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叶焓回到家，原想把林皓的拼图挂起来，试了几个地方，都感觉白色的墙面，只多出这么一幅颜色斑斓的画面，有点孤独。最后，她把拼图放在了穿衣镜边上，待在墙角也不突兀。
洗漱完，叶焓就直接躺倒在床上了。可能是一天都在外面，太累了，也可能是车上的睡意一直都在，叶焓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出所料，她又回到了刚才的那片黑暗里，但这次她能动了。叶焓小心爬起，生怕又有什么猝不及防的下坠。但是，意外没有发生，她安然地站在黑暗中。叶焓环顾四周，还是一片漆黑，找杜觉么？叶焓问自己。
找他干嘛。他不就在自己家里嘛。叶焓心想。
我就呆在这，我就原地不动。我天生反骨，我不要任人摆布，什么奇怪的梦。我不配合。管他死活。
叶焓仿佛顿悟了一样，或者说，仿佛中年叛逆了一般。她直接一屁股在黑暗里坐了下来。
这不是我的梦么？我的地盘我做主，我就不动。
叶焓盘着腿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打算就在这片乌漆嘛黑里度过。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叶焓已经到了一种入定的状态里，一切都保持着原状，直到她看到了远处微微弱的一点光。黑暗中，一点光本该很明显的，即便很远，也没那么难察觉。但是，叶焓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直到静下心来，才感受到了这一点点的不一样。
叶焓看向远处的光。本来她不想搭理的，毕竟她刚才已经决定要天生反骨了。但架不住好奇心，在去不去的思想斗争中，最终妥协了。
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吧。毕竟她之前在黑暗中就盼着能有这么一点光亮。
于是，叶焓爬了起来，往那个光之来处走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虽然一片黑暗，周围没有参照物，但是叶焓感觉到自己在非常迅速地移动，像武侠片里的高手，蹭蹭蹭地朝着光亮的地方瞬移。
但当叶焓移动到能感觉到亮度变深了之后，她似乎又不能闪移了。
好奇怪。叶焓心想，但也没关系，飞不过去，就继续走下去吧。她又不赶时间。
叶焓开始像个孤独的背着行囊的旅人一样，向着光亮处踱步。漫长的走路像极了朝圣。那些朝圣者是不是也跟她现在一样，心中有一个光亮的地方，背着行囊，三步九叩，遵循着心中的戒律和信仰，一步一步走向心中的光亮。
叶焓没有三部九叩，但是她也有了一种无意识的坚持。她似乎很疲惫，似乎口干舌燥，她似乎越来越无力，叶焓明显感觉到自己没有一开始那么支棱了。但是，这一切又似乎对她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大的影响。叶焓就这么左脚抬起，右脚抬起，看看前面的光，在一步与又一步的交替重复中，朝着前方走着。
心里想着近了，近了，又近了一步、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叶焓只感觉到自己仿佛走了几年十几年一般，但她从未回头看过之前走的路，因为她只在乎自己与光源的距离。
当叶焓再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周围已经像是雾一般的白色了。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发生了转变，但是当她发现时，转变已经发生。
这是一片不那么白的白，像是多云笼罩的清晨，非常早的清晨，甚至都没到乳白色的清晨。有一种水墨画里氤氲的白，或者说，青，带着一种清寡。但是，她依旧看得到光源的地方。那个源头的地方依旧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无论是在黑暗里，还是在朦胧的雾里。
当叶焓想继续迈开腿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迟钝，跟《疯狂动物城》的闪电一样，所有的动作都在慢速播放。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血液在流动，血液就像火山爆发后那些岩浆一样流动，但是不知道慢了多少倍速，叶焓还能感受到心脏在慢速再慢速地搏动。好奇怪。
