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是洞中摇曳的火光。
第二眼，是火堆边昏昏欲睡的罗衣女子。
李麓手撑地面坐起。
第三眼，是自己空落落的一只裤腿。
对了，他此行为除凶兽山狰而来，厮斗中一条手臂和一条腿落入山狰腹中，又被击沉在白泉江中……
他对自己残缺的身体提不起什么兴趣，转而扫视起溶洞内的模样。
此处灵气充沛，水石润泽，实为少见的洞天福地。
“你醒了？身上还疼不疼？”
闻声，他慢慢看向火堆边端坐的女子，她拧眉用力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不对不对，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呢？”
然后用一脸愁容深感抱歉地对着他，继续喋喋不休，“原本想带你去医馆的，可你一碰日光身上便化灰，看着不是寻常药石可医的……”
他这才想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断肢，却见断面被精心包扎了起来。
他用仅剩的一只手不疾不徐地解开包裹断肢的纱布：“皮囊为行走世间所化，不知疼痛。”
女子迅速靠近，按下他的揭开纱布的动作：“就算不会疼，那也得好好包扎啊，你解开作甚？”
“不解开，手脚如何长出？”
“啊？原来……还能长出来？你们鬼道可真方便。”
他朝女子瞥去一眼：“你知道我是谁？”
她便熠熠微笑起来：“黑衣黑裤黑外袍，黑纱斗笠，还背那么大个箱笼，这般有特色怎可能认不出？你说是吧，鬼君。”
“李麓便可。”
“好的，李道长。”女子双手捧脸，笑得更灿烂了些，“道长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端端坐正，面向火光闭目养神：“白泉江中独有一条青鳞鲛人，族长之女青姬。”
“你看得见我的真身？”
“我谓之魂相。”
青姬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虽然很厉害，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六十年前灵鹤酒楼失火那夜，你曾救过我。当时我为救人身陷火海，被烤得几乎要变成鱼干，绝望透顶之际，是道长你‘嗖’地一下从地上抱起我，又‘扑通’一下把我丢进了水池子，然后又‘嗖’地一下冲回大火里……”
她说着说着，不禁发出“咯咯”笑声，见他迟迟没回话，才逐渐将笑容收了回去，倒是满脸的期待不减：“道长你还记不记得呀？”
“不记得了。”
“怎能如此！”
他悠悠睁眼，平静地对上她的双眼：“此身已存活上万年，若是桩桩件件繁枝末节都得记住，岂不累死？”
青姬慢慢撅起嘴，失意地垂下头去。
他满意地重新闭目。
“所以……你原本真的是过往之神？主掌过往之盏？”
“听说你没有自己的天宫，住在摇光宫给摇光星君打下手？”
“话本上说摇光星君胡子千丈长，是真的吗？”
他蓦地转过脸去：“北地死水，内有大妖，其名九婴，定能与你聊得来。”
青姬憨笑：“为何呀？”
“因为它有九张嘴。”
她干瞪着眼思考片刻，眉头突然使劲皱起：“李道长应该没什么朋友吧？”
“托你洪福，没有。”
她哑然一阵，不满地“哼”一声，远远走开独坐生起闷气。
.
