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修敲响房门。

    宁轻情:“怎么了?”

    梵修摇摇头,裘鹜明显和他母亲的死有关。

    “现在裘鹜死了,线索就全都断了。”

    “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查明真相。”宁轻情掩着门,推着他进去,桌面上的水渍早已干涸。

    她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身,下颌放在他的左肩上,不动声色地提示道:“我们可以再从其他方面想一想。”

    香风拂过,梵修这些天身体已经习惯了她的靠近,再说他随着她的话陷入思考,就没有像以前一样紧张僵硬。

    他凝眉沉思:“仔细想来,从一开始裘鹜之死透露着奇怪。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但是回想一下,疑点也不少。”

    “首先,我们在小木屋外相遇,当时我们只知道樊千鹤和裘鹜曾一起参与十二年前的剿匪,他们认识我娘。之后裘鹜就假装自杀想要金蝉脱壳,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的目的是什么,自爆罪行?这就很说不通。”

    宁轻情偏头看他,认真时的梵修格外好看,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她推着他坐下,站在他面前俯身轻点他微折的眉心,像是要抚平他的忧愁。

    “可他留下了一封认罪书。”

    “认罪书的作用就是把蓝树仁与我娘扯上联系。”他至今还记得蓝塘的那句话,说他和蓝树仁长得更像。

    外甥像舅,蓝塘本就和蓝树仁长得有几分相似,蓝塘却觉得他和蓝树仁更相似。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比外甥还要像的,除了自己的孩子,还有谁?

    再加上蓝树仁十九年前失踪了一年,回来后失去了这一年的记忆,而梵修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

    种种现实摆在眼前,任谁都会想是蓝树仁与洛英生了情愫,在一起有了梵修,后来又因故失忆回到了蓝家。

    除了这个猜测,目前的证据完全无法支撑其他的可能性。

    而显然,樊千鹤是知道这一切的。

    他在十九年前救了蓝树仁,他知道洛英,他甚至在蓝塘几次无心之语后斥责他。

    现在回想起来,蓝树仁的表字繁叶,他父亲叫梵页。字不同但音相同,蓝塘只是提到了蓝树仁,樊千鹤就当即否认他和蓝树仁有关系,可当时蓝塘根本就没想到他和蓝树仁有关系。

    还有在假裘鹜尸体前,蓝塘说他和蓝树仁长得像,樊千鹤也立刻地制止了他。

    “我有可能真的是蓝树仁的……”梵修声音苦涩,‘私生子’三个字难以启齿。

    “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宁轻情安慰他,但是很明显这个猜测是真相的可能性很大,她站在他身侧揽着他的肩。

    梵修无法接受这个猜测,他敬爱的娘亲竟然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蓝树仁在失踪之前就已经成亲,蓝沉水如今也是十九岁,比他两三个月而已。

    而这一切的悲剧来自于蓝树仁。

    梵修从小跟着娘长大,他娘亲洛英从小就被寒山城外一猎户收养,家境不算贫寒也不算富裕,读过几年私塾,后来猎户夫妇去世,她就自己上山打猎,还会种田养鸡抄书做女红,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他出生之后,听娘说了很多她以前的事情,唯独没有说过他爹,而唯一一次听到提及他爹是媒人来给她娘说亲。

    提到说他父亲在娘还怀着他的时候就离开了,从此一去不返。

    后来他娘怕嫁了人,男方会对他不好,就一直没有答应。

    而她教他识字,教他明理,是断不可能做出插足别人婚姻的事情。

    越是无法接受现在的猜测,梵修就越是回忆起娘亲的好。

    “不对,我娘没有错。”

    洛英教他识文断字,教他仁义礼智,她不会做出插足别人婚姻的事情。

    “当时媒人劝我娘嫁人,曾经说过一句,你再也捡不到第二个梵页入赘了。而且媒人登门的时候就和我娘很熟稔,完全不像是初次见面。”

    “我娘没有无媒苟合,她是正正经经地娶了我爹!”

    梵修从失落中走出来,这才发觉他和宁轻情的姿.势太过亲.密。

    他坐着,她站着,她揽着他的肩,而她靠在她的腰腹。

    回过神来,梵修满脸通红地拉开了距离,他刚才真的很难过,而这里是蓝家,更让他难受了。

    或者说,他发现除了宁轻情,他无法向任何一个人倾诉。

    “怎么,用完了就扔?”

