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月话音落下，堂上大部分人相互看看，神色中都流露出一点——这姑娘有点真本事。
轩輗望向下首一个中年男子：“这几人的手法可有线索？”
其他人略带同情的看了一眼楚亭月。
照理说多路人马里面唯一建功的一个，不说奖赏，至少给个座位赏口茶口头再表扬两句，但在轩大人这里，没挑岔就是最高认可。
轩大人的逻辑是——分配随机，线索落在你这一路完全是你运气好，没有辜负那是本分。
被问到的人立刻回答：“用蛊乃是银娘子的本事。她在闽地十一桩大案中有三桩出现了被害者自相残杀而死的情况。闽地找到一名蛊师，确认她用的是一种基础的蛊术。当地官府在这个蛊师的帮助下设伏，差一点就抓到银娘子。”
从人相互看看，眼底都是诧异。
楚亭月也很诧异，“天仙子”才是会让人致幻的草药，她一直以为这种产生幻觉，致人相互残杀的手段出自天仙子。
有人质疑道：“银娘子是个女人吧？如何会做出□□女子之事？”
之前回答之人点点头：“以往银娘子的案子里并没有这样的事情。根据闽地对银娘子长时间的追捕，她的同伙也多为女子。”
说话这个人是浙江按察司总捕头，破例授了从八品武官。
前任浙江按察使是个废物也没耽误他建功立业。他也是全国捕快中罕见的，没有加入刑捕司却跳跃阶级成为正式官员的。
“赵捕头，你把按察司得到的情报和大家说一下。”
这句话一出，楚亭月就生气了——哦，你们有情报藏着捏着，怎么着，防备刑捕司、锦衣卫？
目光一扫，正好和坐在下首的路英对上，后者微微摇头。
她心情略好——原来连他们自己人都瞒着。
“按察司各路探子汇报——”
按察司的捕快们同样眼线遍浙江，他们也很早就知道江湖上多股势力盯上了生辰纲。有些势力压根还没进入浙江境内就被拦住了，有些还没动手就暴露成了当地捕快的赏银。
更扯的是，还有一些凑了兰仙姑的造反大业，在迎仙岛和遂昌城被一网打尽。
“最重要的是，八天前我们收到一个密报，此次劫夺生辰纲的主谋名唤秋江。此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浙西活动，而且进入了金华府。只不过这个人的身份太麻烦，我等不敢直接抓人。”
说到这里，赵捕头朝着楚亭月深深看了两眼：“楚巡司在青螭上住了好些天，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遂昌那里步步惊心，就没有正常的事。不过……秋江为什么要劫生辰纲，他一个永嘉秋家公子，秦淮帮浙江话事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赵捕头笑了一下：“秋江乃是秋家庶出幼子。”
“赵捕头应该是从未见过这位秋公子吧？”
只要见过秋江就知道，他身上绝没有“孤苦受欺”的痕迹。
她不知道永嘉秋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至少秋江体现出来的状态，绝对不是一个备受排挤，孤苦童年的孩子能有的。
在遂昌，他代表谭鸣家来“监工”，也说明秋家的人脉、资源对他完全开放。
他从小到大始终是以“秋家三郎”的身份与当地士绅、名门望族结交。
赵捕快大概是想到永嘉秋家的地位，清了清嗓子换了说法：“永嘉秋家当然不至于，但秋江是个江湖人，秦淮帮说到底是个帮派，干净不到哪里去的江湖帮派。”
楚亭月暗地里发笑，心说难怪秦淮帮要更换浙江话事人。
路英有点听不下去，拱拱手：“大人，仅凭一个密报就将目标锁死在一人身上，恐怕不妥。”
“说。”
“当下已经拿到了那批生辰纲的部分清单，就应该回归查盗窃案的传统手法——找赃物。锁定销赃渠道，控制逃跑路线。找到了赃物就能锁定真凶，后面就是单纯的抓人。秋江这种的人物，就算他参与了此事，你盯着他也是盯不出结果的。此类大案，得自下而上层层朔源，反过来，一旦打草惊蛇，这些江湖魁首切割的本事是第一等的。”
