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步入三月的东市,有着早于初夏的浓绿。

    清晨尚是满城料峭的春意,依旧是大风预警的一日。因是如此,天色露出了一望无际的蔚蓝。

    这是全市初高中学生寒假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周六。

    人大附中的操场空旷安静,主路对面的中心公园叶稠荫翠,佳木葱茏。

    五点的清晨有阳光洒进临街高层落地窗内的沙发上。

    ——华贺庭府的外景是作为学区房以外的卖点。

    公寓内装修整体是冷色单调风格的设计,德牌家装配全落地窗,整体宽敞明亮。遮光暗色窗帘按时自动滑收起,让阳光唤醒觉浅的床上人。

    用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少女睁开眼。

    她穿着丝绸条纹睡衣,撑着手缓缓靠枕坐起。乌黑的长直发顺滑的遮着脸,头微偏垂着。

    遮眼的睫毛颤了颤,女孩抬起左胳膊,抹了下脸,手背淌了一小片水痕。

    点开手机,纯黑背景的锁屏上显示:

    2021年2月28日【5:30】

    *

    她叫林媚。

    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长辈面前乖巧,同学面前友善的有福气的美女,长着一张道长算命算得稻马富贵的脸。

    观感可能是,能叫人打眼一看就能咂舌,心说这就是传统定义中的——

    前途光明人生大道顺畅无阻的,一个富家女。

    可自认顺风顺水直到昨晚,林媚做了一个预知梦。

    这个光怪陆离又无比真实的梦,仿佛想告诉她“梦和现实总相反”理论的真实性一般的出现了。

    本来有很多细节的梦境,等醒来后,出于人性的模糊了大半记忆。

    仔细回想了半天,她越是沉下心回忆,关于梦的记忆消散的就越快。

    但她心底总觉得这个梦万分重要似的。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林媚用余光看到床头柜上的感冒药,以及一杯放凉的水。

    因着昨天下午无端的头晕无力发热,她默默拿起药就水吃了。

    又做着瑜伽边发了会儿呆,想着今天开学要穿的衣服鞋子,边挪到床另一侧够了一个没拆过的充电宝。

    林媚站起来,登登踩过冰凉丝滑的被子跳下床,打开手机备忘录往卫生间走。

    ——梦里出现闪过的面容或生或熟,她都看不真切,尽然被雾笼罩。

    唯独的记忆至深之处,迷雾散尽之际,有一人回头与她对望。

    那是一个短发女人,在她背后庞大世界是极冷怖的黑色。可她的出现,仿佛希望割裂世间一切阴谋,像破晓一般穿破雾霭同她对视。

    是个像神明般耀眼的女人。

    可自家神明怎么画个欧美妆???

    自认并无宗教信仰的林媚怀疑这个疑似上帝的女人。

    但是。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那浓妆下的脸与她万分相似。

    那是一个与仅因一个梦境就害怕到颤抖的她全然不同的自己。

    一个虽然妆容成熟,但一眼能看出,和现在自己完全相反的自己。

    低头关闭手机,她嗤笑了一声,解开扣子洗澡。

    *

    从听见酒店外卖进门、摆东西、与另一个熟悉的男声应答生的同时,林媚打开花洒。

    再听到酒店人员礼貌道别后的关门声时,她已穿过安着自动感应灯的走廊,进到客厅。

    Aqui的干发帽把长发盘的严实,林媚头也没抬的专心在手机上打着字。

    女孩的两条细腿笔直到脚踝,裸露的肌肤白到晃眼,只有脚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有些发红。

    落地像猫儿般无声,她倒也一直不觉冷。

    突然腰上一紧,后被人拦腰抱起,还不等她反应,身体的眩晕感让她眼前一黑——

    林媚呼出声,她正心里想着事儿。

    加之身体不适,竟被吓着了,一时缓不过神来。

    “傻逼,放我下来!”

    粉唇轻启,语气暴躁的很。林媚胳膊肘直后方怼去,嘴上同时对那人不留半分客气。

    “靠,你干嘛呢,真被吓着了?”

    回话那人,红色的短发在晨光下晕边浅金色,Essential半袖外露的结实皮肤偏暖色的透白。

    匀称有力的胳膊松搂住林媚纤腰一圈足够,同时胳膊一蕴力,挡住她一记肘击。

    这更气的林媚喘不过气,下手掐他。

    他就黑心的使劲儿,手臂青色的血管因用力而浮现,带着强有力的男性熟感。

    “穿上拖鞋会死?”

    他回怼同样不客气,宿醉后的声音略带沙哑。

    虚十八的男生,环抱着一米七45公斤的林媚迈步不仅轻轻松松,高大身材反更衬她娇小。

    “再冻自己,你想不等成年先绝了经?”