鬼道者并无实体，需以四时灵物为媒塑造身躯，而组成李麓肉.体的媒介，是只有冬日才会出现的霜雪。
所以他在溶洞中一待便是半年，期间只有青姬偶尔会来看他。
只她一人，却也足够聒噪。
时值处暑寸前，日轮霸道，青姬背了大包小包吃食进洞，逐一摊放到他面前。
“大过节的，怕道长一人寂寞，特意来陪你。”她嬉笑着拿起块糯米饼递向他，“仗义不？”
“首先，我不会寂寞，其次，我不需要进食。”
“可以尝尝嘛，这个可香可甜了。”
他耐心道：“五感中，我尚有两感未生，分辨不出味道。”
青姬目中转起怜悯的泪光：“那你的鬼生得多无趣？”
他沉默须臾，心知他们对世事的看法难以达成一致，便无视了这份臆测的‘无趣’：“今日是何节日？”
“龙神节啊。”她咽下一口饼，“道长听过龙神节的传说吗？”
“略有耳闻。”
“那我好好给你说道说道，说是数千年前，人间饥荒频起、民不聊生，时有一条巨龙从天而降，将谷物种子交于百姓，施云布雨，此后，人们便设立龙神节以纪念这条巨龙。”
青姬说着，先是自豪地拍了把胸脯，又低垂目光显出无奈，“实不相瞒，此龙正是我们鱼鸣哥哥！不过近些年……爹爹大伯们每次上岸找人喝酒都喜欢拿我和他的娃娃亲吹牛，搞得龙神节庆祝的东西越发奇怪了……”
他闻言垂眸，不再言语。
福泽神鱼鸣生而为神，却又与众神不同，七情六欲节节不缺，因此对苍生疾苦格外感同身受，最是怀有慈悲之心。
他曾掌管陨星盏近万年，在其中见过万事万物的起承转合，掌管过往即掌管真相，无论那些真相是否重要，只要发生过，便一定能在陨星盏中看见。
万年来他无从找到真相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鱼鸣的来历，他的前世、他的降生，在盏中均呈现一片苍茫的白色。
青姬的声音将他拉出思绪。
“道长有没有见过鱼鸣哥哥的真身？和我们鲛人不一样，他的尾巴特别长，脑袋下面几乎全是尾巴！”
他心不在焉道：“那还真是可怕。”
“哪里可怕了？明明很威风、很神气的。”
“脑袋下面全是尾巴，换言之，就是尾巴上面全是脑袋，这还不可怕？”
青姬说不过他，懊恼地撅了下嘴，不再言语。
.
深秋时节开始落霜，他的断肢逐渐长成，法力也加速了恢复。
一日睁眼时，见青姬伏在身侧，枕他膝盖而睡。
他本想挪开，却又愣住。
每次开口说话都跟洪水泛滥一样没完没了的鲛人，睡着时也能显出三份恬静。
如此稀奇光景，让他不知从何处生出一丝不舍。
不久后青姬揉着眼睛起身，对上了他像是放空的眼神，她端看许久，喉间发出了生涩的声音：“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不假思索：“不可以。”
“哦……”她低下头去沮丧片刻，“那我改日再问问。”
“改日也没用。”他将青姬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神、鬼两道者无心，回应不了你。”
青姬摸着他的胸口发呆片刻，大惑不解地看向他的脸：“可你这里面，有东西在跳啊，‘咚——咚——’的，不是心是何物？”
他闻言身子一僵，松开她的手，自己探了探，微弱的鼓点声在他胸腔内回荡着，虽分外缓慢，但的确是心脏发出的动静。
一旁的青姬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眼中写满疑惑。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否则他的身体将逐渐脱离神、鬼两道，成为游离在六道之外的游魂，难再回去。
他在白泉镇落下第一片雪花的那日不告而别，沿着山路一路北行，故意避开江岸。
他想，此生都不必再回来了。
一年后，戚国朝廷下达捕鲛令，布告栏边物议沸腾。
“一颗鲛人心就是七两银子，我勒个乖乖。”
“何止鲛人心，这鲛珠鲛油鲛鱼皮，哪个不是供不应求？”
“听说白泉镇因为这个发了笔横财，要不哥几个也去分杯羹？”
他推开人群，风尘仆仆朝白泉江赶去，那颗在他身体里经久未动的心脏再次缓缓运作。
途经一处茶摊时，他停下赶路的脚步，因眼前气质出尘、灵衣结佩的来者感到困惑。
南斗天府宫，泛神庙宇间又称其作司命星君，督生死，权衡因果。
李麓正对他，于茶摊破破烂烂的桌边坐下。
四周寥寥几个客人，无人关注此处。
摊主提茶壶端茶碗走来，倒上一碗茶递到李麓面前，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桌。
除了李麓，没人能看到他。
李麓沉下眉眼：“天府宫此番入凡，总该不会是来寻李某叙旧的？”
“来告知你三个真相。”许是知他有所奔赴，司命开门见山，未作耽搁，“其一，关于鱼鸣，他的身世与谷玄有关。”
李麓微愣。
谷玄，既死星，传闻中太阳的对立处，吞万物以化虚无。
那是一个荒凉死寂的地方，远看像一个漆黑的洞穴。
有这样一种说法：终有一日，万事万物将泯灭于谷玄之中。
