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的阳光放肆的在大地上横行霸道了一整个夏天,那是最快乐和激荡的人生时刻,亚霏独行在两人爱巢的林中豪宅途中,从医院产检的结果里如释重负,突然明白了马尔克斯的那本传奇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男主阿里萨把那份隐忍和克制的深爱延续了50年,那她和柳顺涛这区区的10年算什么,往后她想要加倍的把从前的爱弥补上来,想到此她脸上浮现对未来胜券在握的幸福生活的窃喜,一阵冷冽的寒风把她敞开着的驼色呢大衣粗鲁的翻拨开,她望着微凸的小腹,有种从胃里翻腾的酸液恶心的从喉咙直达口腔,她急忙佝偻着背用手护住前胸往旁边枯竭的矮草丛里一阵干呕,怀孕的不良反应令她无所适从,直起身才发现望不见头的夏日晴空已经从骤降的潮湿空气里不复存在,不知觉到了隆冬季节,于是两手交叉的裹紧呢大衣,手机震动从紧贴腰部的大衣口袋里传出仿佛被棉被蒙住的沉闷响声,腰腹部微微麻迅速的传感全身,她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掏摸出手机,迟疑了一下亮屏上的贺正飞,才犹豫再三的把手机放在耳朵处,凝重的冷漠的喂了一声。

    对面传来浑厚的男中音意料之外的欣喜语气道:“呀!我还以为你又会毫不留情的挂断呢?。”

    “有事儿赶紧说,没事儿挂了。”电话里满是不耐烦的责怪道。

    “你看你,还是这么的暴脾气,怎么?和柳顺涛天天过着浓情蜜意的小生活就忘记了还有我这么大一个隐患存在?你不是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吗?不想修复一下我和他的关系?”贺正飞的得意从电话那端准确无误的满溢出来。

    “那是你俩的事儿,我没有什么干涉权,只有建议权,一想起你对我那么处心积虑的做那些事儿,让我觉得你非常可怕,让人望而却步,甚至都不想再看你一眼,因为让人觉得恶心。”

    “可是,你马上就要看到我……”

    没等贺正飞说完,亚霏没好气的涌出一股无名之火,果断的按掉红色的挂断按钮。

    亚霏一时的好心情被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搅得荡然无存,眼前的水泥山坡在两旁蓊郁的四季青和香樟林里显得那么遗世独立和陡峭,亚霏吃力的往上爬,后腰的尾椎像被折断似的隐痛在每走一步的艰难走姿上传遍全身,身后的山林里传来鹧鸪鸟咕咕的叫唤,亚霏打了个冷噤,一辆当季新款帕拉梅拉从山坡下缓缓的驶上来,开车的人仿佛异常的疼惜这辆新车,舍不得踩一点油门,让速度划过这个平坦山坡,车子无声的在亚霏前一米处停下来,车窗里露出一张满面春风的脸,陈恋戴着墨镜,罕见的着装让亚霏惊诧,上下打量,尽管人在车内,但吸人眼球的亮黄色吊带连衣裙还是一览无余。

    “哇塞,鬼来了,你穿成这样。”亚霏往车内还瞥了两眼,后座空空,陈恋示意她上车。

    “先上来,带你去见我男朋友。”

    “你这两年是换掉一个又一个,能不能有一个是靠谱的?上次不都说要结婚了,还真是有精力。”陈恋邪魅的一笑,迅速挂倒退挡,一溜烟往山下滑下去,一骑绝尘,油门马达响声回荡在香樟林里。

    “你真的假的,这么妖艳,果然是谈了恋爱不一样哈,原先让你穿个无袖吊带跟要了你命似的,这个男朋友可不是一般人。”

    陈恋鼻腔里发出一声似笑非笑。

    “确实不是一般人,怎么,只许你成为全场焦点,就不许我露深v?这妆是不是还可以?我可是专门去化妆店画的,今儿这局有点不一样,你做好心理准备哈!”