    青年后续狠话还不等跟进,脸已经让一只带着山茶花香的嫩白的手使劲罩住。

    深知规劝无用,他干脆不搭理她。

    任林媚反手薅着他红发,改单臂托搂住,大步走向鞋柜勾一双毛拖,就往她脚里塞。

    “薅薅薅,老子要斑秃就赖上你。”

    他疼的呲牙,同时又不想服输。

    就低声唬她:“今天不是要染回去,等放手了猜猜,我没洗头了。”

    林媚一哆嗦,明显想到染发前要保留分泌油脂的注意事项。

    她被恶寒到不想说话,不爽的的把手放开了。

    突然想到别的什么,她停下来抬头看向他。

    腿长手长的青年也正塞好了拖鞋空出了手,抱她到沙发,两人对视上。

    他好笑的弯指用指节敲了她头一下。

    “怎着儿,又开始瞪人?”

    随即边说着闲话把筷子给她摆好。

    瞧着林大小姐该动嘴了,把满满一桌离得他最近的甜羹推到她手边,往后一仰,挨着林媚潇洒后躺。

    真皮沙发一陷,林媚高高的发帽歪了一下。

    她看向他的一头红毛,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瞪人。又说:

    “姚途,我没胃口。”

    听着他唠叨,说自己专程从音乐节飞回来陪她开学报道这事多么伟大。

    作为青梅兼同班同学,她永远都对他的厚脸皮能随年龄增长更厚一层这能力叹为观止。

    “而且,赶紧离我远点,身上酒味儿好重。”

    说着从他身侧往远挪了点,侧蜷起腿。

    低头目光发散的看着踩在沙发上的毛拖,又慢吞吞移到兔毛上的黑色logo,无视姚途要吃人的目光。

    林媚又抱起手机,心里自己默默读着打字到备忘录里的一句话:

    “——实际啊,唇薄心冷,骨薄鼻挺,眼角一颗绝情痣,他那上周末削短的硬直板寸长长了点。

    他就是元市姚家二少姚途,人大附中的校霸,同那个林媚一起长大的富三代。”

    真的差好多,现实里一切和梦里描述的他很不一样,除了也是姚家老二。

    她心里想,果然只是个梦。

    — —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其实他从她忽闪的睫毛就能看出端倪。

    姚途看向她奶白饱满的脚趾,视线移到她的双手,指甲上镶的钻石蝴蝶在手机黑屏上都来点去。

    搁平日里,他只觉做带钻的长指甲这个除了挠人有点勾的疼的爱好,能衬的他的林美美更夺目。

    此时心底却觉晃着碍眼。

    青年吸了一口气,确定了下自己三点飞回来后,专门去酒店洗澡换衣再来叫她起床并不是没意义后。

    又打开微信,确定上次话题确实是自己收尾。

    再确定了下音乐节也是大小姐自己表示的坚决不在开学前一天来回飞所以忍痛不去以后。

    姚途蒙了。

    以往林媚生病只会依赖他,低着脑袋窝在他身边抱怨,像个淋了雨委屈的小夜莺。

    真看不出林美美和他杵哪门子气。

    他右手揉揉自己后脑勺,又看了一眼林媚。

    今天只有高一下的开学典礼一件事,报个道而已,年纪排名前一百的林媚不会担心这个。

    *

    姚途是个合格的三代,他不喜口头挖人根底,和旁人多费口舌。

    于是除了从小除了各种烧钱的爱好以外,他爱玩但学习绝没落下。

    所以他和林媚一起考进了全市最好的人大附中,都没去上贵族学校。

    这刚刚高一,在学校里也不爱挑事。因为他的性格家世,追随他的狐朋狗友多的很,所以怎么作也都在校外。

    他深知做人要分清做什么事什么地点什么场合。有的事不该深究就不问,有的人不该探听就不闻。

    这关于他做人处事的家族原则。

    可林美美不一样。

    这也和她的性格家事有关,林媚她妈平时忙于事业,姚途见过她的次数不比她家换过的保姆多。

    因此他可以确定,从小到大没什么事儿林媚憋在心里不告诉他。

    哦,除了小时候一次,他的珍藏版乐高被她家优格蒙撞个死无全积木。

    秘密她生生憋了两周在心里,就怕把她自认可怜无辜的小金毛给供走了。

    最后不是一样泪眼汪汪的告诉他了么。

    想着往事,那心口无端的烦躁也就慢慢平复了些。

    姚途扎了块切好的肋眼,又喝了两口甜羹。

    端着甜羹的手平稳的悬在双腿上方,长臂搭向她这一侧沙发上,随后目光如炬的看向林媚。

    *

    林媚晓得他在看她,相伴了十几年的发小,她自认对他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他这便是等着她抱怨,相当于给她台阶下。

    之前她常常气他,和姚学渣认识了十几年,和她在这种小事上不能多哄哄她吗?

