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侯门深深深几许（4）
（五）
上次春日宴一别，我遣人打听那日的事，却什么风声都没有。
我将那日之事告诉了恰好回京述职的表哥，托他探查幕后之人，却鬼使神差地抹去了陆奚舟的存在。
表哥一阵后怕，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幼宁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将他碎尸万段。”兜兜转转下，又查到了那个小厮身上，和前世查出来的结果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陆国公府的来信又送来了另一条线索，并托人捎来句话，说：“此事陆国公府会妥善处理，请萧姑娘，定会给萧姑娘一个交代。”
我将线索告知表哥，又差人沿着这条线索反复求证，但两条最后的幕后之人都指向同一人——谢子茹。这不得不让我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春日宴之事，的的确确不是陆奚舟所为。
那前世萧如薇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我不禁问自己。
又过了几日，听表哥说左相家有大麻烦了。前几日左相家设宴，一宾客吃醉了酒，迷迷糊糊地竟闯进了后院，一把栽进了井里，好在是口枯井，那宾客人倒是没事，但却在井底发现大量白骨。
后来才知道，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左相嫡女背地里竟是个阴狠的角儿，一有不顺，动辄便打罚婢女，打断手脚、鞭笞刀割都是常事。不小心把人弄没了，也不碍事，往那枯井里一丢就完了。
可是，有的婢女是卖的死契，至死无人问津，但有些确实签的活契，家里还都等着女儿回来团圆呢。
这不，事一闹出来，那些无辜枉死的婢女的亲人便纷纷找上门来，跪在宫门前请命，求陛下为他们主持公道。
最后，竟是谢济安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绑了送去了刑部，判了斩首。
而这一切的背后，那个人始终隐藏在幕后，却将全局都牢牢掌控在手里。
“陆奚舟，这……便是你说的……给我的交代吗？”我捏着随信捎来的白泽玉佩，喃喃自语。
为何今世的他与前世会有那么大得差别？是因为重生后的蝴蝶效应？又或者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你？
（六）
上次陆奚舟遣人送信，虽未惊动他人，而是托了舅母转交于我，但也是是指名道姓送到我的手里，舅母对此纳罕不已。
也对。这一世逃离了春日宴的闹剧，在大家眼里，萧幼宁与陆奚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怎地这陆国公府无端地差人送信，还指明了是送给忠国公府的表姑娘，怎地不令人起了几分好奇。
这说的，便是我那舅母与表哥，尤其点名顾晏顾少将军。
我本不愿提及陆奚舟，想着几句搪塞过去就行了。哪成想，在这位顾少将军眼里，变成了我对陆奚舟芳心暗许？实在不甚理解这个脑回路。
这下好了，这位顾少将军也不知道是不是闲得慌，开始四处打听陆世子的缺点，打听了几日也没打听出个什么来后，干脆有事没事跟踪调查起他来，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我自然是懒得搭理他，便由着他去了。
后来，倒还真被他查出了些什么来。
那日一家人用晚饭时，便瞧着表哥那叫一个坐立不安，脸上的兴奋喜悦怎么都挡不住，时不时望我这边看两眼，满脸都写着“我查到了，我很厉害，快夸我！”
哎，大概上天将全部的天赋都点在了表哥的军事才能上了吧，所以才导致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后厨张大娘家养的那条憨憨的大狗狗。
一用完晚膳，表哥就拉着我往花园里跑，回头时瞥见舅母的捂嘴偷笑，我就知道又是一个不能说的误会。
“幼宁，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顾晏遣退了下人，神神秘秘地问。
我配合地摇了摇头。
“那陆奚舟，经常偷偷去京城最大的青楼红袖招！”顾表哥砸吧了下嘴，还故意拉长了声音，“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奚舟去青楼，前世我便知晓了。
前世陆奚舟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是他每晚回来时身上的脂粉味又怎能瞒得过作为他的枕边人的我呢？
