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孟宴臣结婚一年，姜然好像从没见他有过什么情绪。
选择和姜然结婚大概是孟宴臣人生中无数次妥协的再平凡不过的一种，他的人生仿佛是某种献祭。他对姜然是了解不够的，要不是深知二人各取所需，孟宴臣或许会为这个决定更加愧疚——毕竟将一个无辜的人拉下水，实在良心不安。
*
振玄医疗成立于2012年，是近几年杀出的一匹黑马，2019年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有数条主力产线，超过30000平米的全球实验室。
其发展迅猛完全因为大老板是云城姜家。作为姜家众多产业当中较为年轻的小枝桠，都传言振玄是开给家里女儿的，但振玄的员工从没见老板来过公司，真正维持振玄运作的是老板的堂哥。
而这位名义上的老板在ETH取得博士学位后就在燕城大学任教，从不插手生意上的事，尤其是在与明灏的小孟总结婚之后，对振玄更是理都不理。
姜然其实很不喜欢振玄这个名字，“玄”是她已逝哥哥的名字，与其说这家公司是开给她的，倒不如是说为了她早死的哥哥。
姜然与父母的隔阂真正产生于高一，也就是哥哥姜玄去世的第二个冬天。就是在那个除夕，姜然的妈妈抱回来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告诉她以后那就是她的弟弟。
姜然花了很长时间去想，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哥哥的离世，还是因为她谈恋爱了。她那时的恋爱对象是高中的学长，那时他还在读军校，或许因此，一夜之间姜然的父母产生了自己的家产要后继无人的危机感，于是果断将姜哲兴抱养回来。
姜然很识趣，一直和这个未来继承人保持良好的姐弟关系，而那个高中学长也在她选择出国深造之后提出了分手，理由自然是他需要一段稳定的婚姻关系。
*
起初和孟宴臣结婚的时候，姜然还是有维护二人关系的意愿的，就算没有感情基础，在这段前途未卜的婚姻当中，做到相敬如宾也很重要。
孟宴臣的妈妈很喜欢她，她也知道孟家有一个妹妹，正闹着为爱出走。
可就当她察觉孟宴臣和许沁之间的不对劲后，这样的心思就荡然无存了。她和付闻樱大抵是一类人，总是以最阴暗刻薄地一面来揣度身边的人，只不过这样的直觉无从证实，却也不堪证实。
“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同住，我会让阿姨在工作时间来。”这是搬家那天姜然对孟宴臣说得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
这栋别墅是姜然爸爸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虽然后来孟宴臣在工作忙时也偶尔会到自己的公寓住两晚，只是对任何一对新婚夫妇来说，刚刚搬进婚房就分房睡实在不正常。
就在孟宴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姜然将他的话堵了回来，“你放心，你妈妈还管不到这个房子里来。只要你不在外表现出什么，没有人会认为有什么不对。”姜然又在楼梯转角停下，望向欲言又止地孟宴臣，“我就在二楼，三层的空间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孟宴臣只好应声称是，他只是感叹自己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在同一幢房子里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婚假之后的姜然在学校的工作也步入正轨，经常通宵在实验室，没有教学任务的白天就在家补觉——这时孟宴臣早已上班去。就连孟宴臣的好兄弟肖亦骁都说他不像娶了个老婆，更像处了一个陌生人。
是这样，但也不是。
*
偶尔两人是有些交流的。姜然的本科学的是生物学，免不了做一些动物实验，其中有一门课程还是要到山里去抓虫子——这是她最讨厌的一种生物。看到孟宴臣的那些蝴蝶标本倒是勾起了一些回忆，孟宴臣又拿出了阿姨冷藏在冰箱的下酒菜——这自然是阿姨在征得姜然默许之下才做的，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还是能察觉一些对方的生活喜好的。
在摆手拒绝了孟宴臣递来的酒杯后，姜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以后还是少搞些，有毒。
