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宇扭头望去，布摊摊主口中的小哑巴用破旧衣服兜着满怀的包子，跟匹脱了缰的野马似得埋头猛冲向他。
两人在街边迎头相撞，双双翻倒在地。
小哑巴被身后抄家伙什的包子铺老板追上，半边脸被踩在粗糙的石板地上蹭破了层皮，渗出丝丝血痕。
“又偷！又来偷！小小年纪不学好！”
几人对着他拳打脚踢一阵解了气，临走前又朝他背上补了一脚。
“下次还敢来，废你条胳膊！”
郑宇从地上站起，半懵地注视着这一切。
小哑巴遭完打，不慌不忙从地上爬起，伸手将脖子上滑落出的长命锁链子塞回松垮的领口。
看清那条近乎变成黑色的长命锁，郑宇忽觉血脉偾张。
这个哑巴，就是余长溯。
余长溯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愣愣看了一会，猛然想起正事，匆忙捡起灰不溜秋的包子兜回衣服里。
待包子铺老板逐渐走远，街角拐出来个拄着木棍的老叫花子，走路姿势一瘸一拐，却走得飞快。
郑宇一看便知，这是徐珺。
徐珺快步上前，伸手夺过一衣服包子夹在胳膊下，一手用力拧了下余长溯的耳朵，语气恨铁不成钢。
“瘪犊子拿人些东西次次被抓！”
骂完从衣服里掏出个包子塞进他手里，自己拿着剩下的沿街走开。
郑宇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惨是真的惨，皮实也是真皮实，都和他当初设想的差不多。
或许是感受到了视线，余长溯转身看向他，眼神发直。
郑宇幼小白净的脸上浮出一丝警惕。
“你在看什么？”
余长溯笑了笑，将包子递到他面前。
他视线落在脏兮兮的包子上，左右猜不透这动作是几个意思。
是看他身上的旧衣服打了几个补丁，就觉得他几天没吃饭了？
见他不肯接，余长溯抬手拍拍包子上的尘土，重新朝他递了递。
但他还是没有接，皱着眉头向后退去一步。
徐珺见余长溯一直没跟上，便折返回来，拽着胳膊带走了他，边走边用难堪的话语骂了一路。
两人的身影在长街尽头变成两个小点。
郑宇咬紧牙根，厌恶又扭曲的情感忽如蚁群密密麻麻爬在身体里。
为什么受气成这样还若无其事地跟回去？
什么叫一生所遇都是良善之人？
这算哪门子良善？
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因为他不敢恨，恨不起。
因为他就是曾经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的投影。
不愿意承认自己没人看得起的事实，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别人眼中命贱如狗的事实。
他当时怎么就脑抽想出了这种叫人火大的角色？
去死……
赶紧去死！
.
光棱像把织机中翻飞的梭子，穿行在漆黑的树林里。
徐珺抱着余长溯跑在前方，明明瘸了条腿，步伐却诡谲多变。
郑宇眼见自己一双短腿怎么也追不上，心焦地增加起光棱的数量。
三道、五道……
终于，刺中了徐珺的一条大腿。
但徐珺却没有因此停下，反倒跑得更快了些。
本应在两人熟睡时就把他们解决掉的。
郑宇越想越觉得不甘，怪只怪当初想设定时把徐珺想得稍微厉害了些，居然在他亮出刀的瞬间醒了过来，扛起一旁睡得正死的余长溯从破窗跳了出去。
当时的茅草屋里很暗，也不知徐珺是否看清了他的样貌。
追着两人横跨半片树林，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在朝哪跑。
算算时间，现在正是李序来对徐珺进行游说的时期。
李序和一批玉琼山弟子就住在郊外的驿站。
他是想去拉救兵。
意识到这一点，郑宇收回光棱，停止了对两人的穷追，悬着心盘算起来。
眼下追逃了一路，连他都难免气息紊乱，更不用说一个抱着孩子的跛子，体力早该枯竭了才是。
他动作小心地继续朝前走，尽量减轻足底踩上枯叶的声音。
所幸金魔族又被称作枭眼一族。
各族有各族的长处，赤魔族崇尚蛮力，乌魔族精通术法，而混血的金魔族，天生五感敏锐。
他视线逐一掠过覆没在黑暗里的枯木杂草，小步前行。
