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谢晚凝脑海闪过诸多画面,宫变之夜面对匪徒时的守望相助,青云书肆二楼的隔桌对谈,省试考前的点头之交,一幕一幕,原来,他们早已相遇。

    谢晚凝很高兴,嘴角翘起弯弯的弧度:“原来我们是邻居!”

    刘伯光一拍大腿,咋咋呼呼:“哎呀,巧了不是?你俩这缘分妙啊,那谢娘子找孟郎君商讨办学的事情,可不就容易多了?”

    谢晚凝脑子里塞的都是开办学堂的事,自然猛点头表示认同。

    然而,孟清竹却没有两人的兴奋,原本微弯的唇角还渐渐拉平了,低头把玩着手中茶盏,一抬手,抿下最后一口已凉掉的茶汤,手撑着矮桌站起身,道:“二位,孟某另有要事,先行一步。”

    说罢,无视刘伯光“哎哎”叫唤的挽留,简单拱手致礼后,转身就出了临湖阁。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谢晚凝有点懵。

    怎么了?是她说错话了、还是他介意两人的关系?

    “唉,你别理他,”大概是怕谢晚凝误会,刘伯光忙安慰她,“他这人平时就这样,不针对你。”

    “刘兄和孟郎君认识很久了吗?”谢晚凝有些好奇。

    “认识很久了,”刘伯光叹息一声,似是陷入回忆中,悠然答道,“他还在少年郎时期,我们就相识了,他小我二十岁余,处事却极为老辣、缜密,唉哟,我那时候差点都不是他对手。”

    “咦?他还从过商?我以为他只有一家书肆。”刘家可是走边贸的大户,谢晚凝就觉稀奇了。

    “那些都是他舅舅的产业。也不知道是发生过什么事,他跟着母亲姓孟,在十来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他舅舅将他抚养成人,”刘伯光认可了谢晚凝,便开始竹筒倒豆子,“后来他舅舅找了京中的远亲帮忙,让他读书科考,恢复了士子身份。”

    茶炉再次咕噜咕噜响起,刘伯光拎起茶炉,给谢晚凝和自己各倒上了一盏茶:“他现在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进了朝堂。但这个家伙平时就不爱搭理人,关键时刻他能帮你,但平时想逮他,可难了。啧,就像我在去西域路上看到的兔狲,独来独往,藏身三窟。”

    谢晚凝连连点头,深有同感,手握着暖乎乎的茶盏听刘伯光唠嗑。

    “他是不是得经常喝药?”谢晚凝忆起每次遇见孟清竹都能闻到药草味。

    “他年幼时就伤了身子骨,”刘伯光一脸惋惜,“当年他帮他舅舅打理产业,就曾想跟着我走一趟西域之路,说是要去见识一下塞外风光,可惜啊,出发前大病一场,后来就再也没有寻到机会。”

    谢晚凝默然。

    孟清竹的身世,让她莫名有一种悲戚感。这种命运的无奈,让她在回家的路上,回想起她重生前在杜家的日子,那种孤寂、压抑、屈辱,又再一次冷冰冰地浸润全身。

    幸运的是,上天给了她重获新生的机会,让她学会去抓住机遇、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她格外珍惜,也更想帮助其他人,让她们也拥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

    待谢晚凝收拾好心情,马车正好停在谢宅大门前。她下了马车,侧身望去,孟家大门匾额上的隶书浑厚遒劲,跟青云书肆的店幡如出一辙,难怪她当时看着总觉眼熟。

    想起她当时还以为隔壁住的是一位多病喜静的老者,再对上孟清竹那张脸,忍不住暗笑。

    忽又觉得自己略微过分,她忙揉了揉脸,揉散了笑意,才迈步进了宅子。

    没想道,王氏一直在等她,一见面,就扔了一个大消息:“晚儿,杜家出事了!太可怕了,一尸两命啊!”

    谢晚凝一惊:“什么?”

    且说当时谢家三房谢信为了女儿,执意拒婚、分家之后,谢家长房便定下了谢雅琴和杜津飞的婚事。

    谢杜两家匆匆忙忙过了六礼。六月初,谢家就敲锣打鼓、风风光光地将谢雅琴嫁了过去。当时恰逢谢晚凝参加京兆府的初试,三房这边就只有谢信去送了贺礼。

    七月,温莹莹挺着肚子,一抬小轿,入了杜家的门。

    王氏叹息:“哎呦,你不知道,这温氏入门,还是谢四娘子主动提的,成亲之前就先跟杜家定好了温氏入门的日子,当时杜家上下还盛赞四娘子,说她贤惠大度,有主母之风。”

    “可惜哦,这温氏入门之后,成天里作天作地,竟然和一个通房斗得鸡飞狗跳。四娘子去安抚她们,竟还被辱骂了一顿,据说这消息还传回了谢家,老太太气得摔了一个茶盏。”

    谢晚凝讶然:“怎么回事?”在她印象中,温莹莹一向爱装出娇弱纯洁、委曲求全的模样,不是这么容易被激到的人呀。

    王氏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忙说起今日听来的消息:“就是今天,我应谢二夫人的邀,过府一叙,我也想着这么久了也该给老夫人请个安,谁知聊了一半,大夫人哭着冲进来,说,”

    “说杜家出了大事,四娘子和温氏突然倒下了,忙找太医来抢救,硬生生从阎王手里救回了四娘子,但温氏怀了个大肚子,损伤太大,一大一小全都没保住,没了。”

    王氏素来体弱胆小,说到这里,仍有余悸,心砰砰直跳,她拉着女儿的手,继续道:“杜家大怒,封府严查,竟在两人的吃食中,都查到了毒!”

