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月昏睡两日醒来时,单单只是宫御抱她起来,眼前都一片金星。

    她赶紧闭上眼,可感官里的世界依旧颠倒,扭曲旋转。

    “陛下……”她害怕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好不容易适应了直立的身位,宫御箍着她的腋下,放下让她的脚挨地。

    可腿脚微一受力,她瞬间往下瘫软。

    下一刻被宫御抱着提起。

    纤弱的双腿细细打颤,兮月闭眼蹙眉。

    “我,”她喘息,“我没力气了……”

    或者说,她本就没什么力气,自醒来,身体就一直都是虚软的。

    她想发力时,酸涩空虚从骨头缝儿里泛上来,最后就只剩颤抖战栗。

    宫御将她抱回怀里,她瘫在他身上,一额头的虚汗。

    张着嘴喘息,她有些着急,就越喘越急,捏着他的衣襟眼眶红了。

    一觉醒来,似乎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宫御轻轻拍她背,“月儿,别急,慢慢来,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很快吗?”泪眼凝视着他,神情委屈又可怜。

    “真的很快,我保证。”

    他很耐心地吻去她的泪。

    .

    翌日。

    “推出去!”

    兮月艰难撑着身子坐在床边,看着星兰推着的轮椅像是在看仇人。

    “娘子,”星兰一脸无奈,“陛下让人送来的,苏大夫也说,让您多沐浴日光。”

    兮月扭过头,咬唇,“吾就算走不动,也……也可以让人扶着。”

    “娘子何不先试一试,陛下花了不少心思,专为您做的。”

    兮月咬牙,“吾说了,推出去!”

    星兰不好再说,忙推出去,使人放好。

    临近傍晚时,兮月硬着头皮让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去,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

    坐下时她身子一软,险些没昏过去。

    抬头,看到门口立着的宫御,不知在那儿看了多久。

    这才知道,从屋子里到外面院落这短短的距离,她竟然走了这么久,久到他处理完了政务,回了飞雲殿。

    宫御走过来,接过手抱住她,柔声:“不喜欢轮椅?”

    兮月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宫御把她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我是想着,若你想去远一些的地方,能方便些。”

    兮月摇头,垂头丧气的,“没心情。”

    宫御看她这狼狈的小模样,有点想笑。

    捏起她的小脸,怜惜地瞅了瞅,“瞧我们贵妃娘子,都蔫了。”

    兮月懒洋洋任由他捏着,手偷摸着从底下狠狠拧了他一下,面上笑道:“你,才,蔫,了。”

    宫御边去捞她的小手,边笑出了声。

    俊朗的面容因笑意生机盎然。

    兮月噘嘴,“你今儿来看我笑话的啊?”

    “岂敢岂敢。”宫御揉她的头发,眉眼还弯着,“自是思念娘子得紧,斗胆不请自来。”

    兮月哼了一声,歪歪脑袋,“那劳烦陛下抱我进去吧。”

    ……

    走路走不动,她想着写字总行吧。

    结果……

    兮月把笔往桌上一撂,转过头控诉地看着这个近在咫尺,抱着自己的人。

    宫御看着纸上那几个没骨头一般扭来扭去的字,笑意盈目。

    见她回头,努力严肃起来,拿起她的手一点点捏,“娘子可是写累了,我给娘子按摩……”

    兮月抽回手,抽了一下没抽动,宫御松开,她才抽了回去。

    嘴上都能挂油瓶儿了,“笑笑笑,你就知道笑,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说完扁扁嘴,作状要哭。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缓缓贴近,印上她的唇,耳鬓厮磨。

    彼此间呼吸交织,“我带你写,可行?”

    她抱住他的脖子,额头挨着他的脸颊,“那我就要临这篇游记。”

    “……”

    问题回到原点,宫御瞅着这篇字,依旧觉得哪哪不顺眼。

    于是耐心说服她,“月儿,不说游记只是誊抄本,就是原版,也没名家的帖好。练字总是要临更好的,不然字越练越丑,意义何在?”

    “那你帮我找一个字好的,用游记的内容写个字帖不就好了?”

    听了这话,宫御沉默下来。

    “嗯?”他一会儿都没出声,兮月疑惑地去找他的眼睛。

    宫御大手放在她的脖颈后捏几下,语气危险,“月儿想临谁的字?”

    兮月还没察觉,“这我哪有研究,挑刺儿的是你,自然你去找。”

    宫御手箍得她离他更近,就在她耳边低语,语气莫名,“朝中自不缺大儒,只是年龄大了身体不好,怎好为这种小事麻烦。倒是有几位青年才俊,年纪不大却已有名家风范,样貌也不错,月儿可是想临他们的?”

    兮月越听越不对劲,到那句“样貌也不错”时倏然睁大眼睛,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哎,你……”

    兮月深吸一口气,微笑,“既然这不行那不行,陛下都看不上,那要不您亲自帮我抄一遍?我心里,自然是陛下的字最好。”

    宫御两根手指拉下她嘴角的弧度,“不行,娘子这话不真心。”

    兮月干脆不笑了,“你怎么知道不真心?”