”孟宴臣疑惑地挑挑眉。
“蝴蝶标本，”姜然将沙发上的文献收起来，“在做昆虫标本的时候大多用的是甲醛。况且买卖保护动物会坐牢的。”
孟宴臣笑笑，“其实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姜然倒是对孟宴臣的反应很感兴趣，“没什么好羡慕的，让一个极度讨厌虫子的人在山里待一个月是极大的折磨，你挺歹毒啊，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你也会害怕标本吗，”孟宴臣望向那些罩子，毫无生气又漂亮的蝴蝶，浸染剧毒又常年不腐。
“我想起本科时候在山里，晚饭后散步抓到了一只很大的萝纹蛾。那时我分不大清什么是蛾子，什么是蝴蝶。抓回去之后它就被钉在展翅板上。
“我们用的甲醛已经旧到需要用热水浴化开，我就贡献出我的盆来。后来老师说这个盆不能再用了，我就随手丢到了村口，也没有销毁。后来我也时不时会想，万一有村民捡回去用了，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孟宴臣第一次姜然说这些，“这也只是你的无心之举，你听说过‘巴黎绿’吗？”
姜然示意他继续说，孟宴臣将空了的酒杯填满，“维多利亚时期制作染料的技术并不成熟，导致他们并不能染出鲜艳的颜色。可当人们研究出一种翠绿色之后，发现这种颜色在衣物上不仅不会随着洗涤褪色，而且还像翡翠一般鲜艳。于是一时间这种染料大受追捧。
“可是久而久之，染料当中含有剧毒的砷化物引起了人们的中毒，很多人直到死都把这一切归咎于恶灵作祟。”
姜然搭话，“可惜我读过一些书，没法像你一样超凡脱俗。我可能不在乎别的，但在好好活着这方面我还是有一定追求的。”说完姜然便留下孟宴臣一个人回了屋。
*
孟宴臣仍然时不时盯着他的蝴蝶们看，许沁和家里的矛盾也越来越无法调和，这也让孟宴臣愈发有些失控。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作祟，孟宴臣更加深陷到一种难以启齿的纠缠当中。
看着许沁不顾一切地要和宋焰在一起，这样的许沁仿佛不再是他认识的从小闯入他的生活，和他在高压之下互相取暖的那个女孩。就像孟宴臣说……的，飞蛾执意扑火，另一只毛毛虫不理解她的选择，也想见识一下火的魅力，结果让他很失望，也很痛苦。
孟宴臣很想找到激流中的一根浮木，于是他又来到了肖亦骁的酒吧。姜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倒是和同学来玩的姜哲兴点背撞到了孟宴臣。
“哟，小舅子啊！”肖亦骁救姜哲兴于水火之中，“你看你来怎么也不和骁哥说声。”
“他是未成年，”孟宴臣头痛地说道，“你这地方真该好好整改整改了。”
在肖亦骁的插科打诨之下，姜哲兴被赶回了家。这样的小插曲让孟宴臣的倾诉欲又一次降低。
“怎么了孟总，吵架啦？”肖亦骁拖开凳子，“我想想，和姜然不可能吵架你俩都不说话，那就是和沁儿了。”
孟宴臣瞪了他一眼，不做回答。
“干嘛啊吵架就吵架呗，兄妹哪有什么大仇？”
“我今天先走了，改天再说。”孟宴臣拿起西装外套往外走去，恰巧遇到了闹事的几个混混在纠缠服务生。
肖亦骁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情况，就见孟宴臣抄起酒瓶子向一个混混头上砸去。这一切都被叶子看在眼里——她就是刚刚被混混纠缠的服务生之一，和孟宴臣有几面之缘。
孟宴臣很快脱身回到了家，进门时已经很晚。可孟宴臣上楼路过姜然的房间时还是生出了些疑窦，两人就算结婚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从没进过姜然的房间。
万幸他这一多事的举动是正确的——姜然的确没睡，孟宴臣推开房门的时候便看到姜然蜷缩在床上，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脸色惨白，极力隐忍，还是痛叫出声——或许说是小声地呻吟。
孟宴臣快步冲到床边，“你怎么了？”然后又捕捉到旁边柜子上放着的小瓶便拿起来查看，那是奥美拉挫，“你吃了吗？”见姜然没什么反应，孟宴臣掏出手机打给他的全科医生。
陈彬大半夜接到孟宴臣的电话还很吃惊，毕竟小孟总身体健康，很少有用到他的时候。大致了解情况之后，陈彬便快速准备妥当赶到燕城东山——那里离燕城大学的新校区不远，正是孟宴臣和姜然所在的那幢别墅所在的地方。
陈彬下的诊断是急性肠胃炎，应该也是老毛病，给姜然打了一针6542就离开了。
