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至山腰，远远已能看清竹门的石牌时，她忽地怔下脚步，眼前谷玄缓缓转过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不紧不慢朝她走了几步，反手化出一杆提斗笔提起，羊毫笔尖上落下一滴鲜红的液体，不偏不倚落在青石板缝间开出的一株野菊上。
“想法不错，知道把顾灵找出来。”
他边道，边顺手将笔丢在了一旁的泥地里。
“可惜，对我而言，她还是废物了点。”
陆姚持上夜歌，怒目圆睁，似在瞪着一头怪物。
钻入密室见到顾灵的那一刻起，她便已是心灰意冷。
传闻中的玉琼山第一战力，原著里能够斩下谷玄一臂的半神，战斗力与眼前这个“谷玄”相比，不到其六分之一。
但她确实没想到顾灵会连半炷香的工夫都没撑住。
如此想来，此前在留霞谷与他正面打起来的枕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谷玄从容道：“系统应该也给了你两个额外金手指吧，一个提升技能，一个保命技能。”
“那又如何？”
“你要不要猜猜，我的提升技能是什么？”
陆姚牙根紧了紧，却又不敢擅自出剑。
顾灵枕溪双双落败，她这个连一腔孤勇都提不上来的战五渣，硬碰硬无异于螳臂当车。
逃是唯一能够活命的方法。
她很清楚，但又……逃不了。
因为放不下。
见她久不作答，半点也不配合，只会瞪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被凶煞气染得都丑陋了几分。
谷玄眉头不悦地挤了挤：“你猜不猜？”
“不猜。”
“简单说，死在我手里的人，武学和技能都会归我所有。”
陆姚瘪了瘪嘴，略觉得无语。
谷玄抬手化出一片冰蓝色的睡莲，那是莲门最高级别的杀招，山门中只有身为长老的杨柏安能够驾驭。
他既已夺得此杀招，就表明杨柏安已死。
就在她从山脚行至山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六位长老中的三位已命丧在了他手里。
他收起睡莲：“你看看你，这么不入戏？生父养父一起没了，眼泪都不掉一颗的？”
她沉声：“既然你有这么强的金手指，为何还会像原著那样被杨柏安等人迫害？”
他太强了，强得离谱。
若他有意逃跑或反击，未必不能当场解决杀他父母的墨渊，和囚他折磨他的无极宗。
更何况从他言辞中可推断，他对原著内容了如指掌。
谷玄歪了歪脖子：“若没有他们迫害我利用我，我怎么杀回琉璃城？一举拿下上万人头？”
“墨渊杀你父母时，你也没阻止？”
“哦，你说银灯和熔夜？那也是两个喜欢自我感动的蠢东西，孩子因他俩从小亡命，一日不得安宁，结果呢，张口闭口就是放下，别去寻仇……”谷玄眼睫微眨了下，觉得甚是好笑，“还得谢谢墨渊呢，让我摆脱了那两个绊脚的。”
陆姚寒毛直竖，口中忍不住泄出一声“疯子”。
谷玄的金眼睛冷冷地瞟向她：“谢夸，比软蛋好听多了。”
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抬剑朝他刺去。
哪怕是螳臂当车，车来了，也总得挡一下吧。
谷玄足跟点地，身子微微后倾，轻易躲开了攻击，同时打出一记不到一成力道的碎魂掌，将她击飞了出去。
飞速向后退去时，一只有力的手拦腰抱住了她，将她拦停在原地。
一阵熟悉的雪松气息拂面而来，她心一惊，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余长溯顺势将她拉到身后，面朝谷玄，神色愠怒：“你做什么？”
结界穹顶上不规则的裂口中呈现出瑰丽的色彩，愈来愈密集，光线透过那些裂纹，渐渐将整个山门境内照成诡异的浅紫色。
“哟，来了？”谷玄不屑地哼笑一声，回身看了眼山道下方，“刚好，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陆姚从余长溯臂膀边探出双眼睛，见山道中央缓步走来个穿大黑袍子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溜串金铃铛，手中一把锡杖随他动作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动。