人、妖、魔等五道内知道此说者不多，就算听说过，也只将此说当作空谈妄语。
但神道者皆知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看着谷玄日益膨胀向外延伸，吞没它所到之处的一切，却无计可施。
见他不作声，司命面无表情继续道：“你可曾疑心过，谷玄不断壮大，凭的是何种力量？又可曾想过，被众神摒弃的情、欲、念，最终都流去了何处？”
虽只有两个问句，却几乎等同于将答案直接告知了他。
他沉下眉眼，将信将疑：“你想说，谷玄是凭众神的邪念壮大的？”
司命正视他，答了句“是”。
同属南北十三宫的神明，李麓与司命照面的机会不在少数，几乎百年就会见一次，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清司命的长相。
李麓低下头去，已然思绪万千。
神道象征永生，谷玄象征死亡，二者看似对立，实则共生。
司命字字清晰而郑重，并无任何玩笑的意味：“不出万年，谷玄便能彻底摧毁三界，人间、鬼域，最终抵达三清境，要阻止这一切，便只能率先杀死众神，毁去神道。”
“但你我皆不死不灭。”
“六道之中的确没有能够与神道抗衡之物，但如果，是谷玄呢？”
李麓无意识地皱紧眉心：“众神可否知道，你想利用谷玄毁去神道？”
司命缓慢地点了下头：“万年前，三清境三百七十位神经商议后，一致决定派南北十三宫合力接近谷玄，取得它表面的小块虚影。随后，我们将那小块虚影交由岁星，由岁星赋予他外形，以及近似神道者的力量，并予其神名——鱼鸣。他是谷玄的一部分，生来便对神道恨之入骨，如今也已拥有了毁去神道的能力。”
第二眼，是火堆边昏昏欲睡的罗衣女子。
李麓手撑地面坐起。
第三眼，是自己空落落的一只裤腿。
对了，他此行为除凶兽山狰而来，厮斗中一条手臂和一条腿落入山狰腹中，又被击沉在白泉江中……
他对自己残缺的身体提不起什么兴趣，转而扫视起溶洞内的模样。
此处灵气充沛，水石润泽，实为少见的洞天福地。
“你醒了？身上还疼不疼？”
闻声，他慢慢看向火堆边端坐的女子，她拧眉用力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不对不对，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呢？”
然后用一脸愁容深感抱歉地对着他，继续喋喋不休，“原本想带你去医馆的，可你一碰日光身上便化灰，看着不是寻常药石可医的……”
他这才想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断肢，却见断面被精心包扎了起来。
他用仅剩的一只手不疾不徐地解开包裹断肢的纱布：“皮囊为行走世间所化，不知疼痛。”
女子迅速靠近，按下他的揭开纱布的动作：“就算不会疼，那也得好好包扎啊，你解开作甚？”
“不解开，手脚如何长出？”
“啊？原来……还能长出来？你们鬼道可真方便。”
他朝女子瞥去一眼：“你知道我是谁？”
她便熠熠微笑起来：“黑衣黑裤黑外袍，黑纱斗笠，还背那么大个箱笼，这般有特色怎可能认不出？你说是吧，鬼君。”
“李麓便可。”
“好的，李道长。”女子双手捧脸，笑得更灿烂了些，“道长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端端坐正，面向火光闭目养神：“白泉江中独有一条青鳞鲛人，族长之女青姬。”
“你看得见我的真身？”
“我谓之魂相。”
青姬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虽然很厉害，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六十年前灵鹤酒楼失火那夜，你曾救过我。当时我为救人身陷火海，被烤得几乎要变成鱼干，绝望透顶之际，是道长你‘嗖’地一下从地上抱起我，又‘扑通’一下把我丢进了水池子，然后又‘嗖’地一下冲回大火里……”
她说着说着，不禁发出“咯咯”笑声，见他迟迟没回话，才逐渐将笑容收了回去，倒是满脸的期待不减：“道长你还记不记得呀？”
“不记得了。”
“怎能如此！”
他悠悠睁眼，平静地对上她的双眼：“此身已存活上万年，若是桩桩件件繁枝末节都得记住，岂不累死？”
青姬慢慢撅起嘴，失意地垂下头去。
他满意地重新闭目。
“所以……你原本真的是过往之神？主掌过往之盏？”
“听说你没有自己的天宫，住在摇光宫给摇光星君打下手？”
“话本上说摇光星君胡子千丈长，是真的吗？”
他蓦地转过脸去：“北地死水，内有大妖，其名九婴，定能与你聊得来。”
青姬憨笑：“为何呀？”
“因为它有九张嘴。”
她干瞪着眼思考片刻，眉头突然使劲皱起：“李道长应该没什么朋友吧？”
“托你洪福，没有。”
她哑然一阵，不满地“哼”一声，远远走开独坐生起闷气。
.
