉着他来找我，我根本不想和他打交道。”
他跟自己父亲都像有仇似的，对薛家更是避之不及，谁让尹彰这只花蝴蝶和谁都交好，一听薛家和莫家有交情非拉着两个人结识，碍于薛莫两家的关系，他也不能闹得太难看。
这回尹彰确实无话可说，他秉持着混迹官场多个朋友就多条路的原则，同年的进士，凡事有头有脸的，他都要去活动一番，谁知道会因此触了莫弁星的霉头。
见自己落了下风，他立刻试图转移注意，“还有一件事，你们知道吗？”
莫弁星懒得理他，“你每天是都忙着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是吧？”
“先听我说，”尹彰像个说书人似的，从文书山堆里摸出自己的折扇，往桌角这么一敲，流水似的故事张口就来。
“颜家的小公子颜筠，前几日在闹市驰马，撞着人了，马蹄把人家腿都给踩折了。那人闹得要报官，结果颜小公子花了点银子，京兆尹直接让人把那被踩的给打出去了。那人又是个硬骨头，不服气呀，大理寺、刑部、御史大夫，还有其他大官小官他都找上门告状去了，就差敲登闻鼓了，可就是没一个搭理他的。”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灌了自己一口水润润嗓子，他接着道：“这事让江大人给知道了，一听跟户部尚书家有关系，江大人立马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地赶去救人。”
左右瞄了二人两眼，他危言耸听似的说：“据说后来越闹越大，我看颜家说不定要出事。”
而正如同尹彰所言，江焘行动迅速，此刻已经进宫告状来了。
除他以外，宰相、太师、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大理寺卿、京兆府尹，以及儿子闹出麻烦的户部尚书颜述齐聚一堂，资政殿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如果只是审判颜筠驰马伤人，当然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可此事牵扯到贿赂官员，结党营私，就没那么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更何况江家素来与颜家不对付，颜述又是亲赵党，江焘肯定是要逮住机会，扒了他们一层皮的。
“颜大人还真是……”萧怀瑾一目十行地浏览者江焘呈给她的文折，忽而抬起头对颜述凉凉笑了起来，慢悠悠咬重了音节说：“还真是家财万贯哪。”
她面色冷青地把手上折子摔到他们脚边，“几位爱卿看看？”
莫归鸿俯身捡起，颜筠行事之张扬他早有耳闻，也难怪会被江焘给揪住。
这折子上一桩桩一件件的，不仅是此次贿赂大臣，此前他吃喝嫖赌，动不动出手就是上万两，零零总总加起来，少说也有好十多万两。
颜家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能如此阔绰，那颜家又该富成什么样子？这钱从哪儿来？有多少人知情，又有多少人是同党？
也就是京城遍地世家公子，且朝堂上官官相护惯了，颜筠才能安然嚣张至今。可托江焘的福，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压是压不住了，就看赵长文要怎么取舍了。
莫归鸿将文折递给赵长文，事不关己一身轻地往边上退了退。
这说到底是赵家和江家间的争斗，他只需隔岸观火便可。
“颜爱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朕在这儿问过你什么吗？”萧怀瑾右手握拳，用指节叩敲着桌案，一下重过一下，像一重锤砸下来，打得颜述心鼓震颤。
她平静冷淡地问：“国库稀薄，钱到底都到哪去了？”
她并没有发怒，可颜述却如同寒蝉仗马，他深知江焘不会善罢甘休，颜家恐怕凶多吉少，多说只会多错，故而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萧怀瑾被他这装死一样的态度给气笑，底下乌泱跪得一片更是叫她心烦，她干脆只留了江赵莫三人，让其余全都滚到殿外晒着烈日跪着去。
资政殿内寂静地仿佛空气也停滞了一般，萧怀瑾也好，江赵莫三人也罢，皆是一言不发。
少焉，她将肺腑中的郁气长长地、缓缓地吐出来，无甚表情地对赵长文道：“赵大人，此事交给你来处理？”
“是。”
赵长文也一点不客气，或者说，在他意料之中。
萧怀瑾点头，又转向脸上写满不服气的江焘。
“那江大人和莫大人便行监督之职吧。”
三人没有异议，她颔首说：“这是你们三家间的斗争，朕不会参与，但是，”话音一顿，她语气一霎严正起来，“倘若颜述当真贪污受贿，朕还是希望赵大人不要包庇。”
颜家是亲赵派，他贪污一事就算赵长文没有参与其中，必然也是默许了的。
但赵长文不可能把自己也扯进去，与其让别人查，让赵长文有更多耍花招的余地，萧怀瑾就是要他自己做选择。
她倒要看看他被架起来，面对满朝文武和全城百姓的质问，能狠心果决到什么地步。
“朕也不是要你们个个两袖清风，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能有几个真正清廉的。”
萧怀瑾疲倦地发出一声自嘲的笑，笑自己，也是笑他们的荒唐。
“但国库都快贫瘠到难以支撑我大齐运作，你们想方设法套取朕的私库，却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敛财聚富。”
一个颜家家产就够国库和私库加起来之多，放任这样的贪官，却要在朝堂上处心积虑恨不得把她、把皇家财富尽数榨干，还美名其曰为了天下，这不可笑吗？
笑意一点点收敛，萧怀瑾还是那副平淡温善的模样，身上却又笼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压。
“赵大人若不遏制此事，朕就是有再多的钱，大齐也早晚要被这些人掏空。”她盯着赵长文，似在提醒他他们当初的约定，一字一句，沉沉说：“大人别忘了，你是大齐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