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悬于朝堂之外，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凡击鼓者，需承廷杖三十，鼓鸣，则皇帝与众臣必须上朝，于朝上亲审冤案急案。
萧怀瑾不由慨叹颜汝成竟是如此坚韧有气节的人，而她宁可挨三十廷仗也要上诉，可见是受了莫大的冤屈，且情况十分危急。
等被人撑扶着，连站都站不住的颜汝成残叶一般跪到在大殿上，萧怀瑾才明白她为何拼了命也要击登闻鼓。
何止一处廷仗之伤，她面色灰白如纸，嘴角颊边一块块青紫，破了皮的地方沾着沙土，不停地渗着血。
露出的脖颈、双手都有被绳索勒过的深痕，发髻散乱，衣衫半湿，凌乱脏污，显然是与人撕扯争执过的。能走到这里，全靠有身边正啼哭着的侍女一路搀扶着。
萧怀瑾看得心里发紧，忙让人传御医，“颜姑娘伤势过重，还是先让御医处理一下。”
听到上首的女子唤她颜姑娘，颜汝成咬牙强撑着跪直了背脊，摇头拒绝萧怀瑾的提议。
“不必了，”她连说话都困难，却决绝而用力地朝萧怀瑾拜下去，额头狠狠磕在地上，丝毫不觉得疼似的。
“民女要状告太常少卿、罗家长子、民女的丈夫罗颂及其一家歪曲事实，设计构陷民女与宋珏宋大人，并欲杀人灭口，将民女溺死在塘中！”
“求陛下为民女主持公道！”
即便已经极虚弱，她依旧字字铿锵，没有痛苦与失望，只余厌恨和执着，像一把残缺的剑，一时的破损，并不妨碍她的锋利。
“竟有此事！”萧怀瑾没想到小小一个罗家竟然胆大包天到敢直接杀人，大发雷霆喝道：“还不给朕将罗颂一家押过来！”
趁着等人的功夫，颜汝成也终于答应让御医简单包扎了伤口，又饮了热茶，吃下萧怀瑾赐下的丸药，再回到殿中时便有力多了，不再像起初般摇摇欲坠。
颜汝成敲登闻鼓一事，罗颂当然得了消息，知晓皇帝会传他，他自己就早早侯在了朝堂外，他的父母倒是想躲，可官兵踹开罗府的大门，提鸡仔似的将两个人押送至殿中，萧怀瑾还没问话呢，他们俩就吓得要晕过去了。
萧怀瑾冷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害人的时候呢？
“陛下，颜氏不守妇道，做出与人私通这等丑事，臣的父母悲愤交加下，才按照旧俗，将其沉塘。”罗颂还挺理直气壮的，说：“做法虽过激了些，但也是颜氏有错在先。”
“与人私通？分明是你污蔑于我，若非如此，怎么我要报官来查个清楚，你们一家不仅不愿，还要置我于死地！”
被赐位于软座中的颜汝成自他进殿后，就像是撑起一股劲，死死稳住飘摇的纤细身形。她不避不让地瞪视着自己的丈夫，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傲骨般掷地有声。
“若不是有烟儿帮我逃出来，我此刻只怕已成了湖底的一缕冤魂！”
她指尖扣紧木质扶手，不知是在压抑着怒气还是痛苦。
唤做烟儿的侍女不敢哭出声音，拭着泪跪在她身边，轻握住她微颤的手。
罗颂对她的质问不为所动，“有人亲眼看到你与外男私会，又何必再狡辩。”
萧怀瑾很不喜欢这个人，沉声说：“那就将你口中的人证和外男一并传上来吧。”
他找来的人证还真不少，足有五六个，按照他的说法，有的是主动找上他的，也有他怀疑后自己调查时找到的。
一人一句，把宋珏和颜汝成私下会面的时间、地点、情形都说的很详细，乍一听，确实像是那么回事儿。
还没问证人的话，萧怀瑾先环顾了一圈众臣，问：“刑部尚书何在？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一面容峻厉的中年男子出列道：“回陛下，论罪当斩。”
她这话仿佛已经认定罗家有罪，在故意敲打。
罗颂心中慌乱，但想着人证在场，优势在己方，便摆出受害者口吻，义正言辞说：“陛下难道是听信了颜氏谗言，怀疑臣故意设计陷害发妻与同僚吗？”
萧怀瑾不否认，直言问他：“罗颂，你与你双亲口口声声认定了颜姑娘私通，可她不惜生受三十廷仗也要告御状，讨清白。反倒是振振有词的你一家，对这件事草草处之，不敢对簿公堂。朕怀疑你，你认不认？”
他闻言急忙为自己辩白道：“这种有辱门楣的事，臣怎么有脸闹到官府，弄得人尽皆知！陛下莫要羞辱于臣！”
萧怀瑾却是不屑轻笑，撇下视线看了他一眼，对莫归鸿微点下巴，“那莫大人，你告诉他，他口中宋卿与颜姑娘私会那日，宋卿在那里，做什么。”
