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本就对望舒执念颇深,再加上手中有学舌鹦鹉,里面录着那段甜蜜的对话,每听一遍就会思君一遍,不愁没有思念凝结。一重天离凡间最近,有着短暂的日夜变化,每当夜深人静,她便关上门窗,偷偷的享受着那私人的甜蜜。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是你求着要和我同修,还是我强迫你的?”

    “是我自愿。”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没有很久,元宵打开盛放鹦鹉的盒子,底下铺满了从挽城那儿求来的星光,鹦鹉在一片星光里又重复起那些话来。元宵想起那日的场景,眼睛里亮晶晶的,心无限靠近着那尊神,手腕沉了又沉都没有发觉,最后因着太过沉重的思念,红绳从她的腕上跌落在地。元宵又听了两遍,才去看那红绳,看到腕上一片空白心里一惊,最后在地上找到红绳,握在手心像沾了水似的沉甸甸的,原来思念真的是有重量的。

    元宵偷偷扮作宫娥,捧着一盒子星光,借着挽城的名义,给望舒送东西,将那红绳塞到了望舒枕下。

    望舒看着盘子里的星星,有些失笑,他不喜欢这些女仙喜欢的东西,挽城仙子也从不会给他送星星。更何况元宵法力低微,化的宫娥与她本来的面目有五六分相似,他一眼便识破了……刚刚去的是自己的寝殿方向吧?望舒来到寝殿,四处扫视,最后在枕下找到那根外来之物。

    “这红绳怎会这般沉?”望舒喃喃自语,不知为何,握着这红绳,心里总有异样的感觉划过,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情,有一点点心痛、一点点甜蜜、一点点春雪消融……

    这根红绳不简单,得仔细看着,望舒将它揣入怀里。

    望舒不善结交,却也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这日几人凑到一处喝酒,来到忘忧君的酒窖,忘忧君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藏酒,“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挑选几坛咱们去天河边上,赏星看云喝酒,岂不美哉?”

    “哪个酒好喝?”不夜侯问道。

    这可难住了忘忧君,“很多酒我也没喝过,不开酒坛,闻不到味道,只能随便选几坛。”

    “可以让元宵来,她善嗅!”望舒不知为什么,最近做什么事都会想到那只小白团子。

    元宵没想到那红绳这么快就起作用了,回头一定要好好谢挽城姐姐一番。元宵兴冲冲的穿戴好前去赴约,在酒窖里按照三人要求选好酒,又被望舒拉着和他的两位友人不夜侯、忘忧君同游。四人来到九天边界,这里人迹罕至却别有一番景致。三人让元宵以嗅觉给三人推荐酒,望舒喜欢酸一点的,不夜侯喜甜,忘忧君喜苦味烈酒。元宵根据三人喜好挑好了酒,为三人斟上,望舒和忘忧君品了一口都赞不绝口,唯有不夜侯觉得自己的酒不够甘醇。

    “不夜侯如果觉得不够甘醇,不妨在酒里加点这个。”元宵坐到不夜侯身侧,从乾坤袋中掏出几粒绿果子,捏碎了,将汁液滴进不夜侯的酒杯,然后拿起酒杯轻轻摇晃,酒水肉眼可见的变得清冽许多。元宵将酒递给不夜侯道,“请鉴!”

    “不夜侯!”身后一位女仙疾奔而来,数丈开外都能感受到她的杀气腾腾!

    来人是不夜侯的发妻善睐,天界远近闻名的“母夜叉”。路遇几个小仙娥谈论不夜侯以及谁谁与一个貌美仙娥一同饮酒,后续的话她便听不下去了,气冲冲的杀将过来。

    善睐赶到的时候,元宵正在给不夜侯布菜,背影看着二人交叠,极是亲昵。不夜侯听到妻子熟悉的吼声,早已吓得坐直了身躯,看发妻来势汹汹,不夜侯心道不妙,再看她盯着元宵看,便知是误会了,立刻将元宵推向望舒怀里,说元宵是望舒的仙侣。

    元宵被不夜侯推到望舒怀里,为了应和好友,望舒还主动揽了一下元宵,真是正合心意,元宵就势往望舒怀里偎了偎。

    瞧着元宵这幅小鸟依人的模样,善睐想起好友说的凡间青楼女,极不友善道,“望舒的仙侣这般年幼,怕不是哪里新升上来的凡女吧,生前是不是能歌善舞?”

