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我正准备用饭,完颜烈风尘仆仆赶回来,我只能等他洗漱完后一起。

    饭桌上静悄悄的,我们两人都专注吃饭。如今,我与完颜烈一样,不用人服侍用饭,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夹,以前吃饭时左呼后拥的景象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眼看完颜烈用完饭,我也放下碗筷,看着他:“将军,我有事要对您说。”

    “什么事?”

    我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军公务繁忙,不必每天来陪我用饭的。”两个并不相熟的人每天坐在一起吃饭,相对无言,对我实在煎熬。

    他看着我,“打扰到你了?”

    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怕耽误您的公事。”我寄人篱下,又怎么能赶走主人家。

    他擦了擦嘴巴,“不耽误,况且,这府里也没有多少人,一起吃饭也省得厨房麻烦。”

    我尴尬应是。饭后,他继续去忙了,春生陪我散步消食,花园里,完颜烈前几日让人做了个秋千椅,我坐在上面,春生在后方轻轻推动。

    “姑娘,你不想与将军一同用饭吗?”

    我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聊了起来。

    “也不是,只是怕耽误他的正事。”春生毕竟是他的人。

    “姑娘,将军每日都是处理完军务才回来的,将军能力卓绝,从来不会把今天的事堆到明天去做。”眼看她又要夸起完颜烈,我赶紧打住。没想到这丫头又换了个话题。

    “姑娘,我也算是三皇子身边的老人了,将军带你回家前,府里可是从来没有来过女人,就连身边的侍从,都是男人,军中就更不必说了,男人扎堆的地方。以前将军忙起来,军中过夜都是常事,可姑娘你来这几日,将军不管忙多晚,每天都回来陪你用饭,姑娘,将军对你是独一份儿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继续听着。

    春生接着说,“将军以前没有军功时,处处受排挤,被文贵妃打压,皇上从来坐视不管甚至有时还帮着文贵妃;将军的娘安嫔,身心都在争宠上,从来不关心将军;如今,将军靠着自己的拼杀,总算有了军功,可却引起皇上的猜忌,又有文贵妃煽风点火,将军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她顿了顿:“姑娘,我一路看着将军走来有多不易,就希望将军身边有个知冷热的,陪着将军。姑娘,如今将军明显对你有意,还请你多关怀关怀将军。”

    想不到,完颜烈一路成长的竟如此坎坷。他救了我和哥哥,我感激他,可我也忘不了,金人与我的灭国之恨,如果我与他最终在一起,我与父皇又有何区别。

    我终究还是没有回应春生,春生见状,也只是叹了口气。扶着我回了房。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春生的话不断在我脑子里盘旋,甩也甩不掉,我悄悄起身,披了件外衣,便去了花园,坐在秋千上,看着夜空。

    却听到一句低沉的声音:“怎么没睡?”

    借着微微的月光,我才看清,是完颜烈。我回答:“可能晚上吃多了积食,睡不着,将军怎么也没睡?”

    他坐在石凳上,也看着夜空,淡淡道:“睡不着。”

    草丛中的蛐蛐声显的刺耳,良久,他回头问我:“出城后,想好以后做什么吗?”

    我低下头:“我想继续向南方去,找一处安静的村落,开个茶舍,平安度日。”

    他默了许久,起身,“那就再往南走,越往南越好,如今天下并不太平,我会派人护送你们。不过还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早点睡吧”便要离开。

    我起身追问:“将军为什么救我?”

    他停下脚步,“我告诉过你”。

    “我不信”,一见钟情这种画本子里的把戏,我才不信。

    他顿了一会儿,还是走开了。我又坐下来,苦思冥想,确信自己以前从未与他接触过,他到底为何救我,我想还清他的债,图个心安。

    嘉和居,完颜烈躺在床上,枕着胳膊。他也睡不着,耳边响起了她刚问自己的话,为何救她呢?