莫归鸿毫无准备的被点了名，诧异抬头，但一对上她目光就迅速反应过来，和善笑着打碎罗颂的自信。
“那日宋大人一早便来臣府上，与臣商议国事，直到酉时过后才离开。”
也就是说一整天宋珏就没离开过莫府，直到深夜才回家，不可能与颜汝成私会。
“这怎么可……”罗颂脸色大变，冷汗瞬间就掉了下来。
他事先查过那日宋珏的行踪，压根就没去过莫府，莫归鸿这分明是假言包庇！他应该当场反驳回去，可对方是当朝太师，是江南莫家的家主……
萧怀瑾目睹他满脸的不可置信，适时添上一句：“怎么，你想说莫大人欺君吗？”
给他十条命他也没胆子说呀！
好在他反应够快，马上将自己摘出去。
“臣不敢，臣知道的也都是听这些人所说！臣也是被欺骗了！”
他指着自己找来的证人，不顾对方听了他的指控后反过头来的怒骂，努力自圆其说道：“况且就算不是宋大人，颜氏私会的对象也可能另有其人！”
颜汝成看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数年的男子费尽心思地诋毁她，心灰意冷之后只剩下深深的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看上了这个卑鄙小人！
一直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的罗父罗母也知道自己儿子陷入困境，赶忙为其说话，朝颜汝成泼脏水。
“是啊，颜氏是罪臣之女，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亲不遵国法，女儿做出这等下流事来也不奇怪。”
不说还好，一说萧怀瑾更不快了，提高了声音冷冷威慑他们道：“颜家是朕亲自处置的，朕都没有问她的罪，需要你们来越俎代庖？”
罗颂见状想替父母说话求情，却惹得她转而厉声责问他：“被人蒙骗？你是朝廷的官员，遇事连基本的求证都不去做，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只不过听了旁人的一面之词，就急着要将与你生活了数年的妻子沉塘，朕看你不仅冷血无情，更是置朝廷的法度于无物！”
她的指责过于严重，罗颂一家哪里会料到本来关起门来的家事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着什么休妻了，只先把命保住再说。
“陛下，陛下，”罗父匍匐着向前爬了几步，朝她三拜九叩，“将颜氏沉塘是我们夫妻的决定，与颂儿无关，陛下要怪就怪我等吧！”
“怪？朕不过依法行事罢了。”
萧怀瑾一记惊堂木震耳欲聋，吓得殿内愤愤不平的、不停狡辩的、哭哭啼啼的各人皆噤若寒蝉，俯首帖耳等她发令。
“罗颂、颜汝成，既然你们互不认同对方的说法，几个人证的证言亦有虚假，那此案便尚有疑点，就交由刑部去查，那几个满嘴谎言的证人也由刑部处置。”
“颜姑娘伤势严重，为其安全，便暂住宫中养伤，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无朕命令不得随意走动。”
虽她方才问话时有偏颇颜汝成的倾向，可现在处置方法还算是公正，罗家无话可说，只能乖乖领命。
既无异议，众人便各怀心思的退去，萧怀瑾独留了宋珏随自己一道往资政殿去。
宋珏跟在她身后，稍显踟蹰说：“陛下，莫大人在朝堂上的那番话……”
“是假的，朕知道。”萧怀瑾干脆地接过他话。
“臣谢陛下厚爱，只是……”他似乎更加内疚，羞愧道：“如此，臣虽然摆脱了麻烦，却没能在您面前堂堂正正证明自己的清白，全靠陛下和莫大人的偏护，臣实在无能。”
萧怀瑾用余光略微留意了他脸上的郁结表情，也跟着微微叹气。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说：“若正经流程来，京兆尹一个个证人查过去，不知要花多少时间，罗家完全可以随机应变。”
宋珏听她说得语重心长：“况且你也知道，朝中局势波谲云诡，尔虞我诈，你这条命可不只是你自己的。现在这件事是不算严重，但发展下去，若是有人浑水摸鱼，借机对你不利，把事情弄大，那对莫大人，对朕都不是好事。”