    宁轻情挑眉,顺势直接坐在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脖颈,狐狸眼紧紧盯着他,像是在控诉他远离的渣男行径。

    “不是,我没有。”

    梵修红着脸辩解,他双手垂在身侧,不敢看她。

    “真的没有吗?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宁轻情捏着发尖儿轻蹭他的侧颈,他缩了缩脖子,痒痒的,脖颈都是一片通红。

    梵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在她没有继续逼问他,反倒是就着这更加亲.密的姿.势说起话来。

    宁轻情:“你不想待在蓝家。”

    梵修怔了一下,眸中是她带笑的狐狸眼,他点点头。

    他不想待在蓝家,他的身份太尴尬了。

    “那明天咱们就回小木屋吧。”

    墨黑的瞳孔中瞬间亮起光,他有些不太敢确认:“真的吗?”

    他……只有一座小木屋,比不了蓝家的繁华。

    “当然,我同意留下是为了调查裘鹜的死,现在幽冥掌的线索聊胜于无,你住在这里又不开心,那我们还留下做什么。”

    宁轻情俯身前倾靠在他身上,唇瓣凑近他的耳边:“不过现在天色已晚……”

    “宁姑娘!”

    “你们——!!!”

    蓝塘看见宁轻情房门没有关上,端着夜宵就推门进来,就看到令他瞳孔地震的一幕。

    梵修坐着,宁轻情坐在他的腿上,头靠在他的肩上,两人似在耳语,暧.昧/亲.昵。

    砰——

    托盘落地,装宵夜的碗碎了一地,正如蓝塘的心。

    蓝塘顿时红了眼,狠狠瞪着梵修,像只气急了要咬人的兔子,

    他以为他们只是朋友,没想到竟然是……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蓝塘转身就跑了去,宁轻情站了起来,“我刚才想说的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明天咱们再去辞行。”

    “我去跟他说清楚。”说完,她就追了出去。

    “阿情……”

    梵修伸手想拉住她,但她人影已经不在房内。

    他低垂着眉眼,他不想她去,因为蓝塘喜欢她。

    就是因为蓝塘的反应,宁轻情才想起来她曾给他施过媚术,她知道梵修要下山送信给樊千鹤,但是樊千鹤是副城主,心智定力都远甚常人,她第一次施媚术肯定不能对他,容易失败。

    她退而求其次就选择了蓝塘。

    她追出去,倒不是因为利用了蓝塘而羞愧,是因为没必要了。

    现在蓝家的人都知道了梵修的存在。

    蓝塘跑得太快,再加上天色已暗,宁轻情也没注意他往哪里跑了,她直接去了他的院子里,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问了他院子里伺候的小厮才知道,蓝塘和姐姐感情很好,若是有什么不高兴或者烦闷的事就会去找蓝沉水。

    到达蓝沉水院子,宁轻情一眼就看到了秋千藤椅上的姐弟两人。

    蓝塘躺在藤椅上,显然一副酣然入睡的模样,而蓝沉水坐在他旁边,轻晃着藤椅秋千。

    “嘘。”她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宁轻情小声。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宁轻情张口却没有出声,在蓝沉水转身时,掌心从蓝塘的脸上空抚过,解除了他的媚术。

    两人走进房间内,宁轻情笑了笑,她对蓝沉水的印象还好,但本来只是找个借口过来给蓝塘消除媚术,真面对着她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宁姑娘,你和梵修……”这么问一位姑娘太冒昧了,蓝沉水止住了和他相关的话题,“抱歉。”

    “舍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他很率真。”

    蓝塘的眼睛和明亮,一看就是在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

    蓝沉水看向院中睡得毫无防备的蓝塘,目光中充满担忧:“率真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词。”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呢?”宁轻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率真这个词对女孩子来说就是褒义,怎么到了男人就是贬义了。真诚,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我倒是觉得他挺可爱的。”和月下莲一样,没有心计。

    “他是傻得可爱。”

    蓝沉水失笑,眉宇间的忧愁少了几分,本来她是不该跟宁轻情说的,但是她没有年龄相仿的闺中密友,她从小就要学很多东西,虽不至于达到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地步,但是她一直是按照副城主的标准去学习,去要求自己。

    家中姑姑性情柔和,一心相夫教子,她没有可以畅所欲言的对象,但是宁轻情刚才的那句话……让她觉得她们有相似之处。

    宁轻情竟然觉得蓝塘可爱……

    蓝沉水沉默半晌,开后缓缓说道:“但是作为未来的城主,他还不远远达不到标准。”

    她的语调平缓,声音沉静,听不出喜怒,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

    闻弦歌而知雅意,听话听的是音。

    宁轻情轻眉一挑,故意问道:“你才是城主的孩子,未来的城主不该是你么?”

章节目录

狐妖与僧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柒星梧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柒星梧并收藏狐妖与僧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