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我去开门，门外立着极美的，美的落套的女人，大眼小嘴，猫脸圆中带尖，雪青洗呢旗袍，松松拢在身上，手里抱着大束的苍兰、百合、珍珠兰。她只是笑，并不作声，我脑海里蹦出一句话。对于拐角遇到的人，衣服是一种言语，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只是并无巧合的新鲜感。此刻她矗立在我眼前，活生生、水滴滴的。
＂是欣蕊罢？＂她说，＂不认得我了罢？＂
孟青容，在学校里她比我高了两班。我初从新野到江陵，虽然从未交谈过，也记得很清楚。在江陵，我住着一套不大的老式公寓。我看见她蹬着双朱红细高跟，一层层楼爬上来。慌忙地请他进来，谢谢他的花。＂为什么还要带花来呢？这么客气!＂我想着女人与女人之间，而且又不是来探病。
＂我相信送花。＂她虔诚的说。解去缚花的草绳，把花插到瓶中。我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她理好腿上的裙褶，身体向后倾；看得出来她的家教极好，背部绷直，俨然似一只天鹅。＂欣蕊，你知道陈汝良么？＂不知道为什么，她两手交握，把她自己握得紧紧的，然而还是很激动。我愣了下，看着她说：＂住颐和路，与我们同级的罢!他的父亲大概在卫生署工作。＂她那双圆亮的眸子，不安的上下转着。她偏过头去，在大镜子里躲过苍兰的红影子，查看查看自己的眼睛；妃红色的胭脂，不经意地抿在一起。＂我寻他有些事。＂她突然转回头来，目光闪烁着注视我，＂麻烦你了。＂
已是黄昏，又在下雨，梦一般绿色的寂寞弥漫着这个世界。太阳光里，珍珠兰的影子，细细的一枝一叶，小朵的花，映在她袖子的青灰上。一房的风雨声味。是昏黄的潇潇的夜。
青容在我们学校只待过半年。才来便被教务长特别注意，因为她在别处是有名的校花，就连在这教会学校里，成年不见天日，也有许多情书写下来，给了她和教务处的检查多少麻烦。很多次在琴房里撞见她，她正在弹着钢琴。音符如水似的，在窗外哗哗流过，亲吻着窗台，吻着船舷。身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纤瘦、尖脸，看不清神色。常常靠在玻璃窗上看他弹琴，洒在她身上的光，那样宁静祥和。
心绪淡远的也好。我懒懒的歪过头，把脸对着我房的窗子。暗绿漆布的遮阳拉起了一半，风把它吹得高高地，晃着绳端的小木坠子，我突然很想知道那时候那长发披肩的女孩是谁，我于是这样问她。
她似乎为这突如起来的问题惊讶到。
＂青羡，我的妹妹。＂
＂怎么突然这么问？＂
＂上次同汝良一齐去上课。路过琴房，他便这么问我。＂
＂现在我们很少去那儿了……家里出了一些事。现在学校医院两头跑。＂
＂大概猜到了。找汝良也是因为这些事罢。＂
她红了脸，声音低了下去。她举起手帕来，这一次真的擦了眼睛，而且有新的眼泪不停的生出来，生出来，但是不往下掉，晶亮地突起。
＂嗯，欣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不知道我的事罢？我父亲他得了很重的病，去了很多医院，他们都说……都说没法子了。教我弹琴的俄国人劝我休息下来，不要再找了，可是他不知道我是怎么休息的——有了空我回家照顾我阿妹——我家有三个姊妹，最小的才四岁，邻里街坊问我阿娘和阿妹，我爹病怎么样了，能治好么——天知道!问的人多了，我阿娘整宿整宿不睡觉，阿妹只是在哭。我家的经济状况愈来愈差，城区的房子已经卖了两套……医院已经住不下去了，昨日我去郊外看我父亲，人已经皮包骨了。我想求你帮帮我，去找找陈少爷吧!只要能救我阿爹，我怎么都愿意!＂呜咽着说完这段话，她已经泣不成声，鲜艳的胭脂败了色。