表哥没从我脸上看到他所期望的惊讶，还有些小失望，不一会儿却收敛起脸上的嬉笑，低声严肃地说：“幼宁，其实红袖招的幕后主人便是他陆奚舟。”
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向表哥。
“自十年前红袖招建立来，不知为他陆国公府探听到了多少情报，可那时他才多大？陆奚舟当真是城府极深，在下一盘大棋呀。所以幼宁，听我的，离陆奚舟远一点，我怕他会牵连到你。”
“会不会是表哥你查错了……”我低声询问。
“不会的，我先后派了忠国公府和外祖家暗地里的势力去探查，好几次才查出这冰山一角……”
表哥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真切，只是心中一直在问，陆奚舟……我又误会你了吗……
（七）
重生后的这一年里，有太多变化了。
江南水患，有流民作乱，顾晏来不及回十方城就被派去了江南，却误打误撞查到了当年江南科举舞弊案的真相，险些被左相灭口，是同去江南赈灾的陆奚舟救了他。
顾表哥虽查到当年的幕后指使就是左相，但也在舞弊案中查到了陆奚舟的影子。顾晏厉声质问陆奚舟，不肯就医，势要问个清楚，陆奚舟无奈之下，才将当年之事全盘托出。
当年陆奚舟随左相前往江南调查舞弊一案，虽知晓罪不在萧齐，但左相早已准备好了一系列的证据与认证无证，誓要将萧齐钉在耻辱柱上。
情况紧急，来不及做其他的安排，陆奚舟只好与左相虚与委蛇，在消除左相戒心之后才得以瞒天过海，将我的家人换了出来。也就是说，我阿爹阿娘还有阿兄都还活着……
表哥还狐疑地打量了陆奚舟一番，问，“你干嘛这么好心帮我姑姑家？”
顾晏也不是个傻子，从来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陆国公府跟忠国公府、兰陵萧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犯不着以身涉险，不落井下石就好了。
陆奚舟轻笑了一声，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眼里止不住的是缱绻与温柔，“因为阿宁。”
“幼宁，你是不知道，那陆狐狸当时居然冲我笑，笑得我头皮发麻，还说什么因为阿宁，呸，阿宁是他可以叫的吗？”表哥边给我讲，边手舞足蹈，“不对啊，幼宁你七岁就随姑姑姑父去了江南，难道是在京城的时候？”
“他当年……居然喜欢当时不到七岁的表妹！呔！禽兽！”
转眼间便到了年末，不同于往年我总会在同舅舅舅母用完晚膳之后回到房间，偷偷想念阿爹阿娘与兄长，默默地掉眼泪。
今年年末，我收到了来自阿爹托表哥捎来的亲笔家书。
看见阿爹那熟悉的字迹之时，我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我宁愿不再醒来。
谢谢你……陆奚舟……
(八)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街上人山人海，杂耍卖艺的、猜谜赢花灯的、吆喝着卖糖葫芦的、街边还有捏糖人、卖汤圆的……热闹极了。
“阿宁。”
我回头看去，那人一袭鸦青色衣袍站在一排花灯之下，头戴玉冠，腰间配的是一枚朱雀玉佩，长身玉立，皎若轻云蔽月，手上却提着一盏格格不入的玉兔花灯。
见我转身，那人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无措，连忙改口，“萧姑娘。”
我好容易才忍住不笑，对着他微微颔首，回礼道：“见过世子。”
陆奚舟上前两步，连说：“萧姑娘不必多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提着的手中的玉兔花灯，“在下方才见萧姑娘看了这盏花灯许久，那道灯谜的谜底在下恰好知道，便想着送与姑娘……”
我还没开口，他倒先把自己给急得不行，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我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花灯，笑盈盈地说，“那便谢过陆世子了。”
突然，一簇簇烟花绽放在身后的天空，行人们纷纷驻足抬头望向夜空中灿烂的烟花。
漫天烟花之下，我与陆奚舟不经意间对视起来，他眼里的温柔缱绻，让我不敢回应。
人声鼎沸的街头，我们凝望着对方，默默无言。
（九）
头天夜里倒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雪，一掀锦帘，便是一股格外锐利的寒气扑面而至。
陆奚舟率军出征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月来，我没有一夜能够安稳入睡，心里面空落落的，又有几分难以名状的焦急。