她倒不觉得酸累，也不是疲惫，她想要赶紧动起来。但似乎一切不听她的使唤。她心里有些急，明明距离光源比之前近了，但是以现在的动作，似乎那个地方更加遥不可及了。
她想要过去，比刚才在黑暗里更想接近光源，但是缓慢抬起的腿，似乎在宣判她的失败。
怎么回事？叶焓心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个地方不让我去么？
叶焓心里越急越觉得自己的手脚更慢了。那种意识在行动，但身体手脚却不听使唤的无力感是能引起愤怒的。叶焓越急越气，越想去到那里，就越感无力。
杜觉能帮我么？
叶焓终于想起了她梦里的这个人。但是她仿佛知道杜觉不会出现一样，立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一切，都得她自己去应对。这一次，她无比坚定这个信念。
找他也解决不了任何。
叶焓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再次睁开眼，看向那个光亮的地方，继续走了下去。
既然是这样，慢就慢了，接受它吧，继续走下去。
叶焓带着这份毅然赴死一般的坚定和闪电般的龟速，继续慢动作向前倾倾倾倾倾倾倾身。倾了好久，都没有完成这一分解动作，但是，没关系，她还是那个一心向前的朝圣者。
他似乎失去一长段的意识，当她再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跟个掷铁饼者的雕像一般，被白色的光亮包围。
现在的这片白，跟上次梦醒中一瞬间变白的空间一样白。白得空无，白得浓烈，白得容不下一点黑。
叶焓感觉自己自己像是动不了了，但是又跟之前在林皓的车里不一样，之前是真的动不了，但是这次，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血脉是有动的，但是动得太慢，慢到如果另外一个人在身边，那个人可能根本看不出自己在动，只会觉得自己是个雕像。但她自己知道她血液在流动，以一种他人可不见的方式。而且，那个光源也许还很遥远，但已经不那么遥远了……
当叶焓从僵硬的石化状态中醒来。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沉默了好一阵。
空茫茫一片，真干净。
叶焓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明明是很很漫长的梦，但还是按照她顽强的生物钟醒来了。她打开林皓的消息，笑了笑。
“跟叶老师拼图偷花吃火锅，都很开心。”
“我没有偷花。”叶焓发出消息，正要放下手机起床的时候，林皓的消息来了。
“起得挺早。”
现在也就6点，叶焓昨晚大概12点睡的，林皓怎么也不会比她早。
“你是起了还是没睡？”
“正准备睡。下午见。”
叶焓一歪头，下午？下午约了什么么？还是他下午起来？
就在同时叶焓收到了林皓拍的花。
“下午怎么？”叶焓问。
叶焓发完消息后，林皓那边没了声响，估计是睡着了吧。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叶焓嘴里嘟囔着，照常爬起来，做她早起三件套了。
一切如常，只有一点点不太一样。叶焓走过穿衣镜时，瞄了一样地上的拼图和镜中的自己，呆呆地盯了自己一阵，然后去衣柜里翻出了出门的衣服。居家服虽好，但似乎没什么精神，叶焓一边找着衣服，一边想着那副天上的星星和天上的玫瑰，心中暗想，要穿得明媚些才对得起新的一天。
叶焓在落地镜前换了几身衣服，她似乎很久没有，不对，她好像基本没有在意过衣物搭配这件事。以前出勤工作也好，出门也好。她没那么在乎自己给他人呈现的模样，她只在乎自己舒服。但是今天，她开始在乎自己的面貌了。
是因为林皓么？叶焓心想。
“不是，是因为这个拼图。”叶焓自言自语。
叶焓没再出声，因为她不用再跟自己解释什么了。她不过是想看到明媚的自己，元气地做着日常的事情。居家服可以做到，但是居家服有些懒散，不够明媚。
她现在理解那些小姐姐取悦自己的心情了，那种我漂亮是为了自己开心，可能跟社会思潮没什么关系。
换完衣服，叶焓盯着自己的衣柜，似乎有些衣服可以更新下了。
人类就是这样，需要通过外在的一些东西做一些自我表达，而最简单的，可能就是服饰。他们买的衣服，是用来告诉别人自己是谁，也是用来跟自己强调自己是谁，当然也有人拿衣服来提醒自己，他们希望是谁。
学院风、运动装、休闲装、破洞牛仔、皮衣毛衣，小商品拿来的，古着店里淘来，奢侈品店里选上的，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成为了一个人最直观的自我表达。