    听善睐话带侮辱,元宵将脸埋在神君怀中佯装委屈,可是窝在神君怀里哪儿还难过的起来,假哭不成竟还笑了起来。抖动的那般,望舒只以为她委屈的厉害,刚要出声安慰,却看她抬起毛茸茸的脑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面庞来,分明是笑着的。元宵弯着眼睛小声道,“上神,这可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喔。”说完又埋到他怀里去,又摸又抱,一时不知道谁是男神,谁才是那个容易被占便宜的女仙。

    那边不夜侯的妻子还在与他分辨,元宵却突然抬起头,笑的泪眼朦胧,换做委屈的表情倒真跟哭了一场一般,拉着善睐的手真挚道,“我十分理解上仙这般紧张不夜侯神君,神君这么优秀,换做是谁都会紧张的。如果上仙实在不放心,就同我们一起吧,反正今日也不是什么私密的聚会,正好一会还要去看节目,上仙可愿同我们前去?!”

    何时说要去看节目了?望舒及好友面面相觑,元宵却不慌不忙的拿出一个小牌子,这是朵朵姐姐给她的栖霞谷酒馆的雅间令牌,可以任意点戏听,有很多凡间的新鲜玩意儿,这会可算用上了。

    元宵都那么说了,三人也不好反驳了她去,一行五人便朝酒馆浩浩荡荡而去。元宵一路佯装着腻人的小仙侣,拉着望舒的手不放,更是在看戏的时候,与望舒耳语说笑、拉拉手抱一抱,自然的不像话。望舒竟生出一种与她是老夫老妻的错觉,这种错觉竟不十分令他难受,反倒极为受用。

    在回去的路上,不夜侯和妻子携手回家,剩下忘忧君与元宵、望舒同路。

    忘忧君玩笑道,“小元宵,你是不是喜欢望舒神君啊!”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缘,元宵也不小家子气,偏头嗤嗤的笑着看了一眼望舒,大方点头。

    望舒神君面上一红,就连友人也是一惊,他不过是想同她开个玩笑罢了,却没想到元宵竟然承认的这般痛快,女仙不都讲究含蓄美吗?

    “那怎么没见你追求望舒呢?”忘忧君一副看戏的神情接着问道。

    “神君没有给我机会啊!”元宵自然的答道,“我喜欢神君,可神君不喜欢我,我也不好使劲贴上去,打扰神君。”

    “原来是你的问题,”友人撞撞望舒的肩膀揶揄道,“人家女孩子都表态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有个回应,您这尊大神到底能不能追啊?我来替小元宵问问,不知道望舒会不会给小弟这个面子真诚回答一下。”

    “听她胡扯,”望舒脸红道。

    许是酒壮怂人胆,元宵直直的看着望舒的一双眼睛道“是不是胡扯,神君心里明白,我搬离神君府邸,就是怕外界的流言蜚语扰了神君清修。这么久过去,不知道神君有没有改变心意,有没有接受元宵一点点,或者有没有一点点谈恋爱的想法,如果有,元宵会勇敢追求神君,如果没有,从此,元宵便不会再打扰。”

    “流言蜚语虽然困扰,我也不是十分在意,从凡间修炼成仙,连这点心境都没有,也枉费这些年的修炼了。”原来元宵搬离府邸是因为这个,望舒心道。

    “嗳,人家小元宵问的是你能不能追,”不夜侯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指重点,“谁问你在不在乎流言蜚语了。”

    元宵怕逼问的太紧,望舒尴尬,急忙替他回道,“也是想知道神君在不在乎流言蜚语的。”

    “得,”不夜侯双手一摊,“是我多此一问,小元宵啊,这还没成仙侣呢就护上了,看来这里就我一个是外人,你俩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吧,本君恕不奉陪。”不夜侯拱拱手离开,走前还不忘笑望舒一句,“望舒老兄,可不要把小元宵欺负哭了喔!”

    不夜侯走后,望舒也继续往府邸挪去,元宵追上望舒的步伐,“神君。”

    望舒停住脚步低头看她,“如何?”