混迹在微风中的一缕喘息钻入耳朵，他朝声源看去，徐珺屏息躲在棵粗壮的树后，死命捂着余长溯的嘴巴。
郑宇嘴角勾起抹笑容。
找到了，两只蟑螂。
他身边忽地亮如白昼，数不清的光棱悬浮在高空中，如一场金雨垂直砸向两人。
得手之际一发响箭冲出金色的雨幕，拖着银白的尾烟直穿云层。
郑宇上前查看，见金色雨幕中隆起一个半透明的金钟罩，余长溯缩身跪在里面哭得近乎昏死过去。
面前咫尺距离的徐珺被砸成了筛子，手中是用尽力气扯开的信号箭筒。
李序就在几百米开外的驿站里，收到信号必将火速赶来。
眼下他的实力杀死个徐珺尚算有些余裕，但要同时对付李序和几个松门弟子，够呛。
血雾弥漫，将树隙间掉落的月光染成血色。
徐珺这招金钟罩刀枪不入，短时间内无法靠蛮力破开，郑宇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隔着层糊满血的罩子，他的视线与余长溯的交汇在一起，看清了那双充盈泪水的眼睛里迅速疯长的杀意。
真漂亮。
他不由地笑了起来，内心愉悦又畅快。
这巴不得将谁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可比今早街上那副逆来顺受的眉目漂亮多了。
虽然眼下无法立即杀了他，但徐珺已死，他基本也就等于废了。
他会像他写的最终一版那样，在玉琼山大战后自行结束他这软弱无能的一生。
李序带着一众松门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即将抵达此处。
他满意地转过身，瘦小的身影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儿，消失进夜色里。
.
云中仙舍一如既往的安静。
陈设稍显乏味的房间里，桌上平铺着一幅画卷，画上有两个人像。
一个身穿黑袍、戴金项圈，特征是蓝色的眼睛和一柄坠饰繁多的锡杖。
另一个看着比较抽象，身形瘦小，面部五官里只画了一双金色的眼睛，其余皆是留白。
余长溯立在桌边，垂眸看画看得出神。
魔族之辈凭借瞳孔颜色分为赤、乌、金三族，近来又听说有一支鲜为人知的上古魔族青魔族，瞳孔呈现蓝色。
因为当年屠杀渔村的黑袍子被村民称作海妖，所以这些年里，他每次离山都会四处打听哪里有蓝眼睛使用锡杖的妖，却没有任何进展。
现在想来，怎么可能会有妖光明正大宣称自己是妖？定是他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图上两人，极可能都来自琉璃城。
他拈起笔杆沾了沾砚台里的金墨，在画卷空白处添笔。
细长的光棱在笔尖下逐渐显现。
那是像梭子一样的形状，两头尖中间四方，落至地面绽放成金色的花型……
“师兄。”
余长溯循声转头看向窗外，一手迅速合上画卷。
陆姚抱着食盒立在窗外，见到他耐人寻味的动作，表情僵了须臾。
想了想，终是放弃了深究，将视线从他桌上抬起，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她进入房间，从盒中拿出两盘点心，和一壶岩茶摆到桌上。
“这不，马上是你生辰了，给你做了些点心。”她双手背到身后，喜滋滋地面向他。
“给我的？”
“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可距我生辰还有些时日。”
她笑容忽地黯淡，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今日就想给你过了，不行吗？”
“当然行。”
余长溯说着坐到桌边，拿起块桂花糕咬下一口。
陆姚见他脸色平静如常，心里没底：“好吃吗？”
“很好吃。”
他诚恳地点点头，就着茶水吃完了剩下半块。
她喜笑颜开：“平日见你吃的少，唯有甜的东西会多吃两口，所以这份特地多放了些糖。”
余长溯表情滞了下：“没吃出来。”
“怎么会？”她眉心朝下压了压，“我足足加了三勺。”
“和以前一样甜，一样好吃。”
她愣了愣神，好奇地掰开半块放进嘴里，明显比普通的桂花糕甜了不止一个度。
怎么可能和曾经原主做的一样？
这里人的味觉都有点不正常。
心里叨咕完，下意识朝书桌方向瞥了一眼。