    记忆来到五年前,当时皇上完颜骨部对于征服南朝跃跃欲试,可毕竟地处偏远,金国虽善骑兵,但若没有完全准备,也不会贸然动手,恰在此时,有朝臣谏言,如果能够拿到南朝布防情报,金朝骑兵将所向披靡。

    皇上完颜骨部高兴不已,不过没高兴多久,就转而为派谁去刺探情报头疼不已。

    毕竟是做奸细,一旦被发现,恐怕命就得交代在南朝。文贵妃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去,大皇子母亲虽然去世,可还有个护着他的朝中重臣舅舅,只有他自己,身后无所依仗,毫无疑问的,这桩差事落在了我身上。

    我带着亲信伪装成商队,前往望京。借着贸易的手段,历经艰险,成功把望京布防图用假的图换了出来。不曾想,商队准备离开前,兵部尚书宋友辰偶然发现布防图端倪,望京城紧急戒严,城门只进不出,城内大肆搜查,我们紧急烧毁携带资料,四处躲避。我不得不承认,这位兵部尚书确实是个能臣,我几乎就要被他抓住了。

    那晚,我们的院子被围,亲信们与南人守备拼杀,我带着图,且战且退,我的仆从们以自己为饵,为我杀出一条血路,我终于冲出那个院子。为不引人耳目,我一路躲藏,追兵契而不舍,不得已,我藏进一家茶楼,那位兵部尚书带着人地毯式搜查。

    我随便冲进一个雅间,瞧见正对门有一女子似乎在品茶,她明眸皓齿,柳眉弯弯,肤如凝脂般,腰肢轻盈,如明珠生晕,她身着淡白色梨花裙,身边站着一个丫鬟,两人似在交谈,被突然冲进的我打断,眼见丫鬟要出声,我立刻将其敲晕,那女子似是有些害怕,我急忙安抚她。

    “姑娘,我被贼人追杀,能否借你的地方行个方便?”

    话音刚落,外面吵吵嚷嚷,是追兵来了,她追问我:“你是什么人?不要伤害阿黛。”

    阿黛应该是被我敲晕的女子,既然她重视这个女子,那我就可以利用一番,我用匕首抵着那位婢女的脖子,压低声音:“只要你帮我,我向你保证,不伤她,可若是你不帮我,我就杀了她。”为了做的逼真些,我将匕首向下压了压,那位婢女的脖子上很快就有一道血痕,她很快妥协。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藏在门侧,握紧匕首,若是他们冲进来,我就可将他们一刀毙命,看的出来,她很紧张,胸前起伏,汗珠落下,敲门声响起,她抬起柔荑擦了擦,打开房门,对门外的人说雅间没有歹徒,门外人似乎不信,我只看到她手里拿出了似乎是玉佩的东西,门外守卫便急忙告退,看来她的身份不简单。

    解决完外面的追兵后,她气急道:“他们走了,你快放开阿黛。”

    我便放开了那个婢女,说声抱歉,准备离去,谁知,刚出雅间的门,就听到她对外喊起,“有刺客,快来人”。

    我立刻准备下楼,可他们动作太快了,源源不断的追兵上楼,我只能向后退,突然,身后出现了一股力量拉我进了雅间,原来是我的手下白玄,他伤痕累累,跟了我一路,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回金后代他看看儿女,便冲了出去,将南人引到别处。我在那雅间藏了三天,等到事情彻底平息,才乔装出城。

    攻破望京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她原来是备受宠爱的公主,时隔五年,我竟还记得她的样子,许是她的狡猾或是她的姿容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看到士兵侮辱她,我下意识的救了她,狠狠处罚了想要侮辱她的人。当我得知,父皇准备让所有俘虏游街,我又纳了她,让她免受屈辱,彼时,俘虏里的女人如羔羊,我要走了她,没有人有异议。得知二皇兄到扶风院,我竟担心她有危险,骑快马冲到那里,得罪了二皇兄。她到将军府后,我虽忙于军营,却总想着多回去陪陪她。

    我想,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如此让我牵挂于心,我只能告诉自己,我让她们无家可归,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补偿她罢了。

    可每每想到她,心跳的频率都告诉我,我对她不只是补偿的心理。

    她每次问我这个问题,我都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之前对她说的“一见钟情”真有几分,初见时她的模样深深镌刻在我心中,可她的反应,似乎完全不信。那我怎么说?你救了我,又告发了我,我灭了你的国家,如果这样,恐怕她会恨死我。

    如今,父皇对我颇有猜忌,我的身边并不安全,得尽快送她们离开,我尽力忽视心中的酸涩感,强逼自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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