所以偶像剧里总是免不了买衣服的场景，特别是丑小鸭女主被高富帅男主带到店里换装备。因为服饰一换，人物形象变了，故事也就来到了新的转着点。
叶焓看着自己的衣柜里，似乎没有她现在想要的自己，跟拼图里天上的星星和天上的玫瑰贴合的自己。
叶焓拉上柜门，摇摇头。
明媚很好，但是，为什么一副拼图，就让自己想变个样子？
叶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道平时的自己不好么？也挺好的呀。当然，拼图也很好。
“怎么什么都好？”叶焓吐槽了自己一句，就跑到厨房倒腾中饭了，她打算工作之余，为自己写点东西。
虽然叶焓平时也会这样赚点外快，但是之前似乎并没有把它当成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昨天林皓点醒了她。
人是容易受到他人的影响的，尤其是像叶焓这样与外界接触不多的人。但是如果是能带来一些推动的影响，那为什么不欢迎呢？叶焓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些，甚至有些抗拒这些，但是她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收拾完碗筷，叶焓就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可能是换了身正式些的衣服吧，她没了日常的慵懒感，沉静在键盘的敲击声中，直到林皓下午一点多的消息提醒过来。
“下午好。”
“好。”叶焓秒回。
“我们算下午见过了么？”林皓的消息立马接了过来。
叶焓一下子明白了林皓的意思。
“下午见过了。”叶焓说。
“嗯，我准备吃饭了。”林皓发过来。
“吃什么呢？”又一条。
“我中午吃的饺子。”叶焓回。
“哦，好吃不如饺子。”林皓回。
“？”
“？”
“？？”
“我说，我也吃饺子吧。”林皓回,“饺子好吃。”
叶焓将笑不笑，继续敲键盘了。
那边林皓消失了一会，又蹦出了一条消息。
“叶老师，我们算是又一起吃过饺子了。”
叶焓看他话不断的样子，直接停下了手上的事，握着手机坐到了地上回消息。
“嗯？怎么算呢？”
“不算么？”林皓还发了张饺子的图片。
“隔了两小时，还算么？”叶焓回。
“时间是相对的。”林皓开始瞎扯了。
“我睡觉的时候，时间是0。醒来就跟你吃饺子了。”
“你这么唯心，合适么？”叶焓问。
“合适。”
叶焓笑了笑。
“既然都这样了，你说算就算。”叶焓回。
“好的。”林皓又拍了张他偷的花。
“这花，我昨天看过了。”叶焓说。
“你看的是昨天的。”林皓回，“这是今天的。”
“行，真好看。”
叶焓想了想，决定再挖苦一下他。
“买不如送，送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那边林皓饺子刚送到嘴里，刚咬下半个，就看到这句话冒出来了。
看来叶焓又想跟他闹一下了。
“所以，我们的叶小姐还惦记着李叔的那些花么？想要的话，我再去给你偷。”
“林老师，不要栽赃啊。我没说要。”叶焓发语音，“做回正经人吧，您这采花大盗再做下去，别给李叔抓个现行。”
“好。”
林皓消息发完，电话也进来了。
“怎么？”叶焓问。
“吃饺子打字不方便。”林皓说。
“哦~”
“叶小姐，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在干嘛？”林皓饺子就着醋，继续问。
“在整理衣服。”叶焓回。
“女生衣服应该很多吧。”
“每年四季买一套，几年下来不会少了。”叶焓接话题，“那男生的多么？”
“不多。我有不少衣服，有十年了。”
“十年？”叶焓呆呆地看着眼前。
十年好像很遥远了，但是回首过去三五年，好像也很快。她十年前的衣服……
“我好像也没全扔，应该有两件。”叶焓说。
“很多衣服质量都可以撑下来的。”林皓说。
“但是，我也有几件喜欢的衣服，领子、袖口或者宽松度都变了，穿不了了。”叶焓说。
“可能是那些快时尚的衣服。”林皓接着。
“确实。”叶焓说，“挺浪费的。”
“是呀。”
不痛不痒的对话，继续着，谁都没有打算结束的意思。
“林老师，吃的什么饺子？”叶焓问。
“在吃呢，速冻的。”
叶焓听到就笑了，她想到了猴子。
“速冻的饺子，好吃么？”叶焓问，她很久没有吃速冻的饺子，只记得小时候很喜欢那个味道，但是家里一般不会买。
“我觉得还是现包的好吃。”林皓回，“你的现包的么？”
“是 ，买了点馅和皮。”叶焓说。
“有空，我们去李叔那吃饺子吧。”林皓回。
