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说起来,这竟是与谢野三年来睡的第一个好觉。

    战争结束后与谢野晶子就被关在隔离机构,凄厉的梦境常常整夜整夜地折磨她。睡不着的“死亡天使”就会靠着墙壁,一遍又一遍地书写自杀者的姓名。

    她时常想,如果没拥有过这些羁绊,如果她未曾接触过他们,不必逼着大家去死就好了。

    她的异能力【请君勿死】可以轻易救回濒死者,生命在她周围一文不值。所以,她不应该存在,至少不该出现在外界。

    若不是世界政府打算将“不死军团”计划重启,与谢野晶子也不会孤注一掷地向祸津神许愿。

    该说是幸运吗,居然到了白胡子海贼团?

    ——以温情团结著称的另类聚集地。

    *

    与谢野融入白胡子海贼团的过程简直顺利过了头。

    与其说是“融入”,倒不如说是白团众人单方面赋予无条件信任的“接纳”。少女还在小心翼翼地站在甲板边缘观望,试探着迈出一步时,海贼们就拉着她进入这一片热闹,捧着些新奇的饰品和糖果凑到跟前,“小船医”“妹妹”“小晶子”地喊着,仿佛她从出生开始就是这里的一员。

    与谢野只是沉默着,沉默着跟着主船的医生和护士学习相关的药物学知识,却也不曾避开温暖的亲近。

    *

    “新来的实习船医有些不一般啊,老爹。”

    一队队长马尔科看着人群中不知所措的与谢野晶子。少女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郁,偶尔与人相处时才流露出一两分光亮。

    “不死鸟”手中从某只军舰处拦截的秘密悬赏令露出一角。

    ——【死亡天使】与谢野晶子,赏金一亿七千万贝利,要求活捉。

    “现在的小鬼都这么可怕了吗?”

    【死亡天使】的名号,即使是把控白团情报网的他也未曾听闻。这只能说明,这是军‖方给予的代号。她要么有不同寻常的能力,要么有非同一般的身份。

    而且,她不惧水……

    “想太多的小女孩而已。”

    被大儿子劝着没有喝酒的船长一哼声,想起近几天少女总是靠着他的输液架欲言又止的模样。

    *

    与谢野晶子的学习能力很强,工作认真刻苦,仿佛要将过去依赖异能力的弊病补上一般,是玛丽珍一连夸上三天都不重样的程度。

    因此,她没过多久上手了莫比迪克号的医疗事务。

    但是——

    这不代表实习船医在一个月内适应了白团两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战的模式,还有永远理不清楚的器械选购、物资清点和文书整理。

    不要质疑为什么后面的工作会转移到船医这里。因为大部分海贼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鸡兔同笼都解不出来的笨蛋。

    【无慈悲无表情.jpg】

    *

    “晶子酱晶子酱,他的伤口裂开了!”

    “……我有说过不能剧烈运动吧?”

    白衣黑裙的少女停止叹气,手脚麻利地检查并准备缝合伤口。

    “只是找德克斯切磋了两盘而已哈哈哈哈,和那家伙的比试怎么能算剧烈运动呢。”某个神经大条的海贼还在一本正经地嘴硬。

    “约翰!你什么意思!”

    “停。伤口无大碍,只要注意些,休息两三天就好了。”

    一个月以来听惯了这些狡辩的船医冷静应对。

    “小晶子!天使!!你就是救世主!!!”

    “处理文件时也超帅气的啊!”

    被琐碎的事务,甚至是几人无缘故的打赌而产的伤口折磨得没脾气,实习船医忍不住“指责”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哥哥们”。刚开始的防备被融化了,只剩下名为“依赖”的存在。

    “都是因为你们太……”

    ——「“要睡到什么时候啊,你们这群废物兵!”」

    ——「“都是因为你们太弱了,所以才会受伤!”」

    下意识吐露出的话,竟与三年前对胜似家人的海军士兵的抱怨之语别无二致。

    与谢野晶子意识到这一点,兀自停下,面露不安。

    海贼们以为她不好意思对长辈说重话,觉得自己的发言逾矩了,连忙发声安抚自家乖巧妹妹:“说得对说得对!”

    并随手把锅甩给异父异母的亲伙伴。

    “比斯塔,你看看你们五队的怎么回事!比试的时候不要误伤同伴啊可恶!”

    “哈?!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在打坏东西方面表现有多好?”

    “就是就是,你们二队的消耗难道就少了吗?!不要擅自撇清啊喂!”

    “怎么没有关系!我的晶子酱都不高兴了!你们难道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妹妹劳累?”

    “等等——”

    “什么叫我?的?晶?子?酱啊?你们这群臭小子就这么中意我们可爱的小晶子吗?”

    长期和与谢野相处的玛丽珍第一个不同意,微笑着说出什么魔鬼发言。医疗队的小姐姐们站成一排,大有一副谁要是承认下次治疗室就把他奉为“座上宾”的架势。

    ——「“……什么叫‘我的与谢野’?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小心我把你的耳朵咬下来。”」

    ……

    更像了。

    那种属于家人的归属感。

    与谢野晶子看着面前一边吵吵嚷嚷地耍宝打闹一边自认为不明显地偷瞄她脸色还松口气的海贼们。

    复杂的感情炙烤着少女的心脏,半苦半甜的味道逸散开来,喜怒哀乐不知如何摆放,泪与欢笑几乎要倾泻而出。

    明明是那么惨痛的事,明明她曾是剥夺了近一万人死亡权利的真凶,却压制不住此刻从心底升腾起的暖意。

    明明是这么美好的事,明明她正被全莫比迪克号的人好好地爱着,却忍不住此时想要号啕大哭的欲‖望。

    实在太幸福了,也实在太痛苦了。

    *

    「若是能用我的生命之歌让你更加珍惜生命就好了。」

    「若是能用我的家庭之歌让你更加珍惜爱就好了。」

    「就算示以嘶哑之声也要传递的感情是——」

    「“被你们所拯救了”和“变得想要活下去了”。」【注1】

    *

    短暂,胆怯,但是——

    如此幸福。

    是时候离开了。

    正是因为她被保护着,被所有人理所应当地当作“女儿”和“妹妹”宠爱着,所以才要逃离,逃得远远的,逃到不会波及珍视的人的远方。

    走吧,走吧。

    心是会干涸的,无法随心放手,无法试着去爱,她无力回应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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