孟宴臣温了一壶水放在姜然床头，见姜然哪怕是睡着仍是眉头紧锁，轻声安慰道，“睡吧……休息一下，没事儿的。”哪怕她可能听不到。
陈彬出诊这件事还是被付闻樱知道了，不过也只是草草问了几句，最后又抱怨了几句年轻人不好好爱护身体。和付闻樱通电话时的姜然如是说，“只要不开刀都不是什么大事。”
*
好像孟宴臣的每次失意都会被那个叫叶子的年轻女孩撞见，两人的交际也不知不觉稍微多了起来。
就连一直认为孟宴臣结婚像打工的肖亦骁都忍不住提醒他是已婚男人的身份，听到这样的提醒孟宴臣不由得发笑，“你想哪去了，我和那个女学生没关系。”
这段日子里，孟宴臣不忙的时候也会去燕城大学找姜然，姜然会带他到观赏蝴蝶标本馆，也会带他参观隔壁飞蝗养殖实验室。
“我曾经做过两个月的甲虫标本，鞘翅目的居多。”姜然边走边说，“在宿舍里用昆虫针把他们固定在泡沫板上，可是有一天有一只不翼而飞了，它甚至是插着针跑了，震惊之余我们都有点心疼那个虫子。”
姜然为孟宴臣推开防火门，“我心想飞走就飞走吧，被扎成那样还能飞走也是命大。”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晚上在我的床上发现了它，给我吓个半死。后来它还是出现在了标本盒里。后来我就再也没做过这方面了。”
孟宴臣仿佛在想什么，“怀璧其罪。你自己逛把，我要去实验室了。”姜然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对此孟宴臣不置可否，国坤因为火灾事故应接不暇，董成民又虎视眈眈，这些都让他分不出什么精力来。只是有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
许沁想托哥哥为自己和妈妈说和，被明确地拒绝之后又找到了姜然，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嫂子。
她们聊得还算顺利，姜然作为燕城大学的教职，对宋焰的表妹甚至还有些了解，这让许沁更加有把握。
可是在她委婉提出请求之后，姜然给出的答复也不尽如人意。
“我代表不了他，”许沁这是专门到东山来，恰巧姜然也在家，就让阿姨尽量招待。
“我……我不想家里因为我不开心，我真的很需要你们的帮助。”许沁的话语间已经带了些哭腔。
“许沁，我很想帮你，只是我无法替你哥哥做什么决定，对你们家的事我也不了解，没有什么立场表态。”三十多年经历告诉姜然，少插手情侣的破事，莫伸手，伸手必被刀，“不过我能给你的建议有限，你想听吗？”
“您说。”
“要么就快刀斩乱麻，和你心心念念的人远走高飞；要么你们两个就做足姿态，慢慢等妈妈接受。”
这两种显然都不被许沁接受的，她积压的所有不满都要在这一刻释放出来。“我会参考，但是我今天来拜访也不止为这一件事。”
“我想请问你，听从父母的安排和我哥哥结婚，你真的幸福吗？你们真的幸福吗？”许沁盯着姜然，仿佛要把刚刚碰的钉子全部还回来。
姜然笑了笑，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茶几上，“你这是来替孟宴臣打抱不平来了？”
许沁仍然望向她，一言不发。
“你觉得我也，和他人生中的众多枷锁一样，是锁住他灵魂的链条？”姜然反问，“那么你觉得我应该在意什么，我和孟宴臣应该在意什么？”
见许沁仍旧一言不发，姜然继续道，“或许你会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相濡以沫，结婚生子。可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更和孟宴臣没什么关系。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许沁听到这里背后一凉。
“我什么都知道，许沁。所以收起你那副为哥哥争取幸福的做派，造成他不幸人生的可不止是我。”
许沁不知自己最后是怎样回到医院的。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她私心地并不想哥哥幸福，更希望哥哥在失去她之后悔不当初，她恨孟宴臣的懦弱、克制，哪怕她和宋焰在一起，也想要看到孟宴臣爱而不得的挣扎。她就是这样卑劣。
只是他先她一步，同别人结了婚，在外人看来他们郎才女貌，相敬如宾，可她就是觉得孟宴臣不幸福，不快乐。
哪怕他是自愿的，她也想冲过去告诉他，看吧，你表面和谐的妻子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你对你的妹妹有那种见不得光的心思。
然后撕破这一层粉饰。
事实上这些话她都同孟宴臣说了。