“你真是把李叔当家了。”叶焓一边回一边笑笑。又是去去李叔那一呆一下午，又是拼图吃饭的，又是去吃饺子。
“我也不好叫你来我家啊。李叔那算我半个家，想来随便来，别当店。”
叶焓没有立马回他。想了想，李叔那边她倒是呆着不拘谨，但是似乎也不是特别想要去那。反而，是被林皓拽着才去的。但和林皓在一起，确实很开心，甚至让她有些期待。
“林老师需要人作陪的时候，可以叫上我。”叶焓回。
林皓听到这个，别提有多开心了。叶焓的态度跟一开始相比明显转变了。
“会的。”林皓回。
“你现在在干嘛呢？”林皓问。
“就在跟你打电话。”叶焓回。
“占你时间么？”林皓问。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叶焓回，虽然她刚刚明明在做着事。
“好。”
两个人似乎没有什么话能接下去了，但又不想把对话结束。昨天的拼图火锅和夜晚，像是一场盛大的戏剧，两位观众沉浸其中，忘乎所以，幕布拉上后，他们在反复encore，不愿散场。
“林老师，之后干嘛。”叶焓问。
“吃完，洗碗，然后写下一个视频的文稿。”林皓说，“你呢？”
“我也写点东西。”叶焓回。
“什么东西？”
“写个小说吧。”
“你还写小说么？”林皓问。
“嗯，想写个。”叶焓回。
“有想好什么题材么？”
“种田文。”
“种田？”林皓想了想，“听着就很合适。”
叶焓笑笑，没跟他继续解释。人很奇怪，有时候，就想用很多的话，把两个人的间隙赛得满满的，但有时候，又不愿意把话填满，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林皓吃完饺子，麻溜地洗碗了，他擦了擦手，算是结束这项工程。
“那下午，我种田，你写文稿。”叶焓总结了一下。
“好。”林皓回，“我吃好了，开工了。”
“好。”叶焓说，“那挂了。”
“挂吧。”林皓说。
等叶焓挂了电话，林皓开始继续他的事了。
两个人，在同一个时空下，互相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自己在做什么，也是一种安静的陪伴吧。
整个下午，叶焓都要在安静地敲着键盘，和以往差不多，但又有些不一样。她依旧进入了心流的状态，有一种在故事中沉浮的愉悦感。但一切的开始，并不是孤独。
之后一大段的周末里，叶焓经常跟林皓跑到李叔那，一呆就是一下午。火锅、烤肉、新疆菜、港点、海鲜、铁板烧、串串、大排档，嬉笑与闲话不断。
林皓拉着她去了很多地方，博物馆、美术馆、讲座、手工课。有些事，叶焓一开始也没多大兴趣，但被林皓软磨硬泡叫出去，体验了一下，也觉得挺好。
有次编辑部跟林皓对于下一本书有沟通，叶焓原本不用去的，跟同事沟通下工作任务就可以了。但是，林皓还是叫了她，说是那么重要的事，希望叶焓能参与。
人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叶焓虽然没有去现场会议，但这一次开会，林皓建议编辑部开了会议软件，好让相关人员都能在前期参与进来。对于编辑部来说，还是挺新奇的，所以大家也挺积极。
叶焓也进了会议。
开完会，林皓的消息过来了。
“叶老师，这种线上的会，习惯么？”林皓问。
“还行。”叶焓回，“但是很多事，都跟我没关系，倒也没必要一直在。”
“是嘛。”林皓回，“那看来，还是原本的模式适合你。”
“是的。”叶焓说，“但这个也还行。”
“那就好。”
叶焓对自己的定位，不过就是一个打工人，把工作完成，获得一份薪水的事。她并不愿意参与过多。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么做有点无聊，但是似乎这种波澜不惊也挺好。
很明显，林皓是另一种人，他对每一份职业和工作都是上心的，叶焓虽然只跟他在写书上有交集，但是，他的心里是想着影响世界的。
叶焓心想着，又回了他一句。
“但是，放心，我会把事做好的。”
“那必须的。”林皓从上次拼图就看出叶焓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了，就算一开始说要拼图的人是他，但是叶焓基本没敷衍过，自己都中间溜出去采了几躲花，叶焓却耐心坐了一下午。
“你们的工作，应该下周才开始吧，都周五了。”林皓问。
“是的。”叶焓回，“怎么了？”
“下午出来么？”林皓说，“去接你，李叔那，下午茶。”
“我下午说不定有事。”叶焓本想拒绝。
“其他的书么？”林皓问。
“还没有，就你的。林老师是我们的重点项目。”叶焓说。
“那出来吧。”林皓说，“带上电脑，来不及我跟你一起弄。”
叶焓看了看窗外，正方形的窗框像是一个铁门一样，把她跟外面的春光关在了两个世界。她心想着，不过是换个地方，最多补个路上的时间，而且大概率是没什么事的。
