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灶被层层叠叠围住,圈内白烟缓缓升起。

    掌勺大厨身体板正壮实,目光专注,神情严肃,太阳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滴。只听他;低吼一声“擦汗!”,美人便快速且温柔地为他擦拭汗水,后迅速退离两步开外。

    “加火!”,美人蹿下了腰,晃晃晃一阵动作。

    “吹风!”,美人打开手持小风扇最大档,360度无死角吹向大厨。

    围观群众皆屏息静气,目光直直锁住大厨左手,那一起一伏,一倾一倒之间,炸散了人群。众人看掌勺大厨手持锅铲蹲缩的乌龟样儿,不屑鄙夷。

    美人忿忿不平恨铁不成钢手脚并用拽起壮硕男生,压低声音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组员三三两两围成小圈大声嘲笑,归盈觉得有些无趣,手插袋里东张西望,忽地被远处吸引了目光,双手各扯了身边两人的袖子。何矜正看着许言气愤地手舞足蹈而忍俊不禁,邪念一生,半遮半掩地举起手机,伴着愈快的心跳连拍了好几张。突然的袖子被扯把她吓了一跳,顺着归盈视线望去,相隔十米多,她又看见了花魁。

    紫色的卫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他弯了身子,手臂随着锅铲起起落落,旁边男生陪笑着驱散了三三两两包围灶台的同学。雾气氤氲了他的面容,徒留想象。

    棚外一片灰蒙蒙,所幸风还不大,“啪嗒”,棚顶的灯泡亮了起来,暖橘色的光铺向他。白雾弯弯绕绕,这时显了唇,那时露了眼,下一刻现了鼻,大脑终于拼凑完整,他望了过来。

    没来由的,何矜有种偷看被抓包的心慌,她下意识移开眼又立刻望回去,试图说服自己并没有在偷窥,而是光明正大地观摩!

    他只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捏起盐罐斜掂了几下,倾倒酱醋瓶的眉眼专注认真,复铲了七八下,装盘,一道散发热气的红烧排骨做成。

    归盈率先回神,玩笑指责:“啧,组长你好好学学人家。再不做菜组员要饿死啦!”何矜双手插进袋里,好整以暇看着许言动作僵硬缓慢地收回“暴揍”掌勺大厨的手。

    许言拧眉思索,突然抬起头眨着星星眼射向何矜,何矜还未来得及回应,那双眼里已平静无波。他深吸一口气,又呼出,闭眼深沉道:“既如此,就由本组长——我!来一展身手!”

    众人欢呼,何矜皱皱眉没说话,正想回位置干活,余光瞥到孔彧在盯着自己,这眼神,是在看自己吗?何矜不解地朝对方挤眉弄眼,孔彧瞳孔放大愣了愣,然后抛了个拉丝媚眼。咦,好羞耻呀!

    孔彧,王大可和兜兜分到的任务是收拾加清洁,活听起来多,但兜兜何许人也?班上公认暖男,脾气好力气大手脚麻利,孔彧为有这样的搭档一度沾沾自喜。那王大可又是何……(孔彧背后偷袭捂住作者侃侃而谈的嘴并拖走,只留下一句“呵,tui!”)

    五分钟之后,许言昂起头颅,捧着大铁盘,挥挥手召集组员,嘴角三分微笑三分骄傲三分漫不经心,还有一分去了哪里,众人毫不吝啬地颁给了这盘颜色灰暗半焦据本人所说名为西红柿炒鸡蛋的菜肴。

    何矜瞧着组长沾了锅灰的脸一片惨败,有些好笑,突然想自告奋勇做菜,绞着卫衣带子,细声开口:“要不,我来试试吧。”

    众人欣喜,连连答应。何矜尽量忽略他们饱含期待的眼神,轻轻提醒:“咳咳,我做的勉强可以入口。”众人点头,微笑暗示:“比组长做的好就行。”许言骂骂咧咧:“丫的还说我,是谁还不会做饭啊?……”经此一役,大家心知肚明:原来不止我一个不会做饭。

    饭菜圆满收工,由于场地原因,学校安排两组做一张桌子。坐满二十二人的长桌未免太过拥挤,何矜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站着吃饭,只同孔彧一起缩在一方小小角落。孔彧看起来倒无所谓,叉开筷子先王大可一步夹走目标排骨,斜眼嗤笑一声,排骨稳稳放入了何矜碗中。

    何矜想起去乡下吃席的日子,大堂一二楼各摆了二十几桌,位置间隔比现在宽一点。大厨房内烟雾缭绕,随不知名叔叔的大嗓门弥漫出来。堂内白墙挂着社会主义价值观牌匾和村里活动照片,偶尔夺走几个人的视线。平日嗑瓜子八卦脸的叔叔阿姨一个赛一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拉着何矜小手絮絮叨叨:“哎呦姑娘这长得挺水灵啊,学习成绩不错吧?白白净净的哟……”,笑得像朵花。可是想到他们总是舀一大勺白多红少的肉到碗里,拒绝不过,她在心里垮起个小脸。