她爱宋焰，想要和宋焰生活在一起，可她又不想抛下属于孟宴臣的那段回忆。她足够贪心，也足够懦弱。
*
许沁没想到再次见到孟宴臣会是在警局，孟宴臣的罪名是□□罪。而受害者就是那个孟宴臣帮过的女服务生。
孟怀瑾和付闻樱为了能证明孟宴臣清白的证据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翟淼那里——好巧不巧，翟淼是“受害人”叶子的舍友。
姜然原本带着学生参加在京海举办的中华肿瘤学会，一回来便得知了孟宴臣被传唤的消息。
于是即刻联系了她做律师的堂姐，又办理取保候审，要求受害人举证——“口供当然不算独立证据，在仅有口供和模糊不清的照片，没有其他佐证的情况下，就应当按照刑诉无罪推定的原则。”
姜然边通电话边往家门口走，她对这点法律知识还是了解的，“这就是明摆着地违规。我不管对方到底找了谁，就要按规矩办。司法在做什么？”
姜然见到孟宴臣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在询问室隔壁的办公室里。
“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姜然声线有些颤抖，出离愤怒，“你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孟宴臣抬眼看向姜然。
姜然的堂姐在她见到孟宴臣之前就同她说，她没法帮他，因为孟宴臣什么也不说，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为什么这么做！”姜然几近咬牙切齿，“这就是你对你妈妈的反抗吗？想让她看到，她最杰出的作品在一夜之间毁掉？”
“那我呢？”姜然喉头一酸，险些哭出来，又将掉落出来的几根刘海碎发理好，调整好呼吸站起来道，“你妈妈一会儿就到。”
孟宴臣的脸挡在阴影里，神色莫辨。
姜哲兴在警局门口等着姜然，是堂姐给他的消息。姜然看到背着大大篮球包的弟弟，怒极反笑，“你都快高考了在这晃荡什么？”
“哎呀这不是来看看大美女吗？大美女眼睛怎么红了——”姜哲兴接过姜然的包，“我又不差这两个小时。走，弟弟带你看电影去。别每天冷冰冰地跟个老太太似的。”
姜哲兴哄人就是这样，重点方法就是当下对关键事件闭口不提，过段时间再和她一起骂。这点姜然很是受用。
那之后付闻樱和孟宴臣说了什么姜然不得而知，只是寄给孟宴臣的离婚协议很快就被签好寄回。姜然有些惊讶于孟宴臣的爽快，又有些不爽于他的潇洒。他没有要求她对离婚的事保密，看来也不在意媒体怎么讲了——例如：“□□传闻后，国坤继承人再生婚变”。
不过正好，结婚的任务她也算完成了，只是离了而已，这样爸爸妈妈也不用再催。现在只等一个月的冷静期过去，他们就都自由了，毕竟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
*
姜哲兴没有参加国内的高考，而是申请了澳洲的大学。姜然也顺势申请了那里的访问机会，这一天她盼了挺久，早在姜哲兴刚上高中的时候就在幻想了。只不过实际情况有些出入——比预计地要多出一个人。
“姐，前夫哥不是来谈工作的。”姜哲兴打开刚刚买回来的薯片，在岛台看向冷脸的姜然。
“姜教授，您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与孟宴臣结婚一年，姜然好像从没见他有过什么情绪。
选择和姜然结婚大概是孟宴臣人生中无数次妥协的再平凡不过的一种，他的人生仿佛是某种献祭。他对姜然是了解不够的，要不是深知二人各取所需，孟宴臣或许会为这个决定更加愧疚——毕竟将一个无辜的人拉下水，实在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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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玄医疗成立于2012年，是近几年杀出的一匹黑马，2019年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有数条主力产线，超过30000平米的全球实验室。
其发展迅猛完全因为大老板是云城姜家。作为姜家众多产业当中较为年轻的小枝桠，都传言振玄是开给家里女儿的，但振玄的员工从没见老板来过公司，真正维持振玄运作的是老板的堂哥。
而这位名义上的老板在ETH取得博士学位后就在燕城大学任教，从不插手生意上的事，尤其是在与明灏的小孟总结婚之后，对振玄更是理都不理。
