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浓重，似牛乳般在城墙中流淌。皇宫静谧得可怕，唯有宫铃细微颤动，令红日穿透云层。
大太监满脸堆笑，一路将叶茶引到正殿。
当今皇帝广纳天下贤才，近日更是招聘武功高强者当他的侍卫。
面前这位仅用三年时间便声名鹊起，还完成过用一柄剑击退万夫的壮举，实在非一般人也。
何况。
大太监隐蔽地向身边瞄了一眼，何况她还与当今圣上师出同门。
大太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点。
大殿金碧辉煌，里面乌压压一片人分成两列排好，一人独自坐在最上方。
那人的冠冕坠下数串血红色的珠子，面容被挡在珠子后面，看不真切。
叶茶跪在大道中间，向上面匆匆一瞥便马上垂首。
这位身材高大，却不壮硕，且手指纤长，白得晃眼，和那红珠子配起来真是好看。
叶茶跪在下面，脑子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未等她理清这乍然出现的思绪，大太监便掐尖嗓子，“陛下——”
话还没说完，上位便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朕知道了，你退下。”
听见这嗓音与语调的一刹那，叶茶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反射性地绷紧，手指按捺不住似的放在腰间长剑上。
叶茶的眉心微微皱起。她想，真是一场孽缘。
怎么在来时，她就不曾提前问问这位皇帝叫什么名字呢？
她早听说过许多有关乌有国新皇的流言，其中最令众人津津乐道的，不是这位皇帝的政绩，而是他出身冷宫、身子病弱、哪怕现在也没有门派追随。
就连农夫都曾耳闻，这位陛下不受臣子拥护。
二百年间，趁各国打仗之际，大大小小的武学门派如雨后春笋一般冒起，待帝王们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在民间发展出大批信徒，逼得王室与他们共处。
若某皇子无某一派武者在背后支持，上至皇帝与朝廷众臣，下至民间贩夫走卒，恐怕皆不肯轻易接受他登上高位。
叶茶出身于世间唯一的练剑门派，师门远离尘世，千好万好，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唯有掌门方能继承核心剑法。
叶茶身为大师姐，本应板上钉钉成为下一任掌门，不料中途冒出一人，凭空生起许多波澜。
那人便是她的小师弟。
叶茶原本不知小师弟为何要与她争夺掌门一位，现在想来，恐怕是先皇子嗣繁多，各皇子皆早已与有名的武学门派搭上关系，而他想借那世间唯一的剑法，成就他踏上皇位的大业。
当时两人皆不肯服输，每日都为对方下辫子。
破晓时小师弟折断叶茶心爱的剑，午间叶茶便回赠他一条断腿。
一来二去，他们逐渐结下死仇。
叶茶与他斗得你死我活，却难分胜负，所以只好另辟蹊径，暗自生出一计：攻心。
因此她托人与小师弟送上一封情书。
其实先前叶茶只是听闻小师弟有一心上人，她原本仅想伪造他心上人的口吻，动摇其心神，不料效果甚好。
小师弟看完信后，如遭打击、丢魂落魄，接连几日都忘记同叶茶作梗。
叶茶顺水推舟、趁机一举当选掌门。功成之后，那位“心上人”自然也无疾而终。
小师弟自此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他尚在病榻，还忍病设计重伤叶茶、销毁剑法。
又因以往种种，两人之间的仇恨便愈演愈烈。
往后门派因意外解散，叶茶自始游历人间，小师弟不见踪影。
*
思绪转回现在，叶茶本想立即起身就走，但师父临终前不甘的眼睛、幼时话本里描写的威风凛凛的剑客……与剑术一道的式微，走马灯一样从她的眼前闪过。
叶茶下山之后，茫然发觉人间似是已然忘记剑术一道。她耗三年，费尽心思让自己成为剑术的代名词。
她曾以为如此能可让剑术声名远扬，剑法又会再次兴起。
然而无用。
