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霁此刻几乎失了言语的能力，本就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在一众高官审视之下，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敢抬，尤其是他从跪下时就留意到的，站立于他斜前方的父亲，他不用看都猜得出严厉的父亲现在会是什么表情，让他恐惧到连喘息都感到困难。
解救他的是身旁的赵佚：“楚太妃莫要血口喷人，过去章昭仪与嘉德妃关系最为要好，且他为人是宫里最小心规矩的，一没有动机，二没有手段，要怎么对嘉德妃下此毒手？”
楚怀隔着章云霁和赵佚吵起来：“自然是因为有人在帮他！”
“谁？”
“不正是贤妃您吗？”
“我？”赵佚摇头嗤笑，“我帮他什么了？是给了他阴谋，还是给了他毒药？若我没记错的话，楚太妃上次不是说毒药是你的东西吗？不是先帝让你购置的吗？与我有何干系？”
“不错，毒药的确是我给的。正如陛下所言，我是害死嘉德妃的帮凶，也是赵家和莫家的走狗。”
说着，楚怀再度萎靡下来，他低头阖眼悲戚道：“我的真实身份其实只不过是江南莫家的一支远房穷亲戚。”
“楚太妃前后不一，谁知你现下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我所言若虚，天打雷劈。”反正他也命不久矣。
“太妃与其立这虚妄的誓，还不如拿出点实在的证据来得可靠。”赵佚全然不把楚怀的话放在眼里。
“肃静！陛下面前岂敢放肆！”
被指派了任务的骆秉德受不了他们乱抄一气，站到三人面前，喝止他们的争论。
“既然陛下将此案交付与本官，那便由本官来审问。楚太妃，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得有任何隐瞒！”
楚怀乖巧又畏缩地点了两下头。
“先说你为何要改名换姓入宫，又是如何入宫的！”
“……我家中勉强算是莫家远亲，年少时父母双亡，我便去投靠莫家，莫爷爷待我很好，对我有再造之恩。后来先帝广开选秀，莫家想送人入宫，于后宫为莫家助益，可又苦于没有合适人选，因此我便自告奋勇。”
他略微顿了顿，继续说：“老师待我有恩，我回报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且对我这样的人而言，能入宫服侍先帝，本就是三生有幸的事。”
赵佚收敛了点，但依旧阴阳怪气：“莫家人送你进宫，难道不是图谋不轨？”
楚怀竖起眉头：“这有什么？哪个世家不会往皇帝枕边送人？难道陛下后宫里的诸位妃嫔，都是平民出身不成？贤妃殿下您自己，不也是赵家的人吗？”
赵佚嘲道：“我可没有假装成另一个人。”
楚怀一时语塞，又为自己辩道：“我确实换了身份，但那只不过是因为若以莫家旁系子嗣身份，我便没有入选的机会。”
世家不缺送人进宫的渠道，所以先帝那次选秀遴选的，是士族之外的年轻男子，而莫归鸿当时已为太师，楚怀虽为旁系，但也是莫家人，论理是没有参加选秀的资格的。
“就只是如此？”赵佚眯起那双怀疑的眼，楚怀说的可能是原因之一，至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理由，那就不得而知了。
见他们俩又要吵起来，骆秉德厉声打断，斥问楚怀：“那□□也是莫家人给你的？”
对方摇头道：“莫爷爷远在江南，如何为我送来毒药？莫大人久居京城，连莫家还有我这个支系子孙都未必知晓，莫说指使我下毒了。”
他叹了一口悔恨的气说：“□□之毒是我自己弄来的，当时的采买司审查远没有今日这般严格，只需稍加贿赂，不过是一点违禁物品，各宫都有的。”
骆秉德又问：“你为何要藏匿这剧毒之物？”
楚怀苦笑：“先帝后宫不止我一人，我入宫之后也得不到莫家什么帮助，在这宫里无依无靠，没有倚仗。想要往上爬，总得有点手段的！旁的人，手上也未必比我干净。”
“先前不是说是先帝旨意？”赵佚又讽刺他说：“高公公当时可是为你作证了的，你如何解释？”
“高公公所言属实，先帝确实对我说过那样的话，只不过……”他又是一声悲伤的长叹：“是臣欺骗了先帝。”
“先帝当时发现了我能弄到毒药，得知我为了争宠谋害后宫其他妃嫔，所以故意让我暗中购买□□，来试探我是否与人勾结。”