一入梦，梦里又常常是前世今生交织着，上一秒是阿爹洗刷罪名之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聚，下一瞬又将我拉到了前世濒死的那一刻，爹娘满脸是血，不断地指责我居然对仇人动了心，一会儿又是这一世陆奚舟在花灯下笑着唤我阿宁……
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我只能握紧枕下的玉佩，自言自语：“这不是前世，这不是前世了，萧幼宁……你要相信他……要相信这一世的陆奚舟……”
（十）
崇天三十八年春，狄北野遣使者来信求和，翌日，狄楚和谈。
今日，是大军凯旋的日子，万家空巷，全京城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不约而同地候在街道两侧准备迎接英雄。
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之下，举着“陆”字大旗的黑甲军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入了城门，可就在那一瞬间，原本人声鼎沸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凯旋的大军每个人都戴着白巾，无端让我心头一颤。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头戴白巾的表哥，神色哀戚，后面是几位陆奚舟的副将，他们同样一脸沉重。
陆奚舟呢？
我在楼上四处张望，想找到陆奚舟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一口黑金楠木棺。
周围的空气像一下子被抽干了一样，我一时竟呼吸不过来，泪滴到手上的时候才发现我已满脸泪水，意识模糊的那一刻，脑海里全是三个字——陆奚舟。
（十一）
春去秋来，庭前雪已造访多年。
表哥说，陆奚舟本可以走的，是因为表哥中了一箭，陆奚舟不得不断后让他先走，为他们争取时间。
“我答应过阿宁，会把你平安送回去的。”
陆奚舟，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认清自己的心意了，我喜欢你，喜欢这一世独一无二的你，喜欢送我兔子花灯的你。
凭借陆奚舟寻到的证据，忠国公府联合世家轻而易举扳倒了左相，阿爹洗刷冤屈，重回京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深居庭院，青灯古佛，抄写经书。
我跪坐佛前，双手合十，眉目虔诚：
“若有来世，愿舍此身，得与陆奚舟再见一面。”
上次春日宴一别，我遣人打听那日的事，却什么风声都没有。
我将那日之事告诉了恰好回京述职的表哥，托他探查幕后之人，却鬼使神差地抹去了陆奚舟的存在。
表哥一阵后怕，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幼宁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幕后之人揪出来，将他碎尸万段。”兜兜转转下，又查到了那个小厮身上，和前世查出来的结果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陆国公府的来信又送来了另一条线索，并托人捎来句话，说：“此事陆国公府会妥善处理，请萧姑娘，定会给萧姑娘一个交代。”
我将线索告知表哥，又差人沿着这条线索反复求证，但两条最后的幕后之人都指向同一人——谢子茹。这不得不让我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春日宴之事，的的确确不是陆奚舟所为。
那前世萧如薇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我不禁问自己。
又过了几日，听表哥说左相家有大麻烦了。前几日左相家设宴，一宾客吃醉了酒，迷迷糊糊地竟闯进了后院，一把栽进了井里，好在是口枯井，那宾客人倒是没事，但却在井底发现大量白骨。
后来才知道，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左相嫡女背地里竟是个阴狠的角儿，一有不顺，动辄便打罚婢女，打断手脚、鞭笞刀割都是常事。不小心把人弄没了，也不碍事，往那枯井里一丢就完了。
可是，有的婢女是卖的死契，至死无人问津，但有些确实签的活契，家里还都等着女儿回来团圆呢。
这不，事一闹出来，那些无辜枉死的婢女的亲人便纷纷找上门来，跪在宫门前请命，求陛下为他们主持公道。
最后，竟是谢济安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绑了送去了刑部，判了斩首。
而这一切的背后，那个人始终隐藏在幕后，却将全局都牢牢掌控在手里。
“陆奚舟，这……便是你说的……给我的交代吗？”我捏着随信捎来的白泽玉佩，喃喃自语。