姜然其实很不喜欢振玄这个名字，“玄”是她已逝哥哥的名字，与其说这家公司是开给她的，倒不如是说为了她早死的哥哥。
姜然与父母的隔阂真正产生于高一，也就是哥哥姜玄去世的第二个冬天。就是在那个除夕，姜然的妈妈抱回来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告诉她以后那就是她的弟弟。
姜然花了很长时间去想，她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哥哥的离世，还是因为她谈恋爱了。她那时的恋爱对象是高中的学长，那时他还在读军校，或许因此，一夜之间姜然的父母产生了自己的家产要后继无人的危机感，于是果断将姜哲兴抱养回来。
姜然很识趣，一直和这个未来继承人保持良好的姐弟关系，而那个高中学长也在她选择出国深造之后提出了分手，理由自然是他需要一段稳定的婚姻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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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和孟宴臣结婚的时候，姜然还是有维护二人关系的意愿的，就算没有感情基础，在这段前途未卜的婚姻当中，做到相敬如宾也很重要。
孟宴臣的妈妈很喜欢她，她也知道孟家有一个妹妹，正闹着为爱出走。
可就当她察觉孟宴臣和许沁之间的不对劲后，这样的心思就荡然无存了。她和付闻樱大抵是一类人，总是以最阴暗刻薄地一面来揣度身边的人，只不过这样的直觉无从证实，却也不堪证实。
“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同住，我会让阿姨在工作时间来。”这是搬家那天姜然对孟宴臣说得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
这栋别墅是姜然爸爸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虽然后来孟宴臣在工作忙时也偶尔会到自己的公寓住两晚，只是对任何一对新婚夫妇来说，刚刚搬进婚房就分房睡实在不正常。
就在孟宴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姜然将他的话堵了回来，“你放心，你妈妈还管不到这个房子里来。只要你不在外表现出什么，没有人会认为有什么不对。”姜然又在楼梯转角停下，望向欲言又止地孟宴臣，“我就在二楼，三层的空间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孟宴臣只好应声称是，他只是感叹自己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不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在同一幢房子里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婚假之后的姜然在学校的工作也步入正轨，经常通宵在实验室，没有教学任务的白天就在家补觉——这时孟宴臣早已上班去。就连孟宴臣的好兄弟肖亦骁都说他不像娶了个老婆，更像处了一个陌生人。
是这样，但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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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两人是有些交流的。姜然的本科学的是生物学，免不了做一些动物实验，其中有一门课程还是要到山里去抓虫子——这是她最讨厌的一种生物。看到孟宴臣的那些蝴蝶标本倒是勾起了一些回忆，孟宴臣又拿出了阿姨冷藏在冰箱的下酒菜——这自然是阿姨在征得姜然默许之下才做的，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还是能察觉一些对方的生活喜好的。
在摆手拒绝了孟宴臣递来的酒杯后，姜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以后还是少搞些，有毒。
”孟宴臣疑惑地挑挑眉。
“蝴蝶标本，”姜然将沙发上的文献收起来，“在做昆虫标本的时候大多用的是甲醛。况且买卖保护动物会坐牢的。”