“先帝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见我被试探后除了惊慌外什么都没有做，以为我只是个平民出身，有些手段的普通妃嫔。先帝因此信任了我，还让我替她做一件事。”
骆秉德问：“何事？”
楚怀说得愈发艰难，停了许久，才再度颤抖地开口。
“先帝让我监视后宫，以防有人伤害那时还是皇太女的陛下。”
他不敢去看萧怀瑾的神情，只能咽下恐慌闷头诉说：“可是我那时却觉得，先帝怕是……时日无多了，我得为自己打算。故而我以办事需要打点为由，向先帝索要钱财，陛下也确实给了，我却将那些钱财私吞了。只要有了傍身的财物和自保的毒药，即便先帝仙去，我的日子也不会难过，我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他面带愧色，语调也越发不稳：“这才有了高公公看到的那些，先帝又是让我弄毒药，又是给我送各种金银珠宝。”
骆秉德觑了一眼萧怀瑾的脸色，没得到其他指示，才接着问：“那之后你又为何参与到嘉德妃一案中？”
“先帝驾崩后，我本想就此在清宁台度过余生，直到后来，我听说皇后殿下也是莫家人。我自进宫以来一直无甚亲近的朋友，但皇后殿下是莫爷爷的孙儿，倘若能与他结识，在这深宫里相互扶持，自然是最好的。于是我开始接近皇后殿下，并频繁在各宫走动。”
他忽然猛然抬起头：“直到那天我偶然听到了章昭仪和他手下人说话。得知了赵大人与章昭仪的父亲竟然……竟然要害嘉德妃，并以此来诬陷淑妃殿下！”
“我本该即刻禀告给陛下的，可是臣鬼迷心窍……觉得若是一下除掉淑妃和嘉德妃，那这宫里便少了两个碍事的人，皇后殿下便更能独得陛下恩宠，我也能跟着沾光。”
刚抬起的头颅又垂下去，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夹杂着后悔、恐惧、绝望各种情绪。
“所以我主动找到章昭仪，说可以帮他，又为了自保，去找了赵大人，先前指控淑妃的那些话，也都是赵大人教给我的。”
骆秉德没胆量去看赵长文如今是什么表情，只能继续自己的职责：“你可有人证或物证，能证明你所言属实。”
楚怀毫不犹豫点头：“有的。关于我的身世，离开江南时，莫爷爷曾赠我一块玉牌，莫大人应当认得出那是莫家的东西。至于下毒一事，我是不请自来主动找上来的，为获取赵大人信任，我一连去了好几封信，当然也得到了回信。”
他悄悄瞥看赵长文，然对方却没有分给他丝毫注意，仿佛只是个局外人。
他收回视线继续道：“赵大人每次都交代我阅后即焚，但好在我多留个心眼。信就藏在我卧房床下的暗格里，大人现在便可去搜。”
搜查的人马动作极快，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东西已经被呈到了萧怀瑾面前。她冷眼草草阅览一边，厌倦地和另一沓信封丢在一起。
“赵卿很爱写信？”她随手抽出一张拓跋宏和赵长文往来的信，甩到拓跋宏膝前。
“拓拔皇子，这信上写得什么，念给朕与诸位爱卿听听。”
拓跋宏从未如此情感丰沛过，待念完了信，他乘势又说起赵长文是如何主动联络上他，撺掇他设下陷阱害李检的，又是如何在他来到京城后翻脸不认人，并想杀人灭口的。
自始至终，赵长文一言不发。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今日这一局他已经输了，从他赌错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萧怀瑾今天是一定要定他的罪的。他甚至连把莫家拽下水都做不到，因为萧怀瑾绝对会死保莫家。
毕竟莫归鸿已经奉上了投名状。
萧怀瑾也已懒得理他是何反应，现在的赵长文不比从前，不再具备随意拿捏她的能力和底气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以至于开口时都不由自主带上了些期待：“骆爱卿，勾结敌国，坑害忠良，对妃嫔和质子下手，该当何罪？”
“禀陛下，论罪可诛九族。”
这是她今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那便如此吧。”