我道：＂伯父他生的什么病？＂
屋子里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让我有些难受。我看见她朱唇轻启，飘飘然地吐出几个字：＂吸的大烟。＂
风很大，吹着青容的旗袍，更显出一捻腰身，玲珑突初的胯骨。她头发弯曲地被扎在一起，梳个低而扁的髻，圆圆的脸，在风中苍白异常。猫一样的大眼睛。
我起身，绕过客室里的旧摆设，去关窗户。
身后再响起无比恳切的请求：＂拜托你了!＂
关窗的手一顿。我淡笑着＂唔＂了一声，嗓音非常低沉。＂我会尽力的。＂
她马上站起来，向我深深地鞠躬。
茶几桌上陈列着四色糖果，我开糖罐抓了两把出来，让她带上吃些——是搬家时我从新野带来的巧克力花生糖。江陵这边甜食少，糖果种类并不丰富。青荣不肯，我并说是捎给她妹妹的。一番推脱下，她只从中拣了几颗，蓝玻璃纸的，才微笑着抽身走开了。
听见高跟鞋声渐渐小了。我扭着身子伏在沙发扶手上，眯着眼睛融在黄昏里。我与汝良见面，已是两年前的往事。没有什么一同上课。胡诌着应付过去的。
寂静里，隔壁煨汤的一只鸡在洋铁垃圾桶里窸窸窣窣动弹着，微微地咯咯叫着。飘着味的香甜顺着未关的窗户不请自来。
我心头烦闷，脑子里满是孟青容带颤的一字一句。
走过厨房，把电灯一开，空气中淡淡的油星味儿。我自己开了门出去，觉得一切都是亵渎。
我从公寓中走了出来，已经是晚上了，下着银丝细雨，天老是暗不下来，一切都是淡淡的，淡灰的夜里现出一家一家淡黄灰的房屋，淡黑的镜面似的街道。都还都还没点灯，望过去只有远远的一盏灯，才看到，它霎一霎，就熄灭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颐和路。再往里走十来步，就可以看到陈汝良住的小洋楼。我却停了脚步。
颐和路的开端，栽有一树木兰。
木兰又叫望春花。花开时一朵朵俏丽枝头，像着紫衣的一群佳人，衣袂飘然，有幽幽的清香。远远播开来，颐和路歌舞升平。我第一次见到木兰就在花开，也就在这处。前年年初汝良邀我至江陵玩，回家时经过这处。他笑花开得烂漫，笑我看花看傻了眼，他不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木兰花开。惊奇又欣喜的不得了。
现在已入了秋，木兰花紧闭。
颐和路行人稀少，如同大清早上。这一带都是淡黄的粉墙，住着又是些出生极有根底的大商家，街道规整又干净。
我不由得想起，我小的时候，家住在新野。我家是一座棕灰的小洋楼，泛了色的淡蓝漆的百叶窗在花园里飘着。院子缺进去有一块空地，乌黑的沙砾，杂着棕绿的草皮。
我父亲同陈云潘、陈汝良父亲是同学，年青时也一块在外留学。回国后一齐在新野打拼，后来慢慢定居下来。多年来两家关系一直熟稔，陈太太也待我很好，把我当女儿一样养在膝下，有新奇的小物件第一想到我……
只穿着件葱白素绸长袍就跑出来了，冷风里飘摇着，我后悔没再套件蓝布罩袍。抱着胳膊立在路灯下罩着的灯光里。
叶子在树梢，眼看它招呀招的，一飞一个大弧线，抢在人前头，落地还飘得多远。
大概五年前，云潘到江陵来读书，陈伯父就为他在颐和路置办了套洋楼，方便他日后在江陵工作。不消几年，他就接汝良到江陵读高中，想让他出来与自己一起经商。
