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从最初齐齐指责、痛骂原野的一边倒局势转换成为各执一词的两军阵营。

    一方仍然坚持最初的观点,认为原野嫌疑不减、心机深沉、处心积虑、道德败坏;另一方则多出一些不同的声音,认为证据当前,不论是杀人嫌疑还是入所舞弊均为他人诬陷。一时间,纷争四起。

    短短一天,度日如年。

    小时候,原野时时幻想自己未来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大人。

    独立、自由、成熟、干练、魅力。

    这些词浮现在她眼前时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如九天幻境一般引人入胜,她仰望着这般女性,觉得终己一生能及其一二也是好的。

    于是她不断前行,从不言败。

    “我有成为我幻想的样子吗?”原野问自己。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她的身边多了一些身影,不会长久驻留却有幸短暂交错的身影。

    原野终于在这莫大的漩涡之中得了一口喘息之机。

    今天是周日,但是原野不想再等了。

    与其在家中暗自神伤、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攻城略地,她收拾好自己,来到研究所。

    为了项目在加班的同事不在少数,见到原野之后纷纷停下手中工作,齐齐地望着她,眼神复杂。

    原野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同事们是选择忽略她的存在还是唯恐避之不及,她都可以理解。

    她所能回应的唯一姿态就是昂首挺胸。

    人在困境里,最不能少的就是心气儿,很多时候,都是靠着这口气才撑过狼狈不堪。

    善于支撑自己,并将它变成现实,是原野的强项。

    人事主管刘玉楼抱着文件夹,甩着车钥匙从原野身后走来。一副黑色框架眼镜顶在鼻梁上,脚下的高跟鞋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

    “巧了,原野,我正想叫你来所里呢。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言罢,刘姐的手勾到原野肩上,还没等原野反应过来,径直将原野搂进她的办公室。

    刘玉楼像牵小孩儿一般安置原野,将她按进椅子里。

    “你今天怎么来所里了,不过休息日?”刘玉楼拿出两个杯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啊……我在家闲着没事,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去,就来所里转转。”

    “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好。研究所的未来就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啦。”

    “刘姐,您今天怎么也来了?是研究所的公告可以出了吗?”

    刘玉楼将一杯热茶放在原野跟前,摇头笑道:“年轻人,就是心急。”

    她坐下去,打开电脑,不再理会原野。

    原野干干地坐在椅子上,嘴巴里涩涩的,如芒刺背。

    “小原,你今年多大了?”

    “26岁。”

    “才26岁呀?我一直都知道你年纪小,没想到年级这么小呀!26岁能做到副高级真是了不得!我26岁的时候还在为找工作发愁呢。”

    “你结婚了没有?”

    “没有。”

    “有男朋友吗?”

    “没有。”

    “大好的时光不谈个男朋友怎么行?要不要我这个当姐的给你介绍一个。小原,听姐一句劝,女人只有事业是远远不够的。”

    “谢谢刘姐,我不需要。”

    原野看出刘玉楼是在故意拖延她,她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问:“刘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昨天晚上领导层召开了紧急会议,你被停职了。”

    原野心中一股火气冲到脑门,这个时候,她竟然笑了出来,脸上五官抽搐,拧在一起。

    她张开嘴,却没有声音从喉咙中发出来,再用了用力,一股沙哑的声音才从喉间响起,三个字她说得很慢。

    “为什么?”

    “这是研究所的决定,亲爱的。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明白。就因为网上的舆论吗?刘姐,你应该知道研究所对我的聘用是合规的。还是说,研究所担心我会给所里带来麻烦?”

    事发以来,同原野一起被推进漩涡的还有基因工程研究所。

    据至礼说,这些流言直接影响到了研究所下个季度甚至是从今往后的资金划拨。

    刘玉楼摆出一副慈善的面容,微笑着看原野说:“乖孩子,冷静点,先别那么激动。这件事,你和研究所都是受害者。不过,事情总得有个解决办法,不能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只是停职而已,不是解聘,我想你能明白研究所的用意。”

    末了,刘玉楼补上一句:“大局为重。”埋头去处理工作。

    原野没有等到研究所为她澄清的公告,等来的只有一张传遍网络的停职通知。

    她如今悬于危墙,千百里外一阵寻常的风便可使她落于礁石之上,卷进万丈深渊。

    这一次停职,意味着她成为弃子。

    无数刀枪剑戟迎面而来,她自岿然不动,背后一只匕首轻轻一刺,她便溃不成军。

    原野头痛欲裂,脑袋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四处乱撞,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前额叶上仿佛顶了千斤重担,连带着眼球产生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研究所的,等她能够重新看清东西、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时,她已经站在了马路中间。

    车辆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喇叭声与叫骂四起,原野连连道歉,移到路边一侧的公交站台上。

    原野觉得从喉咙深处漫出一股苦味儿,源源不断。

    她咂摸咂摸嘴,空无一物,什么都感受不到。

    紧接着胃中泛起一股暖流,顺着食管,直顶到嗓子眼里。下一秒,更强烈的感觉袭来,胃中翻腾,更多的东西涌上来。

    她吐了。

    吐完之后嘴里的苦味变成恶心的酸。

    她连忙掏出兜里的纸巾,盖在呕吐物上,又从垃圾桶里找出几张被扔弃的传单,一趟一趟地将呕吐物裹起来丢进垃圾桶。

    清理完毕,地上余下一片湿痕。

    原野叫了一辆车,回到家中。

    对面大楼的玻璃反射刺眼的太阳光,原野眼睛本就酸痛,现在更是看不清东西,于是她拉上厚重的窗帘,倒头躺在床上。

    屋子里漆黑一片。

    群玉和至礼看到原野停职的消息即刻就同原野打了电话,原野的手机开启了静音模式,没有接到电话。

    急坏的二人决定分头行动,至礼去研究所,群玉来原野家中。

    群玉敲敲门,里面没有响应。

    自上次闯门之后,二人威逼原野说出家门上的密码锁,这一次,群玉很顺利地进了门。

    门一打开,楼道里的光照射进来,群玉看到两只甩飞的鞋。

    “姐?你在家吗?敲门没人应我就自己进来啦。姐?原野?”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群玉提高警惕,抄起桌上一个高脚杯,向卧室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按着门把手,错开一点门缝儿,看到是原野躺在床上,才松下一口气。

    群玉蹑手捏脚把门关上,回到客厅里。

    黑暗的屋子里,群玉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始终没有打开窗帘,手机放在茶几上,不断弹出的消息使得荧光屏忽明忽暗,映在群玉脸上像跳动的绿色萤火,半深半浅地勾出下半张脸的轮廓。

    卧室里面,原野背对着门侧躺,盯着闹钟的秒钟出神。

    不久之后,至礼也赶来了,在黑暗中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群玉杵了杵至礼的胳膊,打手势问她:“吃饭吗?”

    至礼点点头。

    两个人开始在手机上选餐。

    此时,一条社会新闻弹窗出现在群玉的手机屏幕上。

    ——“两级反转!昔年真相浮出水面,‘校园暴力’当事人力证原某清白!”

    群玉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至礼扯过来,指给她看。

    至礼的手指在空中飞速地抖动,为了便于群玉确认,做出很夸张的口型:“快——点——开——”,她急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像两只绿色的玻璃球,冒着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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