桌上折起的画卷被压上一块镇纸，无法窥见画上是什么。
余长溯留意到她目光落向何处时，心中忐忑地捧起茶杯喝了小口。
如果她问起，该从何说起才好？
“对了！”
陆姚忽地转了过来，却未就画卷追问些什么，反拿出个黑色的指环递给他，“这个给你，算生辰礼。”
他蹙眉有些埋怨：“不是让你收好别再赠人了吗？”
“可这玩意儿只能感知别人是否有危险，我自己带着又没用。”
“自己的魂魄自己拿着，终归比交由他人安全。”
“安全什么？已经炼成的东西又不能再复原塞回身体里。”见他不太愿意拿，她灵机一动，边叹气边收回手，“行吧，你不要，我改日给别人，给谁比较好呢？要不就给……”
“我要的。”他匆忙打断，摊开手心准备接过，“可以要。”
她将指环放在他掌心里，两手托上腮，注视着他拘谨地将指环推上小指，忍笑忍得有点幸苦。
纸窗外日头明媚，风也和煦。
眼泪却突然不讲道理地在眼底聚集起来，似乎想趁她一个不留神逃出眼眶。
她揉了揉眼睛，从桌边站起，笑着张开双臂：“我听人说，不安的时候就该和喜欢的人拥抱，这样心里会好受许多。”
余长溯垂落目光：“我……没有在不安。”
“可是我有。”她笑容中有些难掩的苦涩，“好希望师兄能抱抱我呀……”
话音未落，便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瞬疑似要落空的期待仍是稳稳着了陆。
她胸口温热，手臂在他腰间上了些力道：“可以抱久一点吗？”
他小声应：“到你厌为止。”
忽有微风掠过，将半敞的房门和窗户严丝合缝地阖上，屋内光线悄然暗了几分。
两人在街边迎头相撞，双双翻倒在地。
小哑巴被身后抄家伙什的包子铺老板追上，半边脸被踩在粗糙的石板地上蹭破了层皮，渗出丝丝血痕。
“又偷！又来偷！小小年纪不学好！”
几人对着他拳打脚踢一阵解了气，临走前又朝他背上补了一脚。
“下次还敢来，废你条胳膊！”
郑宇从地上站起，半懵地注视着这一切。
小哑巴遭完打，不慌不忙从地上爬起，伸手将脖子上滑落出的长命锁链子塞回松垮的领口。
看清那条近乎变成黑色的长命锁，郑宇忽觉血脉偾张。
这个哑巴，就是余长溯。
余长溯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愣愣看了一会，猛然想起正事，匆忙捡起灰不溜秋的包子兜回衣服里。
待包子铺老板逐渐走远，街角拐出来个拄着木棍的老叫花子，走路姿势一瘸一拐，却走得飞快。
郑宇一看便知，这是徐珺。
徐珺快步上前，伸手夺过一衣服包子夹在胳膊下，一手用力拧了下余长溯的耳朵，语气恨铁不成钢。
“瘪犊子拿人些东西次次被抓！”
骂完从衣服里掏出个包子塞进他手里，自己拿着剩下的沿街走开。
郑宇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
惨是真的惨，皮实也是真皮实，都和他当初设想的差不多。
或许是感受到了视线，余长溯转身看向他，眼神发直。
郑宇幼小白净的脸上浮出一丝警惕。
“你在看什么？”
余长溯笑了笑，将包子递到他面前。
他视线落在脏兮兮的包子上，左右猜不透这动作是几个意思。
是看他身上的旧衣服打了几个补丁，就觉得他几天没吃饭了？
见他不肯接，余长溯抬手拍拍包子上的尘土，重新朝他递了递。
但他还是没有接，皱着眉头向后退去一步。
徐珺见余长溯一直没跟上，便折返回来，拽着胳膊带走了他，边走边用难堪的话语骂了一路。
两人的身影在长街尽头变成两个小点。
郑宇咬紧牙根，厌恶又扭曲的情感忽如蚁群密密麻麻爬在身体里。
为什么受气成这样还若无其事地跟回去？
什么叫一生所遇都是良善之人？
这算哪门子良善？
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因为他不敢恨，恨不起。
因为他就是曾经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的投影。
不愿意承认自己没人看得起的事实，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别人眼中命贱如狗的事实。
他当时怎么就脑抽想出了这种叫人火大的角色？
去死……
赶紧去死！
.
