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正当她出神时，一声仙姑打断了她的思绪，也打乱了她继续往外走的步伐。她垂着眼转身，发现竟是李夫人叫住了她，看见她回身，李夫人跌跌撞撞地从屋门跑了出来，一下扑在她面前，跪着哭号到：“仙姑，仙姑，您有通天之能，您有大本事，您能不能救救乐儿，乐儿是无辜的！”陆令羁稍微花了点时间思考乐儿是谁，抬眼便看见面如土色的李鸿鹄，心下了然地点了点头：“自然是要救的。李鸿鹄已将他的命抵给了我，要我为他娘报仇，如今把你杀了，李鸿鹄便活了。”脚下的女人突然没了声音，身体还在随着呼吸起伏，幅度却越来越小，良久，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我明白了。”
随即转身走向李鸿鹄，扯了扯嘴角，硬牵出一抹笑意，说道：“乐儿，我遇见你娘时，她还很小，白白软软的，头上扎着两团发球，像个小团子。后来你娘出嫁了，我也再没有见过她。她怀你的那一年回家省亲，我也正好路过你娘家里，她那时不知道怀了你，是我跳到她身上附在她耳边告诉她的。你娘省亲回家，我一路相送，只一夜，我回青丘拿给你的出生礼，回来时...总之，我与你娘换了身，她要我好好照顾你和你姐姐，做个寻常的母亲。只是，不知道是哪儿出了差错，你姐姐不亲近我，你也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了。青蓉的遗愿，我还是没有完成。”说到这里，李夫人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左手用力抓住门框才没能跌倒。接着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乐儿，我卧房妆台右下角有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里面有你娘的画像，人说相由心生，我与青蓉换了身，却再不像从前的青蓉了。”李夫人交代完画像，满足地笑了笑，抬起手想要触碰李鸿鹄的脸，却又缓缓放下了，接着长久地凝视着李鸿鹄，久到她的眼眶溢出泪水，眼角逐渐变红，仍然微微笑着。她笑着摇了摇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随即便自爆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有陆令羁透过纷飞的烟尘和疏朗的阳光看清了她的本体，那是一只世上最漂亮的九尾狐，比她在万珍馆看见的所有狐狸都漂亮，这样的一只狐狸，不知遇见了多么令人心动的赵青蓉，才肯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她。陆令羁知道答案，因为她自爆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张脸，长得可真像青蓉啊。”陆令羁抬起头看向李鸿鹄，对方仍是呆楞着，面无血色，似乎完全没有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陆令羁抬脚向对方走去，理也不理院中被自爆伤得哀嚎求救的精怪们，直愣愣地站在李鸿鹄的面前，说道：“交易完成，你该跟我走了。”李鸿鹄这才像回过神来，双眼无神地转了一圈瞳孔，终于聚焦在陆令羁身上，说道：“我...我得去看看我娘的画像。”陆令羁这才刚想起来，点了点头，允他去了。李鸿鹄这边刚出门，陆令羁便准备帮李家清理门户了，如今这院子里都是被自爆的妖力震荡所伤的狐狸精，正好一手一个，随意捏了几个诀便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连带着王道长这些被吓晕的凡人剥除记忆，只剩下李夫人被精怪所伤不治身亡的消息。
收拾好后事，陆令羁也准备离开李家了，正要走时，突然想起来那夜差点自杀的心魔，于是又折回李鸿鹄的卧房查探那块镜子，正当她站在镜子前研究时，镜子里的景象突然改变，陆令羁深深皱眉，因为那镜子里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天帝，她被放逐人间的始作俑者——期朝。说起期朝，那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尽，可当陆令羁看着镜子里的人时，突然没了话。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刺杀他，还是问他为何要将自己放逐人间？陆令羁就站在镜子前，淡淡地看着这位人间无人不知的天帝，似乎看尽了自己的前尘往事。
她在天上活了千年，刚有灵识时，她跟个猴子没什么区别，到处闯祸，今天偷了蟠桃园的桃，明天毁了花神的天地，后天搅乱王母的寿宴，从那时起，那个人就一直呆在她身边给她擦屁股，因为他的庇护，她也越发无法无天起来。那时的祈水女神还是凌泉宫的少宫主，整天长吁短叹，极为守规矩，更看不惯她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因此常常与陆令羁打擂台。