她又道：“尹彰虽为赵家门生，但无知者无罪，此番指认赵家有功，朕素来赏罚分明，赐黄金百两。”
尹彰连忙谢恩，萧怀瑾有对边上看了一上午戏的苏渺说：“苏姑娘英勇非凡，是我大齐的恩人。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
对方倒是也不客气：“陛下，草民现下还未想好，可否等以后想出来了，再来向您求赏？”
萧怀瑾又怎会不知苏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稍稍迂回一下罢了：“当然。”
她继续论功行赏，论过赐罚，赏的没多少，要领罚甚至被降罪的人却数出了一大片。不过她当然无法一日之内全审完，大多之后还是要交给刑部。
至于莫家虽然也有错处，但和赵家相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如果萧怀瑾不想动莫家，只要稍微罚点东西，意思意思就能翻篇了。
对赵家的公审，到此也就该结束了。萧怀瑾长呼出一口浊气，轻捏眉心，露出些倦色。
“陛下不担心吗？”
赵长文毫无预兆插进来的一句话，瞬间让场面再次回归寂静。他在笑，但那笑更像是硬勾起来的，诡异阴恻。
“齐州。”他说。
萧怀瑾不耐挑眉——拿齐州威胁她？可惜，赵长文貌似自信过了头。
她克制住上涌的疲累感，故意露出一个得意而嚣张的笑容，以胜者的从容俯看他。
她无所谓道：“随便你。”
赵家这一审，审得极久，下朝时已过了午膳时间，萧怀瑾这些天胃口本就不好，这会儿饥饿加上精神上的疲惫，让她本就未痊愈的身体再度被抽干生气。在朝堂之下还能凭着毅力强撑着，此刻松懈下来，她只觉头重脚轻，摇摇欲坠。
“陛下！”
莫璟之忙上前扶住他，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因为担心萧怀瑾，他一早就守在宣政殿外，此刻他只庆幸还好自己过来了。
怀里人气息微乱，脂粉能覆盖住她黯淡的脸色，却盖不住她因忍耐痛苦而紧促的眉心，和因不适而渗出的浑身虚汗。
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莫璟之俯身用另一只胳膊穿过她膝下，一把将她横抱在自己臂弯里，快步带她往长乐宫去。
他用下巴轻抵贴她额头，柔声抚慰她：“没事了陛下，都结束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解救他的是身旁的赵佚：“楚太妃莫要血口喷人，过去章昭仪与嘉德妃关系最为要好，且他为人是宫里最小心规矩的，一没有动机，二没有手段，要怎么对嘉德妃下此毒手？”
楚怀隔着章云霁和赵佚吵起来：“自然是因为有人在帮他！”
“谁？”
“不正是贤妃您吗？”
“我？”赵佚摇头嗤笑，“我帮他什么了？是给了他阴谋，还是给了他毒药？若我没记错的话，楚太妃上次不是说毒药是你的东西吗？不是先帝让你购置的吗？与我有何干系？”
“不错，毒药的确是我给的。正如陛下所言，我是害死嘉德妃的帮凶，也是赵家和莫家的走狗。”
说着，楚怀再度萎靡下来，他低头阖眼悲戚道：“我的真实身份其实只不过是江南莫家的一支远房穷亲戚。”
“楚太妃前后不一，谁知你现下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我所言若虚，天打雷劈。”反正他也命不久矣。
“太妃与其立这虚妄的誓，还不如拿出点实在的证据来得可靠。”赵佚全然不把楚怀的话放在眼里。
“肃静！陛下面前岂敢放肆！”
被指派了任务的骆秉德受不了他们乱抄一气，站到三人面前，喝止他们的争论。
“既然陛下将此案交付与本官，那便由本官来审问。楚太妃，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得有任何隐瞒！”
楚怀乖巧又畏缩地点了两下头。
“先说你为何要改名换姓入宫，又是如何入宫的！”
“……我家中勉强算是莫家远亲，年少时父母双亡，我便去投靠莫家，莫爷爷待我很好，对我有再造之恩。后来先帝广开选秀，莫家想送人入宫，于后宫为莫家助益，可又苦于没有合适人选，因此我便自告奋勇。”
他略微顿了顿，继续说：“老师待我有恩，我回报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且对我这样的人而言，能入宫服侍先帝，本就是三生有幸的事。”