    谢晚凝脑子嗡嗡乱,这局面她既熟悉又陌生。她忆起自己毒发身亡那一刻的痛楚,身子控不住地打颤。

    但太奇怪了,上一世只有她服了毒,杜家诬她自尽,从她屋子里翻出外男的物件,并没有温莹莹的事呀。

    王氏以为她是害怕,伸手搂住她:“晚儿别怕,别怕,这些都是各府里的腌臢事儿,本不该让你知道,但天晓得,娘亲我也后怕啊,还好当时坚持着没有把你嫁去杜家……”

    “娘亲,”谢晚凝一把抓住王氏的手,着急问,“那杜家查出来知是谁下的毒吗?”

    “查出来了!”王氏脸上怒意浮现,吐了一口,“就是那个该死的通房,在她屋子里搜出了毒,竟然还有其他男人的东西,真是丧尽天良的贱婢!”

    这事情闹太大了,即使杜夫人严防死守,这事还是像风吹的浮毛一样,一下子传遍了京城各世家门第里。

    王氏看谢晚凝愣着,摩挲着她的手,安抚她:“晚儿别担心,这事情据说闹太大,都闹到天子知晓,圣上震怒,已经责令京兆府严查。估计啊,现在家家都忙着先自查呢。”

    “嗯,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四娘子。”谢晚凝回神,向王氏解释。看似神色平静,其实她心里正翻起惊涛骇浪。

    这一切,跟她上一世的情况,改变了太多。她更困惑了,上一世给她下毒的人,到底是谁?如今杜家的事,看似清晰,其实仍迷雾重重。

    她想起那次青云书肆前,她和谢雅琴的对话。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么?”谢晚凝垂下头,喃喃自语。

    “什么?”王氏一时没听清。

    “没什么。”谢晚凝怕王氏看出端倪,忙转移话题,问道:“娘亲,今日可有人来寻我?”

    她原本约了宋慈恩几人,计划这几日小聚,但一直没有敲定具体日子。

    “哦,对了,”王氏连忙把谢杜两家的事情撂到一边,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内寻东西。

    在她心里,天大地大,都不如女儿的事情更大。

    不多一会儿,她就捧着一个小匣子出来,递给了谢晚凝:“今天有好几家人送了信过来给你,你看看。”

    谢晚凝打开匣子,拆了里面的信,都是宋慈恩、许墨染、叶音、苏沫等人的,信里竟然都夹着银票,大大小小,多的四五十两,少的也有十几两,周以安除了银票,还夹了一大沓纸,里面细细密密记录了一些物件的价格。

    “哎呀,这正好是我需要的!”谢晚凝高兴地看着手中的信纸,再看看银票,心里一阵暖流流淌,驱散了一直积郁在心的阴霾。

    “这里还有我跟你爹爹的一百两,你拿去吧。”王氏将早已准备的银票递给她。

    “娘亲……”谢晚凝眼眶一热,挨在王氏身边,低头靠在了母亲肩上挨蹭。

    “嘿,这个孩子,哭什么?”王氏嗔道,宠溺地拍了她一下,“我们的女儿如此优秀能干,我和你爹爹很欣慰,自当全力支持你,乖晚儿,好好干。”

    “会的!”谢晚凝郑重许诺。

    王氏开怀一笑:“行了,你去忙吧,等你爹爹回来,我再唤你来吃饭。”

    正说着,身着官服的谢信大脚一迈,正好进了门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王氏奇怪:“今日你怎么这么快下值?”

    谢信扬了扬手中的小匣子,朝谢晚凝努了努嘴:“给我家宝贝闺女当信使来了。”

    “咦?”王氏和谢晚凝双双诧异。

    打开小匣子,谢信解释:“圣上唤我过去,给了我这个。除了礼部划拨的五百两银子专款,她从私库里再给你拨了两千两。”

    “哇!”谢晚凝惊叹。

    谢信敛了神色,告诫她:“圣上对你如此信任,你要踏踏实实地把这件事办好了,方不辜负她的期待。”

    “是!”谢晚凝应下,年少风发意气盈盈于清丽的眼眸中。

    “这是什么?”王氏看到匣子里另有一张银票。

    谢信却沉了声音,脸色异常难看:“这个是端王给晚儿的一千两,他听说晚儿要办女子学堂,所以送来了银票。”

    谢晚凝和王氏面面相觑,只见谢信坐下,屈指点点桌面上的票据,道:“晚儿,这钱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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