光棱像把织机中翻飞的梭子，穿行在漆黑的树林里。
徐珺抱着余长溯跑在前方，明明瘸了条腿，步伐却诡谲多变。
郑宇眼见自己一双短腿怎么也追不上，心焦地增加起光棱的数量。
三道、五道……
终于，刺中了徐珺的一条大腿。
但徐珺却没有因此停下，反倒跑得更快了些。
本应在两人熟睡时就把他们解决掉的。
郑宇越想越觉得不甘，怪只怪当初想设定时把徐珺想得稍微厉害了些，居然在他亮出刀的瞬间醒了过来，扛起一旁睡得正死的余长溯从破窗跳了出去。
当时的茅草屋里很暗，也不知徐珺是否看清了他的样貌。
追着两人横跨半片树林，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在朝哪跑。
算算时间，现在正是李序来对徐珺进行游说的时期。
李序和一批玉琼山弟子就住在郊外的驿站。
他是想去拉救兵。
意识到这一点，郑宇收回光棱，停止了对两人的穷追，悬着心盘算起来。
眼下追逃了一路，连他都难免气息紊乱，更不用说一个抱着孩子的跛子，体力早该枯竭了才是。
他动作小心地继续朝前走，尽量减轻足底踩上枯叶的声音。
所幸金魔族又被称作枭眼一族。
各族有各族的长处，赤魔族崇尚蛮力，乌魔族精通术法，而混血的金魔族，天生五感敏锐。
他视线逐一掠过覆没在黑暗里的枯木杂草，小步前行。
混迹在微风中的一缕喘息钻入耳朵，他朝声源看去，徐珺屏息躲在棵粗壮的树后，死命捂着余长溯的嘴巴。
郑宇嘴角勾起抹笑容。
找到了，两只蟑螂。
他身边忽地亮如白昼，数不清的光棱悬浮在高空中，如一场金雨垂直砸向两人。
得手之际一发响箭冲出金色的雨幕，拖着银白的尾烟直穿云层。
郑宇上前查看，见金色雨幕中隆起一个半透明的金钟罩，余长溯缩身跪在里面哭得近乎昏死过去。
面前咫尺距离的徐珺被砸成了筛子，手中是用尽力气扯开的信号箭筒。
李序就在几百米开外的驿站里，收到信号必将火速赶来。
眼下他的实力杀死个徐珺尚算有些余裕，但要同时对付李序和几个松门弟子，够呛。
血雾弥漫，将树隙间掉落的月光染成血色。
徐珺这招金钟罩刀枪不入，短时间内无法靠蛮力破开，郑宇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隔着层糊满血的罩子，他的视线与余长溯的交汇在一起，看清了那双充盈泪水的眼睛里迅速疯长的杀意。
真漂亮。
他不由地笑了起来，内心愉悦又畅快。
这巴不得将谁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可比今早街上那副逆来顺受的眉目漂亮多了。
虽然眼下无法立即杀了他，但徐珺已死，他基本也就等于废了。
他会像他写的最终一版那样，在玉琼山大战后自行结束他这软弱无能的一生。
李序带着一众松门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即将抵达此处。
他满意地转过身，瘦小的身影哼着荒腔走板的小曲儿，消失进夜色里。
.