两年前的江陵一别，我与汝良大吵一架，从此便断了联系。那些时日我读书忙，与云潘联系的也少，匆匆时光流过，这条颐和路熟悉又陌生。现在想来争吵的，不过是一些不足为提的小事，什么事已经记不起了，只是我俩谁也不肯松口，别扭了整整两年。乃至悄悄来到江陵，不兴办华贵的酒宴，不与云潘提起，偌大的江陵，竟无一人可寻。
风更大，我把身子缩在蠕蠕啰啰的宽旗袍里，天色就像是玻璃窗上糊了层玻璃纸。周遭有几处合欢树。树下掉着薄薄一层合欢。我感到新奇，想捡一些，握在掌心里。
正蹲下身子，身旁传来脚步声。
我歪头看。来人穿着浅灰的西装大衣，方正齐楚，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很温和。他的脚步匆匆。
路经我时，他低下眸子与我对视，熟悉的慧黠的灰色眼睛，而且体态风流。
＂欣蕊？＂他停下脚步，问道，＂是你么？＂
我立起了身子，同样惊讶，又有些局促：＂云潘？＂记忆中的云潘生得极为端正，白面红唇，笑起来，离眼睛下面很远的地方，有一处浅的梨涡。眼前的他，下颚一圈青青的胡茬，容貌仍旧硬朗，却成熟了许多。只盯着他看，飞灰似的霏微的雨与深秋都走到我眼睛里面去。我眼睛鼻子里有涕泪的酸楚。
他上前自然地揽住了我，含着笑道：＂好久不见了。＂
我捏着手心的合欢花，软乎乎的，很清香。那香，说不上来，清淡得如水洗的月光。停留在这香里，要敛了烦闷，多了温柔意。
我定了一定神，晃了晃额前的刘海儿，人身子也在白袍子里略略转侧一下。
＂是——快五年了，＂我说，＂我很想你。＂
灰色的天，街道两旁，阴翠的树，静静的一棵一棵，像电线杆一样，不容一点胡思乱想，悄悄的，在风中。
他拉过我手，往前边走，说说笑笑。幼时他也常拉着我手上学，那时候，那些日子好像许多暗淡的、反复出现的纸片，一阵风似的都从我眼前飞过了。火车旅客清早只看到跟在游览车厢后面翻飞的一阵用过的薄棉纸的风雪。
我想一切都不大一样了。
＂是欣蕊罢？＂她说，＂不认得我了罢？＂
孟青容，在学校里她比我高了两班。我初从新野到江陵，虽然从未交谈过，也记得很清楚。在江陵，我住着一套不大的老式公寓。我看见她蹬着双朱红细高跟，一层层楼爬上来。慌忙地请他进来，谢谢他的花。＂为什么还要带花来呢？这么客气!＂我想着女人与女人之间，而且又不是来探病。
＂我相信送花。＂她虔诚的说。解去缚花的草绳，把花插到瓶中。我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她理好腿上的裙褶，身体向后倾；看得出来她的家教极好，背部绷直，俨然似一只天鹅。＂欣蕊，你知道陈汝良么？＂不知道为什么，她两手交握，把她自己握得紧紧的，然而还是很激动。我愣了下，看着她说：＂住颐和路，与我们同级的罢!他的父亲大概在卫生署工作。＂她那双圆亮的眸子，不安的上下转着。她偏过头去，在大镜子里躲过苍兰的红影子，查看查看自己的眼睛；妃红色的胭脂，不经意地抿在一起。＂我寻他有些事。＂她突然转回头来，目光闪烁着注视我，＂麻烦你了。＂
已是黄昏，又在下雨，梦一般绿色的寂寞弥漫着这个世界。太阳光里，珍珠兰的影子，细细的一枝一叶，小朵的花，映在她袖子的青灰上。一房的风雨声味。是昏黄的潇潇的夜。