赵佚收敛了点，但依旧阴阳怪气：“莫家人送你进宫，难道不是图谋不轨？”
楚怀竖起眉头：“这有什么？哪个世家不会往皇帝枕边送人？难道陛下后宫里的诸位妃嫔，都是平民出身不成？贤妃殿下您自己，不也是赵家的人吗？”
赵佚嘲道：“我可没有假装成另一个人。”
楚怀一时语塞，又为自己辩道：“我确实换了身份，但那只不过是因为若以莫家旁系子嗣身份，我便没有入选的机会。”
世家不缺送人进宫的渠道，所以先帝那次选秀遴选的，是士族之外的年轻男子，而莫归鸿当时已为太师，楚怀虽为旁系，但也是莫家人，论理是没有参加选秀的资格的。
“就只是如此？”赵佚眯起那双怀疑的眼，楚怀说的可能是原因之一，至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理由，那就不得而知了。
见他们俩又要吵起来，骆秉德厉声打断，斥问楚怀：“那□□也是莫家人给你的？”
对方摇头道：“莫爷爷远在江南，如何为我送来毒药？莫大人久居京城，连莫家还有我这个支系子孙都未必知晓，莫说指使我下毒了。”
他叹了一口悔恨的气说：“□□之毒是我自己弄来的，当时的采买司审查远没有今日这般严格，只需稍加贿赂，不过是一点违禁物品，各宫都有的。”
骆秉德又问：“你为何要藏匿这剧毒之物？”
楚怀苦笑：“先帝后宫不止我一人，我入宫之后也得不到莫家什么帮助，在这宫里无依无靠，没有倚仗。想要往上爬，总得有点手段的！旁的人，手上也未必比我干净。”
“先前不是说是先帝旨意？”赵佚又讽刺他说：“高公公当时可是为你作证了的，你如何解释？”
“高公公所言属实，先帝确实对我说过那样的话，只不过……”他又是一声悲伤的长叹：“是臣欺骗了先帝。”
“先帝当时发现了我能弄到毒药，得知我为了争宠谋害后宫其他妃嫔，所以故意让我暗中购买□□，来试探我是否与人勾结。”
“先帝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见我被试探后除了惊慌外什么都没有做，以为我只是个平民出身，有些手段的普通妃嫔。先帝因此信任了我，还让我替她做一件事。”
骆秉德问：“何事？”
楚怀说得愈发艰难，停了许久，才再度颤抖地开口。
“先帝让我监视后宫，以防有人伤害那时还是皇太女的陛下。”
他不敢去看萧怀瑾的神情，只能咽下恐慌闷头诉说：“可是我那时却觉得，先帝怕是……时日无多了，我得为自己打算。故而我以办事需要打点为由，向先帝索要钱财，陛下也确实给了，我却将那些钱财私吞了。只要有了傍身的财物和自保的毒药，即便先帝仙去，我的日子也不会难过，我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他面带愧色，语调也越发不稳：“这才有了高公公看到的那些，先帝又是让我弄毒药，又是给我送各种金银珠宝。”
骆秉德觑了一眼萧怀瑾的脸色，没得到其他指示，才接着问：“那之后你又为何参与到嘉德妃一案中？”
“先帝驾崩后，我本想就此在清宁台度过余生，直到后来，我听说皇后殿下也是莫家人。我自进宫以来一直无甚亲近的朋友，但皇后殿下是莫爷爷的孙儿，倘若能与他结识，在这深宫里相互扶持，自然是最好的。于是我开始接近皇后殿下，并频繁在各宫走动。”
他忽然猛然抬起头：“直到那天我偶然听到了章昭仪和他手下人说话。得知了赵大人与章昭仪的父亲竟然……竟然要害嘉德妃，并以此来诬陷淑妃殿下！”
“我本该即刻禀告给陛下的，可是臣鬼迷心窍……觉得若是一下除掉淑妃和嘉德妃，那这宫里便少了两个碍事的人，皇后殿下便更能独得陛下恩宠，我也能跟着沾光。”
刚抬起的头颅又垂下去，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夹杂着后悔、恐惧、绝望各种情绪。
“所以我主动找到章昭仪，说可以帮他，又为了自保，去找了赵大人，先前指控淑妃的那些话，也都是赵大人教给我的。”
骆秉德没胆量去看赵长文如今是什么表情，只能继续自己的职责：“你可有人证或物证，能证明你所言属实。”
楚怀毫不犹豫点头：“有的。关于我的身世，离开江南时，莫爷爷曾赠我一块玉牌，莫大人应当认得出那是莫家的东西。至于下毒一事，我是不请自来主动找上来的，为获取赵大人信任，我一连去了好几封信，当然也得到了回信。”