云中仙舍一如既往的安静。
陈设稍显乏味的房间里，桌上平铺着一幅画卷，画上有两个人像。
一个身穿黑袍、戴金项圈，特征是蓝色的眼睛和一柄坠饰繁多的锡杖。
另一个看着比较抽象，身形瘦小，面部五官里只画了一双金色的眼睛，其余皆是留白。
余长溯立在桌边，垂眸看画看得出神。
魔族之辈凭借瞳孔颜色分为赤、乌、金三族，近来又听说有一支鲜为人知的上古魔族青魔族，瞳孔呈现蓝色。
因为当年屠杀渔村的黑袍子被村民称作海妖，所以这些年里，他每次离山都会四处打听哪里有蓝眼睛使用锡杖的妖，却没有任何进展。
现在想来，怎么可能会有妖光明正大宣称自己是妖？定是他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图上两人，极可能都来自琉璃城。
他拈起笔杆沾了沾砚台里的金墨，在画卷空白处添笔。
细长的光棱在笔尖下逐渐显现。
那是像梭子一样的形状，两头尖中间四方，落至地面绽放成金色的花型……
“师兄。”
余长溯循声转头看向窗外，一手迅速合上画卷。
陆姚抱着食盒立在窗外，见到他耐人寻味的动作，表情僵了须臾。
想了想，终是放弃了深究，将视线从他桌上抬起，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她进入房间，从盒中拿出两盘点心，和一壶岩茶摆到桌上。
“这不，马上是你生辰了，给你做了些点心。”她双手背到身后，喜滋滋地面向他。
“给我的？”
“这屋里还有别人吗？”
“可距我生辰还有些时日。”
她笑容忽地黯淡，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今日就想给你过了，不行吗？”
“当然行。”
余长溯说着坐到桌边，拿起块桂花糕咬下一口。
陆姚见他脸色平静如常，心里没底：“好吃吗？”
“很好吃。”
他诚恳地点点头，就着茶水吃完了剩下半块。
她喜笑颜开：“平日见你吃的少，唯有甜的东西会多吃两口，所以这份特地多放了些糖。”
余长溯表情滞了下：“没吃出来。”
“怎么会？”她眉心朝下压了压，“我足足加了三勺。”
“和以前一样甜，一样好吃。”
她愣了愣神，好奇地掰开半块放进嘴里，明显比普通的桂花糕甜了不止一个度。
怎么可能和曾经原主做的一样？
这里人的味觉都有点不正常。
心里叨咕完，下意识朝书桌方向瞥了一眼。
桌上折起的画卷被压上一块镇纸，无法窥见画上是什么。
余长溯留意到她目光落向何处时，心中忐忑地捧起茶杯喝了小口。
如果她问起，该从何说起才好？
“对了！”
陆姚忽地转了过来，却未就画卷追问些什么，反拿出个黑色的指环递给他，“这个给你，算生辰礼。”
他蹙眉有些埋怨：“不是让你收好别再赠人了吗？”
“可这玩意儿只能感知别人是否有危险，我自己带着又没用。”
“自己的魂魄自己拿着，终归比交由他人安全。”
“安全什么？已经炼成的东西又不能再复原塞回身体里。”见他不太愿意拿，她灵机一动，边叹气边收回手，“行吧，你不要，我改日给别人，给谁比较好呢？要不就给……”
“我要的。”他匆忙打断，摊开手心准备接过，“可以要。”
她将指环放在他掌心里，两手托上腮，注视着他拘谨地将指环推上小指，忍笑忍得有点幸苦。
纸窗外日头明媚，风也和煦。
眼泪却突然不讲道理地在眼底聚集起来，似乎想趁她一个不留神逃出眼眶。
她揉了揉眼睛，从桌边站起，笑着张开双臂：“我听人说，不安的时候就该和喜欢的人拥抱，这样心里会好受许多。”
余长溯垂落目光：“我……没有在不安。”
“可是我有。”她笑容中有些难掩的苦涩，“好希望师兄能抱抱我呀……”
话音未落，便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瞬疑似要落空的期待仍是稳稳着了陆。
她胸口温热，手臂在他腰间上了些力道：“可以抱久一点吗？”
他小声应：“到你厌为止。”
忽有微风掠过，将半敞的房门和窗户严丝合缝地阖上，屋内光线悄然暗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