以往查此类案件，破案并不难，大部分盗匪做事直来直去，毫不掩饰。江湖魁首还特别喜欢留下自己的标签，光看一眼凶器就能对应人。
真正困难的是缉捕。
江洋大盗四海为家，功夫又高，但凡让他跑出县城就是鱼入大海、虎入深山，海捕公文也就是聊尽人事罢了。
但是遇到秦淮帮这种坐地大帮派，情况就反过来了。
抓他们不难，家大业大跑不掉。难的是找到证据，钉得死高层。
“赵捕头，我还有一事想问。客栈之中，除了三个女子外，其他死者都被摆放成‘骤然而死’的自然模样，凶手还打扫了房间，擦去血迹。按察司的信息里，可有哪一路凶徒是这种作风？”
这件事也是她想不明白的，若说想要掩饰什么痕迹，一把火烧了客栈就是了，何苦在那里扫地擦桌子。
赵捕头摇摇头：“这事怪得很，没有听说过。”
“下官倒是听过一些。下官在江西任上，遇到过一个凶手，他便是杀了人后要为对方擦干净身体，换上新的衣服，还要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据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不让人变成厉鬼。他故乡有个传说，人的死状惨烈就会变成厉鬼，盯上害他的人，不死不休。反之，能体面的躺在床上死去，怨气就能消散。此人祖籍正是闽地。”
楚亭月冷笑：“原来凶手只怕男人变成恶鬼，不怕女人找他索命？”
距离金华府府衙几条街的地方，一座豪华的宅院中，一群人正在狂欢。
他们庆祝成功夺取了生辰纲，光金银珠宝就值数千两银子，更别说还有名家珍品，真正的有市无价。
美酒佳肴，谈笑风生。
话题当然是他们何等智勇双全，以百折不回之心，冒着虎口夺食的风险，换来这泼天富贵。
这会东西刚刚到手一天，好些人已经把花的方法都想好了，一路发散直接畅想到了十年以后。
有人敲了敲桌子：“都醒醒，东西还没运出金华府呢，运出去了最值钱的也得找到买家，都给我把脸上的傻笑收一收，嘴巴闭闭紧。等两大宝出了手，再来高兴不迟。”
“不是三大宝贝么？咋就两了？”
“六畜戏已经散失。”
有人凑过来：“花爷，六畜戏我们手上有几个？”
“三个。”
“那还行，有一半，也能卖个好价。”
花爷眼睛微微一眯：“不，这三个得散出去。”
“有买家了？”
“不卖，送出去。”
问话的人一头雾水，再一想兴许是拿来贿赂官府中人，虽然有点心疼，但是想想这东西最大的价值就是成套，散失了当金银器卖并不值钱，也就呵呵一笑。
有人又喊：“干喝酒太无趣了，我说，今天就该去包一个场子，让姑娘们全都围我们身边。”
“对啊对啊，听说金华城有个‘金谷园’，热闹好玩，姑娘们都不是庸脂俗粉，咱们把那里包下来才对。”
花爷目光一扫，脸上已经是控制不住的厌烦。
有机灵的看情况不对，喝骂道：“姑娘，姑娘……就你们这些大嘴巴，今天让姑娘陪你们睡一晚，明天金华府衙役军士就得包围庄子。你们都给我好好想想，就你们这群货，有几个灌了黄汤后能守口如瓶？都给我听仔细了，在东西平安送出去之前，谁也不许再碰酒，更不许离开庄子一步！”
话音未落，已经是一片哀鸣。
花爷沉声道：“看紧了，谁敢偷跑出去——”他做了个“杀”的手势。旋即向着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花爷，您好像不是很开心？难道那些东西有问题？”
“东西没有问题，但是东西不能变成钱，我们不能安然离开浙江，东西再好也没用。”
一人笑了：“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在金华府做生意，这边的知府和下头的知县基本都是废物，也就永康县麻烦点，对付金华府，连钱都不用费多少，因为他们压根查不到。”
“按察司和巡捕司的人都出动了。而且，浙江按察司换了轩輗。”
另外两人倒吸一口冷气：“轩老头儿！”
“按察司路英也在，你们应该听过他，他在江西的时候，各路弟兄都绕着他那个地方走。”
“还有鬼老七……”