所以她将心思打到了皇权的身上。
众国之间，唯有乌有国皇室没有得到武学门派支持，新皇也因此在朝堂中如履薄冰。
她思来想去，便挑中了乌有国。又恰逢新皇招收侍卫，没想到……
叶茶的手僵了僵，闭眼挣扎片刻，手指终究从剑上放了下去。
如今她为了一个侍卫的身份跪在大殿下，当年与她结下仇的人坐在龙椅上，贵为一国之主。
叶茶舔了舔后牙，真是造化弄人。
大殿上一片死寂。
大太监不断用目光暗示叶茶，妄图她自己开口说些什么，奈何叶茶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大太监的舌头在嘴巴里转了转，暗自琢磨，买一个人情给这位也好，说不定以后他就有求于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剑术师，提前打好交情才好说话。
于是他往侧站出一步，提醒道，“陛下，这位还是您的同门师妹呢。”
头顶上那人终于来了点兴趣，仿佛突然记起她来自哪里，“哦，这么巧。”
两旁的大臣似是迫不及待，乌言雪话音刚落，便纷纷开口：
“叶剑客竟与陛下同门，这真是乌有国之幸。”
“叶剑客可真是开了好大一个玩笑，怎么现在才来！”
“怪不得叶剑客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声名，原来是陛下的师妹啊。”
“真是巧了。叶剑客早不入宫晚不入宫，偏偏这时候……”
有人恭维，有人忿忿。
人声嘈杂中，叶茶吞下一口津液，抱有最后一丝妄想，抬眼向上方看去。
未想新皇步履无声，竟已到达叶茶身边，两道目光就在空中交汇。
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他皮肤苍白，眼皮恹恹地半垂下来，眼黑如墨。
这张脸呈现出的是一种阴郁而锋利的俊美。
这是她曾经的小师弟、现在的乌有国皇帝，乌言雪。
莫名的，叶茶觉得面前人的身体也是绷紧的，仿佛提防着下一秒有谁会发难。
但乌言雪缓步走回龙椅上，懒懒倚坐在上面，再正常不过。
周遭嘈杂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大殿恢复死寂。
一片安静中，龙椅上传来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你抬起头来。”
乌言雪忽而笑了，本来若霜的脸因这一笑而破冰，“原来朕还有这么一个师妹。”
“朕登基大典来得突然，当时也极为匆忙便走了，倒是来不及再熟悉熟悉我们新招的弟子。”他目光灼灼，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薄红，意有所指，“原来门派中不仅只有只会练剑的呆子。”
叶茶皱眉，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本想为自己正名，但思及她与乌言雪之间的嫌隙，当作没听到他这一句话。
乌言雪在上方莫名其妙又笑了一下，“除了你，还有谁出来了吗？”
触及叶茶茫然的眼神，乌言雪挑挑眉，换了一只手撑住头，提示道：“比如，我们的大师姐。”
叶茶的目光不躲不闪，语气镇定，“大师姐还在闭关。”
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下来。幸好她听从师父的话，下山前已经用了特殊的法子换了一张脸。
从今往后，就只当“大师姐”死了吧。
乌言雪忽而低低咳嗽几声，闷笑道，“那就是你了。你来当朕的侍卫。”
大太监早就心有预料，既然乌言雪如此开口，心情又难得的好，便朝叶茶笑出满脸褶子，“恭喜叶侍卫、贺喜叶侍卫。”
在叶茶到乌言雪身旁站定之后，数位大臣为了几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乌言雪闭上眼眸，也不知道是否在听。