萧怀瑾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含笑说：“宋卿还是多当心些，下一次朕就未必救得了你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莫过于此。宋珏有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更是深感自身之不足，如今的自己还是个需要恩师和陛下搭救的人，他的性命可以被随意摆布。若他再有能一些，再往上走得更远一些，一切都将不同了。
看他眼里写着明晃晃的志气与抱负，萧怀瑾欣慰点头，掩饰心中得逞的快意。
她故意让莫归鸿做伪证，怎么可能是单为了他，更主要的是想防止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宋珏的身份是不需要她去捞，可如果她不管，由莫归鸿出面，罗家立刻就能像在朝上一样，以误会之名保全自身，那莫归鸿救完自己学生，还会管颜汝成的死活吗？
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即便最后能证实颜汝成的清白，世俗之下，她需要承受的闲言碎语绝对要比男方多得多。而罗颂一个当官的男子又能受到多少惩罚呢？说不定官府还会将此事判为“家事”，届时罗家拿捏一个罪臣之女还不是轻而易举？
颜汝成拼了命击响登闻鼓，她当然得帮她一把。
让罗家与诬陷朝廷命官、无视律法的重罪勾连起来，那无论结果如何，罗颂一家都免不了受罚，而一旦证实颜汝成对其控诉是实话，那对罗家就是灭顶之灾。
颜汝成有皇帝为她撑腰做主，以后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当然，她也想过万一这法子行不通的情况，譬如倘若罗颂有骨气，敢证明也能证明莫归鸿所言为虚，那大不了她就治莫归鸿一个欺君之罪，反正话又不是她说的。
就是没想到她的雕虫小技还能让宋珏鼓起干劲，更加勤恳地为她干活，这实乃意外收获。
萧怀瑾心情愉悦地走在前头，想着回头可得去看望看望颜汝成这个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姑娘。
萧怀瑾不由慨叹颜汝成竟是如此坚韧有气节的人，而她宁可挨三十廷仗也要上诉，可见是受了莫大的冤屈，且情况十分危急。
等被人撑扶着，连站都站不住的颜汝成残叶一般跪到在大殿上，萧怀瑾才明白她为何拼了命也要击登闻鼓。
何止一处廷仗之伤，她面色灰白如纸，嘴角颊边一块块青紫，破了皮的地方沾着沙土，不停地渗着血。
露出的脖颈、双手都有被绳索勒过的深痕，发髻散乱，衣衫半湿，凌乱脏污，显然是与人撕扯争执过的。能走到这里，全靠有身边正啼哭着的侍女一路搀扶着。
萧怀瑾看得心里发紧，忙让人传御医，“颜姑娘伤势过重，还是先让御医处理一下。”
听到上首的女子唤她颜姑娘，颜汝成咬牙强撑着跪直了背脊，摇头拒绝萧怀瑾的提议。
“不必了，”她连说话都困难，却决绝而用力地朝萧怀瑾拜下去，额头狠狠磕在地上，丝毫不觉得疼似的。
“民女要状告太常少卿、罗家长子、民女的丈夫罗颂及其一家歪曲事实，设计构陷民女与宋珏宋大人，并欲杀人灭口，将民女溺死在塘中！”
“求陛下为民女主持公道！”
即便已经极虚弱，她依旧字字铿锵，没有痛苦与失望，只余厌恨和执着，像一把残缺的剑，一时的破损，并不妨碍她的锋利。
“竟有此事！”萧怀瑾没想到小小一个罗家竟然胆大包天到敢直接杀人，大发雷霆喝道：“还不给朕将罗颂一家押过来！”
趁着等人的功夫，颜汝成也终于答应让御医简单包扎了伤口，又饮了热茶，吃下萧怀瑾赐下的丸药，再回到殿中时便有力多了，不再像起初般摇摇欲坠。
颜汝成敲登闻鼓一事，罗颂当然得了消息，知晓皇帝会传他，他自己就早早侯在了朝堂外，他的父母倒是想躲，可官兵踹开罗府的大门，提鸡仔似的将两个人押送至殿中，萧怀瑾还没问话呢，他们俩就吓得要晕过去了。
萧怀瑾冷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害人的时候呢？
“陛下，颜氏不守妇道，做出与人私通这等丑事，臣的父母悲愤交加下，才按照旧俗，将其沉塘。”罗颂还挺理直气壮的，说：“做法虽过激了些，但也是颜氏有错在先。”
“与人私通？分明是你污蔑于我，若非如此，怎么我要报官来查个清楚，你们一家不仅不愿，还要置我于死地！”
被赐位于软座中的颜汝成自他进殿后，就像是撑起一股劲，死死稳住飘摇的纤细身形。她不避不让地瞪视着自己的丈夫，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傲骨般掷地有声。