“他不是接了个好买卖？”
“没错，接了个好买卖，让人在遂昌一网打尽，带去的二十来人一个也没走掉。在遂昌主事的就是按察司路英和刑捕浙江司杨和。”
“嘶——浙江司居然是杨和带队？”他骂了句娘，又狠狠蜕了一口。
“这书生最讨人嫌。我说浙江的弟兄也是真没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随随便便不就弄死了。”
“弄死他容易，接下来呢？你有把握对付刑捕司的全力追捕？”
那人顿时哑火了。
“老五，接下来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无非两个法子，上策当然是走缓。咱们这地方绝对安全，大家就踏踏实实过日子，磨上几个月，那按察使能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陪着大家耗？等他一走，对付金华府这些废物太容易了。”
“不行。此次牵扯的人太多，我等得住，银娘子他们等不住。不用几个月，半个月没有动静他们就得翻脸。”
老五双眉紧锁，若是照着以往，他肯定会说“干掉得了”，可这次合作对象多硬点子，双方硬碰硬他们没把握。
花爷看出了他的想法，摇摇头：“不行，金华府不是我们那边的荒郊野外，死人不好处理。事越多，官府那边能找的线索也越多。”
花爷看他们一贯的智囊一筹莫展的样子，终于道：“前阵子有人找我合作。他说能帮我们祸水东引，而且引到一个官府很难办的人身上。”
“我之前没有相信，一来这样的人太难找，二来这个人胃口很大。他要两千两，只要现钱。”
“这也太多了，我们自己不够分了。”
“够。两样宝物超出预期。”
“花爷的意思，是要和他合作？”
“他有办法让官府把目光放到秋江身上——秦淮帮的那个新任浙江话事人。”
“嘶——”老五眉皱得更紧，秦淮帮也不比刑捕司好招惹，一样可以满天下追击而且不用守律法约束。
“不用我们出手，就算惹恼了秦淮帮，也是他去承担。而且……他已经给了‘定金’。”
“怎么说？”
“他向着按察司投出了匿名告发，说秋江是此次劫生辰纲的‘主谋’。”
“按察司能信？”
“赵捕头信了。”
“呵——按察司那个从八品的捕头？嘿，这有意思。花爷，我忽然觉得这两千两值得花。但是，最好加个附加条件，他得出谋划策，帮我们把东西运出金华城。”
他看花爷露出犹豫之色，猜他刚刚说是问他策略，其实对于这件事早有想法，而且有很大把握，压根不需要第三方意见的那种。
“花爷，我们要的其实就是他能给个最好的时机。”
花爷一拍手：“有道理，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回复。”
“花爷，我能跟着一起去看看这位高人么？”
花爷摆摆手：“此人谨慎异常，我都没见过。第一次见，大家隔着屏风，最后他送了个信鸽给我，让我有合作意向就飞鸽传说。”
“花爷，您写一句，得当面谈。”
花爷哼了一声，他自然是这个意思，当下对方对他的身份来历很清楚，若不能面对面见一次，他根本不可能放心合作。
早晨一只鸽子飞出大宅，迎着阳光在金华府上空飞了一圈，最后投入一处亭台楼阁俱全的大宅院。
一封简短的信最终落到了一双纤纤素手之上。
手的主人有和她的柔荑一样美好的容颜，兴许是前一夜没有睡好，脸上带了一点点疲态，并没有影响她的花容月貌，反而平添几分娇柔可怜。
她目光在白绢上扫了一下。花爷——天仙子，受的教育不多，字写的不漂亮，也没有文辞可言，但也足以说清楚诉求。
她轻笑一下：“要见面，嗯……是该见个面。”
她抽过一张信笺，提笔写下几个字：“明日中午，绘虹楼。”
“找人送过去。”
说完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咬笔杆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喃喃道：“花爷，你得感谢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轩輗望向下首一个中年男子：“这几人的手法可有线索？”
