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几人还好说,大概就搪塞过去了,但这样大批的人为此屠戮无辜,便必须得引起重视了。于是他们循着这条线索不断试探。

    他们逐步调查,直到一切事情的源头都指向一件最为可疑的事物──那朵雾气中心的花。

    自从那日见过那花后,人们才开始有了狂躁的迹象。

    再者,那花外形奇丽,周围流露着隐隐的杀气,有着奇怪的、他们探知不到的力量,深沉而又神秘,其深厚叫人完全摸不着边际。

    是巧合吗?

    不。

    定然和它脱不了干系。

    经过长久的查探,终是发现了其中的玄秘。

    此花名曰两仪阴阳,是世界人心善恶之源,也是灵力之源。

    原本善与恶相平衡,它自然也就不会生事。

    但越来越多生命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使其中的恶被不断放大,造就了现在的场面。

    却也并非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经过长时间的研究,终于发现了拯救生灵的方法。

    以世上灵力至纯之人进行献祭,便能以与两仪阴阳花相呼应的灵力,将善恶的天平拨回正轨。但献祭者,元神尽碎,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灵力至纯,除了元夜和元黎,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大概是没有了。所以他们的选择也是不言而喻。

    那日天光很暗,血腥虽然已被控制,但猎猎的寒风还是揭示着刺骨的恶寒。

    六妖族的族长各占阵法六芒星的一角,作为阵眼,而元夜和元黎则位于阵法的中心。

    其实献祭一个足够了……

    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哭,一起笑,情同手足。又怎么能看着对方独自赴死?

    与此同时,两仪阴阳花感受到自己的掌控受到了威胁,法力大增。

    长时间的对立使世上已经划分成了善、恶两个阵营,元夜控制恶的一方,元黎统辖善的那一方。

    在两仪阴阳花的作用下,恶的那一方变得更加暴躁,冲破了元夜的束缚,开始了厮杀。

    六妖族的族人们奋力反抗,大都战死。

    最后,强大的灵力迸发,大陆上的生灵重新燃起生命的花火,善恶达到了平衡,两仪阴阳花就此销声匿迹。

    这场战争中,白虎、皎龙全组皆灭,朱雀一族只余一位后裔,便是当今火神──栖梧,雪羽族归隐昆仑山,赤狐族化为散妖,逍遥自在,玄蟒族担起了统领万妖的重任。

    而当年始神献祭时所在的一大片土地却消失不见,但还有很多人认为它还存在,人们便称它为──上古秘境。

    灵力弱的一方化归凡土,是为凡界。

    生物化形之人独守一方,是为妖界。

    “恶”者不全恶,却始终只能修魔道,以人之恶念为法力之源,是为魔界。

    “善”者不全善,却也始终只能修仙道,以人之恶念为法力之源,是为仙界。

    而灵力较多,却无法直接成魔、成仙之人,便需要靠不断的修炼,却可以自行选择修魔亦或修仙,是为修真界。

    从此世上分凡、妖、魔、冥、仙、修真六界。

    《创世》戏幕闭,满堂寂静,随即哗然一片。

    掌声雷动,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真正的战争绝不止演绎出来的如此……”夜祈叹道,“定比我们所看到的还要残酷千倍万倍也不止。”

    掠影也跟着叹道:“……我说要不你去问问妖神大人或者尊上?他们可是亲历过那场战争,说不定千万倍也有可能。”

    “所以这戏看看就罢,今日的凡人又怎会知晓万年前的生灵涂炭和神殒苍生?”夜祈道。

    没等掠影回答,忽然,烛光又灭。

    夜暮已黑,今夜月亮大概是被云遮了,灭了烛光的醉梦阁内什么都看不清楚。

    众人当是还有什么幕后惊喜,便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慢慢地等待烛光的重燃。

    起先众人还很安静,可约莫一弹指过去,烛火也没有半点要亮的意思,周围还安静得可怕。

    除了偶而会发出的类似于衣料摩擦的声音,再无其它。

    于是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疑问的声音连绵不断。

    夜祈以为是那老人和壮汉其中之一,或是二者都在搞鬼,但碍于人多,场子大,也没有轻举妄动。

    心里正想着或许只是工作需要,便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啊唔”的声音。

    夜祈顿时睁大了眼睛,试图辨别声音传出的方向。

    这声音极低,又埋藏在了杂乱的语声里,若非夜祈耳力好,是半点也听不见的,但即使听见了,却也难以辨别其方位。

    正踌躇是否要直接动手时,耳边的聆君音响了:“东偏南二丈方位,距离七丈处。”

    夜祈讶异一瞬,随即了然。

    她从座位上站起,手中霎时燃起一道强烈的照明火焰,向那声音所指的方位甩去。

    这种火焰不烫人,所以可以放心用,不必担忧伤到凡人。

    那团火焰燃起的瞬间,整座醉梦阁都被照亮了大半,明晃晃的光线使得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直到它到达了目的,便响起一声:“啊!什么东西?!”