几百年过去了，众仙对她早已没了脾气，无论她干什么也没人敢惩罚她，而少时和她斗嘴的少宫主也接替她母亲成为了新一任的祈水女神，每天雷打不动地为求雨的百姓布雨，治理人间山川河流，而从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也子承父业成为了新的天帝，整天忙于政务，陆令羁一下变得孤独起来，也就是在那时，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虚无感，回首看自己的过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趣，不仅是自己，水神，天帝，还有整个天宫的神仙，都很无趣。那些散仙万金难求的法宝，自己动动嘴就能要来；那些仙女费心讨好的天帝，也早就是自己的靠山；还有那些她闯过的祸，那些她逃脱了的责罚，就算不闯那些祸，受了那些责罚，又能怎么样呢？几百年过去了，大家都成长了，只有她自己还在玩那些幼稚的把戏，每次闯了祸后那人为她遮羞的童言无忌，如今看来更像是对稚子的容忍，更显得她是如此无能，如此没有长进。她拥有整个天宫最大的自由，老君府，玲珑山，花神天地，哪处敢拦她？可她的心却小小的，好像只有一根头发丝那么大，永远瑟缩着，缠绕在一起，冷漠地看着天庭人来人往。
她记得有一次她去凌泉宫，祈水女神不在，她一不小心推翻了一杯水，那水洒在人间图上，变成了滔天大浪，她在天河的尽头看着人间惊慌逃窜的百姓，有父母抱着嚎啕大哭的婴孩，有青年背着年迈的母亲，有姐姐拉着年幼的弟弟，还有那些因为行动不便而被抛弃的病人，那些选择了儿子丢掉了女儿的父亲，那些即将被洪水卷走却还是不肯松开水中爱人的手的男女，菩萨座下的青牛跟陆令羁说过，人生有七苦，而如今半数的苦痛都展露在她面前，她却无法调动起一丝一毫的怜悯，她周身的仙力疯狂运转起来，却又在一瞬归于平静，她只是淡淡的看着，直到人间的视野里出现了祈水女神，她才像突然惊醒般，引出一股仙力，拭干了人间图上的水渍。这边陆令羁刚刚擦干水，祈水女神就推门走了进来，见到是陆令羁也丝毫不意外，径直走到陆令羁面前，一挥袖子关上了所有门窗才恶狠狠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陆令羁歪了歪头，躲过祈水女神的视线，说道：“水洒到了人间图上，我不是故意的。”祈水女神伸手掰过陆令羁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是你洒的水，今日是我下凡公干，忽察渔舟镇水流有异，及时赶了过去才没有酿成大祸。可是你明明就在凌泉宫，为什么不出手制止？你可知道这场洪水毁了多少百姓的家产？又有多少百姓绝命于此？”陆令羁第一次见到祈水女神这么生气的样子，但本该害怕的她却想起了方才洪水中看到的一幕幕人间景象，不由得笑了笑，抬眼看向祈水女神说道：“人间如何，与我何干？百姓？又不是我的百姓，况且，他们也并非值得你守护之人。我看你也不必整日布雨了，不如多陪我玩，我比那些百姓好玩多了。”祈水女神的眼睛里立刻燃烧起了熊熊的怒火，但却极力压抑着，过了很久她才闭上了眼，松开了陆令羁，缓缓说道：“陆令羁，你是天生地长的仙体，不知民间疾苦，酿成今日之祸，亦有我的责任。可你需得知道，这世间的快乐与虚无是同增同长的，你狂欢之后的孤寂，又何尝不是你的业果呢？你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彼时的陆令羁不明白祈水女神的话，胡乱应了声就离开了，直到现在她才堪堪理解了这些话的奥秘，然而此时的她，内心的荒芜就像一片野草般疯长，摇摇欲坠地支持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白天，再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随即转身走向李鸿鹄，扯了扯嘴角，硬牵出一抹笑意，说道：“乐儿，我遇见你娘时，她还很小，白白软软的，头上扎着两团发球，像个小团子。后来你娘出嫁了，我也再没有见过她。她怀你的那一年回家省亲，我也正好路过你娘家里，她那时不知道怀了你，是我跳到她身上附在她耳边告诉她的。你娘省亲回家，我一路相送，只一夜，我回青丘拿给你的出生礼，回来时...总之，我与你娘换了身，她要我好好照顾你和你姐姐，做个寻常的母亲。只是，不知道是哪儿出了差错，你姐姐不亲近我，你也变得让我有些不认识了。青蓉的遗愿，我还是没有完成。”说到这里，李夫人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左手用力抓住门框才没能跌倒。接着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乐儿，我卧房妆台右下角有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里面有你娘的画像，人说相由心生，我与青蓉换了身，却再不像从前的青蓉了。”李夫人交代完画像，满足地笑了笑，抬起手想要触碰李鸿鹄的脸，却又缓缓放下了，接着长久地凝视着李鸿鹄，久到她的眼眶溢出泪水，眼角逐渐变红，仍然微微笑着。她笑着摇了摇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随即便自爆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只有陆令羁透过纷飞的烟尘和疏朗的阳光看清了她的本体，那是一只世上最漂亮的九尾狐，比她在万珍馆看见的所有狐狸都漂亮，这样的一只狐狸，不知遇见了多么令人心动的赵青蓉，才肯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她。陆令羁知道答案，因为她自爆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张脸，长得可真像青蓉啊。”陆令羁抬起头看向李鸿鹄，对方仍是呆楞着，面无血色，似乎完全没有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陆令羁抬脚向对方走去，理也不理院中被自爆伤得哀嚎求救的精怪们，直愣愣地站在李鸿鹄的面前，说道：“交易完成，你该跟我走了。”李鸿鹄这才像回过神来，双眼无神地转了一圈瞳孔，终于聚焦在陆令羁身上，说道：“我...我得去看看我娘的画像。”陆令羁这才刚想起来，点了点头，允他去了。李鸿鹄这边刚出门，陆令羁便准备帮李家清理门户了，如今这院子里都是被自爆的妖力震荡所伤的狐狸精，正好一手一个，随意捏了几个诀便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连带着王道长这些被吓晕的凡人剥除记忆，只剩下李夫人被精怪所伤不治身亡的消息。