金灿灿的大殿中群情激昂，各人的唾沫星子喷到对面脸上，吵来吵去还是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主张停战的人冷笑，“银子从哪来？！人从哪来？！光是今日，宫中就来了三波刺客了，若是逼得人家鱼死网破，陛下有什么闪失，你我担待得起责任吗？！”
说闭，破空声突然响起，一人持着一把刀直直飞向乌言雪。
叶茶的耳朵微微一动，手中长剑即出剑鞘。
这柄剑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血珠从上面滚动而落，犹如露珠从荷面上滚落，剑身雪白，熠熠生辉。
“哐当——”
刀剑相撞，它只发出很小的一声。
叶茶是当今最有名的剑客，而武者的胜负在毫厘之间。
刺客的刀掉落在地上，叶茶缓慢地眨了眨眼，眼睫上沾染的一滴血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乌言雪低低地叹一口气，“脏了。真可惜。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弄脏我的剑。”
这剑也不是您的啊？大太监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小碎步躲到乌言雪隔壁。
周围的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将刺客绑起来。
瞅见乌言雪的脸色，大太监斟酌一下，“把他带下去。”
刺客自知此次行动已经失败，放弃抵抗。
大太监看见他的嘴巴张开，心中暗道一声坏了，想要往前去堵他的嘴，然而刺客的声音先他一步。
“叶茶，你身为这天下间最厉害的剑术师，为何要牺牲自由，被绑在皇室身边？”
叶茶闻言一愣，“我认识你吗？”
刺客双目睁大，仿佛受了奇耻大辱。大太监这次赶上了，正要捂住他的嘴，乌言雪却一挑眉，“让他说。”
刺客脖颈变红，鼻孔翁张，目光死死盯住叶茶，“恐怕你早死的师父也没想到，剑术流传到如今，竟出了你这样一个谄媚皇权的叛徒！ ”
“你毁了这一道的声名，竟不会羞愧吗？！你不会觉得对不起她吗？！你不会觉得对不起你自己吗？！”
叶茶这一派习剑，常年居于高山之上，不插手人间之事。
这么多年来，以剑立身、又投靠皇室的人，唯有叶茶一人而已。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恐怕是某些人等着乌言雪给他们低头，未曾想让叶茶横插一脚，故而妄图这样压她罢了。
叶茶少年时或许会因这番话而怀疑自己，但如今她却不会在乎了。
所以她回到乌言雪身边，长睫垂下，掩住冷眼，将手中的剑重新擦了一遍。
它由高山玄铁锻造而成，既锋利又漂亮得灼眼，哪怕再滚烫的血也浇不热它，实在是一把好剑。
大太监看看叶茶，又看看阴恻恻的乌言雪，硬着头皮叫人把他带下去，“这等狂徒一片胡言乱语，真是罪该万死！”
“奴才必然撬开他的口，让他说出幕后主使者是谁。”
乌言雪慢吞吞用手指捻起自己的一缕青丝，他的头发没有簪起来，随随便便用一条布带子绑成高马尾。
布带子上面镶着松绿的玉石，一头乌发现在已经松松垮垮了。
刺客身上逐渐被血染红，失血让他只能坐在地上，背靠大柱，呼气声逐渐减弱。
趁小太监们扶起他，刺客顺势靠在小太监身上，把小太监压得踉跄一步。
刺客眼中有对着乌言雪的无法磨灭的恨意，目光触及叶茶时，恨意愈加浓烈。
叶茶看见刺客的口型。
他说的是：“你真不要脸。”
叶茶按捺住冷笑。
大太监皱眉，“将他的嘴堵住。”
乌言雪阴险狡诈，脾气不见得怎么好，脑子更是与常人不同。
此时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愈加阴沉。
他不去询问刺客，反而将脸转向叶茶，“你应当知道，朕与你们师姐之间有些许……矛盾吧？”薄唇向上勾起，他哂笑一声，玩味地选出一个字眼。
叶茶忍着拔剑的冲动，“知、知道。”
乌言雪肤色苍白，唇珠却是艳红的。
他直直看向叶茶，阴恻恻地说，“你别让我知道她在哪，等我找到她，我玩死她。”
大太监再一次把话咽下去。