“若不是有烟儿帮我逃出来，我此刻只怕已成了湖底的一缕冤魂！”
她指尖扣紧木质扶手，不知是在压抑着怒气还是痛苦。
唤做烟儿的侍女不敢哭出声音，拭着泪跪在她身边，轻握住她微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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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瑾很不喜欢这个人，沉声说：“那就将你口中的人证和外男一并传上来吧。”
他找来的人证还真不少，足有五六个，按照他的说法，有的是主动找上他的，也有他怀疑后自己调查时找到的。
一人一句，把宋珏和颜汝成私下会面的时间、地点、情形都说的很详细，乍一听，确实像是那么回事儿。
还没问证人的话，萧怀瑾先环顾了一圈众臣，问：“刑部尚书何在？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一面容峻厉的中年男子出列道：“回陛下，论罪当斩。”
她这话仿佛已经认定罗家有罪，在故意敲打。
罗颂心中慌乱，但想着人证在场，优势在己方，便摆出受害者口吻，义正言辞说：“陛下难道是听信了颜氏谗言，怀疑臣故意设计陷害发妻与同僚吗？”
萧怀瑾不否认，直言问他：“罗颂，你与你双亲口口声声认定了颜姑娘私通，可她不惜生受三十廷仗也要告御状，讨清白。反倒是振振有词的你一家，对这件事草草处之，不敢对簿公堂。朕怀疑你，你认不认？”
他闻言急忙为自己辩白道：“这种有辱门楣的事，臣怎么有脸闹到官府，弄得人尽皆知！陛下莫要羞辱于臣！”
萧怀瑾却是不屑轻笑，撇下视线看了他一眼，对莫归鸿微点下巴，“那莫大人，你告诉他，他口中宋卿与颜姑娘私会那日，宋卿在那里，做什么。”
莫归鸿毫无准备的被点了名，诧异抬头，但一对上她目光就迅速反应过来，和善笑着打碎罗颂的自信。
“那日宋大人一早便来臣府上，与臣商议国事，直到酉时过后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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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罗颂脸色大变，冷汗瞬间就掉了下来。
他事先查过那日宋珏的行踪，压根就没去过莫府，莫归鸿这分明是假言包庇！他应该当场反驳回去，可对方是当朝太师，是江南莫家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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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自己找来的证人，不顾对方听了他的指控后反过头来的怒骂，努力自圆其说道：“况且就算不是宋大人，颜氏私会的对象也可能另有其人！”
颜汝成看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数年的男子费尽心思地诋毁她，心灰意冷之后只剩下深深的后悔，后悔当初自己怎么就看上了这个卑鄙小人！
一直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的罗父罗母也知道自己儿子陷入困境，赶忙为其说话，朝颜汝成泼脏水。
“是啊，颜氏是罪臣之女，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亲不遵国法，女儿做出这等下流事来也不奇怪。”
不说还好，一说萧怀瑾更不快了，提高了声音冷冷威慑他们道：“颜家是朕亲自处置的，朕都没有问她的罪，需要你们来越俎代庖？”
罗颂见状想替父母说话求情，却惹得她转而厉声责问他：“被人蒙骗？你是朝廷的官员，遇事连基本的求证都不去做，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只不过听了旁人的一面之词，就急着要将与你生活了数年的妻子沉塘，朕看你不仅冷血无情，更是置朝廷的法度于无物！”
