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满脸泪痕的少女,倚着树干,已经酣睡。她的头顶,还有一两片落叶。然而吴用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她的身边,一时,智多星不知如何是好。

    吴用轻轻蹲下身,距离任熙的脸又近了几分,脸上的泪痕看得更清楚了。为什么要哭呢?又是什么事情让你哭了呢?吴用想给她将脸上的泪抹去,这一动,让任熙醒过来。

    张开眼睛的瞬间,任熙看到的是吴用带着忧心的模样,眼泪不自然地就流下来了。

    这眼泪倒是把吴用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老是哭啊?”吴用说着,拭泪的动作如旧得温柔。

    “我做梦…”任熙说着,“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哭了,站在那天咱们遇见的地方。所以我就哭了……”

    想不到,张开眼睛的时候,你真的在眼前。

    吴用看着眼前这个傻丫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无奈地笑笑。

    没想到,任熙竟然跟着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吴用干脆坐到了任熙身边。

    “你笑了,我就笑啊,我陪着你笑;你要哭了,我就替你哭。”

    这让吴用不能不感动了。智多星,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任熙接下来的一句话,终究让吴用明白了她的意思。

    “求你,别赶我走。”

    “…你不能永远留在梁山泊,你应该找个好人家。”

    “我已经来了,我是被命送过来的,我没有家了……”自从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梁山,吴用,晁盖,这些已经是她的全部。她是真的害怕,离开梁山。

    “你不喜欢我当头领,我不当了。你别让我走。”

    “看来,你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小生不让你做头领的目的。我们是一群

    土匪,我之所以让你去跟一次任务,就是让你看看,这梁山泊的真实。我们,远远没有你想得干净。”

    干净。吴用用了这样一个词。他不干净,他们都不干净。或者说,这

    世上的人,谁又干净呢?

    “我们这群人,很难善终。”

    天边此时惊雷一声,这让任熙不自觉地抱住了头。很难善终,现在的

    吴用,已经想到这一层了吗?

    “你离开梁山越早,就能过的越

    好。”

    任熙听着吴用的话。低眉。

    【“也许,你就是例外。”】她想

    起了公孙胜那句话。我真的是例外吗?吴用的话让任熙有些哽咽,心,有些痛。

    “或许,我是个例外。”任熙不知道自己怎么跟吴用说了这样的话,“我能来梁山,能用这么离奇的方式遇见你,我很可能,就是例外。就是你们,能够善终的例外。”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却还问吴用,“你明白我的话吗?我来,可能就是上天让你们能够善终的安排。”

    吴用凝视了任熙久久,张几次嘴,犹豫着,最后还是问了句,“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任熙哑然。能说了,能告诉吴用

    了。就是怕吴用不相信而已。“我,我是……”

    “吴军师!出事了!一一晁天王

    要你赶紧去聚义厅!一一”有小厮边跑边叫喊着。

    吴用毫不迟疑立即起身,“出了

    何事?”

    “宋押司,宋押司惹上官司了!”

    吴用紧接着要随小厮离开,任熙自然也是要跟上的。不出意料,还是

    遭到了吴用的阻拦。

    “你留在吴用那里,等我回来。”

    任熙连耍赖的机会都没有。她很明白,自己于吴用,就算是耍赖使小

    聪明,都是在吴用默认的、许可下的行动。就好像,吴用其实每次都能够阻止自己,但是,却没有阻止过。

    空空的房间里,任熙拖着脑袋,想着。自己这个例外,究竟要不要告

    诉吴用真相。如果我说了,那吴用是否会相信,可就算相信又能怎么样?无非是怀着一个知道结局的悲凉的心继续活下去,走下去。路,要改变,哪里那么容易.就好像是告诉一个人你什么时候会死,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死去,那么,究竟能否避免,任熙也不知道。能避免,就是要一辈子与命运抗衡斗争;不去斗争,顺其自然,那么,跟宣布了死刑日期有什么区别呢?

    “还好,刚刚没有告诉他。”之前是为了自己,现在是为了吴用,为了整个梁山。“不管我是否是例外,我都要试一试。”这个时候,任熙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告诉吴用真相,那么吴用,会不会就不让宋江上山了呢?