    “还要做心里准备,顺涛说直接从学校去他定的那个饭店,没想到是你来接我,他刚刚才跟我说,不会是要给我一个惊吓版本的求婚吧,我的小心脏可受不了。”这期间亚霏不停的拿起手机给柳顺涛发消息。

    “你放心不会是惊吓,看我的新座驾,我男朋友买的,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物质了,你都找了个这么帅气的老公,怎么就不允许我找富商?新闻不一般都是写着游泳皇后下嫁给富商豪门,日子苦不堪言,这不是得配上人们狭隘嫉妒的私心嘛,可以不让那些天天蹲守的狗仔们失业,何乐而不为?”

    亚霏脸上的质疑和问号仿佛就要一触即发的爆裂开,她望着她那张厚重又怪异的脸,忍住了,把头慢慢的移向昏黄的车窗外,临近红绿灯旁的外卖小哥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机,都市夜归人有不同的痛苦和磨难要受,高悬在头顶前方的红灯变绿灯后外卖小哥嗖的一阵风似的一溜烟的拐进无限的黑影里寻找他们生活的来源,转念一想陈恋他们满载一身的伤痛赢来的名声斐然换来的是趋着豪华轿车彻底的和这些低层分隔开来,她想或许那些低层的辛苦是不值得同情的,因为他们可能也并没有付出陈恋他们那样一身伤痛和心灵摧残,想到这里她心里收起了对别人的同情,因为这世界本身就不是公平的世界,何必要把自己的一腔怜悯用在这群三教九流的底层人身上。

    紫茄色的车身,锃亮而反光,疾驰在夜色正酣的城市马路,一派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因为增添了这部与众不同的豪车,把暗淡的马路都衬出了光泽来,窗外的疾风在双层隔音玻璃外再也无法逞能,音响的效果果然是比自己那辆青稞麦粒色小轿车好多了。

    “话说你是抹了几斤香水吧?这么浓,还这么刺鼻。”

    “忘了忘了,你是孕妇,一级保护动物,说着陈恋眼疾手快的把窗户打开。”

    刚说完亚霏对着车外是一阵干呕,沁凉的冷风把前额的卷曲长发搔乱,清白的脸盘子有一种幽静的白月光的美,略施粉黛的清丽大概是连女性都由衷嫉妒的一种美貌,更何况男人,陈恋明白了贺正飞为她着迷的充分的理由,她斜眼过去,内心里升起强烈的酸楚和醋意。

    车子无声的停在饭店门口正对着的停车位上,杯盘碗盏的热闹顿时从车门开启的那一刻流进亚霏的整个世界,两人一同容光焕发的走出来,陈恋那双肌肉发达的大长腿还是头一次听话的待在薄丝袜里,青黄交接的荧光绿齐膝吊带针织连衣裙把白皙的□□侧漏出来,有种想入非非的欲望之火不停的随着走姿轻微的蹦跶,骤降的温度并没有把她那完美的身材隔绝在厚外套里,不安分的撩动着走过的每一个眼神,大腹便便的秃顶老男人朝她们递过来猥琐的眼神还有废柴大龄单身男青年斜视都让陈恋有种洋洋得意,亚霏略施粉黛的清秀和她站在一起简直是一股明月清风,如果陈恋是骄阳,那她一定是一股清风用来专门泻火的,两人的不可方物成了整个饭店的眼神旋涡,陈恋开始享受这样的风口浪尖,原来用身体把自己置身于公众的浪潮之上是这样的一种自信和快感,柳顺涛和贺正飞一齐从包厢外走出来,迎上两个绝色丽人,饭店中央的热火朝天才收敛了起来,又在杂沓冗长的陈词滥调里继续他们的晚餐,女服务员忙碌的穿插在各个角落,在纷乱的上菜桌子上生怕弄错了菜品,驻足望着两人的背影好像有点自惭形秽自己的这一副腌臜模样,随即转进厨房后台在满是油垢的菜单和碗盏之间安心的忙碌起来。

    亚霏诧异的递给柳顺涛一个责怪的眼神,柳顺涛在她手上捏了两下,示意回头再解释,然后靠近她的耳边询问了一句。

    “检查结果可还好?”

