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旋带盛迟和郁蘩去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名醉香楼,环境安静清幽,布置古色古香,氛围感十足。

    这家私房菜馆的老板是赵旋的一个朋友,给他留了一个专门的包厢,每次赵旋想请重要的人吃饭,都会来这家私房菜馆。

    今天老板不在,但经理对赵旋很熟悉,一点没敢怠慢,亲自领着人往包厢走。

    刚走到三楼,郁蘩突然听到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郁蘩?”

    郁蘩回头,只见身着咖啡色夹克的男人朝他们走过来,他的身后覃茜眼里掠过几分懊恼,但还是连忙跟上。

    男人在郁蘩面前站定,他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好久不见。”

    郁蘩微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静树。

    郁蘩和林静树自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后来,他们一起学习音乐,又在之后进入了同一个乐团。

    郁蘩离开乐团已经一年有余,乍然见到昔日同伴,心底不禁有些滋味复杂:“好久不见。”

    林静树专注地看着她,走廊灯火潋滟,廊柱上缠绕的藤蔓翠色欲流,而她容色明艳,气质温婉,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

    赵旋看见男人看着郁蘩的目光,眉梢不由得一挑,然后看向盛迟。

    盛迟长身玉立,潋滟的灯光下,眉目清冷,容色平静。

    赵旋微微诧异,不是吧,盛迟那么迟钝的吗?难道看不出这么一大个情敌就站在他的面前?

    赵旋笑了笑:“弟妹,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弟妹”两个字一出,面前的男人明显愣了一下。

    郁蘩并未注意,她先介绍了林静树:“这位是林静树,以前我们乐团的小提琴手。”

    目光落在覃茜身上,郁蘩眸中浮上笑意:“覃茜,我们艺术馆的行政主管。”

    介绍完林静树和覃茜两人,郁蘩顿了顿,侧脸望向身旁的人,正好和男人垂眸望过来的目光相撞。

    男人站在灯下,身材颀长,眉眼矜贵,他一双眼眸漆黑,如黑曜石一般,潋滟灯光落下,如粼粼星光漾开,好看得过分。

    郁蘩收回目光,她唇角翘起,露出一个略含羞涩的笑容:“他是盛迟,是我的先生。”

    林静树的目光本是紧紧锁在郁蘩的身上,见她忽然看向身旁的男人,又露出羞涩的笑容,不由得一怔,待听到郁蘩最后两个字落下,面上的怔愣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下意识地看向了盛迟。

    盛迟也在同一时刻将目光投向了他,容色平静冷淡,眼底一片漠然,只一眼,对方身上那种居于上位的威压就倾覆下来,让林静树心底一凛。

    赵旋对盛迟和林静树之间无声的交锋仿若未见,不待郁蘩介绍,就先朝林静树和覃茜伸出了手:“你们好,我叫赵旋,是郁馆长她老公的朋友。”

    赵旋脸上带笑,从一开始的“弟妹”,到现在的“郁馆长老公”,每一句都看似无意,却字字都是故意。

    覃茜看了看林静树,又看了看盛迟,不禁一阵头大,心里呐喊着天杀的修罗场,面上却挂上了尴尬的笑容:“真是巧啊,蘩蘩,没想到你和盛总,还有赵先生也在这里吃饭。”

    覃茜和郁蘩从初中的时候就是同桌,和林静树更是从小认识,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覃茜就知道林静树喜欢郁蘩,之所以学音乐,也是为了郁蘩。

    林静树刚从国外回来,还不知道郁蘩已经结婚的事,覃茜打算请他吃饭接风洗尘,顺便和他说下这件事,没想到,还没等她说,他们就先遇到了郁蘩他们。

    林静树看着郁蘩:“什么时候结婚的?”

    “一年了。”郁蘩顿了顿,“但婚礼在今年五月,你也来吧。”

    “我……”林静树迟疑片刻,含糊说道,“看情况吧,到时候我未必还在国内。”

    覃茜不忍心再看,正想出声带人走,却听见林静树的声音如一道炸雷响在她的耳边:“今晚这顿饭介意我们和你们一起吗?”

    覃茜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人,她记得,林静树一直是最讲礼数的人,他现在是想做什么?

    不止覃茜,郁蘩和赵旋也没想到林静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只有盛迟,容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郁蘩看了眼赵旋。

    今晚的这顿饭说起来赵旋才是主,他们是客,允不允许其实要看他的意思。

    赵旋看了眼盛迟,盛迟似乎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赵旋在心里暗骂盛迟故作镇定,一边觉得自己皇上不急太监急,脸上微微一笑,欣然请他们入座。

    餐桌上,众人心思各异。

    覃茜很担心会冷场,所以,一直在活络气氛,幸好赵旋也是这方面的好手,两个人相互配合,倒也默契。

    林静树除了一开始提出要一起吃饭之外,在餐桌上就很少说话,只有偶尔覃茜递过话来,才会答上那么一两句,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沉默地用餐,在看到郁蘩挑好鱼刺把鱼肉推给盛迟的时候,变得更加沉默。

    赵旋向来十分有眼色,自然没有错过郁蘩对盛迟的照顾,也没有错过林静树眼里的失落。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盛迟。

    他本来以为,有林静树那么个情敌在场,盛迟怎么也该对郁蘩表现得殷勤一点,但没想到,他是一点不着急,也不知道是装得一派镇定,还是真的那么冷静。

    相对于盛迟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他倒是发现,郁蘩比他以为的还要熟悉盛迟的口味与喜好,所以,尽管盛迟表现得不功不过,依然让他产生了几分不满。

    赵旋甚至忍不住在中途偷偷把盛迟拉出来:“你怎么回事啊?”