但最容易辨认其身份的特征，还要数那双碧蓝色的眼睛。
罕见的青魔，霖仙，谷玄座下第三魔头，神出鬼没日行千里。
他嗜血好吃人肉，妥妥的低配版汉尼拔，原著大后期甚至让谷玄都恶心得牙痒痒。
她心中无数，抬起眼睫看向余长溯的侧脸。
奇怪，谷玄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他见霖仙？
余长溯的眸光顷刻间黯淡了下去，阴沉得吓人。
陆姚后背一凉，想伸手拉住他，关节却像被浆糊粘住似得无法抬起。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从未见过……
以往的他哪怕是有暴露过短暂的凶狠和冷漠，也绝不会像这般，看起来濒临失控。
霖仙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个什么感情：“你长大了，可真听你娘的话。”
即便不能完全明白霖仙的意思，但提及余长溯的娘便能想到他的身世，想到那座被一夜屠尽的渔村，以及书里没交代清楚的神秘凶手。
陆姚隐隐觉得要出事，急忙抬手去抓余长溯。
但为时已晚，她只抓到一片冰凉的袖口，并以极快的速度从她手里抽离了出去。
转头看去时，余长溯已然朝霖仙冲去，锡杖被剑刃砍出叮铃铃的响声，听起来并不悦耳。
两人堪堪过完两招，谷玄微一抬手，将余长溯重击在十丈开外的树上，救下了霖仙。
她急忙抬步想朝余长溯跑去，却终究是快不过谷玄。
眨眼间，谷玄已瞬移至树下，一手掐着余长溯的脖子把他从地上举起，摁在了树干上。
“大师兄这么冲动作甚？”
余长溯被掐得难以呼吸，用力扒了两下他的手指，却如何也使不上力，一股恶寒从胸腔内反上鼻根。
他艰难地抬起眼，赫然看清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你是……魔？”
谷玄乖戾地笑了笑：“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谷玄，是个魔尊，亦是你的造物主。”
最后那三字正正好好被跑来的陆姚听进了耳朵里，脚步一顿，顷刻反应了过来。
他是这个世界的作者。
一些原本想不通的问题不攻自破，比如为什么他会对每一个角色的性格都了如指掌，为什么常能说出些她都不知道的冷门知识。
但同时也有新的问题悄然浮现，比如，为什么会有作者这么恨他笔下的角色。
她来不及深思，一心只想先救下余长溯，忙从腰封里拿出杨柏安给她的那条阴鱼，攥紧向内注入灵力，另一只手伸向了谷玄的后背。
她要，带着谷玄一起传送走。
耀眼的白光闪过，体内翻江倒海，血液沸腾，身体像被一双巨手捏紧挤压、扭曲又变形。
不知经历了多久的耳鸣目眩，失重感伴随呼啸的疾风声猛地袭来。
陆姚撑开眼，见自己正从万丈高空下坠。
除了谷玄，余长溯的身影也精准进入了视野。
她慌忙抓起他抱紧，眼见布满尖石的地面极速逼近，危急关头，她默念了一句影杀阵的口诀，九条影子倏地飞出，在空中支起一张巨网，借了他们一个缓冲力。
两人重摔在地，所幸并未撞上尖石，也未危及性命。
陆姚趴在地上抬眼，不远处像陨石坠地般掉下来道影子，直接撞碎地面的千百根石柱，碎石裹挟尘土朝四面八方翻涌飞扬，飞出七八层楼那么高。
她不慎吸了一口恶劣的空气，边猛咳嗽边不忘提上剑，从地上站起。
一旁余长溯同样撑着地面起身，谨慎睁眼朝纷纷扬扬的粉尘中心看去。
谷玄蹲在个被砸出来的大坑中央，不慌不忙起身，泰然背起手。
“石林？”待看清周围地貌，他费解地蹙眉，朝陆姚看去，“你将阳鱼种在了石林？”
陆姚摇摇头，伸手指指身后的遮天断壁，真诚道：“我种在了断壁上。”
“怎么可能！祈风明明看见……”
“见我种在了明月镇附近的沙洞里。”她正了正神，直接抢话。
“可洞里确实长了棵树……”谷玄猛地反应过来，沉下脸色，“诡儡苹？”