    任熙摆着棋局,等待吴用归来。

    夜,已经深了。

    一盏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任熙的脸颊,看起来有些疲惫。她把玩着两

    颗棋子,莫名的想起来阎惜娇。等

    待,有时是甜的;更多时,却是苦涩的。它与思念还不同,思念,至少有个念想。而等待,就是无尽的漫长。

    “她是怎么渡过这一个个漫长的黑夜的呢?红杏出墙,其实,不过是慰藉一下寂寥的心吧”

    院子有了响动,是吴用回来了。

    进门,吴用一如往常。“你吃饭没有?没有的话,小生与你做些?”

    "军师"这是任熙第一次叫他这个称谓。

    “嗯?”吴用立刻觉出熙儿叫他的

    称谓不对,这才疑惑的看向任熙,“你方才称吴用什么?”

    “军师。”任熙又重复一遍。“现在,整个梁山不都是这么称呼你的吗?”

    吴用看一眼熙儿,复又低眉垂眸,好笑不笑的微微勾起嘴角。眼波微微滑动。是在感受这个称谓吗?

    任熙不知道吴用心思。“你喜欢

    这个称呼吗?”

    吴用抬眼,“还好”他还是平淡的样子,平淡的语气。

    天性使然。

    “但是,吴用不喜欢你也这样称呼我。”

    任熙原本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听吴用这么说又抬头对上他的眸子。

    有些惊慌;

    有些失措;

    “不为什么。”

    她明明是看到了,就在吴用说‘不为什么’之前,他的眼神动了。

    明明就有话过了他的脑子。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吴用淡淡一句,任熙回神。

    “这个宋押司,好像很忠心于朝廷呢。”任熙试探地问。

    “是。”吴用回答得干脆。

    “那么,你认为,这样的人,能否真的带领梁山呢?”

    "熙儿你以为呢"他停下了手中的棋,抬眼看她。

    任熙无言以对,于是冲他摇摇头。“就算是被江湖称为及时雨,我还是很难相信,他会背叛朝廷。”

    “宋押司,已经背叛了。阎婆惜

    被害,他畏罪潜逃。”

    “逃了?!!??”宋江逃跑,这对任熙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不应该啊,宋江不是应该心甘情愿自我流放吗?!”

    “你确实很了解宋押司。阎婆惜若真的是宋押司所杀,他应该会自

    首。”吴用说得坦白,他甚至还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你要吃吗?”

    “阎惜娇不是他杀的?”

    “你以为呢?”

    “是你。”

    “小生可是一直没有离开梁山。”

    任熙一把按住吴用身前的桌子,“你派人,去杀了阎惜娇,然后嫁祸给宋江?是不是?你为了要他上山?是不是?你回答我啊?!”

    “来交换吧,”吴用悠然地放下点

    心,“你的问题,我回答你。同样,你今夜,也不可再对我隐瞒,如何?”

    任熙明白吴用的意思。之前的话

    题,吴用没有忘记,既然不能再用感情让她说真话,那就用这种方式。

    “我已经有答案了。我不问也知

    道。

    “你总有不知道,”吴用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小生下一步棋如何走?”吴用说着,将一颗棋子摆在棋盘上。“告诉我,你是谁。你

    要问的,今夜吴用也都告诉你。”

    你喜欢我吗?

    任熙竟然想到的是这个问题。然

    而,这个问题,吴用又是否能够回答呢?

    “你先回答我。”

    吴用盯着任熙终于像是下了赌注一般,“好,赌一把,依你。”

    “为什么要去劫那生辰纲?”她的语气有些责怪。

    吴用一时间不知要怎么跟任熙说。任熙心想,你若不劫那该死的东西,就不会犯这么大的错。

    “有些事情熙儿你是不会明白的.”

    “是你说所谓的的大义吗?少扯

    皮了。你若是真的为了大义,又怎么会上梁山!”任熙有些激动。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自从认识了这群人。这些日子看着他们打打杀杀抢掠官府,合并山寨。她能看得出来,晁盖也好,吴用也罢。出的了计谋,上得了沙场,却是哪一个都“不想”!他们都是一心想求平安的人,一群不想害人、没有野心的人。

    “并非我们七人所愿,只是恨这世道”吴用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有他的坚持与抱负。这样的世道这样的世间,心怀天下的大丈夫就不能庸碌一生,舍了自己的一身子鲜血也要搅翻这污浊的世事。

    “宋江会把你们带去阴曹地府!”任熙打翻了棋盘。她站起身,

    她指着吴用跟他说:“我不是男的,我不是大丈夫!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你们都好好地,好好活着!就你丫懂吗你?!”任熙捂着胸口,她说不出口。说她自己稀里糊涂的喜欢上了他这个为了天下牺牲自己的人?算了,还说什么。任熙像中了魔咒一般抱住吴用。

