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过后,秦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大娘子心情大好,看见谢宴南和柳小娘也不再为难二人。

    这日,秦监副在下朝后被魏正良叫住,他心里疑惑,往日这魏阁老见着自己就躲,今儿还主动找自己来了。

    魏正良将人喊到一边,十分客气地问:“令郎如何?”

    秦监副受宠若惊,连忙作揖道:“承蒙阁老关照,犬子应无大碍。”

    “那便好。”魏正良捋了一把胡须,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眼眸深晦。

    秦监副冷不丁打了个颤,猛然想起上回他让自己篡改《录天簿》一事。

    果然,下一刻魏正良就开口道:“秦大人,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不知你可愿意?”

    秦监副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还真是!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笑道:“阁老但说无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委屈令郎在牢房多待上几日罢了。”

    “啊?”秦监副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为何?”

    魏正良踱步道:“内阁怀疑户部侍郎李大人勾结工部营膳郎贾思患就当年修缮保和殿一事私自调换琉璃厂、神木厂各两批货物,并以高价转卖给江南商贩,从中撅利近五千万两白银,而且去年保和殿修至一半就坍塌,压死十多名宫人,事关重大,不得不查。”

    秦监副心里大惊,这是偷盗皇家之物啊,但又觉得此事太过荒谬。

    “这神木厂储存的木材还有可能,但那琉璃瓦上可是有皇家印章,那些商贩也不敢在市面上流通啊。”

    魏正良早知他有此疑惑,便解释道:“琉璃瓦寻常人家用不起,而官宦富绅又不敢用,所以,那些商贩只能在沿海地区通过货船远洋至外夷,不光是琉璃瓦,还有一些琉璃珠、琉璃盏之类的琉璃制品。”

    这番话听得秦监副后背直冒冷汗,偷盗皇家之物,又远渡外夷换取钱财,一桩桩罪下来,可不是诛九族的大罪?更何况,这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啊!

    他握紧衣袖,心里紧得慌,不知道这和自己儿子有何关系,莫不是这小兔崽子私下参与了这件事?

    “阁老,可是我儿和此事有关?”他声音有些颤抖。

    魏正良笑道:“这你大可放心,此事与令郎没有丝毫关系。”

    “那就好那就好。”秦监副松下一口气,“恕下官愚钝,既如此,为何要让我儿在牢里多待上几日?这其中有何深意?”

    “三日后,刘府尹会再次开堂审理令郎一案,届时此案必然要有个了结,但内阁的意思是,是要往后拖一拖。”

    “拖?”

    秦监副眉头紧锁,细细揣摩着他的话中之意,“阁老的意思是想借着审理李敕松之案往上查李大人?”

    “正是,想必你心里也知道,原本此案刘府尹打算是两边都不得罪,那也是你我想要的结果,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因此不得不委屈一下令郎。”

    秦监副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心中还是有许多疑惑,比如为什么阁老不直接去找刘府尹,让他延后此案审理,偏偏找上自己,除非?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魏阁老,缓缓将那句话说出了口:“阁老是想要我儿将此事闹到刑部,让刑部受理此案?”

    魏正良摇摇头,随后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缓缓道:“不,最好是三司会审,若是有可能,九卿会审。”

    九卿会审!

    秦监副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九卿会审,他想都不敢想,若是李大人敛财一事是假,那我儿岂不是成为那李大人的眼中钉,但此事是真,这朝堂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表面上是审案子,若是闹到要九卿会审的地步,那便是内阁和六部之间的较量了,这一点,他心如明镜。

    当初先帝驾崩,他心底还想搏一把,但主要是因为私藏世子一事让他不得不同阁老站在一起。

    但如今,他不想卷入这场斗争之中,更不想将儿子牵扯进去。

    一旁的魏正良看出他的犹豫,便拍了拍他肩膀,道:“若是你不愿意我不会为难你,今日就当我没说过这话,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说:“那十三名宫人以及主事修徐湛,他们决不能白白惨死。”

    说完,魏正良离开了,留秦监副僵在原地。

    四月初的日子,微风和煦。

    大娘子见主君裹着一身长袍回来后,连忙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却发现他浑身滚烫,吓得连忙命人去请大夫。

    秦监副一句话都没说,哆嗦着身子,踉踉跄跄往房里走去。

    他这一病,接连病了好几天,会诊的大夫也只是开了药,嘱咐好生修养着。

    大娘子无奈,只得亲自去了宫里替他告了假。

    堂审这天,秦览在公堂外只看见母亲还有兄长之时,还疑惑了几分,怎么不见父亲?