    “回头再说”亚霏有点不耐烦的回答他,怪他的不顾场合,尤其是把自己邀进贺正飞的饭局上。

    饭店的装修风格是纯中式,连包厢里的主桌台和椅子都是沉重又上档次的榉木圆桌,窗户用了典型的古风回字形的木窗加玻璃,一进门四位长辈面容可掬的迎向亚霏和陈恋,陈恋赶忙把敞开的短皮衣掖紧,贺正飞一手搂着她的腰,一面像大家介绍。

    “这是我的女朋友,陈恋,现在是省队的一级陪练员。”期间眼神飘忽的望了望坐在主位的三位长辈,轻佻的朝陈恋眼里的陌生和玩世不恭被在场的每个人。

    “各位叔叔阿姨好,我是陈恋。”

    “我是亚霏,柳顺涛的女朋友。”两人都拘谨的点头示意,亚霏脸色犯难的调转过整个身子在服务员上菜的当口用眼神朝柳顺涛询问。

    亚霏使劲朝陈恋和贺正飞的方向望,就是想让陈恋给自己一个解释,为什么贺正飞成了她的男朋友,而且曾经是自己堂妹的爱慕对象,这男人还真的是把自己身边的女人玩儿了个透,这样想着越发对贺正飞的痞气充满厌恶。

    陈恋还是一脸笑吟吟的环顾整个圆桌,沉浸在见长辈的喜悦中。

    一向在饭局上久经沙场的贺华满脸堆笑,在儿子面前反而拘谨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朝着柳顺涛的父母夸赞,圆桌中间的吊灯直直的打落在转盘的中心点,影射着其余人的各怀心思,贺华对儿子的无礼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但这次的饭局似乎给足了面子。

    “来,两位,我这位儿子总是不省心,祝我们冰释前嫌,大家都其乐融融的一如从前,只是他母亲不在了,对他我还是有深深的愧疚的,毕竟那么小就失去母爱。”说着举起手中的玻璃杯,一汪清莹的酒一仰脖便见了底,贺华的两眼眯成一道线,眼角折叠起三四条皱纹,鬓角的短白发赫然的映入贺天的眼帘,眼神里略过一丝担忧。

    “我们家老头儿喝不了,由我代替。”哈起身抢夺了贺华手里的空酒杯和摆在一旁的白酒,兴致勃勃道:“伯父伯母,这杯我替我自己敬您,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母亲的去世和你们走后门脱不了干系,而且从我母亲去世开始就讨厌你们一家人。”说着眼睛攫取住顺涛的母亲。

    “您和我妈是闺蜜,可以说是她在世上最好的朋友,所以这一杯我干了,因为柳顺涛的兴奋剂事件是我爆料给媒体的,我们是一报还一报了,从这个事儿开始我们就从这个事儿结束。”贺天把透明矮酒杯里还在鼓泡的液体一饮而尽。陈恋和亚霏两人面面相觑,顺涛表现的异常平静,二老陷入最深重的回忆里望着这个酷似已故故人的年轻人,从心底里对这个年轻人的所有胡作非为都表示理解和原谅,顺涛的母亲从平直的木椅子上缓缓起身,回敬一杯,语句缓慢的从胸腔里一个字一个字放出来,如释重负般的。

    “对于你母亲的去世,我想我应该是有责任的,这么些年我一直活在悲伤和内疚里,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罢,我觉得都是我应该受的,所以阿姨正式向你说一声对不起,这句道歉永远也弥补不了你这些年缺失的母爱,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如果当初不是我给你妈打电话请求把顺涛破格录取进去,或许那场惨状的车祸就不会发生。”柳建安用右手摩挲着顺涛的母亲,柳顺涛一把夺过母亲的酒杯。

    “我替我妈给你道歉。”

    “我说了今儿我们都心安理得的过余下的生活了,这个篇章我已经翻过去了,我对柳顺涛没有那么多的恨了,因为我发现兴奋剂事件爆出来后,我并没有多快乐,我和他之间的疏离一直延续了这么多年,我不想与他仇深似海。”