“嗯，那棵假树是我按着你书里的描写，拿诡儡苹捏的。”她一五一十地承认。
“你演我？”
“不算吧……又不是我叫你们拿扑棱蛾子监视我的。”
陆姚神情无辜，甚至有些委屈。老实说当初发现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受人监视，不得不放弃原金蝉脱壳大计，重新思考planB的时候，她是真像只无头苍蝇，不知朝哪飞。
最终选择种在遮天断壁上，是想借用魍魉山境内使用不了轻功和飞行术的特点，阴谷玄一下。
这招被她视作最后的底牌，但凡和他之间有商量的余地，她都不会用。
从石林上空坠落，万一没反应过来，或不小心扎在石头上，都是要丧命的。
但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没伤到他一根头发丝也就罢了，还眼见着他把一片石林踩成了平地，哦不，盆地。
“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要趟这趟浑水了？”他眼神平稳地移向一旁的余长溯，自嘲又苦涩地笑了笑，“就为了这个草包？”
他的脑海里突兀地闪过几个画面。
画面里她说想和他一起离开玉琼山，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无比真诚。
明明早就清楚她这几次邀请别有目的，但此刻仍是浮出了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厌烦与膈应都占一点。
撒谎成性的人便是这样，拿最真诚的态度包装最虚伪的心思。
陆姚不满道：“他不是草包。”
谷玄忽地愤恨不已：“在月满楼你说你是来救我的，我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下，可结果呢，你要救的是余长溯，是玉琼山，甚至可以是白泉乡里无关紧要的人，唯独不是我！”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自作多情，都在此刻被无限地放大，成为了他对自己的奚落和嘲讽。
对眼前二人的恨意滋长得越发猖獗。
陆姚愣了愣，居然发现自己听不懂中文了：“你……需要救吗？”
720万战力想杀谁杀谁的大魔王居然需要救？
怎么救？
还有她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她怎么不记得？
谷玄闻言猛地哽住，又一次觉得自己可笑死了。
余长溯一时难以理解状况，但又能从两人的对话间觉出一些端倪，紧着眉转向陆姚：“你们……究竟是谁？”
陆姚心一惊，促狭地抵上他的视线。
还是来了，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告知他真相时的情景，一边想象一边逃避，但眼下已是避无可避了。
“我的确不是路遥，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穿进了这具身体里。”
她觉得她表现得还算是冷静，若不是看到他瞬间拉下了脸，目光疏离得像个陌生人，她或许还能维持住这劣质的冷静。
“那阿遥呢？她如今在何处？”
“我不知道，对不起……”
她颤着声音回答，很快不争气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原来真的会变成这样，原来她不是路遥，他的语气真的会变得这么冷漠。
但能怨谁呢？她自作自受。
莫大的疲倦席卷了余长溯的身体，险些令他站不住。
眼前这个人不是阿遥？
这段时日里确有不少违和的细节，但她怎么可能不是阿遥？她看他的眼神明明和从前一模一样。
不对。
细想来，早在一年前，她的目光就已经没在追随他了。
她的确……不是她。
“煽情煽够了没？要不要再扯块绿幕给你们演？”谷玄不耐烦道。
“闭嘴！”余长溯回头怒喝了一声。
这一喝彻底激怒了谷玄，他怪异地扭扭脖子，森森然道：“你在，让谁闭嘴？”
一道光棱急速从他身后射出，从二人之间横穿而过，在一旁的高耸断壁上撞了个粉碎，像一朵绽开的金色花朵。
