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骆狮上学的时候交往过很多女生,我对此深信不疑。

    不管是骗人的鬼话还是撩人的情话,他说起来都一套一套的,要是没人教,我还真不信这能是天赋。有次他睡在我的床上——其实他几乎每天都这样,虽然两个大个子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实在有点委屈——他突然就没头没脑地开始批判我。

    “你不厚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带了点笑意,“我是真的喝醉了,你是借酒耍疯,能一样吗——小赵。”

    我早就听惯了他公开叫我小赵,私下叫我龙吟的伪君子做派,突然来了这么一声,我被吓得一激灵,程度不亚于在办公室里公开接吻。

    “骆队,你自己耍的流氓,最后还怪到我头上来。”我故意端着,故作严肃地反驳道。

    “我看你也挺喜欢我耍流氓啊,这不是都原样奉还给我了?不愧是小赵,现学现用,理论不足实践来凑啊。”他明里暗里地点明了我多年单身的状况,连带着很不要脸地凑得更近了些,差点把我从床上挤下去。

    “滚。”我简短地回道。

    我远远望见前面走过来一个人影,来不及仔细辨认,几乎是凭借着第六感一头扎进雨里,飞奔时带起的水花几乎溅到了脸上。

    来人见状也赶紧跑了几步,被我的巨大冲击力带得踉跄了一下,手里的雨伞大幅度地倾斜了几秒。

    骆狮无奈地搂住我:“有必要吗,我就走了两天,又不是生离死别。感冒了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周围的一切都朦胧不清,在巨大的雨幕里,他身上的热气一阵一阵地从领口和袖口里钻出来,争先恐后地包围了我,我几乎要晕眩了。

    他就像一块磁铁,把我紧紧地吸住了。

    半夜醒来之后,我发现旁边是空的,于是爬起来决定去隔壁看一看。走出门我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又不想再回去,就随意地把外套拢在头上跑了过去。老远就看见远处一间平房的灯还亮着。

    白炽灯的强光在雨夜里很刺眼,我刚走进去就不由得眯起了眼。稍微适应了下才看见骆狮正一个人在白板上写着什么。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对着白板说:“你帮我想想。”

    我大概地扫了一眼,指了指一个草图:“这个你画在纸上给我看看。”

    他拿过纸笔,俯身在桌子上开始写写画画,给我描述他的思路。我本来是有在认真听,但是听着听着就走了神,盯着他的手看。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温暖是一个可以用来形容视觉效果的词。

    骆狮突然停下不说了,无奈地道:“你走神了。”

    “一不小心就走到你心里了。”我冲他狡黠地一笑,拉过他的手握住,又得寸进尺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他有点无语地看了我一眼,还是顺从地放下笔靠拢了过来。

    还没等他或者我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虚掩着的门突然被撞开,袁立国浑身湿透地出现在了门口。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然后突然都沉默了。

    在外面的雨声刷刷地独自歌唱了十几秒之后,骆狮首先做出了反应。他放开了右手,十分自然地摸摸我的头,转头对袁立国说:“回来了?资料拿过来我看看。”我松开他的胳膊,努力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袁立国这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用塑料袋包的很严实的一沓A4纸,走过来递给骆狮。

    我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好丢下一句“我头疼,先回去睡了”,狼狈地逃离了案发现场。

    至于剩下来的摊子,还是交给骆狮处理吧。

    第二天晚上快接近下班时间的时候,房子里的氛围突然有些微妙。

    “所以你们……日久生情?”袁立国半开玩笑地说,“当初分配小赵住处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骆狮?”

    骆狮迟疑了一下,站在一边的楚天为连忙插话进来:“这个我记得——帮助新同志尽快适应坏境。”

    他想了想,评价道:“服务真周到啊,骆队。”

    骆狮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过来踢了楚天为一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幼稚。”

    我嘿嘿一笑,赶紧跟了上去:“明天见,你们。”

    楚天为也不怕扰民,大喊了两声:“春宵苦短,好好享受!”尾音拖得老长,在漆黑的夜里撞来撞去,最后慢慢掉落在了地上。

    我走到停下来等我的骆狮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小样,”他戏谑地一笑,把右手架到胸前虚虚往下一压,“这个姿势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吃力?”

    “等会你就知道谁更吃力了。”我低低地笑道。

    有天晚上在外面散步,骆狮突然一副很警觉的样子,拉着我快步往回走。等进了房间,他将身后的门带上,压低了声音:“嘘。”

    “怎么了?”我同样低声问道。没待我做出反应,他突然像头敏捷的豹子一样把我按倒在沙发上,接着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撩拨在我脸上:“发情了。”

    我:“……”

    “是吧?真是一件超级重要的事情。”他得意地笑笑,手按在了我的脖子上,带出一阵恰到好处的压迫感。

    我握住他的手腕,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喏,”他说,“来闻一闻这个。”

    一阵浓烈的花香袭过来,半明不暗的房间里,他单膝跪在床边,手里捧着一大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花。毕竟在研究所这种鬼地方,花还是挺少见的。

    “好闻吗?”他问道。“睡前闻闻这个,能做个好梦。”

    他随手将那一大把植物搁在矮桌上,一翻身越过我睡到了里面。

    外面蜡烛微弱的光渐渐熄灭了。

    “晚安。”我轻声道。

    我正在低头专心演算,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转头一看,骆狮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旁边那把破破烂烂的转椅里,拿着一张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报纸,笑着凑过来问:“你擅长填纵横字谜吗?”

    我翻了个白眼:“不擅长。我觉得你也不擅长。”

    骆狮点点头:“是的,但是我觉得年轻人应该跳出舒适圈,敢于尝试全新的领域,开拓进取,勇敢创新……”

    我:“……”

    有个新的项目缺人,在很远的地方。上头让我们自己商量,但是大家每次说了几句就草草收场,始终没有定论。

    有天我下决心跟骆狮说:“我必须要去,不去的话,我也不干了。”

    他气得一下子将我逼到墙边上,脑袋都快怼到我脸上了。被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个姿势极具压迫感,好像随时都会一耳光扇过来。

    “赵龙吟,”他咬牙切齿地说,“说话之前先过一下脑子。”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蠢,于是就继续沉默。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在我头上打了一下:“听见没有?”

    我没有防备,怔了一怔,愣在原地。

    “问你话呢。”他再次抬手准备打过来。我一下子上前抱住他,他的手停在半空,最后慢慢落到我后背上。

    “好了,好了。”他说。

    “敬你,”他摇晃着杯子,一股脑灌下去之后就昏沉地倒在了沙发上。我起身去外面点了根烟,让冷风冲凉了发热的头脑之后,回到了房子里。里面全是一团团温暖的酒香,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让人昏昏欲睡。

    我把骆狮扶到床上,替他盖严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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