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小心烫嘴,慢点吃慢点吃……”

    已经快入冬的天气,这孩子只是穿着几件夏天的衣服,小手又脏又瘦,约莫上初中的年纪,除了那双黑亮的乞求的眼睛,整个人脆弱得仿佛快死掉似的,莫名像以前小时候意外死掉的朋友。我静静等着,他却没有放下心来,继续狼吞虎咽。食物不久被清空,他慢了下来,我趁机询问,“话说,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家在哪里呀,天都黑了,你爸妈该担心你了”。他不语。半晌,说了句“刘。刘雨”。

    “这是你的名字?是下雨的雨吗?”

    “那。你家住哪?”,又是沉默。

    “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就给你买那边的烤肠吃好吗”。

    他顺着方向盯着外面的摊子,没有其他动作。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无法注意到他的神情。我起身走向店外,等买完的功夫回头看时他已经不见了。

    都第三次了,真是令人不知怎么对待呀。

    第一次看见那个孩子时,他因为偷吃饭店客人剩下的汤饭正被老板驱赶。

    “小兔崽子!我看你下回还敢来!赶紧滚!”那人一边骂着一边用扫帚抽打在那孩子身上,单薄的身躯承受不住似的颤抖,这是我路过时映入眼前的场景。“喂!你干嘛打人?!”

    “你谁呀?”

    “我路过的!他干什么了你这么打他”

    “干什么了?哼,他偷吃店里的饭,我打他怎么了,不报警就不错了,呸!”

    “你还好吗”

    我伸手去扶,被他迅速躲开了,“能站起来吗,你是不是饿了,嗯?”

    “不用害怕,我。。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迅速到附近买了热食。

    “给,吃吧,小心烫”。

    他看了我一会,又盯着我手上的煎饼,紧紧闭着嘴巴。我又朝他递了递,他才“夺”走,接着狂奔而去。

    第二次再见到他,还是在那条路上,他站在街角,我一下就注意到了他,他似乎焦急地等着什么,我走近时他抬眼望见了我,接着又是撒腿就跑。我正疑惑,只见一个黑瘦青年从便利店跑出,怀里还抱着吃的。

    没过两天,我下班的路上又遇见了他。他换了身稍厚的衣物,我没认出,径直走过。回家后不久想起有东西没买时下楼,在公寓楼下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我走到哪他看到哪,我才打量起这人,想起来是那天的小孩。之后也是带他去吃了饭,但除了名字他什么也不说。终于有一天事情开始转变。

    我像往常在下班的路上碰见他在等我。这次我不准备上前,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他第一时间跟上我,我却没有了耐心。

    “你干嘛跟我,回家去。”

    正要转身,他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没家。”

    我愣了一下,听着那虚弱的声音,接着还是照常带他吃了晚饭。

    在那之后,他好像真的没有住处,天天在固定的地点等我下班。吃饭的时候,我问什么他只说没有家。我便毫不犹豫将他送去了警局,警察也一时找不到他的来处,便把他暂时安置在所里。之后好多天,我确实再没见过刘雨。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直到那天,我在往常的地方又看到了孤零零的刘雨,还是警局那天穿的单薄的衣服。我任由他跟我回了家,只是这次,我上楼前说“你要是哑巴就不要上来了”。我一边上楼,一边等下面的动静,他果然一会就跟上来了。

    “进来吧,穿这个鞋”。

    他确实不像之前那样沉默,我问他便答。我了解到,他十四左右,爸爸几年前死了,妈妈不久后疯了逃出家门再也没回来,他没有别的家人就开始在街上游荡,晚上睡在公园的凳子上。警局的人查不到,就直接把他放了,所里也没位置,只能任他自生自灭。

    “姐,姐姐你收留我吧,求求你了”

    他哽咽起来,直接跪了下来。我看他情绪激动,一时无法拒绝,只能扶他起来,轻轻安慰,心一软就收拾了他的房间,一边想着28岁的母性真是不可思议。他坐在沙发旁的凳子,有些局促,不停看向我,又低下头。

    ‘过来看看吧,你就睡这,房间有点小,不过比公园好多……’我还没说完,他的眼泪就着急地掉在地上,呜咽个不停,止不住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好了……”他的眼泪却止不住。

    好一会我提议他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花洒向左是热水,温差很大,拧到……这个位置水温刚好,你先穿这个吧”

    忙活了好一阵,他终于是开始睡了。

    我开始洗漱收拾东西,悄悄将一点贵重的东西摆在自己房间显眼的位置。

    第二天我下班后到家时,他不出所料地不在家。我连忙检查房间的东西,却发现一样没少,我留下的小机关显示连门都未曾打开过。正要入睡时,刘雨回来了。“敲门声太轻,我差点没听见。你,去哪了,吃饭了吗”他抬头看向我,疲惫不堪的脸挤出一个笑容

    “我,我出去找活干了”

    “吃饭了吗”

    “进来吧,我给你做饭”。

    他乖巧规矩地坐在凳子上,手都不敢放上桌子。我看着心酸,“你现在不用急着找工作,你看你又瘦又小的,怎么会有人要你”。他停下了筷子,又是那样乞求和期待地看向我,“放心,既然决定养你我就把你当弟弟,你就把我当姐姐,姐姐不需要十几岁的弟弟找工作”“我没有姐姐”“现在有了”我安慰性的笑了笑,他轻声答应又埋头吃了起来。

    第二天双休日,一大早给他找了我以前的宽松衣服,带他去小店里买了几套冬季保暖的衣服,一路上叮嘱他几天换一次,自作主张买了很多日用品,一路上我滔滔不绝,他乖乖回应或者发呆,但总感觉比之前爱笑了一些,只是连换衣服都不肯离我太远。回家后,我进门直接摊在了沙发上,闭起眼,拍拍身边的位置,一会身边的位置凹陷,他学我的姿势躺着,像个小影子,也闭着眼。“先休息一会吧,什么都别想”,十几分钟后我睁开眼,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粗重,看着他疲惫的睡态,看来昨晚没怎么睡。“算了,就当养了只猫。”

    刘雨不愿意上学,只是我要求他必须每天看书。我不在家时,他很积极地包揽家务,还学会了做简单的饭菜。几个月后,因为个子高他谎报年龄还是找到了一份短期工,因为挣得少不算辛苦我也就没说什么,每天回来的比我早,有时乖乖做完饭等我回来,有时捧着本书,看到我开门就立刻放下,笑得灿烂跑来迎接,渐渐地主动问我工作辛不辛苦之类的,耐心听我抱怨公司的领导,我只觉少走十几年弯路,早早地体验了单亲妈妈的感觉,比想象的轻松。他慢慢地不再一直盯着我,话也多了一些,聊书,聊他的兼职,聊身边其他人,表情生动又干净,我成了倾听的一方,只是从来不聊以前。也许是他太过于乖巧懂事,就这样两年很快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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