青容在我们学校只待过半年。才来便被教务长特别注意，因为她在别处是有名的校花，就连在这教会学校里，成年不见天日，也有许多情书写下来，给了她和教务处的检查多少麻烦。很多次在琴房里撞见她，她正在弹着钢琴。音符如水似的，在窗外哗哗流过，亲吻着窗台，吻着船舷。身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纤瘦、尖脸，看不清神色。常常靠在玻璃窗上看他弹琴，洒在她身上的光，那样宁静祥和。
心绪淡远的也好。我懒懒的歪过头，把脸对着我房的窗子。暗绿漆布的遮阳拉起了一半，风把它吹得高高地，晃着绳端的小木坠子，我突然很想知道那时候那长发披肩的女孩是谁，我于是这样问她。
她似乎为这突如起来的问题惊讶到。
＂青羡，我的妹妹。＂
＂怎么突然这么问？＂
＂上次同汝良一齐去上课。路过琴房，他便这么问我。＂
＂现在我们很少去那儿了……家里出了一些事。现在学校医院两头跑。＂
＂大概猜到了。找汝良也是因为这些事罢。＂
她红了脸，声音低了下去。她举起手帕来，这一次真的擦了眼睛，而且有新的眼泪不停的生出来，生出来，但是不往下掉，晶亮地突起。
＂嗯，欣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不知道我的事罢？我父亲他得了很重的病，去了很多医院，他们都说……都说没法子了。教我弹琴的俄国人劝我休息下来，不要再找了，可是他不知道我是怎么休息的——有了空我回家照顾我阿妹——我家有三个姊妹，最小的才四岁，邻里街坊问我阿娘和阿妹，我爹病怎么样了，能治好么——天知道!问的人多了，我阿娘整宿整宿不睡觉，阿妹只是在哭。我家的经济状况愈来愈差，城区的房子已经卖了两套……医院已经住不下去了，昨日我去郊外看我父亲，人已经皮包骨了。我想求你帮帮我，去找找陈少爷吧!只要能救我阿爹，我怎么都愿意!＂呜咽着说完这段话，她已经泣不成声，鲜艳的胭脂败了色。
我道：＂伯父他生的什么病？＂
屋子里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让我有些难受。我看见她朱唇轻启，飘飘然地吐出几个字：＂吸的大烟。＂
风很大，吹着青容的旗袍，更显出一捻腰身，玲珑突初的胯骨。她头发弯曲地被扎在一起，梳个低而扁的髻，圆圆的脸，在风中苍白异常。猫一样的大眼睛。
我起身，绕过客室里的旧摆设，去关窗户。
身后再响起无比恳切的请求：＂拜托你了!＂
关窗的手一顿。我淡笑着＂唔＂了一声，嗓音非常低沉。＂我会尽力的。＂
她马上站起来，向我深深地鞠躬。
茶几桌上陈列着四色糖果，我开糖罐抓了两把出来，让她带上吃些——是搬家时我从新野带来的巧克力花生糖。江陵这边甜食少，糖果种类并不丰富。青荣不肯，我并说是捎给她妹妹的。一番推脱下，她只从中拣了几颗，蓝玻璃纸的，才微笑着抽身走开了。
听见高跟鞋声渐渐小了。我扭着身子伏在沙发扶手上，眯着眼睛融在黄昏里。我与汝良见面，已是两年前的往事。没有什么一同上课。胡诌着应付过去的。
寂静里，隔壁煨汤的一只鸡在洋铁垃圾桶里窸窸窣窣动弹着，微微地咯咯叫着。飘着味的香甜顺着未关的窗户不请自来。
我心头烦闷，脑子里满是孟青容带颤的一字一句。
走过厨房，把电灯一开，空气中淡淡的油星味儿。我自己开了门出去，觉得一切都是亵渎。
我从公寓中走了出来，已经是晚上了，下着银丝细雨，天老是暗不下来，一切都是淡淡的，淡灰的夜里现出一家一家淡黄灰的房屋，淡黑的镜面似的街道。都还都还没点灯，望过去只有远远的一盏灯，才看到，它霎一霎，就熄灭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颐和路。再往里走十来步，就可以看到陈汝良住的小洋楼。我却停了脚步。