    那是个女声,夜祈清晰地看到,在火焰刚亮起时,她正捂住一个人的嘴,另一手举着一把匕首,已经抵住了那个人的胸口。

    那人是个年轻的姑娘,本来独自坐在角落,突然觉察一个人从背后强硬地捂住自己的嘴,想叫却又叫不出来,也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常,怕极。

    她看见那团火焰砸到自己身后直直撞向了那个圈住她的人,随即口上一松,心里大喜,马上用劲挣了出来。

    而那个拿匕首的女子穿着方才台上躺在血泊里的无关配角的统一衣衫,大概是一位戏子。

    或说只是穿着一样的衣衫罢了。

    她见火焰袭来,停留在自己衣服上,生怕烧着了自己,于是用手在衣服上胡乱拍打。

    “这位姑娘,这火扑不灭,也不烧人,你大可放心。”

    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随即那团火焰化作许多小火球,落在了阁内的烛台之上。

    夜祈原本打算静看那“戏子”何时发现那团火焰的奇特,听见这个声音,却不住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

    悬梁所挂的红绸之上,正半卧着一位少年,身边悠悠飘着一只长着对翅膀,还有一只大眼睛的小绒球。

    他感受到了绸缎下的目光,向夜祈望去,歪头一笑,顺带甩了道锁咒到那“戏子”手腕上,匕首也被震落到远处。

    “姐姐,晚好啊。”夜祈又听耳畔的聆君音道。

    那少年身着华美的银白衣衫,马尾用发冠高束,生着一双桃花眼,容貌风华绝代,既可称玉树临风,亦可叹沉鱼落雁。

    耳畔也挂着一双同夜祈一样的耳饰,正是聆君音的另一对。

    “嗯,晚好。”夜祈一边向聆君音传音,一边对正望着自己的少年点了点头。

    那少年见夜祈回应,笑得更灿烂,灿若明霞。

    他翻身从红绸上滚落,底下惊呼一片,那“戏子”在看见他的容貌后,脸色又青了不少。

    但他却没有像众人想象地那样狼狈摔落在地。

    他几乎是跳下来的,衣袂在空中翩然翻滚,美丽的同时却又不乏刚劲的力道,落地沉稳,似乎对他来说,从近三丈高的地方跳下,不过小事一桩。

    也确实是小事一桩。

    站定后,众人才看清了他的身形。

    他身材颀长,身高五尺半有余,手上戴一对银镯、一只指环,不少少女又发出惊呼,甚至许多男子也不住赞叹。

    少年不顾身后,抬头望向楼上的夜祈,嘴角还挂着笑,出声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姐姐可想我了?”

    “嗯……总之我是想极了姐姐。”他补上一句。

    “啧,油嘴滑舌。”掠影嘘道。

    夜祈看了掠影一眼,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飞身向下掠去。

    “闭关数月,嘴巴倒是能说会道了不少。”夜祈站在少年跟前,这时那小绒球也扑哧扑哧飞了下来,蹭了蹭夜祈的脸颊。

    夜祈笑着拾起那小绒球,道:“你把啾啾也带上啦?今日出门倒是把它给忘了……”

    啾啾是妖类里面的变异种,这类妖形似眼珠,且善飞,虽然外形恐怖中带点俏皮,但实用是真的。他们视力异常清明,即使是在黑夜也能像白日一样视物,而只需让它们甘愿听命于其他人,那些人便能像它们一样,明察秋毫。

    因此,许多人家里也豢养这些妖,夜祈和时朝亦然。

    “嗯,不然就凭我那点拙技,怎会够格来提醒姐姐那怪人的方位?”他说着便用眼角瞥了眼身后已然被遗忘的“戏子”。

    连带着夜祈也向她望去。

    那“戏子”本在旁默默看着,却突然被提到了名字,眼见夜祈望来,生怕被发现破绽,干笑几声,又摆摆手,道:“你们继续,继续,不必管我。”

    夜祈皱了皱眉,又向她脚踝处添了道锁咒,才将视线移回。

    这下那“戏子”是动不了了。

    “时朝,此人怪异,或与堕妖有染……”夜祈一本正经地道。

    话音未落,时朝将手指抵住了夜祈的唇瓣,轻声道:“嗯,我知道,不过姐姐先把这个带上。”

    夜祈微微睁大眼睛。

    他说着便从左手无名指上取下一个指环,其雕刻着银红相间的彼岸花纹,样式精美,不似凡品。

    夜祈正疑,便听时朝解释道:“这是我来时在街边看见的,觉得很好看,就买了下来,还加了道符咒,必要时可以替你挡一次重击。”

    他轻轻地托起夜祈的手,将指环戴到了夜祈右手的无名指上……嗯,一双修长的手正在给另一只修长的手戴指环。

    “既是如此,那便多谢阿朝了。”夜祈轻笑道。

    这时掠影也耐不住,还是随夜祈下来了。

    他看了看夜祈,看了看时朝,又看了看那指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冷冷道:“没空陪你们叙旧,先干正事。”

    “嗯……好吧。”夜祈看了掠影一眼,沉吟片刻,道,“阿朝,你去台后找找其它人。”

    “都听姐姐的。”时朝应和道,向戏台后行去。

    “咳咳咳……”掠影清了清嗓子,又将声音夹起道,“都听姐姐的。”

    顺带做了一个“呕”的动作。

    夜祈无奈回头微笑道:“要不你回丹墟里去?”