收拾好后事，陆令羁也准备离开李家了，正要走时，突然想起来那夜差点自杀的心魔，于是又折回李鸿鹄的卧房查探那块镜子，正当她站在镜子前研究时，镜子里的景象突然改变，陆令羁深深皱眉，因为那镜子里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天帝，她被放逐人间的始作俑者——期朝。说起期朝，那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尽，可当陆令羁看着镜子里的人时，突然没了话。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要控制自己刺杀他，还是问他为何要将自己放逐人间？陆令羁就站在镜子前，淡淡地看着这位人间无人不知的天帝，似乎看尽了自己的前尘往事。
她在天上活了千年，刚有灵识时，她跟个猴子没什么区别，到处闯祸，今天偷了蟠桃园的桃，明天毁了花神的天地，后天搅乱王母的寿宴，从那时起，那个人就一直呆在她身边给她擦屁股，因为他的庇护，她也越发无法无天起来。那时的祈水女神还是凌泉宫的少宫主，整天长吁短叹，极为守规矩，更看不惯她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因此常常与陆令羁打擂台。
几百年过去了，众仙对她早已没了脾气，无论她干什么也没人敢惩罚她，而少时和她斗嘴的少宫主也接替她母亲成为了新一任的祈水女神，每天雷打不动地为求雨的百姓布雨，治理人间山川河流，而从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也子承父业成为了新的天帝，整天忙于政务，陆令羁一下变得孤独起来，也就是在那时，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虚无感，回首看自己的过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趣，不仅是自己，水神，天帝，还有整个天宫的神仙，都很无趣。那些散仙万金难求的法宝，自己动动嘴就能要来；那些仙女费心讨好的天帝，也早就是自己的靠山；还有那些她闯过的祸，那些她逃脱了的责罚，就算不闯那些祸，受了那些责罚，又能怎么样呢？几百年过去了，大家都成长了，只有她自己还在玩那些幼稚的把戏，每次闯了祸后那人为她遮羞的童言无忌，如今看来更像是对稚子的容忍，更显得她是如此无能，如此没有长进。她拥有整个天宫最大的自由，老君府，玲珑山，花神天地，哪处敢拦她？可她的心却小小的，好像只有一根头发丝那么大，永远瑟缩着，缠绕在一起，冷漠地看着天庭人来人往。
她记得有一次她去凌泉宫，祈水女神不在，她一不小心推翻了一杯水，那水洒在人间图上，变成了滔天大浪，她在天河的尽头看着人间惊慌逃窜的百姓，有父母抱着嚎啕大哭的婴孩，有青年背着年迈的母亲，有姐姐拉着年幼的弟弟，还有那些因为行动不便而被抛弃的病人，那些选择了儿子丢掉了女儿的父亲，那些即将被洪水卷走却还是不肯松开水中爱人的手的男女，菩萨座下的青牛跟陆令羁说过，人生有七苦，而如今半数的苦痛都展露在她面前，她却无法调动起一丝一毫的怜悯，她周身的仙力疯狂运转起来，却又在一瞬归于平静，她只是淡淡的看着，直到人间的视野里出现了祈水女神，她才像突然惊醒般，引出一股仙力，拭干了人间图上的水渍。这边陆令羁刚刚擦干水，祈水女神就推门走了进来，见到是陆令羁也丝毫不意外，径直走到陆令羁面前，一挥袖子关上了所有门窗才恶狠狠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陆令羁歪了歪头，躲过祈水女神的视线，说道：“水洒到了人间图上，我不是故意的。”祈水女神伸手掰过陆令羁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继续说道：“我当然知道是你洒的水，今日是我下凡公干，忽察渔舟镇水流有异，及时赶了过去才没有酿成大祸。可是你明明就在凌泉宫，为什么不出手制止？你可知道这场洪水毁了多少百姓的家产？又有多少百姓绝命于此？”陆令羁第一次见到祈水女神这么生气的样子，但本该害怕的她却想起了方才洪水中看到的一幕幕人间景象，不由得笑了笑，抬眼看向祈水女神说道：“人间如何，与我何干？百姓？又不是我的百姓，况且，他们也并非值得你守护之人。我看你也不必整日布雨了，不如多陪我玩，我比那些百姓好玩多了。”祈水女神的眼睛里立刻燃烧起了熊熊的怒火，但却极力压抑着，过了很久她才闭上了眼，松开了陆令羁，缓缓说道：“陆令羁，你是天生地长的仙体，不知民间疾苦，酿成今日之祸，亦有我的责任。可你需得知道，这世间的快乐与虚无是同增同长的，你狂欢之后的孤寂，又何尝不是你的业果呢？你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彼时的陆令羁不明白祈水女神的话，胡乱应了声就离开了，直到现在她才堪堪理解了这些话的奥秘，然而此时的她，内心的荒芜就像一片野草般疯长，摇摇欲坠地支持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白天，再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