孟宴臣笑笑，“其实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
姜然倒是对孟宴臣的反应很感兴趣，“没什么好羡慕的，让一个极度讨厌虫子的人在山里待一个月是极大的折磨，你挺歹毒啊，这就是你的报复吗？”
“你也会害怕标本吗，”孟宴臣望向那些罩子，毫无生气又漂亮的蝴蝶，浸染剧毒又常年不腐。
“我想起本科时候在山里，晚饭后散步抓到了一只很大的萝纹蛾。那时我分不大清什么是蛾子，什么是蝴蝶。抓回去之后它就被钉在展翅板上。
“我们用的甲醛已经旧到需要用热水浴化开，我就贡献出我的盆来。后来老师说这个盆不能再用了，我就随手丢到了村口，也没有销毁。后来我也时不时会想，万一有村民捡回去用了，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孟宴臣第一次姜然说这些，“这也只是你的无心之举，你听说过‘巴黎绿’吗？”
姜然示意他继续说，孟宴臣将空了的酒杯填满，“维多利亚时期制作染料的技术并不成熟，导致他们并不能染出鲜艳的颜色。可当人们研究出一种翠绿色之后，发现这种颜色在衣物上不仅不会随着洗涤褪色，而且还像翡翠一般鲜艳。于是一时间这种染料大受追捧。
“可是久而久之，染料当中含有剧毒的砷化物引起了人们的中毒，很多人直到死都把这一切归咎于恶灵作祟。”
姜然搭话，“可惜我读过一些书，没法像你一样超凡脱俗。我可能不在乎别的，但在好好活着这方面我还是有一定追求的。”说完姜然便留下孟宴臣一个人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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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宴臣仍然时不时盯着他的蝴蝶们看，许沁和家里的矛盾也越来越无法调和，这也让孟宴臣愈发有些失控。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作祟，孟宴臣更加深陷到一种难以启齿的纠缠当中。
看着许沁不顾一切地要和宋焰在一起，这样的许沁仿佛不再是他认识的从小闯入他的生活，和他在高压之下互相取暖的那个女孩。就像孟宴臣说……的，飞蛾执意扑火，另一只毛毛虫不理解她的选择，也想见识一下火的魅力，结果让他很失望，也很痛苦。
孟宴臣很想找到激流中的一根浮木，于是他又来到了肖亦骁的酒吧。姜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倒是和同学来玩的姜哲兴点背撞到了孟宴臣。
“哟，小舅子啊！”肖亦骁救姜哲兴于水火之中，“你看你来怎么也不和骁哥说声。”
“他是未成年，”孟宴臣头痛地说道，“你这地方真该好好整改整改了。”
在肖亦骁的插科打诨之下，姜哲兴被赶回了家。这样的小插曲让孟宴臣的倾诉欲又一次降低。
“怎么了孟总，吵架啦？”肖亦骁拖开凳子，“我想想，和姜然不可能吵架你俩都不说话，那就是和沁儿了。”
孟宴臣瞪了他一眼，不做回答。
“干嘛啊吵架就吵架呗，兄妹哪有什么大仇？”
“我今天先走了，改天再说。”孟宴臣拿起西装外套往外走去，恰巧遇到了闹事的几个混混在纠缠服务生。
肖亦骁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情况，就见孟宴臣抄起酒瓶子向一个混混头上砸去。这一切都被叶子看在眼里——她就是刚刚被混混纠缠的服务生之一，和孟宴臣有几面之缘。
孟宴臣很快脱身回到了家，进门时已经很晚。可孟宴臣上楼路过姜然的房间时还是生出了些疑窦，两人就算结婚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从没进过姜然的房间。
万幸他这一多事的举动是正确的——姜然的确没睡，孟宴臣推开房门的时候便看到姜然蜷缩在床上，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脸色惨白，极力隐忍，还是痛叫出声——或许说是小声地呻吟。
孟宴臣快步冲到床边，“你怎么了？”然后又捕捉到旁边柜子上放着的小瓶便拿起来查看，那是奥美拉挫，“你吃了吗？”见姜然没什么反应，孟宴臣掏出手机打给他的全科医生。
陈彬大半夜接到孟宴臣的电话还很吃惊，毕竟小孟总身体健康，很少有用到他的时候。大致了解情况之后，陈彬便快速准备妥当赶到燕城东山——那里离燕城大学的新校区不远，正是孟宴臣和姜然所在的那幢别墅所在的地方。
陈彬下的诊断是急性肠胃炎，应该也是老毛病，给姜然打了一针6542就离开了。
