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4.23

    是一个不怎么好的天气,雨后日出,有些潮湿,蒸腾的空气带着一股臊腥,刚刚参加葬礼时还是倾盆大雨。

    黑白相片里的少年笑得青涩含蓄。两天前还是鲜活的,朝亦想。

    倒不如雨一直下。

    真是世事无常,听说少年死因不明,他的母亲在葬礼上几度哭的昏厥。

    她会参加这场葬礼倒不是与当事人有多相熟,仅仅是同班同学的关系,还有暗恋者的关系。

    同窗三年,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都是关于学习。

    高一分班时,朝亦走进新班级,一群人凑在他课桌旁边。她一眼就看到他了,对方发现了她的视线,也礼貌的冲她点点头。这短暂的交集,很快被其他人的热情和吵闹声淹没,像从未发生过。

    他应该也忘了吧,只有她记得。

    同学们都很乐于和他打交道,他长的的确很好看,冷白的皮肤和深邃的五官略显成熟,上挑的眼尾因为时刻带着温柔的笑意而不会显得滥情和难以接近。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随和的性格。

    区别于同龄男孩子身上时刻凸现自己引人注意的幼稚,他总是安静而内敛,使自己不那么明显。谈笑间又是干净爽朗的样子,言行举止也总是很得当。老师们也很喜欢他。

    之后的一两年里,她是班长,他是学习委员,但遗憾的是,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粉色的浪漫桥段。

    朝亦的遭遇让她与同龄人不用,早已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如果说少年的懂事是内敛,那朝亦的懂事则是成熟老练。

    即便如此,朝亦也会有意无意的注意到他,被他吸引。她像一个过客,看着他和其他女孩子交往,听着有关他和校花的暧昧传闻。她目睹了他的整个世界,然后完美的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即将毕业,大家都要各奔东西的最后一学期,他们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少年会主动和她打招呼,风扬起窗帘,她看向窗外,看到他时,他会对她笑,连风都是清新的。

    朝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春天破图而出,但还没萌芽就被一抔土盖上了。

    祭拜完后,朝亦起身从灰色中离开。人们沉浸在哀伤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地上的积水倒映出赤红的天空。

    朝亦步行到学校,一人在空旷的校园晃。夕阳红得离奇,笼罩着,整个校园没有一点风,死气沉沉。前两天也是这样的光景,被夕阳染红的少年,约她周末在这里见。

    他要和自己说什么那?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在听说少年的死讯后,从始至终都有一股莫名的感伤压抑着朝亦。

    朝亦准备离开。铁网上整整齐齐站着一排黑色。她忍不住多看,因为那群乌鸦好像是在盯着她看。

    乌鸦就像石雕一样站在铁网上,一动不动,仿佛看透一切,等待着什么发生。

    朝亦深吸一口气,想要彻底放下这种不知名的情绪。她也算践行了约定,那就再见了。

    我以后应该也会淡忘这段经历。朝亦与少年道别。

    晚上。

    班级群里都在讨论那个少年的死,诸如“失踪前还和他讲过话、打过招呼”,“当时就觉得他很不对劲”,还有他和哪些女孩子交往过之类的消息。那些再日常的行为也因为少年的死蒙上了一层神秘。

    朝亦关闭了神神叨叨的页面,一条邮箱消息提示弹出来。

    朝亦点开邮箱,看见“判决书”的标题,以为是那位的消息,移动鼠标到红叉图标,准备关掉页面,但白色的箭头却向下移动到那封邮件,并弹出了邮件类容。

    朝亦一瞬愣住。

    这世间总有许多常人无法解释的微小异常,比如此刻。

    邮件黑底白字,印着一个红色的乌鸦图腾。

    判决书

    诉讼代理人:保密

    被告人:朝亦,女,生于2000年7月28日,于2018年5月28日,涉嫌故意杀人犯罪,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被害人:舒辰 201805280549

    被捕时间:2026年4月4日  24:00

    上面显示舒辰死亡的日期是18年5月28日,时间是未来几天。但是舒辰现在已经死了。而且虽然写着“立即执行”,但被捕时间却又在八年后。

    看完朝亦皱了皱眉头。

    这封判决书的形式跟玩一样,而且从头到尾都是漏洞。

    这种幼稚又低俗的恶趣味,除了她那个继母的儿子,她名义上的弟弟,还能有谁。

    她关闭页面,但系统却没有反应。

    朝亦在桌子上磕了磕鼠标,一连串消息提示音响起,持续了一分多钟,邮箱上的红色数字越来越的,停在99+。

    朝亦无奈的叹气,又是什么新型恶作剧,为了报复自己。

    就在朝亦准备关掉电脑时,一封封邮件自动弹出。黑底白字阶梯般整齐排开,占据整个电脑屏幕。

    朝亦脑后感到一丝凉意。

    一阵敲门声响起。

    朝亦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当她再次看向电脑时,只有一个班级聊天框,时不时冒出一两条新消息。

    看来是这几天太累了。朝亦想,拿起桌子上的氟西汀口服了几片。

    很快朝亦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关掉电脑起身洗漱。

    息屏的电脑再次亮起,消息框弹出来,滚出一条新消息:

    “舒辰不是在和朝亦谈恋爱吗?”

    洗完澡,死党打来电话。

    “我爸妈要出差很长时间,明天我就搬来你家和你一起住。”

    “不要。”朝亦洋装拒绝。

    “为什么!你一个人住不觉得无聊吗。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朝亦无奈,放下手机,把湿润的头发拂到左边,吹干发尾。露出的后颈上出现先前未有的三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数字:97。

    躺到床上,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收到判决书的情景。朝亦不想再想了,翻个身继续睡,嘴角却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

    朝亦茫茫然睁开眼,自己又来到那个夕阳下的操场。

    火红的太阳照在身上有点冷。

    她站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看见残阳落日,感受不到一切,也听不到一切,铁网的影子将她整个网住。

    为什么,感到绝望,却无法流泪。

    到底忘记了什么。

    “哇”的一声惨叫,身后的乌鸦群扑腾漆黑的翅膀冲向天空,黑色连成一片,仿佛要撕裂红色的,死了的夕阳。

    脚下的大地剧烈震动起来,朝亦止不住的后退,后脚踩到的地方如泡沫消散,顷刻整个操场积木一样分解,周围的教学楼分崩离析,朝亦的身体迅速下坠。

    “朝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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