鬼道者并无实体，需以四时灵物为媒塑造身躯，而组成李麓肉.体的媒介，是只有冬日才会出现的霜雪。
所以他在溶洞中一待便是半年，期间只有青姬偶尔会来看他。
只她一人，却也足够聒噪。
时值处暑寸前，日轮霸道，青姬背了大包小包吃食进洞，逐一摊放到他面前。
“大过节的，怕道长一人寂寞，特意来陪你。”她嬉笑着拿起块糯米饼递向他，“仗义不？”
“首先，我不会寂寞，其次，我不需要进食。”
“可以尝尝嘛，这个可香可甜了。”
他耐心道：“五感中，我尚有两感未生，分辨不出味道。”
青姬目中转起怜悯的泪光：“那你的鬼生得多无趣？”
他沉默须臾，心知他们对世事的看法难以达成一致，便无视了这份臆测的‘无趣’：“今日是何节日？”
“龙神节啊。”她咽下一口饼，“道长听过龙神节的传说吗？”
“略有耳闻。”
“那我好好给你说道说道，说是数千年前，人间饥荒频起、民不聊生，时有一条巨龙从天而降，将谷物种子交于百姓，施云布雨，此后，人们便设立龙神节以纪念这条巨龙。”
青姬说着，先是自豪地拍了把胸脯，又低垂目光显出无奈，“实不相瞒，此龙正是我们鱼鸣哥哥！不过近些年……爹爹大伯们每次上岸找人喝酒都喜欢拿我和他的娃娃亲吹牛，搞得龙神节庆祝的东西越发奇怪了……”
他闻言垂眸，不再言语。
福泽神鱼鸣生而为神，却又与众神不同，七情六欲节节不缺，因此对苍生疾苦格外感同身受，最是怀有慈悲之心。
他曾掌管陨星盏近万年，在其中见过万事万物的起承转合，掌管过往即掌管真相，无论那些真相是否重要，只要发生过，便一定能在陨星盏中看见。
万年来他无从找到真相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鱼鸣的来历，他的前世、他的降生，在盏中均呈现一片苍茫的白色。
青姬的声音将他拉出思绪。
“道长有没有见过鱼鸣哥哥的真身？和我们鲛人不一样，他的尾巴特别长，脑袋下面几乎全是尾巴！”
他心不在焉道：“那还真是可怕。”
“哪里可怕了？明明很威风、很神气的。”
“脑袋下面全是尾巴，换言之，就是尾巴上面全是脑袋，这还不可怕？”
青姬说不过他，懊恼地撅了下嘴，不再言语。
.