“好，我理理。”叶焓迅速理了理东西。
“要不等等，我来接你？”林皓说，“今天都出来了。”
“好。”
洗漱完，叶焓就直接躺倒在床上了。可能是一天都在外面，太累了，也可能是车上的睡意一直都在，叶焓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出所料，她又回到了刚才的那片黑暗里，但这次她能动了。叶焓小心爬起，生怕又有什么猝不及防的下坠。但是，意外没有发生，她安然地站在黑暗中。叶焓环顾四周，还是一片漆黑，找杜觉么？叶焓问自己。
找他干嘛。他不就在自己家里嘛。叶焓心想。
我就呆在这，我就原地不动。我天生反骨，我不要任人摆布，什么奇怪的梦。我不配合。管他死活。
叶焓仿佛顿悟了一样，或者说，仿佛中年叛逆了一般。她直接一屁股在黑暗里坐了下来。
这不是我的梦么？我的地盘我做主，我就不动。
叶焓盘着腿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打算就在这片乌漆嘛黑里度过。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叶焓已经到了一种入定的状态里，一切都保持着原状，直到她看到了远处微微弱的一点光。黑暗中，一点光本该很明显的，即便很远，也没那么难察觉。但是，叶焓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直到静下心来，才感受到了这一点点的不一样。
叶焓看向远处的光。本来她不想搭理的，毕竟她刚才已经决定要天生反骨了。但架不住好奇心，在去不去的思想斗争中，最终妥协了。
去看看那里有什么吧。毕竟她之前在黑暗中就盼着能有这么一点光亮。
于是，叶焓爬了起来，往那个光之来处走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虽然一片黑暗，周围没有参照物，但是叶焓感觉到自己在非常迅速地移动，像武侠片里的高手，蹭蹭蹭地朝着光亮的地方瞬移。
但当叶焓移动到能感觉到亮度变深了之后，她似乎又不能闪移了。
好奇怪。叶焓心想，但也没关系，飞不过去，就继续走下去吧。她又不赶时间。
叶焓开始像个孤独的背着行囊的旅人一样，向着光亮处踱步。漫长的走路像极了朝圣。那些朝圣者是不是也跟她现在一样，心中有一个光亮的地方，背着行囊，三步九叩，遵循着心中的戒律和信仰，一步一步走向心中的光亮。
叶焓没有三部九叩，但是她也有了一种无意识的坚持。她似乎很疲惫，似乎口干舌燥，她似乎越来越无力，叶焓明显感觉到自己没有一开始那么支棱了。但是，这一切又似乎对她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大的影响。叶焓就这么左脚抬起，右脚抬起，看看前面的光，在一步与又一步的交替重复中，朝着前方走着。
心里想着近了，近了，又近了一步、
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叶焓只感觉到自己仿佛走了几年十几年一般，但她从未回头看过之前走的路，因为她只在乎自己与光源的距离。
当叶焓再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周围已经像是雾一般的白色了。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发生了转变，但是当她发现时，转变已经发生。
这是一片不那么白的白，像是多云笼罩的清晨，非常早的清晨，甚至都没到乳白色的清晨。有一种水墨画里氤氲的白，或者说，青，带着一种清寡。但是，她依旧看得到光源的地方。那个源头的地方依旧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无论是在黑暗里，还是在朦胧的雾里。
当叶焓想继续迈开腿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迟钝，跟《疯狂动物城》的闪电一样，所有的动作都在慢速播放。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血液在流动，血液就像火山爆发后那些岩浆一样流动，但是不知道慢了多少倍速，叶焓还能感受到心脏在慢速再慢速地搏动。好奇怪。
她倒不觉得酸累，也不是疲惫，她想要赶紧动起来。但似乎一切不听她的使唤。她心里有些急，明明距离光源比之前近了，但是以现在的动作，似乎那个地方更加遥不可及了。
她想要过去，比刚才在黑暗里更想接近光源，但是缓慢抬起的腿，似乎在宣判她的失败。