她的指责过于严重，罗颂一家哪里会料到本来关起门来的家事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着什么休妻了，只先把命保住再说。
“陛下，陛下，”罗父匍匐着向前爬了几步，朝她三拜九叩，“将颜氏沉塘是我们夫妻的决定，与颂儿无关，陛下要怪就怪我等吧！”
“怪？朕不过依法行事罢了。”
萧怀瑾一记惊堂木震耳欲聋，吓得殿内愤愤不平的、不停狡辩的、哭哭啼啼的各人皆噤若寒蝉，俯首帖耳等她发令。
“罗颂、颜汝成，既然你们互不认同对方的说法，几个人证的证言亦有虚假，那此案便尚有疑点，就交由刑部去查，那几个满嘴谎言的证人也由刑部处置。”
“颜姑娘伤势严重，为其安全，便暂住宫中养伤，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无朕命令不得随意走动。”
虽她方才问话时有偏颇颜汝成的倾向，可现在处置方法还算是公正，罗家无话可说，只能乖乖领命。
既无异议，众人便各怀心思的退去，萧怀瑾独留了宋珏随自己一道往资政殿去。
宋珏跟在她身后，稍显踟蹰说：“陛下，莫大人在朝堂上的那番话……”
“是假的，朕知道。”萧怀瑾干脆地接过他话。
“臣谢陛下厚爱，只是……”他似乎更加内疚，羞愧道：“如此，臣虽然摆脱了麻烦，却没能在您面前堂堂正正证明自己的清白，全靠陛下和莫大人的偏护，臣实在无能。”
萧怀瑾用余光略微留意了他脸上的郁结表情，也跟着微微叹气。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她说：“若正经流程来，京兆尹一个个证人查过去，不知要花多少时间，罗家完全可以随机应变。”
宋珏听她说得语重心长：“况且你也知道，朝中局势波谲云诡，尔虞我诈，你这条命可不只是你自己的。现在这件事是不算严重，但发展下去，若是有人浑水摸鱼，借机对你不利，把事情弄大，那对莫大人，对朕都不是好事。”
萧怀瑾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含笑说：“宋卿还是多当心些，下一次朕就未必救得了你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莫过于此。宋珏有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更是深感自身之不足，如今的自己还是个需要恩师和陛下搭救的人，他的性命可以被随意摆布。若他再有能一些，再往上走得更远一些，一切都将不同了。
看他眼里写着明晃晃的志气与抱负，萧怀瑾欣慰点头，掩饰心中得逞的快意。
她故意让莫归鸿做伪证，怎么可能是单为了他，更主要的是想防止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
宋珏的身份是不需要她去捞，可如果她不管，由莫归鸿出面，罗家立刻就能像在朝上一样，以误会之名保全自身，那莫归鸿救完自己学生，还会管颜汝成的死活吗？
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即便最后能证实颜汝成的清白，世俗之下，她需要承受的闲言碎语绝对要比男方多得多。而罗颂一个当官的男子又能受到多少惩罚呢？说不定官府还会将此事判为“家事”，届时罗家拿捏一个罪臣之女还不是轻而易举？
颜汝成拼了命击响登闻鼓，她当然得帮她一把。
让罗家与诬陷朝廷命官、无视律法的重罪勾连起来，那无论结果如何，罗颂一家都免不了受罚，而一旦证实颜汝成对其控诉是实话，那对罗家就是灭顶之灾。
颜汝成有皇帝为她撑腰做主，以后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当然，她也想过万一这法子行不通的情况，譬如倘若罗颂有骨气，敢证明也能证明莫归鸿所言为虚，那大不了她就治莫归鸿一个欺君之罪，反正话又不是她说的。
就是没想到她的雕虫小技还能让宋珏鼓起干劲，更加勤恳地为她干活，这实乃意外收获。
萧怀瑾心情愉悦地走在前头，想着回头可得去看望看望颜汝成这个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