    止不住的哭声。

    “你究竟瞒了些什么?”吴用能够

    感觉到,任熙心里瞒着事情,非常明显的。她在瞒着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与整个梁山有关系。

    “我害怕,我害怕,害怕……”任熙重复着,不管吴用能不能听得懂。是啊,她怕。就好像被宣布了死刑日期,她正看着她喜欢的一群人,一步一步朝着那一天走去。

    “你可是将吴用的外衫都哭湿了,回头你洗得干净吗?”吴用故意打趣她。宠溺一笑,一如往昔的给任熙擦泪,动作温柔依旧。

    "军师,我"任熙欲要握住他正在给自己擦泪的手,顿时停住了;欲要

    跟他讲明一切的话,顿时哽咽了。吴用将指虚放在任熙薄唇上,“说过了,不喜欢你这么叫吴用。”

    “我知道了。”

    “现在到你了。”吴用发问,“说吧,你究竟是谁?”

    “…我,”任熙开始远离吴用。“我

    来自东京,家父去世时候,将我嘱咐来寻晁天王,求得半世安逸……”任熙跟背课文一样说着。

    “休要扯谎。”吴用不耐烦。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啊,爱信不信!”

    任熙说完就嬉笑着跑出去了。只

    留下吴用暗自揉着太阳穴的份。“就

    知道,这一赌,必输。”吴用自语

    着。

    【小段子。

    她准备去晁盖那儿顺一把剑。晁盖虽说心疼,但是熙儿既然张嘴了他

    就只得割爱……

    “谢谢哥~~~”任熙拿着剑欢天喜地地跑开。

    晁盖无奈的脸上更多的是一份幸福。他一直把任熙当做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妹妹。

    从小到大,晁盖一直是孤身一人。】

    是夜。

    一弯孤月。

    吴用既然能够让宋江背上杀人官司,后面的故事,还不知道有多少不同呢。身处在这个孤独陌生的时代。不敢妄想其他,只求岁岁年年的安宁。想要挽救的,是徒劳吗?

    想秋一过,就是寒冬。

    兼并山寨,招贤纳士,扩充人脉……不过数月,梁山已经成为了山东一霸。现在,无论是小贼强人还是州府贪官,听闻梁山,听闻晁盖,都是闻风丧胆。但是任熙明白,晁盖自己也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吴用。

    任熙并不高兴。她不想吴用成为个幕后的操纵者,杀人者。而吴用,

    也不再似熙儿刚上山之时那般日日与之游玩讲课了。他很忙,忙得连任熙的面都避之不见。当然,关于什么要把她嫁出去之类的事情,也再没有发生。

    一阵寒风过。树上仅剩的的叶子沙沙作响,飘落下来的似是一只只飞

    舞的金黄色蝴蝶…风吹乐,蝶伴舞,像是生命般的激进,最后,风停叶落。

    —————————

    秋去冬来,四季轮换。

    宋江还是杀了人,还是刺配江州。我什么都做不了吗?任熙坐在聚义厅,无心听晁盖他们商议。顺带提,关于头领之事,她已经选择主动放弃。

    宋江之后,便是秦明。书中说:

    为了让那霹雳火秦明上山,刘唐和

    王英等人装扮成秦明军队去屠村,然后嫁祸。最终害得秦明家破人亡,被逼上梁山。那不是宋江的计谋吗?可是……熙儿抹着眼泪…其实应该想到的啊,刘唐啊,那是你吴用派下山的人吧!跟吴用生活了这么些日子,真的以为他不是书里那个冷血无情的混蛋!

    一时间,眼前幻觉一般,哭喊无助得凄厉。任熙又想起来上次经历的

    那些事情。如此,这些梁山好汉与那些恶魔又有何不同?什么天下百姓,什么建功立业,什么TMD抱负!说得好听,他们终究是土匪,为什么不敢承认?!

    看不透,比因果更让人看不透的,便是世人心。心中所有思绪顿时涌上心头。心想,你屠村,你杀人,我早就知晓。只是,我的道德观,不予许我接受!我不想承认……任熙决定了,自己也要叫这人军师,自己也是梁山的一份子!无论吴用乐意与否,她都必须要参与进来。其实这个抉择并不难选,她心里早已经有了断定。只是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愿意承认。

    梁山,在她的心里,更愿意,这里是个乌托邦。

    然而,她也知道,这里,不过是个土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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