其他人略带同情的看了一眼楚亭月。
照理说多路人马里面唯一建功的一个，不说奖赏，至少给个座位赏口茶口头再表扬两句，但在轩大人这里，没挑岔就是最高认可。
轩大人的逻辑是——分配随机，线索落在你这一路完全是你运气好，没有辜负那是本分。
被问到的人立刻回答：“用蛊乃是银娘子的本事。她在闽地十一桩大案中有三桩出现了被害者自相残杀而死的情况。闽地找到一名蛊师，确认她用的是一种基础的蛊术。当地官府在这个蛊师的帮助下设伏，差一点就抓到银娘子。”
从人相互看看，眼底都是诧异。
楚亭月也很诧异，“天仙子”才是会让人致幻的草药，她一直以为这种产生幻觉，致人相互残杀的手段出自天仙子。
有人质疑道：“银娘子是个女人吧？如何会做出□□女子之事？”
之前回答之人点点头：“以往银娘子的案子里并没有这样的事情。根据闽地对银娘子长时间的追捕，她的同伙也多为女子。”
说话这个人是浙江按察司总捕头，破例授了从八品武官。
前任浙江按察使是个废物也没耽误他建功立业。他也是全国捕快中罕见的，没有加入刑捕司却跳跃阶级成为正式官员的。
“赵捕头，你把按察司得到的情报和大家说一下。”
这句话一出，楚亭月就生气了——哦，你们有情报藏着捏着，怎么着，防备刑捕司、锦衣卫？
目光一扫，正好和坐在下首的路英对上，后者微微摇头。
她心情略好——原来连他们自己人都瞒着。
“按察司各路探子汇报——”
按察司的捕快们同样眼线遍浙江，他们也很早就知道江湖上多股势力盯上了生辰纲。有些势力压根还没进入浙江境内就被拦住了，有些还没动手就暴露成了当地捕快的赏银。
更扯的是，还有一些凑了兰仙姑的造反大业，在迎仙岛和遂昌城被一网打尽。
“最重要的是，八天前我们收到一个密报，此次劫夺生辰纲的主谋名唤秋江。此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浙西活动，而且进入了金华府。只不过这个人的身份太麻烦，我等不敢直接抓人。”
说到这里，赵捕头朝着楚亭月深深看了两眼：“楚巡司在青螭上住了好些天，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遂昌那里步步惊心，就没有正常的事。不过……秋江为什么要劫生辰纲，他一个永嘉秋家公子，秦淮帮浙江话事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赵捕头笑了一下：“秋江乃是秋家庶出幼子。”
“赵捕头应该是从未见过这位秋公子吧？”
只要见过秋江就知道，他身上绝没有“孤苦受欺”的痕迹。
她不知道永嘉秋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至少秋江体现出来的状态，绝对不是一个备受排挤，孤苦童年的孩子能有的。
在遂昌，他代表谭鸣家来“监工”，也说明秋家的人脉、资源对他完全开放。
他从小到大始终是以“秋家三郎”的身份与当地士绅、名门望族结交。
赵捕快大概是想到永嘉秋家的地位，清了清嗓子换了说法：“永嘉秋家当然不至于，但秋江是个江湖人，秦淮帮说到底是个帮派，干净不到哪里去的江湖帮派。”
楚亭月暗地里发笑，心说难怪秦淮帮要更换浙江话事人。
路英有点听不下去，拱拱手：“大人，仅凭一个密报就将目标锁死在一人身上，恐怕不妥。”
“说。”
“当下已经拿到了那批生辰纲的部分清单，就应该回归查盗窃案的传统手法——找赃物。锁定销赃渠道，控制逃跑路线。找到了赃物就能锁定真凶，后面就是单纯的抓人。秋江这种的人物，就算他参与了此事，你盯着他也是盯不出结果的。此类大案，得自下而上层层朔源，反过来，一旦打草惊蛇，这些江湖魁首切割的本事是第一等的。”
以往查此类案件，破案并不难，大部分盗匪做事直来直去，毫不掩饰。江湖魁首还特别喜欢留下自己的标签，光看一眼凶器就能对应人。