为何今世的他与前世会有那么大得差别？是因为重生后的蝴蝶效应？又或者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你？
（六）
上次陆奚舟遣人送信，虽未惊动他人，而是托了舅母转交于我，但也是是指名道姓送到我的手里，舅母对此纳罕不已。
也对。这一世逃离了春日宴的闹剧，在大家眼里，萧幼宁与陆奚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怎地这陆国公府无端地差人送信，还指明了是送给忠国公府的表姑娘，怎地不令人起了几分好奇。
这说的，便是我那舅母与表哥，尤其点名顾晏顾少将军。
我本不愿提及陆奚舟，想着几句搪塞过去就行了。哪成想，在这位顾少将军眼里，变成了我对陆奚舟芳心暗许？实在不甚理解这个脑回路。
这下好了，这位顾少将军也不知道是不是闲得慌，开始四处打听陆世子的缺点，打听了几日也没打听出个什么来后，干脆有事没事跟踪调查起他来，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我自然是懒得搭理他，便由着他去了。
后来，倒还真被他查出了些什么来。
那日一家人用晚饭时，便瞧着表哥那叫一个坐立不安，脸上的兴奋喜悦怎么都挡不住，时不时望我这边看两眼，满脸都写着“我查到了，我很厉害，快夸我！”
哎，大概上天将全部的天赋都点在了表哥的军事才能上了吧，所以才导致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后厨张大娘家养的那条憨憨的大狗狗。
一用完晚膳，表哥就拉着我往花园里跑，回头时瞥见舅母的捂嘴偷笑，我就知道又是一个不能说的误会。
“幼宁，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顾晏遣退了下人，神神秘秘地问。
我配合地摇了摇头。
“那陆奚舟，经常偷偷去京城最大的青楼红袖招！”顾表哥砸吧了下嘴，还故意拉长了声音，“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陆奚舟去青楼，前世我便知晓了。
前世陆奚舟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是他每晚回来时身上的脂粉味又怎能瞒得过作为他的枕边人的我呢？
表哥没从我脸上看到他所期望的惊讶，还有些小失望，不一会儿却收敛起脸上的嬉笑，低声严肃地说：“幼宁，其实红袖招的幕后主人便是他陆奚舟。”
什么？我不敢置信地看向表哥。
“自十年前红袖招建立来，不知为他陆国公府探听到了多少情报，可那时他才多大？陆奚舟当真是城府极深，在下一盘大棋呀。所以幼宁，听我的，离陆奚舟远一点，我怕他会牵连到你。”
“会不会是表哥你查错了……”我低声询问。
“不会的，我先后派了忠国公府和外祖家暗地里的势力去探查，好几次才查出这冰山一角……”
表哥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真切，只是心中一直在问，陆奚舟……我又误会你了吗……
（七）
重生后的这一年里，有太多变化了。
江南水患，有流民作乱，顾晏来不及回十方城就被派去了江南，却误打误撞查到了当年江南科举舞弊案的真相，险些被左相灭口，是同去江南赈灾的陆奚舟救了他。
顾表哥虽查到当年的幕后指使就是左相，但也在舞弊案中查到了陆奚舟的影子。顾晏厉声质问陆奚舟，不肯就医，势要问个清楚，陆奚舟无奈之下，才将当年之事全盘托出。
当年陆奚舟随左相前往江南调查舞弊一案，虽知晓罪不在萧齐，但左相早已准备好了一系列的证据与认证无证，誓要将萧齐钉在耻辱柱上。
情况紧急，来不及做其他的安排，陆奚舟只好与左相虚与委蛇，在消除左相戒心之后才得以瞒天过海，将我的家人换了出来。也就是说，我阿爹阿娘还有阿兄都还活着……
表哥还狐疑地打量了陆奚舟一番，问，“你干嘛这么好心帮我姑姑家？”
顾晏也不是个傻子，从来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陆国公府跟忠国公府、兰陵萧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犯不着以身涉险，不落井下石就好了。
陆奚舟轻笑了一声，眼神一下子变得柔和，眼里止不住的是缱绻与温柔，“因为阿宁。”
“幼宁，你是不知道，那陆狐狸当时居然冲我笑，笑得我头皮发麻，还说什么因为阿宁，呸，阿宁是他可以叫的吗？”表哥边给我讲，边手舞足蹈，“不对啊，幼宁你七岁就随姑姑姑父去了江南，难道是在京城的时候？”
“他当年……居然喜欢当时不到七岁的表妹！呔！禽兽！”
转眼间便到了年末，不同于往年我总会在同舅舅舅母用完晚膳之后回到房间，偷偷想念阿爹阿娘与兄长，默默地掉眼泪。
今年年末，我收到了来自阿爹托表哥捎来的亲笔家书。
看见阿爹那熟悉的字迹之时，我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那我宁愿不再醒来。