您跟您师姐的恩怨，和人家叶侍卫有什么关系啊？
大太监满脸堆笑，一路将叶茶引到正殿。
当今皇帝广纳天下贤才，近日更是招聘武功高强者当他的侍卫。
面前这位仅用三年时间便声名鹊起，还完成过用一柄剑击退万夫的壮举，实在非一般人也。
何况。
大太监隐蔽地向身边瞄了一眼，何况她还与当今圣上师出同门。
大太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点。
大殿金碧辉煌，里面乌压压一片人分成两列排好，一人独自坐在最上方。
那人的冠冕坠下数串血红色的珠子，面容被挡在珠子后面，看不真切。
叶茶跪在大道中间，向上面匆匆一瞥便马上垂首。
这位身材高大，却不壮硕，且手指纤长，白得晃眼，和那红珠子配起来真是好看。
叶茶跪在下面，脑子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未等她理清这乍然出现的思绪，大太监便掐尖嗓子，“陛下——”
话还没说完，上位便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朕知道了，你退下。”
听见这嗓音与语调的一刹那，叶茶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反射性地绷紧，手指按捺不住似的放在腰间长剑上。
叶茶的眉心微微皱起。她想，真是一场孽缘。
怎么在来时，她就不曾提前问问这位皇帝叫什么名字呢？
她早听说过许多有关乌有国新皇的流言，其中最令众人津津乐道的，不是这位皇帝的政绩，而是他出身冷宫、身子病弱、哪怕现在也没有门派追随。
就连农夫都曾耳闻，这位陛下不受臣子拥护。
二百年间，趁各国打仗之际，大大小小的武学门派如雨后春笋一般冒起，待帝王们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在民间发展出大批信徒，逼得王室与他们共处。
若某皇子无某一派武者在背后支持，上至皇帝与朝廷众臣，下至民间贩夫走卒，恐怕皆不肯轻易接受他登上高位。
叶茶出身于世间唯一的练剑门派，师门远离尘世，千好万好，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唯有掌门方能继承核心剑法。
叶茶身为大师姐，本应板上钉钉成为下一任掌门，不料中途冒出一人，凭空生起许多波澜。
那人便是她的小师弟。
叶茶原本不知小师弟为何要与她争夺掌门一位，现在想来，恐怕是先皇子嗣繁多，各皇子皆早已与有名的武学门派搭上关系，而他想借那世间唯一的剑法，成就他踏上皇位的大业。
当时两人皆不肯服输，每日都为对方下辫子。
破晓时小师弟折断叶茶心爱的剑，午间叶茶便回赠他一条断腿。
一来二去，他们逐渐结下死仇。
叶茶与他斗得你死我活，却难分胜负，所以只好另辟蹊径，暗自生出一计：攻心。
因此她托人与小师弟送上一封情书。
其实先前叶茶只是听闻小师弟有一心上人，她原本仅想伪造他心上人的口吻，动摇其心神，不料效果甚好。
小师弟看完信后，如遭打击、丢魂落魄，接连几日都忘记同叶茶作梗。
叶茶顺水推舟、趁机一举当选掌门。功成之后，那位“心上人”自然也无疾而终。
小师弟自此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他尚在病榻，还忍病设计重伤叶茶、销毁剑法。
又因以往种种，两人之间的仇恨便愈演愈烈。
往后门派因意外解散，叶茶自始游历人间，小师弟不见踪影。
*
思绪转回现在，叶茶本想立即起身就走，但师父临终前不甘的眼睛、幼时话本里描写的威风凛凛的剑客……与剑术一道的式微，走马灯一样从她的眼前闪过。
叶茶下山之后，茫然发觉人间似是已然忘记剑术一道。她耗三年，费尽心思让自己成为剑术的代名词。
她曾以为如此能可让剑术声名远扬，剑法又会再次兴起。
然而无用。
所以她将心思打到了皇权的身上。
众国之间，唯有乌有国皇室没有得到武学门派支持，新皇也因此在朝堂中如履薄冰。