    贺华目瞪口呆,转而又欣慰的看着儿子的慷慨陈词,脸上泛起酒后的红晕,他才明白玩世不恭的儿子并非真的吊儿郎当,在大人的催熟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大男人。

    贺天在某一天发现与父亲的隔世仇原来可以在血浓于水这层关系上轻而易举的瓦解,他似乎有点明白管明恒对他说过的话,在混乱的青年男女感情上逐渐明白和父亲的冲撞居然有一天会变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这样不善言辞的父爱面前长起来的人生是很吝啬的不会表达对父亲的深爱,不敢触碰的那些柔软处,不敢用语言表露出来的关心,用剧烈的莽撞和冲动来消磨彼此之间的信任和温度,也用剧烈的恨来维系彼此之间的血亲关联,大概这世上的每一个男子终有一天会在升级成为父亲的风口处才勉为其难的承认父与母在漫长的成长之路上对自己的良苦用心,至少大多数辛劳在生活边缘处的父母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饭局进行尾声的时候,柳顺涛和贺天两人抱头痛哭,相互勾肩搭背,嘴里胡话连篇,活像两个在聚光灯下尽力演戏的猴子,生怕在长辈面前露出马脚,笨拙又粗鄙,于是在众人不知所措的簇拥下一齐走出了饭店,陈恋娴熟的在吧台结了账,亚霏捂住大衣搀着陈恋,给二老打了的士关了车门,无力的朝车里的两位挥了挥手,示意其放心。

    贺父也自己打车走了,留下四个人在寒意绵绵的夜空下面面相觑,三位长辈刚一走,两人像下了播的主持人,貌合神离,隔离的速度之快。

    两人都尴尬的对望了一眼,然后迅速的朝各自的恋人别过脸去。

    “哎呦,还真的是,不给你们搬个奥斯卡影帝的奖都对不起你俩这一出好戏。”陈恋揶揄两人道。

    亚霏的眼神飘忽不定,显然是不想和贺天待在一块儿,一想起他从前做的那些勾当就让人极其的不愉快,今天的饭局,柳顺涛还欠自己一个解释。亚霏扶着柳顺涛,拍着他的后背,梆硬的背板肌肉让她的手砸不进去,然后小声的在他耳边无关痛痒的说了一句:“回去你不给我好好解释,这茬过不去。”

    贺天此时已恢复全部的力气,但手臂还是软软的耷拉在陈恋的肩头,眼神里的嫉妒在陈恋面前毫无遮掩的表现出来,他看亚霏的眼底涂满了厚厚的一层悲哀的霜,那是得不到的一种不甘。

    陈恋悲从中来。

    亚霏单薄的身体从不远处走过来的时候,贺天想把她搂在怀里想给她这世上的一切,然后一脸坏笑的望着她。

    “怎么,舍不得我?”

    “你还真的是我身边的女人你谁也不放过,非要糟践完你你才罢休吗?”

    说着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响亮的砸在贺天紫涨的脸上,借着一股凉风,瞬间清醒了。

    “给你这一巴掌是让你长记性,陈恋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不要随意的玩弄别人,就像你当初玩弄我一样,像个傻子被你利用,你这种人变态的爱我受不起,我不相信陈恋能受得起。”陈恋傻了眼,眼底的心疼不言而喻。

    “不是说他和我在一起过,所以我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如果他真的真心对你,不玩弄,能好好过日子,护你敬你爱你,我忠心的祝福你们幸福,但在我的世界里,他不是这样的人,其次你的幸福才是我最关心的重点,他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在乎。”亚霏言词激动的对一旁眼里闪烁泪花的陈恋道。

    “如果你担心我大可不必,因为我深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他。”朝身后弓着背一阵狂吐的柳顺涛道。

    “希望你能自重自爱,我就和他打车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你。。。”

    “我送。。。”

    亚霏截过她的话,一脸的不满和失望,然后朝后面的空的士招了招手,迅速的折返去柳顺涛的身边,两人一齐跌进了晦暗的都市霓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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