    两人对视,僵持。

    而后。

    她转而蹙眉,掩面欲泣,“陛下这醋吃得好生没道理,我自进宫,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眼里心里都只有陛下一人,陛下还疑心我想着什么青年才俊,我的真心……咳,您怎么全都看不到呢……”

    宫御怀疑她最后一句是想说真心被狗吃了……

    他拿开她的袖子,摸摸她完全没红的眼眶,大度道:“看在贵妃这么卖力又这么可爱的份儿上,吾就赏你一本御笔真迹,如何?”

    “陛下当真?”兮月惊讶。

    “自然,吾何时哄过你?”

    这工作量可不小,她拽起他的手,幼稚地手指对手指印了个章。

    “一言为定!咱都印章了,可不能反悔!”兮月笑得狡黠又肆意。

    宫御笑着,使劲揉揉她的头发。

    他要誊抄,她要练字。于是这晚他的大手捏着她的小手,从头开始,一笔一画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过去,就算这样,也是兮月先扛不住,最后,微黄的明亮烛光下只剩他。

    兮月倚在他面前的榻上,看他身型笔直,分外认真地一字一字写着,眼神一直黏在他身上,近乎痴迷。

    宫御停笔,兮月眼神便随他越来越近。

    他到她跟前,“月儿,夜深了,歇息吧。”

    兮月点点头,向前搂住他的腰。

    真的看他写这么久,又很心疼他,“陛下,手累吗?”

    宫御笑她,“之前忙时,每日写的字可比这多多了。”

    “那也累啊。只是说以前的你更累。”而后凑上前,眼睛亮晶晶的,“我也给你捏捏?”

    捏什么捏,这么晚了。

    宫御拍拍她的头,“听话,先去沐浴。”

    她不情不愿哦了声,还是乖乖去了。

    ……

    浴后发干,他抱着她上了那张大大的拔步床。

    手习惯性轻轻拍着哄她睡觉,誊抄那么多,脑海里还残留着那本游记字句间的韵味。

    忽轻声问她,“月儿,你……很喜欢游记吗?”

    兮月半梦半醒,“唔,还行……”

    “可是想同写书人一样,游历山水?”

    兮月清醒了一些,皱起眉,“什么啊。”

    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我才不要,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每天还那么累。”

    宫御失笑,抱紧她,“小懒虫。那每日吃好睡好还不累的话,就想去了?”

    兮月闭着眼,含糊地嗯了声。乖乖在他怀里,呼吸均匀。

    宫御点了点她的鼻子,低声,“要求还挺多。”

    .

    夏日炎炎,漫长看不到边际。兮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沐浴着尚且柔和的日光,却希望它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她两只手交握,掩在披风下,攥得紧紧的。

    回头,“兰儿,你扶我再走一圈儿吧。”

    已要秋日了,天气冷下来,她这样的身体,不快些好,怎么能熬得过去。

    “娘子,”星兰却轻轻按住她,蹲下来,“咱们进屋去吧,陛下给您送来新誊好的几页游记,还在桌上呢。”

    星兰手下她的双腿,已经脱力,不自主得颤。

    兮月注意到,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她不想这样,又控制不住。

    力竭般叹了口气,“兰儿,最后一圈好不好,走完就回。”

    星兰拦不住,只能叫了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几乎是架着她走了一圈。

    兮月浑身每一处都颤颤巍巍,就算几人扶着,一圈下来回到屋子,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折腾着简单换洗后,侍女下了狠手一寸寸按下去,兮月咬着布巾,压抑不住溢出的声声痛呼。

    娇嫩的皮肤留了细密的红印,挨到了了,满身热腾腾的汗,人迷迷糊糊只觉一片混沌。

    衾被拥着她,露出粉粉嫩嫩一张娇艳面容。

    用膳时间跟着她每日的睡眠走,今日格外累些,便到了午后。

    宫御回来时她还在梦中。

    他皱眉,“怎么不叫醒,别误了喝药的时辰。”

    星兰行礼,头低低的,“今日晨起,娘子多走了会儿,奴婢想着,让娘子多休息……”

    宫御往里走,边走边说,“去备膳吧,若我记得不错,今日开始,就是药膳的方子了。”

    身后一众宫人蹲身应是,便有序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兮月粉嫩的脸庞睡得热热的,宫御不由抚摸两下,指腹触感温暖滑腻,让人爱不释手。

    他凑到她耳边,轻柔低沉,“月儿,月儿,醒了,该用膳了。”

    兮月动了动,一瞬分不清此刻是何时,往他的大掌蹭过去,枕上。含糊娇声,“用什么膳啊?”

    他抱她坐起来,仔细给她穿好外衣,带着笑意,“太阳这么大,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晚膳。”

    兮月眼睛半睁不睁地,由他动作,脑子还是一团,只嘴上重复,“晚膳?”

    过了一会儿,侍女都要给她穿鞋了,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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