    而时朝只当作没听到,面不改色。

    “?!可别,那地方闷死了。”掠影抱怨道,“我不说了行吧。”

    所谓丹墟不过是修道之人体内的一处无穷大的虚幻空间,不仅不会闷,而且浩瀚无垠,景色奇美,高山有之,流水有之。

    而掠影作为夜祈的本命剑灵,便是于丹墟中诞生,夜祈可以随时将他召回。

    听到这话,时朝不免觉得好笑,在进入台后前,脸上增几分的几分笑意就被掠影尽收眼底。

    掠影心里暗道:“嘁,胳膊肘往外拐。”

    “你最好是。”夜祈又走向那“戏子”,道:“说吧,意欲何为,老实交代的话……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不然呢……”夜祈拾起地上那把匕首,隔空在那“戏子”的脖子上比划片刻,道,“这脖子挺细,砍起来应是不费力的,我也不介意……”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不禁毛骨悚然。

    那“戏子”佯作害怕的模样,扑通一下跪到地上,道:“我我我我招,我招……小女子本是同阿奶一起住的但是阿奶前一阵子去世了我只能一个人来城中讨生活起先是卖些小花可我还是养不活自己然后我就听说……听说……”

    她先是稀里哗啦讲了一大串,连标点符号都不带的,现在却忽然停了下来,她左看看右看看,又忽然像是茅塞顿开一样,继续道:

    “听说盛氏在广招婢女我就去试了一试谁知道真的入选了我就被安排去了盛二小姐的身边但那大小姐品行不端对我们这些下人更是只要让她有一点不如意就拳打脚踢我实在受不了了就逃了出来掌柜见我生得还不错就让我做了戏子。”

    “嗯?你何时来的醉梦阁?”夜祈问道。

    那“戏子想了片刻,回答道:“四年前。”

    “这和你害人有何关系?”夜祈道。

    那“戏子”激动地伸起被法力绑住的双手,直直指向那个放才差点被她杀害,还惊魂未定的姑娘,道:“她!是她!她就是盛家的二小姐!我早看不惯她,今日这等机会,我怎会放过?!我定要取她性命!”

    说罢,她便猛地站起,来抢夜祈手中的那把匕首。

    夜祈眼疾手快,将匕首向外一丢,直接飞出了几丈远,最后穿过人群!牢牢插在戏台正对面的木墙上。

    而那“戏子”一下忘了脚上的法力锁,直接头朝地摔倒在了夜祈面前。

    她倒是会找借口,那姑娘衣着华丽,却只身一人,而皇城上下皆知盛家历代从武,乃朝中大将,而盛二小姐娇纵,从她手下逃出的下人一时半伙儿也数不过来,盛家本想追查,但她却嫌麻烦,只说新招就是。

    且她平日外出游玩也总是不让下人跟着,寻常百姓又不曾见她,自然认不出,只会觉得这理由合理至极。

    不少人开始议论,有人道:“她真可怜……”,亦有人道:“可怜之人必要可恨之处啊,总是盛二小姐待她不好,她也早就逃离了苦海,何必再造杀孽啊,而且若她今日得手,盛家又怎会放过她……”

    “演得跟真的似的,我差点就信了呢。”掠影走上前来,道。

    此话一出,议论之声顿时小了不少,仿佛在等待着他们的解释,什么叫“演”。

    “你演技倒是不错,扮作戏子,一时倒叫人看不出来。”夜祈接着道,“刚才你若不来抢匕首,我还没发现。”

    “既然盛二小姐待你不好,那你手上应该生很厚的茧才是,短短四年时间,这茧如何消得下来,而你这手细皮嫩肉,分明就是好好养出来的,再者,这匕首又是哪来的?”夜祈追问道。

    那“戏子”跪坐在地上沉了脸,显然是不想装了。

    夜祈暂时不想管她便转头看向那姑娘。

    “嗯……那阁下想必是……花神花辞?”为了不引凡人注意,倒数三、四个字她用了唇语。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那姑娘正是万花之神──花辞。

    掠影也惊讶了。

    毕竟她放才那副模样和凡人毫无区别,换谁谁能想到这能是花神?!

    夜祈轻笑地指了指花辞的衣衫,道:“这衣服虽然看着像绸缎,但其实是用月季做的吧?而且阁下肤质细腻冷白,在下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花辞惊愕道:“不错……”

    “花辞?花辞!你怎么跑这来了?”来人又是一位姑娘,身着红黄衣衫,像花辞跑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她在花辞面前站定,急切地打量道,“我说你禁闭了就好好呆着,法力都被封了还想着玩,很危险的!”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花辞愣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道,“还多亏了这位姑娘相救,不然我现在身上可要多个窟窿了,多难看。”她抬手对她指出夜祈。

    “这是栖梧,不知姑娘是……”花辞向夜祈介绍道。

    火神──栖梧。今日醉梦阁还真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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