孟宴臣温了一壶水放在姜然床头，见姜然哪怕是睡着仍是眉头紧锁，轻声安慰道，“睡吧……休息一下，没事儿的。”哪怕她可能听不到。
陈彬出诊这件事还是被付闻樱知道了，不过也只是草草问了几句，最后又抱怨了几句年轻人不好好爱护身体。和付闻樱通电话时的姜然如是说，“只要不开刀都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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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孟宴臣的每次失意都会被那个叫叶子的年轻女孩撞见，两人的交际也不知不觉稍微多了起来。
就连一直认为孟宴臣结婚像打工的肖亦骁都忍不住提醒他是已婚男人的身份，听到这样的提醒孟宴臣不由得发笑，“你想哪去了，我和那个女学生没关系。”
这段日子里，孟宴臣不忙的时候也会去燕城大学找姜然，姜然会带他到观赏蝴蝶标本馆，也会带他参观隔壁飞蝗养殖实验室。
“我曾经做过两个月的甲虫标本，鞘翅目的居多。”姜然边走边说，“在宿舍里用昆虫针把他们固定在泡沫板上，可是有一天有一只不翼而飞了，它甚至是插着针跑了，震惊之余我们都有点心疼那个虫子。”
姜然为孟宴臣推开防火门，“我心想飞走就飞走吧，被扎成那样还能飞走也是命大。”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晚上在我的床上发现了它，给我吓个半死。后来它还是出现在了标本盒里。后来我就再也没做过这方面了。”
孟宴臣仿佛在想什么，“怀璧其罪。你自己逛把，我要去实验室了。”姜然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对此孟宴臣不置可否，国坤因为火灾事故应接不暇，董成民又虎视眈眈，这些都让他分不出什么精力来。只是有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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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想托哥哥为自己和妈妈说和，被明确地拒绝之后又找到了姜然，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嫂子。
她们聊得还算顺利，姜然作为燕城大学的教职，对宋焰的表妹甚至还有些了解，这让许沁更加有把握。
可是在她委婉提出请求之后，姜然给出的答复也不尽如人意。
“我代表不了他，”许沁这是专门到东山来，恰巧姜然也在家，就让阿姨尽量招待。
“我……我不想家里因为我不开心，我真的很需要你们的帮助。”许沁的话语间已经带了些哭腔。
“许沁，我很想帮你，只是我无法替你哥哥做什么决定，对你们家的事我也不了解，没有什么立场表态。”三十多年经历告诉姜然，少插手情侣的破事，莫伸手，伸手必被刀，“不过我能给你的建议有限，你想听吗？”
“您说。”
“要么就快刀斩乱麻，和你心心念念的人远走高飞；要么你们两个就做足姿态，慢慢等妈妈接受。”
这两种显然都不被许沁接受的，她积压的所有不满都要在这一刻释放出来。“我会参考，但是我今天来拜访也不止为这一件事。”
“我想请问你，听从父母的安排和我哥哥结婚，你真的幸福吗？你们真的幸福吗？”许沁盯着姜然，仿佛要把刚刚碰的钉子全部还回来。
姜然笑了笑，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茶几上，“你这是来替孟宴臣打抱不平来了？”
许沁仍然望向她，一言不发。
“你觉得我也，和他人生中的众多枷锁一样，是锁住他灵魂的链条？”姜然反问，“那么你觉得我应该在意什么，我和孟宴臣应该在意什么？”
见许沁仍旧一言不发，姜然继续道，“或许你会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相濡以沫，结婚生子。可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更和孟宴臣没什么关系。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许沁听到这里背后一凉。
“我什么都知道，许沁。所以收起你那副为哥哥争取幸福的做派，造成他不幸人生的可不止是我。”