余长溯身子一僵，糅杂进几分阴鸷的眼神缓缓转向了谷玄，杀气腾腾。
这道光棱的形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他不紧不慢朝她走了几步，反手化出一杆提斗笔提起，羊毫笔尖上落下一滴鲜红的液体，不偏不倚落在青石板缝间开出的一株野菊上。
“想法不错，知道把顾灵找出来。”
他边道，边顺手将笔丢在了一旁的泥地里。
“可惜，对我而言，她还是废物了点。”
陆姚持上夜歌，怒目圆睁，似在瞪着一头怪物。
钻入密室见到顾灵的那一刻起，她便已是心灰意冷。
传闻中的玉琼山第一战力，原著里能够斩下谷玄一臂的半神，战斗力与眼前这个“谷玄”相比，不到其六分之一。
但她确实没想到顾灵会连半炷香的工夫都没撑住。
如此想来，此前在留霞谷与他正面打起来的枕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谷玄从容道：“系统应该也给了你两个额外金手指吧，一个提升技能，一个保命技能。”
“那又如何？”
“你要不要猜猜，我的提升技能是什么？”
陆姚牙根紧了紧，却又不敢擅自出剑。
顾灵枕溪双双落败，她这个连一腔孤勇都提不上来的战五渣，硬碰硬无异于螳臂当车。
逃是唯一能够活命的方法。
她很清楚，但又……逃不了。
因为放不下。
见她久不作答，半点也不配合，只会瞪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被凶煞气染得都丑陋了几分。
谷玄眉头不悦地挤了挤：“你猜不猜？”
“不猜。”
“简单说，死在我手里的人，武学和技能都会归我所有。”
陆姚瘪了瘪嘴，略觉得无语。
谷玄抬手化出一片冰蓝色的睡莲，那是莲门最高级别的杀招，山门中只有身为长老的杨柏安能够驾驭。
他既已夺得此杀招，就表明杨柏安已死。
就在她从山脚行至山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六位长老中的三位已命丧在了他手里。
他收起睡莲：“你看看你，这么不入戏？生父养父一起没了，眼泪都不掉一颗的？”
她沉声：“既然你有这么强的金手指，为何还会像原著那样被杨柏安等人迫害？”
他太强了，强得离谱。
若他有意逃跑或反击，未必不能当场解决杀他父母的墨渊，和囚他折磨他的无极宗。
更何况从他言辞中可推断，他对原著内容了如指掌。
谷玄歪了歪脖子：“若没有他们迫害我利用我，我怎么杀回琉璃城？一举拿下上万人头？”
“墨渊杀你父母时，你也没阻止？”
“哦，你说银灯和熔夜？那也是两个喜欢自我感动的蠢东西，孩子因他俩从小亡命，一日不得安宁，结果呢，张口闭口就是放下，别去寻仇……”谷玄眼睫微眨了下，觉得甚是好笑，“还得谢谢墨渊呢，让我摆脱了那两个绊脚的。”
陆姚寒毛直竖，口中忍不住泄出一声“疯子”。
谷玄的金眼睛冷冷地瞟向她：“谢夸，比软蛋好听多了。”
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抬剑朝他刺去。
哪怕是螳臂当车，车来了，也总得挡一下吧。
谷玄足跟点地，身子微微后倾，轻易躲开了攻击，同时打出一记不到一成力道的碎魂掌，将她击飞了出去。
飞速向后退去时，一只有力的手拦腰抱住了她，将她拦停在原地。
一阵熟悉的雪松气息拂面而来，她心一惊，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余长溯顺势将她拉到身后，面朝谷玄，神色愠怒：“你做什么？”
结界穹顶上不规则的裂口中呈现出瑰丽的色彩，愈来愈密集，光线透过那些裂纹，渐渐将整个山门境内照成诡异的浅紫色。
“哟，来了？”谷玄不屑地哼笑一声，回身看了眼山道下方，“刚好，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陆姚从余长溯臂膀边探出双眼睛，见山道中央缓步走来个穿大黑袍子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溜串金铃铛，手中一把锡杖随他动作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动。