她思来想去，便挑中了乌有国。又恰逢新皇招收侍卫，没想到……
叶茶的手僵了僵，闭眼挣扎片刻，手指终究从剑上放了下去。
如今她为了一个侍卫的身份跪在大殿下，当年与她结下仇的人坐在龙椅上，贵为一国之主。
叶茶舔了舔后牙，真是造化弄人。
大殿上一片死寂。
大太监不断用目光暗示叶茶，妄图她自己开口说些什么，奈何叶茶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大太监的舌头在嘴巴里转了转，暗自琢磨，买一个人情给这位也好，说不定以后他就有求于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剑术师，提前打好交情才好说话。
于是他往侧站出一步，提醒道，“陛下，这位还是您的同门师妹呢。”
头顶上那人终于来了点兴趣，仿佛突然记起她来自哪里，“哦，这么巧。”
两旁的大臣似是迫不及待，乌言雪话音刚落，便纷纷开口：
“叶剑客竟与陛下同门，这真是乌有国之幸。”
“叶剑客可真是开了好大一个玩笑，怎么现在才来！”
“怪不得叶剑客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声名，原来是陛下的师妹啊。”
“真是巧了。叶剑客早不入宫晚不入宫，偏偏这时候……”
有人恭维，有人忿忿。
人声嘈杂中，叶茶吞下一口津液，抱有最后一丝妄想，抬眼向上方看去。
未想新皇步履无声，竟已到达叶茶身边，两道目光就在空中交汇。
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他皮肤苍白，眼皮恹恹地半垂下来，眼黑如墨。
这张脸呈现出的是一种阴郁而锋利的俊美。
这是她曾经的小师弟、现在的乌有国皇帝，乌言雪。
莫名的，叶茶觉得面前人的身体也是绷紧的，仿佛提防着下一秒有谁会发难。
但乌言雪缓步走回龙椅上，懒懒倚坐在上面，再正常不过。
周遭嘈杂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大殿恢复死寂。
一片安静中，龙椅上传来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你抬起头来。”
乌言雪忽而笑了，本来若霜的脸因这一笑而破冰，“原来朕还有这么一个师妹。”
“朕登基大典来得突然，当时也极为匆忙便走了，倒是来不及再熟悉熟悉我们新招的弟子。”他目光灼灼，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薄红，意有所指，“原来门派中不仅只有只会练剑的呆子。”
叶茶皱眉，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本想为自己正名，但思及她与乌言雪之间的嫌隙，当作没听到他这一句话。
乌言雪在上方莫名其妙又笑了一下，“除了你，还有谁出来了吗？”
触及叶茶茫然的眼神，乌言雪挑挑眉，换了一只手撑住头，提示道：“比如，我们的大师姐。”
叶茶的目光不躲不闪，语气镇定，“大师姐还在闭关。”
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下来。幸好她听从师父的话，下山前已经用了特殊的法子换了一张脸。
从今往后，就只当“大师姐”死了吧。
乌言雪忽而低低咳嗽几声，闷笑道，“那就是你了。你来当朕的侍卫。”
大太监早就心有预料，既然乌言雪如此开口，心情又难得的好，便朝叶茶笑出满脸褶子，“恭喜叶侍卫、贺喜叶侍卫。”
在叶茶到乌言雪身旁站定之后，数位大臣为了几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乌言雪闭上眼眸，也不知道是否在听。
金灿灿的大殿中群情激昂，各人的唾沫星子喷到对面脸上，吵来吵去还是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主张停战的人冷笑，“银子从哪来？！人从哪来？！光是今日，宫中就来了三波刺客了，若是逼得人家鱼死网破，陛下有什么闪失，你我担待得起责任吗？！”