许沁不知自己最后是怎样回到医院的。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她私心地并不想哥哥幸福，更希望哥哥在失去她之后悔不当初，她恨孟宴臣的懦弱、克制，哪怕她和宋焰在一起，也想要看到孟宴臣爱而不得的挣扎。她就是这样卑劣。
只是他先她一步，同别人结了婚，在外人看来他们郎才女貌，相敬如宾，可她就是觉得孟宴臣不幸福，不快乐。
哪怕他是自愿的，她也想冲过去告诉他，看吧，你表面和谐的妻子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你对你的妹妹有那种见不得光的心思。
然后撕破这一层粉饰。
事实上这些话她都同孟宴臣说了。
她爱宋焰，想要和宋焰生活在一起，可她又不想抛下属于孟宴臣的那段回忆。她足够贪心，也足够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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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没想到再次见到孟宴臣会是在警局，孟宴臣的罪名是□□罪。而受害者就是那个孟宴臣帮过的女服务生。
孟怀瑾和付闻樱为了能证明孟宴臣清白的证据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翟淼那里——好巧不巧，翟淼是“受害人”叶子的舍友。
姜然原本带着学生参加在京海举办的中华肿瘤学会，一回来便得知了孟宴臣被传唤的消息。
于是即刻联系了她做律师的堂姐，又办理取保候审，要求受害人举证——“口供当然不算独立证据，在仅有口供和模糊不清的照片，没有其他佐证的情况下，就应当按照刑诉无罪推定的原则。”
姜然边通电话边往家门口走，她对这点法律知识还是了解的，“这就是明摆着地违规。我不管对方到底找了谁，就要按规矩办。司法在做什么？”
姜然见到孟宴臣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在询问室隔壁的办公室里。
“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姜然声线有些颤抖，出离愤怒，“你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孟宴臣抬眼看向姜然。
姜然的堂姐在她见到孟宴臣之前就同她说，她没法帮他，因为孟宴臣什么也不说，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为什么这么做！”姜然几近咬牙切齿，“这就是你对你妈妈的反抗吗？想让她看到，她最杰出的作品在一夜之间毁掉？”
“那我呢？”姜然喉头一酸，险些哭出来，又将掉落出来的几根刘海碎发理好，调整好呼吸站起来道，“你妈妈一会儿就到。”
孟宴臣的脸挡在阴影里，神色莫辨。
姜哲兴在警局门口等着姜然，是堂姐给他的消息。姜然看到背着大大篮球包的弟弟，怒极反笑，“你都快高考了在这晃荡什么？”
“哎呀这不是来看看大美女吗？大美女眼睛怎么红了——”姜哲兴接过姜然的包，“我又不差这两个小时。走，弟弟带你看电影去。别每天冷冰冰地跟个老太太似的。”
姜哲兴哄人就是这样，重点方法就是当下对关键事件闭口不提，过段时间再和她一起骂。这点姜然很是受用。
那之后付闻樱和孟宴臣说了什么姜然不得而知，只是寄给孟宴臣的离婚协议很快就被签好寄回。姜然有些惊讶于孟宴臣的爽快，又有些不爽于他的潇洒。他没有要求她对离婚的事保密，看来也不在意媒体怎么讲了——例如：“□□传闻后，国坤继承人再生婚变”。
不过正好，结婚的任务她也算完成了，只是离了而已，这样爸爸妈妈也不用再催。现在只等一个月的冷静期过去，他们就都自由了，毕竟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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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哲兴没有参加国内的高考，而是申请了澳洲的大学。姜然也顺势申请了那里的访问机会，这一天她盼了挺久，早在姜哲兴刚上高中的时候就在幻想了。只不过实际情况有些出入——比预计地要多出一个人。
“姐，前夫哥不是来谈工作的。”姜哲兴打开刚刚买回来的薯片，在岛台看向冷脸的姜然。
“姜教授，您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