    盛迟容色淡淡:“什么怎么回事?”

    赵旋提醒他:“在饭桌上,你是不是对弟妹太冷淡了?”

    盛迟回想了片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怎么冷淡了?”

    赵旋恨铁不成钢:“弟妹给你挑鱼刺,你呢?你为她做了什么?”

    盛迟听明白了。

    醉香楼在每一层楼都设置了休息区,以供顾客躲酒、抽烟、休憩,三楼的休息区挂着灯,从楼上往下望去,可以看见一楼中庭的小桥流水。

    盛迟懒懒倚靠着休息区的栏杆:“你知道今天这道鱼是谁点的吗?”

    菜单是赵旋递的,他当然知道:“废话,不就是你自己点的!”

    话落,赵旋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是故意的?”

    盛迟是故意的。

    如果只是他一厢情愿,那么,他和林静树有什么区别?

    只有郁蘩的心意能让林静树知难而退。

    所以,他要做的,不是表现得他有多么爱郁蘩,而是要让他看到,郁蘩有多么爱他。

    他不是瞎子,不会看不到林静树眼里的爱慕。

    但是,他同样可以看到,郁蘩对林静树没有任何的想法。

    但是,他依然不喜欢有人觊觎她。

    郁蘩现在并没有爱上自己,但是,他可以让林静树以为她爱上了他。

    赵旋也在这一刻彻底明白过来盛迟的算计,他看了一眼盛迟,果然自己是白操他的心了,他怎么就忘了,盛迟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商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亏?

    想明白后,赵旋重新坐回席上时,他看看盛迟和郁蘩两人,又看看一旁形单影只的林静树,心境天翻地覆反转,从一开始为盛迟担心,变为了不禁为林静树掬一把同情泪。

    中途,郁蘩出了包厢去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遇到在外面吹风的林静树。

    林静树唤住了郁蘩。

    “覃茜说,你不拉琴了?”林静树问她。

    郁蘩轻轻点头:“嗯。”

    林静树:“为什么?”

    虽然有听覃茜替她解释,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郁蘩眉眼明艳,容色沉静:“我有更需要做的事。”

    林静树眼神复杂:“并不冲突不是吗?”

    他已经从覃茜口中听说了郁老爷子的事,很早以前他就知道郁蘩在郁家过得并不算好,因此,更加明白郁老爷子在郁蘩心里的重要地位。他理解郁蘩不顾一切回国,又毅然决然接下郁老爷子未竟的事业,可是……

    他因为她而学小提琴,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她的身边,他不想她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音乐。

    郁蘩抬起眼,轻轻一笑:“我不过一双手,做不了许多事。”

    “放弃音乐……”林静树艰难说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舞台上的郁蘩就像一颗璀璨的星辰,绚烂耀眼,没有人会在看过她的舞台后怀疑她对音乐的热爱。

    “不后悔。”郁蘩容色坚定,“每一次的演奏,我都是全力以赴。在舞台上的每一刻,拉琴的每一刻,我都很幸福。”

    “最后一次的演奏,也是我最好的一次演奏,我已经没有遗憾。”

    “我的前半生给了音乐,后半生,我想做更重要的事。”

    林静树本来想了很多的话要拿来劝郁蘩,可是,听着她微笑着说无悔,看着她明亮的眼神,他忽然之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郁蘩看向林静树:“你和我不同,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攀登到更高的顶峰。”

    郁蘩微微一笑:“提前祝你前程似锦。”

    这句话落,郁蘩转过身就要离开,林静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这时,一个人从转角走了出来。

    男人眉眼清冷矜贵,他眼皮掀起,目光淡漠地投过来。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一眼,然而,他目光里的威压却犹如实质沉甸甸地倾覆过来,让林静树的呼吸几乎一滞。

    林静树的手停在半空,慢慢地垂了下去。

    郁蘩并没有看到,她只看到了盛迟,容色间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盛迟将目光从林静树身上收回。

    眼眸低垂,盛迟嗓音低沉沙哑,揉着温柔:“找你。”

    郁蘩疑惑看他。

    盛迟抬起手,指尖勾起她一缕发:“赵旋说等等去漫步云端,你要一起去吗?”

    盛迟眼眸漆黑深邃,像一片深海,克制着汹涌的暗流,唯余海面朦胧的雾气,是上涌的微醺醉意。

    郁蘩直觉今天的盛迟有点反常,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愿意纵容他。

    郁蘩点头:“好。”

    盛迟唇角勾起,然后,他抬眸看了林静树一眼:“林先生要一起来吗?”

    林静树神色晦涩:“不了……”

    盛迟像是意料之中,眉眼清冷矜贵,微微颔首,便揽住郁蘩的腰,转身相携离开。

    林静树看着他们亲密的背影,双手紧握,最终无力地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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