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无忧一路探听,终于打听到了殷子玟的所在。于是她急急忙忙顺着探听到的消息,赶到了婚宴的大厅。为了行事方便,吕无忧隐去了自己的身形,悄悄的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大师姐。

    宴会大厅内,一对新人端坐,向周围人不时客气的致意。子玟在子琼身边,不时的帮子琼挡酒。后来,宴会临近尾声,大多数人渐渐散去。武庚不胜酒力,醉醺醺的行了个礼,被两个宫女搀扶着,也退下了。周公旦见时候差不多了,微笑道:“送新人入洞房吧。”

    见到子琼离去的背影,子玟的眼神变得很复杂。她本能的抬了一下手,想拦住子琼,但被子琼无视后,又颓然的放下,默默的把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周公旦笑了笑:“子玟姑娘,你今天喝了不少酒,怕是一会儿走不稳路啊。不如,寡人送你回去吧。”

    子玟道:“也好。”吕无忧见状,忙变做一支珠钗,附在子玟的头发上,子玟的头发上本来就盘满了钗饰,吕无忧变的这支与别的看起来并无分别。只是,子玟虽然没注意到头发上多了些重量,还是无意识的扶了一下发髻。

    月光皎洁,照在夜路上,周公旦和子玟并排走着。子玟道:“现在我王兄也表明了归顺,我妹妹也嫁给了你周王室,你合该满意了吧。”

    周公旦道:“武庚现在虽然表面顺服,但谁也不知道他回到朝歌之后会怎么样。还是多留他住几天才好。”

    子玟道:“我妹妹和公子荣过几天就要去荣国了,你还有什么理由能留住我王兄?况且,朝歌事务繁多,不可长时间无主。你不是还有我这个人质吗?还担心什么呢?”

    周公旦道:“其实,还有个法子。子玟姑娘,你不妨再考虑一下,寡人的这么多王弟们,不乏优异者,子玟姑娘如果能嫁给我的某个王弟,我也就真的可以放心了。这可是亲上加亲啊,如此,我自然会早早放你王兄回朝歌。”

    子玟道:“我本出家之人,本来应该在山中修道,不该来这里参与这么多红尘之事的。我志在修道,无意嫁给任何人,所以你也不用再劝了。”随后,子玟眼光一转,笑道,“但其实,宰周公你天赋极高,如果跟我去修道,定可大有长进,相信你能很快修成正果。试想一下,你在山中逍遥自在,长寿之极,岂不乐哉?”

    周公旦笑道:“多谢子玟姑娘好意,但寡人志向不在长寿,不在逍遥。寡人的志向乃是开万世之太平,虽身死却得以流芳千古。世上的神仙道人虽多,但真正有影响力的也没有几位,而且大多数的神仙还受到姜太公的辖制,又能有多自在呢?当年寡人的父王先文王”

    子玟打断道:“当年的西伯侯。”

    周公旦无奈笑道:“好吧,也就是当年的西伯侯,他的天赋比寡人强多了。自从伏羲推演八卦以来,从未有一个人向寡人父王那样精通八卦之道。他老人家如果当年选择修仙,可能早已修成正果。但大道并非隐于山,乃是隐于世。与其在山中碌碌几千年,不如在世间开创一片功业。寡人父王推演天道,继承天意,决意为民推翻残暴的殷商,从而开启太平盛世。哪怕寡人父王现在已经驾崩,但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依然还在传唱寡人父王的功绩。寡人如今也要继承父王遗志,让这个太平盛世持续下去。”

    子玟冷笑道:“第一次听见把造反说的那么好听的。你这种话骗骗别的诸侯也就算了,别对着姓殷的人讲啊。特别是不要对着我王兄这么讲,否则,我劝了这么久,恐怕就被你这些话给毁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们之间不妨少些弯弯绕绕的废话。当年,我成汤把夏桀灭的时候,说的道理比你刚才的那一通还要好听些。如今,不过又一个轮回罢了。以后等有人把你们周王室给灭了,也自会有他们的一番道理。”

    周公旦叹道:“整个西岐,也就你一个人敢这么对寡人讲话了,连你王兄都不能这么对寡人讲话。”

    子玟笑道:“这就是出家人的好处了。我王兄心怀整个朝歌,自然不能肆意妄为。我一个闲散道人,一不需要求你,二也无需怕你,我有什么可忌讳的。”

    周公旦道:“既然子玟姑娘如此坦然,寡人也可以说得更直白些。子玟姑娘刚才说的那个轮回,寡人何尝未曾想过。故此,寡人自从几年前就开始琢磨推演,目前大致成了一番道理。纵观天下之势,从黄帝与蚩尤之战开始到现在,包括成汤伐夏桀,吾周氏取代殷商,征战从来不休不止,成王败寇,杀戮众多,野蛮至极。寡人以为,想要改变这种态势,必须以礼教养众人,以乐平和心灵。给万民分田,以大夫,诸侯,天子层层治理。万民各种其田,诸侯大夫各安其职。开天下之太平,立万世之根基。天子垂拱而天下大治,岂不乐哉?”