真正困难的是缉捕。
江洋大盗四海为家，功夫又高，但凡让他跑出县城就是鱼入大海、虎入深山，海捕公文也就是聊尽人事罢了。
但是遇到秦淮帮这种坐地大帮派，情况就反过来了。
抓他们不难，家大业大跑不掉。难的是找到证据，钉得死高层。
“赵捕头，我还有一事想问。客栈之中，除了三个女子外，其他死者都被摆放成‘骤然而死’的自然模样，凶手还打扫了房间，擦去血迹。按察司的信息里，可有哪一路凶徒是这种作风？”
这件事也是她想不明白的，若说想要掩饰什么痕迹，一把火烧了客栈就是了，何苦在那里扫地擦桌子。
赵捕头摇摇头：“这事怪得很，没有听说过。”
“下官倒是听过一些。下官在江西任上，遇到过一个凶手，他便是杀了人后要为对方擦干净身体，换上新的衣服，还要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据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不让人变成厉鬼。他故乡有个传说，人的死状惨烈就会变成厉鬼，盯上害他的人，不死不休。反之，能体面的躺在床上死去，怨气就能消散。此人祖籍正是闽地。”
楚亭月冷笑：“原来凶手只怕男人变成恶鬼，不怕女人找他索命？”
距离金华府府衙几条街的地方，一座豪华的宅院中，一群人正在狂欢。
他们庆祝成功夺取了生辰纲，光金银珠宝就值数千两银子，更别说还有名家珍品，真正的有市无价。
美酒佳肴，谈笑风生。
话题当然是他们何等智勇双全，以百折不回之心，冒着虎口夺食的风险，换来这泼天富贵。
这会东西刚刚到手一天，好些人已经把花的方法都想好了，一路发散直接畅想到了十年以后。
有人敲了敲桌子：“都醒醒，东西还没运出金华府呢，运出去了最值钱的也得找到买家，都给我把脸上的傻笑收一收，嘴巴闭闭紧。等两大宝出了手，再来高兴不迟。”
“不是三大宝贝么？咋就两了？”
“六畜戏已经散失。”
有人凑过来：“花爷，六畜戏我们手上有几个？”
“三个。”
“那还行，有一半，也能卖个好价。”
花爷眼睛微微一眯：“不，这三个得散出去。”
“有买家了？”
“不卖，送出去。”
问话的人一头雾水，再一想兴许是拿来贿赂官府中人，虽然有点心疼，但是想想这东西最大的价值就是成套，散失了当金银器卖并不值钱，也就呵呵一笑。
有人又喊：“干喝酒太无趣了，我说，今天就该去包一个场子，让姑娘们全都围我们身边。”
“对啊对啊，听说金华城有个‘金谷园’，热闹好玩，姑娘们都不是庸脂俗粉，咱们把那里包下来才对。”
花爷目光一扫，脸上已经是控制不住的厌烦。
有机灵的看情况不对，喝骂道：“姑娘，姑娘……就你们这些大嘴巴，今天让姑娘陪你们睡一晚，明天金华府衙役军士就得包围庄子。你们都给我好好想想，就你们这群货，有几个灌了黄汤后能守口如瓶？都给我听仔细了，在东西平安送出去之前，谁也不许再碰酒，更不许离开庄子一步！”
话音未落，已经是一片哀鸣。
花爷沉声道：“看紧了，谁敢偷跑出去——”他做了个“杀”的手势。旋即向着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花爷，您好像不是很开心？难道那些东西有问题？”
“东西没有问题，但是东西不能变成钱，我们不能安然离开浙江，东西再好也没用。”
一人笑了：“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在金华府做生意，这边的知府和下头的知县基本都是废物，也就永康县麻烦点，对付金华府，连钱都不用费多少，因为他们压根查不到。”
“按察司和巡捕司的人都出动了。而且，浙江按察司换了轩輗。”
另外两人倒吸一口冷气：“轩老头儿！”
“按察司路英也在，你们应该听过他，他在江西的时候，各路弟兄都绕着他那个地方走。”
“还有鬼老七……”
“他不是接了个好买卖？”
“没错，接了个好买卖，让人在遂昌一网打尽，带去的二十来人一个也没走掉。在遂昌主事的就是按察司路英和刑捕浙江司杨和。”