怎么回事？叶焓心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那个地方不让我去么？
叶焓心里越急越觉得自己的手脚更慢了。那种意识在行动，但身体手脚却不听使唤的无力感是能引起愤怒的。叶焓越急越气，越想去到那里，就越感无力。
杜觉能帮我么？
叶焓终于想起了她梦里的这个人。但是她仿佛知道杜觉不会出现一样，立马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一切，都得她自己去应对。这一次，她无比坚定这个信念。
找他也解决不了任何。
叶焓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再次睁开眼，看向那个光亮的地方，继续走了下去。
既然是这样，慢就慢了，接受它吧，继续走下去。
叶焓带着这份毅然赴死一般的坚定和闪电般的龟速，继续慢动作向前倾倾倾倾倾倾倾身。倾了好久，都没有完成这一分解动作，但是，没关系，她还是那个一心向前的朝圣者。
他似乎失去一长段的意识，当她再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跟个掷铁饼者的雕像一般，被白色的光亮包围。
现在的这片白，跟上次梦醒中一瞬间变白的空间一样白。白得空无，白得浓烈，白得容不下一点黑。
叶焓感觉自己自己像是动不了了，但是又跟之前在林皓的车里不一样，之前是真的动不了，但是这次，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血脉是有动的，但是动得太慢，慢到如果另外一个人在身边，那个人可能根本看不出自己在动，只会觉得自己是个雕像。但她自己知道她血液在流动，以一种他人可不见的方式。而且，那个光源也许还很遥远，但已经不那么遥远了……
当叶焓从僵硬的石化状态中醒来。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沉默了好一阵。
空茫茫一片，真干净。
叶焓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明明是很很漫长的梦，但还是按照她顽强的生物钟醒来了。她打开林皓的消息，笑了笑。
“跟叶老师拼图偷花吃火锅，都很开心。”
“我没有偷花。”叶焓发出消息，正要放下手机起床的时候，林皓的消息来了。
“起得挺早。”
现在也就6点，叶焓昨晚大概12点睡的，林皓怎么也不会比她早。
“你是起了还是没睡？”
“正准备睡。下午见。”
叶焓一歪头，下午？下午约了什么么？还是他下午起来？
就在同时叶焓收到了林皓拍的花。
“下午怎么？”叶焓问。
叶焓发完消息后，林皓那边没了声响，估计是睡着了吧。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叶焓嘴里嘟囔着，照常爬起来，做她早起三件套了。
一切如常，只有一点点不太一样。叶焓走过穿衣镜时，瞄了一样地上的拼图和镜中的自己，呆呆地盯了自己一阵，然后去衣柜里翻出了出门的衣服。居家服虽好，但似乎没什么精神，叶焓一边找着衣服，一边想着那副天上的星星和天上的玫瑰，心中暗想，要穿得明媚些才对得起新的一天。
叶焓在落地镜前换了几身衣服，她似乎很久没有，不对，她好像基本没有在意过衣物搭配这件事。以前出勤工作也好，出门也好。她没那么在乎自己给他人呈现的模样，她只在乎自己舒服。但是今天，她开始在乎自己的面貌了。
是因为林皓么？叶焓心想。
“不是，是因为这个拼图。”叶焓自言自语。
叶焓没再出声，因为她不用再跟自己解释什么了。她不过是想看到明媚的自己，元气地做着日常的事情。居家服可以做到，但是居家服有些懒散，不够明媚。
她现在理解那些小姐姐取悦自己的心情了，那种我漂亮是为了自己开心，可能跟社会思潮没什么关系。
换完衣服，叶焓盯着自己的衣柜，似乎有些衣服可以更新下了。
人类就是这样，需要通过外在的一些东西做一些自我表达，而最简单的，可能就是服饰。他们买的衣服，是用来告诉别人自己是谁，也是用来跟自己强调自己是谁，当然也有人拿衣服来提醒自己，他们希望是谁。
学院风、运动装、休闲装、破洞牛仔、皮衣毛衣，小商品拿来的，古着店里淘来，奢侈品店里选上的，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成为了一个人最直观的自我表达。
所以偶像剧里总是免不了买衣服的场景，特别是丑小鸭女主被高富帅男主带到店里换装备。因为服饰一换，人物形象变了，故事也就来到了新的转着点。