但最容易辨认其身份的特征，还要数那双碧蓝色的眼睛。
罕见的青魔，霖仙，谷玄座下第三魔头，神出鬼没日行千里。
他嗜血好吃人肉，妥妥的低配版汉尼拔，原著大后期甚至让谷玄都恶心得牙痒痒。
她心中无数，抬起眼睫看向余长溯的侧脸。
奇怪，谷玄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他见霖仙？
余长溯的眸光顷刻间黯淡了下去，阴沉得吓人。
陆姚后背一凉，想伸手拉住他，关节却像被浆糊粘住似得无法抬起。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从未见过……
以往的他哪怕是有暴露过短暂的凶狠和冷漠，也绝不会像这般，看起来濒临失控。
霖仙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个什么感情：“你长大了，可真听你娘的话。”
即便不能完全明白霖仙的意思，但提及余长溯的娘便能想到他的身世，想到那座被一夜屠尽的渔村，以及书里没交代清楚的神秘凶手。
陆姚隐隐觉得要出事，急忙抬手去抓余长溯。
但为时已晚，她只抓到一片冰凉的袖口，并以极快的速度从她手里抽离了出去。
转头看去时，余长溯已然朝霖仙冲去，锡杖被剑刃砍出叮铃铃的响声，听起来并不悦耳。
两人堪堪过完两招，谷玄微一抬手，将余长溯重击在十丈开外的树上，救下了霖仙。
她急忙抬步想朝余长溯跑去，却终究是快不过谷玄。
眨眼间，谷玄已瞬移至树下，一手掐着余长溯的脖子把他从地上举起，摁在了树干上。
“大师兄这么冲动作甚？”
余长溯被掐得难以呼吸，用力扒了两下他的手指，却如何也使不上力，一股恶寒从胸腔内反上鼻根。
他艰难地抬起眼，赫然看清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你是……魔？”
谷玄乖戾地笑了笑：“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谷玄，是个魔尊，亦是你的造物主。”
最后那三字正正好好被跑来的陆姚听进了耳朵里，脚步一顿，顷刻反应了过来。
他是这个世界的作者。
一些原本想不通的问题不攻自破，比如为什么他会对每一个角色的性格都了如指掌，为什么常能说出些她都不知道的冷门知识。
但同时也有新的问题悄然浮现，比如，为什么会有作者这么恨他笔下的角色。
她来不及深思，一心只想先救下余长溯，忙从腰封里拿出杨柏安给她的那条阴鱼，攥紧向内注入灵力，另一只手伸向了谷玄的后背。
她要，带着谷玄一起传送走。
耀眼的白光闪过，体内翻江倒海，血液沸腾，身体像被一双巨手捏紧挤压、扭曲又变形。
不知经历了多久的耳鸣目眩，失重感伴随呼啸的疾风声猛地袭来。
陆姚撑开眼，见自己正从万丈高空下坠。
除了谷玄，余长溯的身影也精准进入了视野。
她慌忙抓起他抱紧，眼见布满尖石的地面极速逼近，危急关头，她默念了一句影杀阵的口诀，九条影子倏地飞出，在空中支起一张巨网，借了他们一个缓冲力。
两人重摔在地，所幸并未撞上尖石，也未危及性命。
陆姚趴在地上抬眼，不远处像陨石坠地般掉下来道影子，直接撞碎地面的千百根石柱，碎石裹挟尘土朝四面八方翻涌飞扬，飞出七八层楼那么高。
她不慎吸了一口恶劣的空气，边猛咳嗽边不忘提上剑，从地上站起。
一旁余长溯同样撑着地面起身，谨慎睁眼朝纷纷扬扬的粉尘中心看去。
谷玄蹲在个被砸出来的大坑中央，不慌不忙起身，泰然背起手。
“石林？”待看清周围地貌，他费解地蹙眉，朝陆姚看去，“你将阳鱼种在了石林？”
陆姚摇摇头，伸手指指身后的遮天断壁，真诚道：“我种在了断壁上。”
“怎么可能！祈风明明看见……”
“见我种在了明月镇附近的沙洞里。”她正了正神，直接抢话。
“可洞里确实长了棵树……”谷玄猛地反应过来，沉下脸色，“诡儡苹？”
“嗯，那棵假树是我按着你书里的描写，拿诡儡苹捏的。”她一五一十地承认。