“嘶——浙江司居然是杨和带队？”他骂了句娘，又狠狠蜕了一口。
“这书生最讨人嫌。我说浙江的弟兄也是真没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随随便便不就弄死了。”
“弄死他容易，接下来呢？你有把握对付刑捕司的全力追捕？”
那人顿时哑火了。
“老五，接下来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无非两个法子，上策当然是走缓。咱们这地方绝对安全，大家就踏踏实实过日子，磨上几个月，那按察使能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陪着大家耗？等他一走，对付金华府这些废物太容易了。”
“不行。此次牵扯的人太多，我等得住，银娘子他们等不住。不用几个月，半个月没有动静他们就得翻脸。”
老五双眉紧锁，若是照着以往，他肯定会说“干掉得了”，可这次合作对象多硬点子，双方硬碰硬他们没把握。
花爷看出了他的想法，摇摇头：“不行，金华府不是我们那边的荒郊野外，死人不好处理。事越多，官府那边能找的线索也越多。”
花爷看他们一贯的智囊一筹莫展的样子，终于道：“前阵子有人找我合作。他说能帮我们祸水东引，而且引到一个官府很难办的人身上。”
“我之前没有相信，一来这样的人太难找，二来这个人胃口很大。他要两千两，只要现钱。”
“这也太多了，我们自己不够分了。”
“够。两样宝物超出预期。”
“花爷的意思，是要和他合作？”
“他有办法让官府把目光放到秋江身上——秦淮帮的那个新任浙江话事人。”
“嘶——”老五眉皱得更紧，秦淮帮也不比刑捕司好招惹，一样可以满天下追击而且不用守律法约束。
“不用我们出手，就算惹恼了秦淮帮，也是他去承担。而且……他已经给了‘定金’。”
“怎么说？”
“他向着按察司投出了匿名告发，说秋江是此次劫生辰纲的‘主谋’。”
“按察司能信？”
“赵捕头信了。”
“呵——按察司那个从八品的捕头？嘿，这有意思。花爷，我忽然觉得这两千两值得花。但是，最好加个附加条件，他得出谋划策，帮我们把东西运出金华城。”
他看花爷露出犹豫之色，猜他刚刚说是问他策略，其实对于这件事早有想法，而且有很大把握，压根不需要第三方意见的那种。
“花爷，我们要的其实就是他能给个最好的时机。”
花爷一拍手：“有道理，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回复。”
“花爷，我能跟着一起去看看这位高人么？”
花爷摆摆手：“此人谨慎异常，我都没见过。第一次见，大家隔着屏风，最后他送了个信鸽给我，让我有合作意向就飞鸽传说。”
“花爷，您写一句，得当面谈。”
花爷哼了一声，他自然是这个意思，当下对方对他的身份来历很清楚，若不能面对面见一次，他根本不可能放心合作。
早晨一只鸽子飞出大宅，迎着阳光在金华府上空飞了一圈，最后投入一处亭台楼阁俱全的大宅院。
一封简短的信最终落到了一双纤纤素手之上。
手的主人有和她的柔荑一样美好的容颜，兴许是前一夜没有睡好，脸上带了一点点疲态，并没有影响她的花容月貌，反而平添几分娇柔可怜。
她目光在白绢上扫了一下。花爷——天仙子，受的教育不多，字写的不漂亮，也没有文辞可言，但也足以说清楚诉求。
她轻笑一下：“要见面，嗯……是该见个面。”
她抽过一张信笺，提笔写下几个字：“明日中午，绘虹楼。”
“找人送过去。”
说完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咬笔杆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喃喃道：“花爷，你得感谢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