叶焓看着自己的衣柜里，似乎没有她现在想要的自己，跟拼图里天上的星星和天上的玫瑰贴合的自己。
叶焓拉上柜门，摇摇头。
明媚很好，但是，为什么一副拼图，就让自己想变个样子？
叶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道平时的自己不好么？也挺好的呀。当然，拼图也很好。
“怎么什么都好？”叶焓吐槽了自己一句，就跑到厨房倒腾中饭了，她打算工作之余，为自己写点东西。
虽然叶焓平时也会这样赚点外快，但是之前似乎并没有把它当成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昨天林皓点醒了她。
人是容易受到他人的影响的，尤其是像叶焓这样与外界接触不多的人。但是如果是能带来一些推动的影响，那为什么不欢迎呢？叶焓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些，甚至有些抗拒这些，但是她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收拾完碗筷，叶焓就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可能是换了身正式些的衣服吧，她没了日常的慵懒感，沉静在键盘的敲击声中，直到林皓下午一点多的消息提醒过来。
“下午好。”
“好。”叶焓秒回。
“我们算下午见过了么？”林皓的消息立马接了过来。
叶焓一下子明白了林皓的意思。
“下午见过了。”叶焓说。
“嗯，我准备吃饭了。”林皓发过来。
“吃什么呢？”又一条。
“我中午吃的饺子。”叶焓回。
“哦，好吃不如饺子。”林皓回。
“？”
“？”
“？？”
“我说，我也吃饺子吧。”林皓回,“饺子好吃。”
叶焓将笑不笑，继续敲键盘了。
那边林皓消失了一会，又蹦出了一条消息。
“叶老师，我们算是又一起吃过饺子了。”
叶焓看他话不断的样子，直接停下了手上的事，握着手机坐到了地上回消息。
“嗯？怎么算呢？”
“不算么？”林皓还发了张饺子的图片。
“隔了两小时，还算么？”叶焓回。
“时间是相对的。”林皓开始瞎扯了。
“我睡觉的时候，时间是0。醒来就跟你吃饺子了。”
“你这么唯心，合适么？”叶焓问。
“合适。”
叶焓笑了笑。
“既然都这样了，你说算就算。”叶焓回。
“好的。”林皓又拍了张他偷的花。
“这花，我昨天看过了。”叶焓说。
“你看的是昨天的。”林皓回，“这是今天的。”
“行，真好看。”
叶焓想了想，决定再挖苦一下他。
“买不如送，送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那边林皓饺子刚送到嘴里，刚咬下半个，就看到这句话冒出来了。
看来叶焓又想跟他闹一下了。
“所以，我们的叶小姐还惦记着李叔的那些花么？想要的话，我再去给你偷。”
“林老师，不要栽赃啊。我没说要。”叶焓发语音，“做回正经人吧，您这采花大盗再做下去，别给李叔抓个现行。”
“好。”
林皓消息发完，电话也进来了。
“怎么？”叶焓问。
“吃饺子打字不方便。”林皓说。
“哦~”
“叶小姐，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在干嘛？”林皓饺子就着醋，继续问。
“在整理衣服。”叶焓回。
“女生衣服应该很多吧。”
“每年四季买一套，几年下来不会少了。”叶焓接话题，“那男生的多么？”
“不多。我有不少衣服，有十年了。”
“十年？”叶焓呆呆地看着眼前。
十年好像很遥远了，但是回首过去三五年，好像也很快。她十年前的衣服……
“我好像也没全扔，应该有两件。”叶焓说。
“很多衣服质量都可以撑下来的。”林皓说。
“但是，我也有几件喜欢的衣服，领子、袖口或者宽松度都变了，穿不了了。”叶焓说。
“可能是那些快时尚的衣服。”林皓接着。
“确实。”叶焓说，“挺浪费的。”
“是呀。”
不痛不痒的对话，继续着，谁都没有打算结束的意思。
“林老师，吃的什么饺子？”叶焓问。
“在吃呢，速冻的。”
叶焓听到就笑了，她想到了猴子。
“速冻的饺子，好吃么？”叶焓问，她很久没有吃速冻的饺子，只记得小时候很喜欢那个味道，但是家里一般不会买。
“我觉得还是现包的好吃。”林皓回，“你的现包的么？”
“是 ，买了点馅和皮。”叶焓说。
“有空，我们去李叔那吃饺子吧。”林皓回。
“你真是把李叔当家了。”叶焓一边回一边笑笑。又是去去李叔那一呆一下午，又是拼图吃饭的，又是去吃饺子。
“我也不好叫你来我家啊。李叔那算我半个家，想来随便来，别当店。”
叶焓没有立马回他。想了想，李叔那边她倒是呆着不拘谨，但是似乎也不是特别想要去那。反而，是被林皓拽着才去的。但和林皓在一起，确实很开心，甚至让她有些期待。