“你演我？”
“不算吧……又不是我叫你们拿扑棱蛾子监视我的。”
陆姚神情无辜，甚至有些委屈。老实说当初发现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受人监视，不得不放弃原金蝉脱壳大计，重新思考planB的时候，她是真像只无头苍蝇，不知朝哪飞。
最终选择种在遮天断壁上，是想借用魍魉山境内使用不了轻功和飞行术的特点，阴谷玄一下。
这招被她视作最后的底牌，但凡和他之间有商量的余地，她都不会用。
从石林上空坠落，万一没反应过来，或不小心扎在石头上，都是要丧命的。
但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没伤到他一根头发丝也就罢了，还眼见着他把一片石林踩成了平地，哦不，盆地。
“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好要趟这趟浑水了？”他眼神平稳地移向一旁的余长溯，自嘲又苦涩地笑了笑，“就为了这个草包？”
他的脑海里突兀地闪过几个画面。
画面里她说想和他一起离开玉琼山，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无比真诚。
明明早就清楚她这几次邀请别有目的，但此刻仍是浮出了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厌烦与膈应都占一点。
撒谎成性的人便是这样，拿最真诚的态度包装最虚伪的心思。
陆姚不满道：“他不是草包。”
谷玄忽地愤恨不已：“在月满楼你说你是来救我的，我还小小地期待了一下，可结果呢，你要救的是余长溯，是玉琼山，甚至可以是白泉乡里无关紧要的人，唯独不是我！”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自作多情，都在此刻被无限地放大，成为了他对自己的奚落和嘲讽。
对眼前二人的恨意滋长得越发猖獗。
陆姚愣了愣，居然发现自己听不懂中文了：“你……需要救吗？”
720万战力想杀谁杀谁的大魔王居然需要救？
怎么救？
还有她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她怎么不记得？
谷玄闻言猛地哽住，又一次觉得自己可笑死了。
余长溯一时难以理解状况，但又能从两人的对话间觉出一些端倪，紧着眉转向陆姚：“你们……究竟是谁？”
陆姚心一惊，促狭地抵上他的视线。
还是来了，她曾无数次想象过告知他真相时的情景，一边想象一边逃避，但眼下已是避无可避了。
“我的确不是路遥，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穿进了这具身体里。”
她觉得她表现得还算是冷静，若不是看到他瞬间拉下了脸，目光疏离得像个陌生人，她或许还能维持住这劣质的冷静。
“那阿遥呢？她如今在何处？”
“我不知道，对不起……”
她颤着声音回答，很快不争气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原来真的会变成这样，原来她不是路遥，他的语气真的会变得这么冷漠。
但能怨谁呢？她自作自受。
莫大的疲倦席卷了余长溯的身体，险些令他站不住。
眼前这个人不是阿遥？
这段时日里确有不少违和的细节，但她怎么可能不是阿遥？她看他的眼神明明和从前一模一样。
不对。
细想来，早在一年前，她的目光就已经没在追随他了。
她的确……不是她。
“煽情煽够了没？要不要再扯块绿幕给你们演？”谷玄不耐烦道。
“闭嘴！”余长溯回头怒喝了一声。
这一喝彻底激怒了谷玄，他怪异地扭扭脖子，森森然道：“你在，让谁闭嘴？”
一道光棱急速从他身后射出，从二人之间横穿而过，在一旁的高耸断壁上撞了个粉碎，像一朵绽开的金色花朵。
余长溯身子一僵，糅杂进几分阴鸷的眼神缓缓转向了谷玄，杀气腾腾。
这道光棱的形状，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