    谢宴南与他如出一辙,张望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徐翊的身影。

    “啪!”刘府尹一拍惊木,“来人!将杨氏父女带上来!”

    杨絮额头上缠了一快纱布,跪在地上,心如死灰,杨父满脸悔恨,不敢看女儿一眼。

    倒是一旁的李敕松依旧是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看来是上次打得不够狠,谢宴南心里想。

    “杨道,上回你说,你已经将杨絮许配给了李敕松,本官今日再问你一次,可是真?”

    杨父低着头,回道:“是,大人。”

    杨絮听了,闭着眼,无声地流泪。

    李敕松勾起一抹笑,道:“大人,既如此,请依律法尽快了结此事。”

    “慢着!”杨父突然出口打断他的话,“禀大人,这一切,都是他逼我做的!”杨父怒目而视,颤抖地指着李敕松,继续愤言:“是他!他凌.辱了小女,又用她的性命来要挟我,逼迫我同意小女入府做妾,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他,事后,他还给了我二十两银子,逼我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就藏在我家柜子里,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取。”

    说完,他早已泪流满面,看着女儿,缓缓道:“絮儿,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你!”说着说着,他狠狠地抽了自己几巴掌。

    “父亲!”杨絮连忙上前制止,“父亲!女儿知道的,女儿不怪你。”

    两父女抱头痛哭。

    刘府尹蹙了蹙眉头,派人去杨父家中搜查。

    李敕松没想到这杨道破罐子破摔,竟然当众反咬自己一口,不过,他也没在怕的。

    官差将证物拿来后,刘府尹看了看,确实与杨道所说无异,但是这些证据尚不足以证明他是否是被逼的,于是便问杨道:“李敕松胁迫你签下这卖身契之时,可还有其他人在?杨絮受辱之时,可有人看见?”

    李敕松笑了,他看着愣在原地的杨氏父女,心里沾沾自喜。

    杨父咬着牙说出了李敕松两个手下的名字,尽管他知道,这无济于事。

    显而易见,当李府两个小厮被传上公堂之时,不仅否认了此事,还倒打一耙说他们杨氏父女满口谎话,只为贪图公子钱财。

    这般证词,路过的狗都会淬上两口。

    杨氏父女没有实证,刘府尹只得从中协调,当即就要宣判此案。

    眼见为非作歹者就要无罪释放,杨父走投无路,如今女儿名节已毁,他今天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李敕松,于是大喊:“大人!”

    刘府尹示意他说。

    “小人要揭……”

    “户部侍郎李大人到!”

    所有人往外看去,只见一身官府的李大人大步走了进来,满脸严肃,朝刘府尹寒暄道:“刘府尹近来可安?”

    府尹大人连忙从公堂之上走下来,恭维道:“李大人客气了。”

    李大人笑了笑,不说话,随后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侄子身上,随后又看了一眼杨氏父女。

    一旁的李敕松以为二叔是来帮他的,连忙道:“二叔,侄儿没事,您不必亲自过来一趟。”

    “是吗?”李大人反手就抽了他一巴掌。

    李敕松被当场打懵在地,眼里满是震惊,“二叔。”

    李大人又是一脚,指着他怒骂:“混账东西!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我让你不学好,让你欺负下人!今儿我就打死你!”

    李敕松被打得跪地求饶,“二叔!二叔!侄儿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二叔饶了侄儿!”

    秦览对此满脸不屑,这李大人来得可真是时候,他不想再看这两人在这逢场作戏,便开口嘲讽道:“李大人!这里是公堂,不是财大气粗的李府。”随后又对府尹大人说:“大人,方才杨氏之父话还没说完。”

    李大人转过身,理了理衣袖,看了一眼秦览,随后满怀歉意地对刘府尹说:“是我逾矩了,家中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实在是忍不住,望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刘府尹客气地陪笑着,他哪里会不知道李大人的用意,招呼人坐下后,又对杨父说:“你将你方才没说完的话再说一遍。”

    杨父看着李大人,心里不寒而栗,支支吾吾说道:“我揭发李敕松与他手下两个小厮聚众敛财。”

    李大人放缓了紧蹙的眉头,看了杨父一眼。

    刘府尹没说话,看了看李大人,说:“可有证据?”

    杨父低头不语,倒是李大人起身说:“不用证据了,这混账东西我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府尹大人数罪并罚了吧。”

    刘府尹还没说话,一旁的秦览拍手叫好,大笑道:“好!好一个数罪并罚!这案子还没审完,府尹大人还没宣判词,李大人就说数罪并罚了,请问,这数罪并罚,是指哪些罪呢?莫不是欺负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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