他悄悄瞥看赵长文，然对方却没有分给他丝毫注意，仿佛只是个局外人。
他收回视线继续道：“赵大人每次都交代我阅后即焚，但好在我多留个心眼。信就藏在我卧房床下的暗格里，大人现在便可去搜。”
搜查的人马动作极快，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东西已经被呈到了萧怀瑾面前。她冷眼草草阅览一边，厌倦地和另一沓信封丢在一起。
“赵卿很爱写信？”她随手抽出一张拓跋宏和赵长文往来的信，甩到拓跋宏膝前。
“拓拔皇子，这信上写得什么，念给朕与诸位爱卿听听。”
拓跋宏从未如此情感丰沛过，待念完了信，他乘势又说起赵长文是如何主动联络上他，撺掇他设下陷阱害李检的，又是如何在他来到京城后翻脸不认人，并想杀人灭口的。
自始至终，赵长文一言不发。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今日这一局他已经输了，从他赌错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萧怀瑾今天是一定要定他的罪的。他甚至连把莫家拽下水都做不到，因为萧怀瑾绝对会死保莫家。
毕竟莫归鸿已经奉上了投名状。
萧怀瑾也已懒得理他是何反应，现在的赵长文不比从前，不再具备随意拿捏她的能力和底气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以至于开口时都不由自主带上了些期待：“骆爱卿，勾结敌国，坑害忠良，对妃嫔和质子下手，该当何罪？”
“禀陛下，论罪可诛九族。”
这是她今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那便如此吧。”
她又道：“尹彰虽为赵家门生，但无知者无罪，此番指认赵家有功，朕素来赏罚分明，赐黄金百两。”
尹彰连忙谢恩，萧怀瑾有对边上看了一上午戏的苏渺说：“苏姑娘英勇非凡，是我大齐的恩人。不知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
对方倒是也不客气：“陛下，草民现下还未想好，可否等以后想出来了，再来向您求赏？”
萧怀瑾又怎会不知苏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稍稍迂回一下罢了：“当然。”
她继续论功行赏，论过赐罚，赏的没多少，要领罚甚至被降罪的人却数出了一大片。不过她当然无法一日之内全审完，大多之后还是要交给刑部。
至于莫家虽然也有错处，但和赵家相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如果萧怀瑾不想动莫家，只要稍微罚点东西，意思意思就能翻篇了。
对赵家的公审，到此也就该结束了。萧怀瑾长呼出一口浊气，轻捏眉心，露出些倦色。
“陛下不担心吗？”
赵长文毫无预兆插进来的一句话，瞬间让场面再次回归寂静。他在笑，但那笑更像是硬勾起来的，诡异阴恻。
“齐州。”他说。
萧怀瑾不耐挑眉——拿齐州威胁她？可惜，赵长文貌似自信过了头。
她克制住上涌的疲累感，故意露出一个得意而嚣张的笑容，以胜者的从容俯看他。
她无所谓道：“随便你。”
赵家这一审，审得极久，下朝时已过了午膳时间，萧怀瑾这些天胃口本就不好，这会儿饥饿加上精神上的疲惫，让她本就未痊愈的身体再度被抽干生气。在朝堂之下还能凭着毅力强撑着，此刻松懈下来，她只觉头重脚轻，摇摇欲坠。
“陛下！”
莫璟之忙上前扶住他，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因为担心萧怀瑾，他一早就守在宣政殿外，此刻他只庆幸还好自己过来了。
怀里人气息微乱，脂粉能覆盖住她黯淡的脸色，却盖不住她因忍耐痛苦而紧促的眉心，和因不适而渗出的浑身虚汗。
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莫璟之俯身用另一只胳膊穿过她膝下，一把将她横抱在自己臂弯里，快步带她往长乐宫去。
他用下巴轻抵贴她额头，柔声抚慰她：“没事了陛下，都结束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