    元宵看着望舒醉的酡红面颊,她仰头看他,气氛突然有些燥热,“神君,还、还没有回答不夜侯的问题。”

    “他人都已经走了,我回答他又听不见。”望舒装傻充愣道。

    元宵却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今日的缘分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日后不一定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可是,我听得见。”

    元宵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一个人如火炽热,另一个人的万年积雪似有消融。“元宵,我不知道。”

    “啊?”元宵蒙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我没骗你,我也不知道,感情也是一种能力,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显然我就是天分不高的那个。”望舒抬脚离开,留元宵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她想过拒绝、甚至妄想过可能,从来没想过答案会是不知道。

    元宵神情颓丧的回府,望舒回到自己的府邸也想了很久,他确实对感情没什么想法,心绪也从未因任何人起过波澜。他在凡间孤寡终生,飞升之后又自带桃花煞,没了情爱牵绊,他的飞升之路几乎没有任何坎坷,一路直升。这些年看着身边仙侣成双对,也曾起过双修的念头,可是没有任何女仙会对他生出感情,他自己也生不出任何情爱之意,索性就放弃了,直到遇到元宵。

    元宵一开始也不是例外,特别她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候,望舒甚至都不曾认真偏疼过她。直到后来元宵化人形,凶克属性开始发挥作用,正好克了他的桃花煞,元宵是第一个对他表现出热烈好感的女仙,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慢慢的,随着各种因缘际遇,他也对元宵生出一些不曾有的感觉来,但他不明确那是不是男女之爱,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任何与元宵的可能,也从未体验过男欢女爱。

    自那日酒局散场以后,不知是不是善睐与人说了些什么,天界都传自带桃花煞的望舒神君终于铁树开花,与一个女娇娥修成了仙侣。认识不认识望舒的人都来问候,这里面还夹杂着许多《兔可摘星辰》的书粉。

    “神君,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你的桃花煞被一只小狗给解了?”

    “她不是小狗,她已经修成了女仙。”望舒解释道。

    “那你跟那女仙成了吗?”

    “没有,是外界误传。”

    “没成?我怎么听善睐仙子说你们都抱一起了,这都没成吗?元宵该不会真是……”风月女子?这后半句那些神仙们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是不是!”望舒知道那日善睐将元宵误会成了青楼歌女,“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府里化的形,正派善良,不要传这些伤人之语。”

    “你既然这么护着她,何不一护到底,她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又弱小可欺,你以为她写的书里那些欺凌都是她信口编造的吗?肯定是她的亲身经历!”有一个书粉喊道。

    “对啊对啊,反正她正好克了你的桃花煞,别人也对你爱不起来,她在别人那又凶克别人的属性,你俩真是天生一对。”其他人起哄道。

    这些八卦之人整整困扰了望舒一下午才罢休,回到府邸关上门,望舒才得一方清净。还好他不善结交,也不爱参加什么聚会法事,不然不被吵死?不过仔细想想刚刚那些人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因着他的桃花煞,元宵确实是这世间唯一会对他心动的女仙,既然他的选择只有这一个,何必犹犹豫豫,她在府里的日子挺好的,有人忙前忙后,很热闹,娶她回府,不过又是回到从前罢了。

    纠结了一个晚上,望舒便去寻元宵,表明自己的心意,问她愿不愿意与自己结成仙侣,没想到,元宵却拒绝了。

    “上神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迫于舆论的压力?是非我不可?还是顺势之选?神生漫长,与不爱的人在一起,不如一个人自在。没有回应的感情,早晚有一天也会枯竭的。”

    望舒道,“我本命带桃花煞,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了,这难道不算凡间的命定之人?这难道不算非你不可吗?我如何没有回应你的感情,今日我来,不是回应吗?”

    元宵摇头,“如果不爱,命定便是不幸,而且是不容拒绝的不幸,天下之大不幸。”元宵弯着眼睛笑的乖巧,“如果神君被这流言所困扰,元宵已想出解决之法,元宵去凡间历练些年,待再归天庭,这流言蜚语就变成陈年旧事了。这段时间,元宵给神君添麻烦了,从前听挽城姐姐说她在凡间的经历,元宵神向往之。元宵想去凡间看看,能让挽城姐姐啧啧称赞的地方,能哺育神君这般伟岸神仙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也好。”望舒不善强求别人,更何况还是男婚女嫁这等大事。见望舒并不执着,元宵有些了然的笑笑,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又重新熄灭,“那么望舒神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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