“林老师需要人作陪的时候，可以叫上我。”叶焓回。
林皓听到这个，别提有多开心了。叶焓的态度跟一开始相比明显转变了。
“会的。”林皓回。
“你现在在干嘛呢？”林皓问。
“就在跟你打电话。”叶焓回。
“占你时间么？”林皓问。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叶焓回，虽然她刚刚明明在做着事。
“好。”
两个人似乎没有什么话能接下去了，但又不想把对话结束。昨天的拼图火锅和夜晚，像是一场盛大的戏剧，两位观众沉浸其中，忘乎所以，幕布拉上后，他们在反复encore，不愿散场。
“林老师，之后干嘛。”叶焓问。
“吃完，洗碗，然后写下一个视频的文稿。”林皓说，“你呢？”
“我也写点东西。”叶焓回。
“什么东西？”
“写个小说吧。”
“你还写小说么？”林皓问。
“嗯，想写个。”叶焓回。
“有想好什么题材么？”
“种田文。”
“种田？”林皓想了想，“听着就很合适。”
叶焓笑笑，没跟他继续解释。人很奇怪，有时候，就想用很多的话，把两个人的间隙赛得满满的，但有时候，又不愿意把话填满，因为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林皓吃完饺子，麻溜地洗碗了，他擦了擦手，算是结束这项工程。
“那下午，我种田，你写文稿。”叶焓总结了一下。
“好。”林皓回，“我吃好了，开工了。”
“好。”叶焓说，“那挂了。”
“挂吧。”林皓说。
等叶焓挂了电话，林皓开始继续他的事了。
两个人，在同一个时空下，互相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自己在做什么，也是一种安静的陪伴吧。
整个下午，叶焓都要在安静地敲着键盘，和以往差不多，但又有些不一样。她依旧进入了心流的状态，有一种在故事中沉浮的愉悦感。但一切的开始，并不是孤独。
之后一大段的周末里，叶焓经常跟林皓跑到李叔那，一呆就是一下午。火锅、烤肉、新疆菜、港点、海鲜、铁板烧、串串、大排档，嬉笑与闲话不断。
林皓拉着她去了很多地方，博物馆、美术馆、讲座、手工课。有些事，叶焓一开始也没多大兴趣，但被林皓软磨硬泡叫出去，体验了一下，也觉得挺好。
有次编辑部跟林皓对于下一本书有沟通，叶焓原本不用去的，跟同事沟通下工作任务就可以了。但是，林皓还是叫了她，说是那么重要的事，希望叶焓能参与。
人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叶焓虽然没有去现场会议，但这一次开会，林皓建议编辑部开了会议软件，好让相关人员都能在前期参与进来。对于编辑部来说，还是挺新奇的，所以大家也挺积极。
叶焓也进了会议。
开完会，林皓的消息过来了。
“叶老师，这种线上的会，习惯么？”林皓问。
“还行。”叶焓回，“但是很多事，都跟我没关系，倒也没必要一直在。”
“是嘛。”林皓回，“那看来，还是原本的模式适合你。”
“是的。”叶焓说，“但这个也还行。”
“那就好。”
叶焓对自己的定位，不过就是一个打工人，把工作完成，获得一份薪水的事。她并不愿意参与过多。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么做有点无聊，但是似乎这种波澜不惊也挺好。
很明显，林皓是另一种人，他对每一份职业和工作都是上心的，叶焓虽然只跟他在写书上有交集，但是，他的心里是想着影响世界的。
叶焓心想着，又回了他一句。
“但是，放心，我会把事做好的。”
“那必须的。”林皓从上次拼图就看出叶焓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了，就算一开始说要拼图的人是他，但是叶焓基本没敷衍过，自己都中间溜出去采了几躲花，叶焓却耐心坐了一下午。
“你们的工作，应该下周才开始吧，都周五了。”林皓问。
“是的。”叶焓回，“怎么了？”
“下午出来么？”林皓说，“去接你，李叔那，下午茶。”
“我下午说不定有事。”叶焓本想拒绝。
“其他的书么？”林皓问。
“还没有，就你的。林老师是我们的重点项目。”叶焓说。
“那出来吧。”林皓说，“带上电脑，来不及我跟你一起弄。”
叶焓看了看窗外，正方形的窗框像是一个铁门一样，把她跟外面的春光关在了两个世界。她心想着，不过是换个地方，最多补个路上的时间，而且大概率是没什么事的。
“好，我理理。”叶焓迅速理了理东西。
“要不等等，我来接你？”林皓说，“今天都出来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