深秋时节开始落霜，他的断肢逐渐长成，法力也加速了恢复。
一日睁眼时，见青姬伏在身侧，枕他膝盖而睡。
他本想挪开，却又愣住。
每次开口说话都跟洪水泛滥一样没完没了的鲛人，睡着时也能显出三份恬静。
如此稀奇光景，让他不知从何处生出一丝不舍。
不久后青姬揉着眼睛起身，对上了他像是放空的眼神，她端看许久，喉间发出了生涩的声音：“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不假思索：“不可以。”
“哦……”她低下头去沮丧片刻，“那我改日再问问。”
“改日也没用。”他将青姬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神、鬼两道者无心，回应不了你。”
青姬摸着他的胸口发呆片刻，大惑不解地看向他的脸：“可你这里面，有东西在跳啊，‘咚——咚——’的，不是心是何物？”
他闻言身子一僵，松开她的手，自己探了探，微弱的鼓点声在他胸腔内回荡着，虽分外缓慢，但的确是心脏发出的动静。
一旁的青姬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眼中写满疑惑。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否则他的身体将逐渐脱离神、鬼两道，成为游离在六道之外的游魂，难再回去。
他在白泉镇落下第一片雪花的那日不告而别，沿着山路一路北行，故意避开江岸。
他想，此生都不必再回来了。
一年后，戚国朝廷下达捕鲛令，布告栏边物议沸腾。
“一颗鲛人心就是七两银子，我勒个乖乖。”
“何止鲛人心，这鲛珠鲛油鲛鱼皮，哪个不是供不应求？”
“听说白泉镇因为这个发了笔横财，要不哥几个也去分杯羹？”
他推开人群，风尘仆仆朝白泉江赶去，那颗在他身体里经久未动的心脏再次缓缓运作。
途经一处茶摊时，他停下赶路的脚步，因眼前气质出尘、灵衣结佩的来者感到困惑。
南斗天府宫，泛神庙宇间又称其作司命星君，督生死，权衡因果。
李麓正对他，于茶摊破破烂烂的桌边坐下。
四周寥寥几个客人，无人关注此处。
摊主提茶壶端茶碗走来，倒上一碗茶递到李麓面前，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桌。
除了李麓，没人能看到他。
李麓沉下眉眼：“天府宫此番入凡，总该不会是来寻李某叙旧的？”
“来告知你三个真相。”许是知他有所奔赴，司命开门见山，未作耽搁，“其一，关于鱼鸣，他的身世与谷玄有关。”
李麓微愣。
谷玄，既死星，传闻中太阳的对立处，吞万物以化虚无。
那是一个荒凉死寂的地方，远看像一个漆黑的洞穴。
有这样一种说法：终有一日，万事万物将泯灭于谷玄之中。
人、妖、魔等五道内知道此说者不多，就算听说过，也只将此说当作空谈妄语。
但神道者皆知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看着谷玄日益膨胀向外延伸，吞没它所到之处的一切，却无计可施。
见他不作声，司命面无表情继续道：“你可曾疑心过，谷玄不断壮大，凭的是何种力量？又可曾想过，被众神摒弃的情、欲、念，最终都流去了何处？”
虽只有两个问句，却几乎等同于将答案直接告知了他。
他沉下眉眼，将信将疑：“你想说，谷玄是凭众神的邪念壮大的？”
司命正视他，答了句“是”。
同属南北十三宫的神明，李麓与司命照面的机会不在少数，几乎百年就会见一次，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清司命的长相。
李麓低下头去，已然思绪万千。
神道象征永生，谷玄象征死亡，二者看似对立，实则共生。
司命字字清晰而郑重，并无任何玩笑的意味：“不出万年，谷玄便能彻底摧毁三界，人间、鬼域，最终抵达三清境，要阻止这一切，便只能率先杀死众神，毁去神道。”
“但你我皆不死不灭。”
“六道之中的确没有能够与神道抗衡之物，但如果，是谷玄呢？”
李麓无意识地皱紧眉心：“众神可否知道，你想利用谷玄毁去神道？”
司命缓慢地点了下头：“万年前，三清境三百七十位神经商议后，一致决定派南北十三宫合力接近谷玄，取得它表面的小块虚影。随后，我们将那小块虚影交由岁星，由岁星赋予他外形，以及近似神道者的力量，并予其神名——鱼鸣。他是谷玄的一部分，生来便对神道恨之入骨，如今也已拥有了毁去神道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