    可她知道他已经很惯着她了。

    以往她如果生闷气,不用一会儿,他如果不问,自己就会赌气着直接告诉他,大部分时候姚途不说话,只会摸摸她的头。

    最后事情往往都会顺她意解决。

    可这次,她想着万一,万一梦里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呢。

    虽然记不清楚脸,但她模糊记得梦里的他身边会陪伴过他很多很多个女孩,而最后,他会有一个谈很久的女朋友。

    虽然这个梦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但这让她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离成人也很快了,他将来可能会在高中遇到真心喜欢的女孩子。

    她一直呆在他身边,让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在告白之前看到了,会不会误会并无端伤心呢。

    他不会也不能像亲哥一样永远陪着她,她很清楚。

    而她,也绝不会纵容自己和有了女朋友的男生无比亲密,这是她的底线。

    她最了解自己,自己也爱玩爱花钱爱交朋友,大家都喜欢她只不过是因她柔柔弱弱的外表和伪装的温柔善良。

    他们一群人年龄不大,玩的很广。

    无论如何,她对于自己的道德底线,腌攒事儿见的再多也从没变过。

    即使这个人从小伴着她,照顾她,两个小孩互相依偎着成长,她从不会忘记那些日子的陪伴是温暖的。

    那是亲情,而他们的家庭让他们都很清楚,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不一定会无比亲密。

    她想,哪怕亲人之间,也要有合适的距离。

    更何况他们之前关系已经很近很近了,她为了他将来的幸福着想,也一定要从现在开始,慢慢改正自己无比依赖他的习惯,也得变得更独立一点。

    ———

    她放空结束前最后想到的是,是不是自己也该谈个恋爱,找一个新的精神依托了?

    *

    姚途听见她叹了口气,如他期然愤愤蹬掉了lv的拖,熄了手机屏,挪两屁股凑到了他身边。

    林媚接过了他手中只剩一半的羹,换个勺子小口喝起来。

    姚途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神色自若的从一旁漆色盒子里给她掏出两套发饰。

    “紫水晶怎么样,感觉蓝珀也衬校服……”

    他自言半天,可是天瞧的,他都已经给她拆下发帽,选好镶蓝珀的钻花发卡,意料中属于小夜莺的反驳却并没有到来。

    他等着,等到停下用手上吹风机给她吹发自然的动作来。

    她还在喝那盅甜水羹,搅了半天一点不见盅里变少。

    是贴近他了,可是不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安静的反常。

    这叫他透不过气,他说不上来,自己想可能酒真没醒干净。

    扔开卷梳,姚途搂住林媚小腿使她身子转过来,又捧起她白嫩的脸蛋,让那看着甜水羹的双眸看向自己。

    “到底怎么了,嗯?”

    “昨天晚上我不在,新吧有男人去烦你?不可能,贺子安排的销售一直陪在你们卡座,告诉我没情况....到底为什么早走了?不是感冒?”

    “没有啦…其实除了不舒服,是有两个天菜,昨天不停的旁着问我你的动态呢。”

    她想沉默来着,但是他太了解她了。

    所以她抬头撒娇般的撒了个谎。

    “太烦人啦……能不能丑一点啊你个姚二狗!”

    他一直盯着她看,直到林媚把羹快要喝完,姚途才重新笑了一下。

    重新推开吹风机的开关,稳着手轻轻的帮她捋着吹头发。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空气中只有吹风机降噪后的细风声。

    “待会儿等我染完染头,林叔送咱俩去报道,再陪你去买书。晚上去贺子那儿,我去瞧瞧带昨天那两个烦你的人去的销售。”

    —林叔是姚父给姚途专配的司机。

    她知道他这是要发火,是不是替她她看不出来,指不定是发她和他刚刚沉默的火。

    但是冲他杀鸡儆猴也要做的怒火程度,她说什么还是要劝两句。

    “还是不要了,我觉得昨天她俩都蛮温柔的,没人敢逼问我。就是可以眼瞎看上你。”

    她装作一副心痛的样子,引的姚途咬牙切齿的要拧她头。

    一句接一句,话题慢慢偏开,他眼不见心不烦的推林媚进屋换衣服,自己则是坐在小吧台喝醒酒汤。

    他把两个钻饰排在一起拍了一张图,发在pyq里,配文:

    林美美有选择困难症。

    明明是国内早上六点多,他们初中时好多出了国的朋友,还有一些比他们学校要晚开学的人都瞬间点了赞。

    之后便是建议林美美带哪个的评论多的盖了楼。

    他托着腮,修长的手指一搭一搭的刷着评论,突然看到一个音乐节的朋友发的评论。

    ——姚哥还穿着昨天那双深蓝老爹鞋呢哇,和蓝珀多搭。

    他不禁赞同的挑了下眉,感觉有点愉快,正打算回复下这老哥。刷新了一下微信,国外的一个朋友突然私聊他。

    问他知不知道霍知契要回国了。

    他直接点开提示信息,随后面色平静的打了一个“当然了,别担心”过去。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回国的接风宴第二顿就应是和他们这一辈小的。于是姚途定然是早知道的。

    林媚也一定知道了。

    只是他总不切实际的在想,林媚还是不去的好,不去见那个讨厌的人最好。

    并且忍不住恶毒的想,在国外待了两年,指不定会和什么人混到一起,被恶心的人缠上了更好,被找回国内闹大了最好!

章节目录

茶色月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白瓜Sanni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瓜Sanni并收藏茶色月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