    野炊过后是游戏时间,滚轮胎,达芬奇密码和大脚板竞速,需要各班组队参加。看了一会之后何矜兴致缺缺,看了眼无比激动呐喊的孔彧,决定一个人去附近散散步。基地进门左边是模拟火灾逃散训练楼,右边是攀岩墙体,有同学在跃跃欲试。中间一大片草坪,延伸到野炊的大棚时变成了高低起伏的小山坡,小山坡也在做游戏。

    稀疏的高大枫树林里,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同行。她突然想念起好友,踌躇了脚步,余光扫到右边的观影小白楼下的石凳坐了一个人。隔着栅栏,那人低头侧对自己,双手在手机屏幕上敲敲点点。花魁!何矜内心惊呼,忐忑又羡慕地欣赏了会儿对方高挺秀气的鼻梁,无意扫到凳子下的左脚肿得像发面馒头,破皮流血的地方青紫一片。男生突然将手机摔出去,又默不作声地盯着屏幕碎裂、消息一条接一条亮起的手机。何矜被吓一跳,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地看着男生阴沉的侧脸。

    1秒,2秒,……10秒,何矜抬脚走了进去,捡起手机,用衣袖擦了擦灰尘,幸好贴膜健在。再入眼时,男生眼睛东瞟西望,看样子并未想先开口。何矜在石凳另一边坐下,把手机轻轻放在他手边,转头看着地面轻声询问:“同学,需要帮忙吗?”话音刚落,男生斜了身子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何矜心里一边数秒,一边感受心跳渐渐加快,九秒,“我可以帮你去叫……”

    “你能扶我到草坪上吗?”他打断她的话,依旧认真看着对方。

    何矜脸热了起来,面向他斟酌商量的语气:“扶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找你们班的男生,你看这样行不行?”想到要跟男生亲密接触,何矜有些慌乱,眼珠更加闪烁。

    男生抿唇顿了几秒,突然笑了:“刚刚还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说了你却不帮,好了,我自己想办法。总之……谢谢你。”何矜皱皱眉:“帮忙是因为道德仁义,你不能拿这个道德绑架我。”掏出手机拨了班主任的号码,粗略说完情况和地点并建议快些过来,她面向同样皱眉的男生,泄了底气,温声开口:“你的脚需要快点上药,我喊了老师过来。”

    男生转过头弯了弯唇:“是我的错。不过医生有事暂时来不了,他被叫去照顾痉挛的同学了。”说完又叹息一声,神情落寞,“唉,听说医生就在草坪上,现在也没个人带我去。”

    何矜轻轻啊了一声,神色懊恼地进行了一番内心活动,恻隐心蠢蠢欲动,不多时便接受了搀扶的请求:“那……我扶你去?”

    他立刻把手机塞进裤袋,踉跄站稳,伸出右手示意。何矜上前抓住他手臂,立于身侧。男生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身旁的人叮嘱:“累了就说,我可不想道德绑架你。”何矜看了一眼他戏谑的眼睛,红着脸轻轻点头。

    她尽力将男生想象为一大桶水,才能让脸上的热度退去,幸好他也是安静地看路,额头上、太阳穴上满是汗滴,不知是疼了还是热了。每一步虽走得有些摇摇晃晃,还引得路人频频回头,但总算到了目的地,她虚脱地坐在草地上,保持着社交距离。

    他刚说完谢谢,一寸头男生飞奔而来,这个方向,和黑麻麻的双手,显然是刚结束团体游戏,寸头男一边嚎叫哥们你怎么样了一边检查着伤口,而后大喊一声卧槽,留下一句我现在就去找老师就消失不见。

    他欲说话的嘴在寸头男走后又闭上了,顺便翻了个白眼。“他人就这样。我叫陈歌,你叫什么?”他看了女孩一眼,盯着草地问。何矜微笑:“我叫何矜。”

    陈歌也笑了一声,看向远处玩游戏的人:“谢谢了。”何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会,寸头男领着一个拎着药箱的大人过来了,她看了老师三分钟前发来的短信:医生正在过来。站起身拍拍裤子粘到的草:“好好休息,我就先走啦。”他抬头向她点点头:“再见。”

    听说班主任不知从哪出现,指挥学生把人找回来拍大合照,何矜和孔彧被通知赶到的时候,合照队列已经成型,她被拉着贴近最后一排。随机挑选的路人同学在相机后大声提醒“3,2……”,最后一秒,她的右手合上了孔彧伸来的左手半心,笑得灿烂无比。

    退休的布质行李箱外层口袋掏出保存崭新完好的照片,令何矜有点恍惚,那个夕阳将影子拉得老长的傍晚,女孩拿着相片倚倒在自己腿上微笑注视的模样。何矜将那微笑错认成了永恒的友谊,如今才发现,夕阳已是近黄昏。打开抽屉把相片塞到底下,随着一起挑选的小熊相框被尘封合上。

    写完日记已十点二十六,何矜躺进被窝,又开始期待大学的样子,南州大学,会不会遇到熟人呢?激动激动要睡不着了怎么办。然后,房间内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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