    子玟道:“当今诸侯十有七八是姬姓,姬姓长久当诸侯,你自然觉得是好事。只是,你的道理说白了,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们姓姬的永远当诸侯,那些种地的永远去种地,供养着你们。我要是个种地的,我就不会觉得这套东西是好东西了。”

    周公旦道:“此话不假,但是,诸侯多为姬姓实在是有更深的原因。异性诸侯时常为了一些小事而互相争抢,甚至兵戎相见。同姓诸侯们皆为兄弟,本就亲厚些。真的有不和的时候,也有宗室可以平息纷争。此外,寡人也说了,礼只是一部分,还有乐。寡人会派人去专门采曲,把好的曲子传给更多的人。乐曲能安抚人心,教化众生。百姓不需要识字,一些农桑经验,婚丧嫁娶等礼仪都可以以乐曲表述,还可以代代相传,岂不美哉?子玟姑娘,你虽然已经不再是帝女,但你王兄仍是一方诸侯。你如果愿意,要嫁的人也是诸侯,怎么会说出你如果是个种地的这种话来?”

    子玟道:“我从小到大,从朝歌到西岐,自恃是识人甚广,见人颇多。但我最好的两个朋友,却不是任何权贵,她俩一个是平民,一个是乞丐。我一想到像她们那样的万万千千的人要永远被束缚在最低的阶层,供养上面的层层大夫和诸侯,就实在是不喜欢你的礼,也不喜欢你的乐。”

    吕无忧听闻此言,心里一阵感慨,一个不注意,没有抓好子玟的头发,直接摔在了地上。子玟听见珠钗落地,正要拾起,周公旦却已抢先一步,拾起了珠钗,吕无忧吓的一动也不敢动,好在周公旦并未发现异常,只是很温柔的帮子玟插好发钗。子玟有些发怔,觉得周公旦离自己太近了,但他也并没逾矩的行为,子玟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这一怔,打断了她刚才的话。

    二人无话,又走了几步,周公旦道:“寡人明白你说的道理,只是人各有命。有人生来就是残疾,有人生来健康。有人生在农家,有人生生在帝王之家,这些都是天意,非人力可左右。好在天意向来是好的,人若多行善事,积攒福报,下辈子就可以脱生在一个富贵人家。如果一个诸侯为非作歹,恐怕下辈子会托生成猪狗,连人都未必做得成啊。”

    子玟笑道:“你说不过我,竟然开始拿天意和鬼神这种话来开脱。天意未必是好的,投胎这种东西嘛,我都懒得驳斥你了。罢罢罢,我现在到了,也乏了,要去休息了。”

    周公旦道:“如此,祝子玟姑娘好梦。”说罢,便离开了。

    子玟屏退了宫女,瘫坐在铜镜前,看着这一身的珠翠,自言自语道:“还是道袍轻便些。”说罢,一件件取下头上的珠花钗环等。忽然,一个珠钗落在了地上。子玟正要捡起,却见那珠钗越变越大,最后竟然变做了人的模样。子玟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小师妹。不禁喜道:“你怎么来了?”

    吕无忧笑道:“我想你了,就来了。大师姐,既然道袍轻便,你不如换上道袍,随我走吧。”

    子玟啐道:“你个小妮子,怎么老在背后偷听人讲话?”见吕无忧逗了个鬼脸,子玟扑哧一笑,也就不恼她了。子玟指了指自己的镯子,摇头道:“如今我法力尽失,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会让人给逮回来。”

    吕无忧懊悔道:“真是,我走的太急了,没有带上大青鸾,否则,我今夜就可以带你逃走。大青鸾一扇翅膀,就好几千里远,那群人肯定追也追不上。”

    子玟道:“你先别自责,就算你带了大青鸾,我恐怕也不会跟你走的。这边我有很多的未了事,实在是走不开。不管怎么样,我要先送我妹妹离开西岐,然后等我王兄回到朝歌,方才能放心离开。其实前几天,师父来过了,也是要带我走,但我还是拒绝了。”

    吕无忧喜道:“师父来过了?那说明我们救师父的成功了。如此甚好,这么长时间无依无靠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如今师父回来了,我也可以放心了。等你这边的事情了了,我和你一起回碧游宫,可好?”

    子玟道:“甚好,你在这边可以先装作我的宫女,我这几天给你安排些好吃的,你也好尝尝宫廷菜式。有空我就拿各种东西砍一砍这个手镯,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我就不信打不开这个东西了。”

    吕无忧一听说有好吃的,立马抱住了自己的大师姐:“还是大师姐好,多会疼人啊。我前几天在二师姐那边吃的可差劲了,委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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