颐和路的开端，栽有一树木兰。
木兰又叫望春花。花开时一朵朵俏丽枝头，像着紫衣的一群佳人，衣袂飘然，有幽幽的清香。远远播开来，颐和路歌舞升平。我第一次见到木兰就在花开，也就在这处。前年年初汝良邀我至江陵玩，回家时经过这处。他笑花开得烂漫，笑我看花看傻了眼，他不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木兰花开。惊奇又欣喜的不得了。
现在已入了秋，木兰花紧闭。
颐和路行人稀少，如同大清早上。这一带都是淡黄的粉墙，住着又是些出生极有根底的大商家，街道规整又干净。
我不由得想起，我小的时候，家住在新野。我家是一座棕灰的小洋楼，泛了色的淡蓝漆的百叶窗在花园里飘着。院子缺进去有一块空地，乌黑的沙砾，杂着棕绿的草皮。
我父亲同陈云潘、陈汝良父亲是同学，年青时也一块在外留学。回国后一齐在新野打拼，后来慢慢定居下来。多年来两家关系一直熟稔，陈太太也待我很好，把我当女儿一样养在膝下，有新奇的小物件第一想到我……
只穿着件葱白素绸长袍就跑出来了，冷风里飘摇着，我后悔没再套件蓝布罩袍。抱着胳膊立在路灯下罩着的灯光里。
叶子在树梢，眼看它招呀招的，一飞一个大弧线，抢在人前头，落地还飘得多远。
大概五年前，云潘到江陵来读书，陈伯父就为他在颐和路置办了套洋楼，方便他日后在江陵工作。不消几年，他就接汝良到江陵读高中，想让他出来与自己一起经商。
两年前的江陵一别，我与汝良大吵一架，从此便断了联系。那些时日我读书忙，与云潘联系的也少，匆匆时光流过，这条颐和路熟悉又陌生。现在想来争吵的，不过是一些不足为提的小事，什么事已经记不起了，只是我俩谁也不肯松口，别扭了整整两年。乃至悄悄来到江陵，不兴办华贵的酒宴，不与云潘提起，偌大的江陵，竟无一人可寻。
风更大，我把身子缩在蠕蠕啰啰的宽旗袍里，天色就像是玻璃窗上糊了层玻璃纸。周遭有几处合欢树。树下掉着薄薄一层合欢。我感到新奇，想捡一些，握在掌心里。
正蹲下身子，身旁传来脚步声。
我歪头看。来人穿着浅灰的西装大衣，方正齐楚，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很温和。他的脚步匆匆。
路经我时，他低下眸子与我对视，熟悉的慧黠的灰色眼睛，而且体态风流。
＂欣蕊？＂他停下脚步，问道，＂是你么？＂
我立起了身子，同样惊讶，又有些局促：＂云潘？＂记忆中的云潘生得极为端正，白面红唇，笑起来，离眼睛下面很远的地方，有一处浅的梨涡。眼前的他，下颚一圈青青的胡茬，容貌仍旧硬朗，却成熟了许多。只盯着他看，飞灰似的霏微的雨与深秋都走到我眼睛里面去。我眼睛鼻子里有涕泪的酸楚。
他上前自然地揽住了我，含着笑道：＂好久不见了。＂
我捏着手心的合欢花，软乎乎的，很清香。那香，说不上来，清淡得如水洗的月光。停留在这香里，要敛了烦闷，多了温柔意。
我定了一定神，晃了晃额前的刘海儿，人身子也在白袍子里略略转侧一下。
＂是——快五年了，＂我说，＂我很想你。＂
灰色的天，街道两旁，阴翠的树，静静的一棵一棵，像电线杆一样，不容一点胡思乱想，悄悄的，在风中。
他拉过我手，往前边走，说说笑笑。幼时他也常拉着我手上学，那时候，那些日子好像许多暗淡的、反复出现的纸片，一阵风似的都从我眼前飞过了。火车旅客清早只看到跟在游览车厢后面翻飞的一阵用过的薄棉纸的风雪。
我想一切都不大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