说闭，破空声突然响起，一人持着一把刀直直飞向乌言雪。
叶茶的耳朵微微一动，手中长剑即出剑鞘。
这柄剑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血珠从上面滚动而落，犹如露珠从荷面上滚落，剑身雪白，熠熠生辉。
“哐当——”
刀剑相撞，它只发出很小的一声。
叶茶是当今最有名的剑客，而武者的胜负在毫厘之间。
刺客的刀掉落在地上，叶茶缓慢地眨了眨眼，眼睫上沾染的一滴血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乌言雪低低地叹一口气，“脏了。真可惜。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弄脏我的剑。”
这剑也不是您的啊？大太监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小碎步躲到乌言雪隔壁。
周围的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将刺客绑起来。
瞅见乌言雪的脸色，大太监斟酌一下，“把他带下去。”
刺客自知此次行动已经失败，放弃抵抗。
大太监看见他的嘴巴张开，心中暗道一声坏了，想要往前去堵他的嘴，然而刺客的声音先他一步。
“叶茶，你身为这天下间最厉害的剑术师，为何要牺牲自由，被绑在皇室身边？”
叶茶闻言一愣，“我认识你吗？”
刺客双目睁大，仿佛受了奇耻大辱。大太监这次赶上了，正要捂住他的嘴，乌言雪却一挑眉，“让他说。”
刺客脖颈变红，鼻孔翁张，目光死死盯住叶茶，“恐怕你早死的师父也没想到，剑术流传到如今，竟出了你这样一个谄媚皇权的叛徒！ ”
“你毁了这一道的声名，竟不会羞愧吗？！你不会觉得对不起她吗？！你不会觉得对不起你自己吗？！”
叶茶这一派习剑，常年居于高山之上，不插手人间之事。
这么多年来，以剑立身、又投靠皇室的人，唯有叶茶一人而已。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恐怕是某些人等着乌言雪给他们低头，未曾想让叶茶横插一脚，故而妄图这样压她罢了。
叶茶少年时或许会因这番话而怀疑自己，但如今她却不会在乎了。
所以她回到乌言雪身边，长睫垂下，掩住冷眼，将手中的剑重新擦了一遍。
它由高山玄铁锻造而成，既锋利又漂亮得灼眼，哪怕再滚烫的血也浇不热它，实在是一把好剑。
大太监看看叶茶，又看看阴恻恻的乌言雪，硬着头皮叫人把他带下去，“这等狂徒一片胡言乱语，真是罪该万死！”
“奴才必然撬开他的口，让他说出幕后主使者是谁。”
乌言雪慢吞吞用手指捻起自己的一缕青丝，他的头发没有簪起来，随随便便用一条布带子绑成高马尾。
布带子上面镶着松绿的玉石，一头乌发现在已经松松垮垮了。
刺客身上逐渐被血染红，失血让他只能坐在地上，背靠大柱，呼气声逐渐减弱。
趁小太监们扶起他，刺客顺势靠在小太监身上，把小太监压得踉跄一步。
刺客眼中有对着乌言雪的无法磨灭的恨意，目光触及叶茶时，恨意愈加浓烈。
叶茶看见刺客的口型。
他说的是：“你真不要脸。”
叶茶按捺住冷笑。
大太监皱眉，“将他的嘴堵住。”
乌言雪阴险狡诈，脾气不见得怎么好，脑子更是与常人不同。
此时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愈加阴沉。
他不去询问刺客，反而将脸转向叶茶，“你应当知道，朕与你们师姐之间有些许……矛盾吧？”薄唇向上勾起，他哂笑一声，玩味地选出一个字眼。
叶茶忍着拔剑的冲动，“知、知道。”
乌言雪肤色苍白，唇珠却是艳红的。
他直直看向叶茶，阴恻恻地说，“你别让我知道她在哪，等我找到她，我玩死她。”
大太监再一次把话咽下去。
您跟您师姐的恩怨，和人家叶侍卫有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