谢谢你……陆奚舟……
(八)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街上人山人海，杂耍卖艺的、猜谜赢花灯的、吆喝着卖糖葫芦的、街边还有捏糖人、卖汤圆的……热闹极了。
“阿宁。”
我回头看去，那人一袭鸦青色衣袍站在一排花灯之下，头戴玉冠，腰间配的是一枚朱雀玉佩，长身玉立，皎若轻云蔽月，手上却提着一盏格格不入的玉兔花灯。
见我转身，那人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无措，连忙改口，“萧姑娘。”
我好容易才忍住不笑，对着他微微颔首，回礼道：“见过世子。”
陆奚舟上前两步，连说：“萧姑娘不必多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提着的手中的玉兔花灯，“在下方才见萧姑娘看了这盏花灯许久，那道灯谜的谜底在下恰好知道，便想着送与姑娘……”
我还没开口，他倒先把自己给急得不行，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我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花灯，笑盈盈地说，“那便谢过陆世子了。”
突然，一簇簇烟花绽放在身后的天空，行人们纷纷驻足抬头望向夜空中灿烂的烟花。
漫天烟花之下，我与陆奚舟不经意间对视起来，他眼里的温柔缱绻，让我不敢回应。
人声鼎沸的街头，我们凝望着对方，默默无言。
（九）
头天夜里倒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雪，一掀锦帘，便是一股格外锐利的寒气扑面而至。
陆奚舟率军出征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月来，我没有一夜能够安稳入睡，心里面空落落的，又有几分难以名状的焦急。
一入梦，梦里又常常是前世今生交织着，上一秒是阿爹洗刷罪名之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聚，下一瞬又将我拉到了前世濒死的那一刻，爹娘满脸是血，不断地指责我居然对仇人动了心，一会儿又是这一世陆奚舟在花灯下笑着唤我阿宁……
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我只能握紧枕下的玉佩，自言自语：“这不是前世，这不是前世了，萧幼宁……你要相信他……要相信这一世的陆奚舟……”
（十）
崇天三十八年春，狄北野遣使者来信求和，翌日，狄楚和谈。
今日，是大军凯旋的日子，万家空巷，全京城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不约而同地候在街道两侧准备迎接英雄。
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之下，举着“陆”字大旗的黑甲军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入了城门，可就在那一瞬间，原本人声鼎沸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凯旋的大军每个人都戴着白巾，无端让我心头一颤。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头戴白巾的表哥，神色哀戚，后面是几位陆奚舟的副将，他们同样一脸沉重。
陆奚舟呢？
我在楼上四处张望，想找到陆奚舟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是一口黑金楠木棺。
周围的空气像一下子被抽干了一样，我一时竟呼吸不过来，泪滴到手上的时候才发现我已满脸泪水，意识模糊的那一刻，脑海里全是三个字——陆奚舟。
（十一）
春去秋来，庭前雪已造访多年。
表哥说，陆奚舟本可以走的，是因为表哥中了一箭，陆奚舟不得不断后让他先走，为他们争取时间。
“我答应过阿宁，会把你平安送回去的。”
陆奚舟，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认清自己的心意了，我喜欢你，喜欢这一世独一无二的你，喜欢送我兔子花灯的你。
凭借陆奚舟寻到的证据，忠国公府联合世家轻而易举扳倒了左相，阿爹洗刷冤屈，重回京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深居庭院，青灯古佛，抄写经书。
我跪坐佛前，双手合十，眉目虔诚：
“若有来世，愿舍此身，得与陆奚舟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