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龚彪选了一身好衣裳,乐悠悠的骑着他那破自行车去录像厅。录像厅的位置有点偏,骑过繁华的街道,再钻个小巷子,然后七拐八绕,才远远看到了他们的录像厅。

    龚彪心里嘀咕着,这两年里能红火吗?怕是有点难啊。

    他买了些水果带给姐弟俩和隋东,打算饭后四个人一边看电影一边吃。

    他在门口停好车以后,提着水果推开了录像厅的大门,满心欢喜的准备吃饭,甚至临进门的时候还用力吸着鼻子,想嗅嗅空气里的饭菜香气。

    但他却什么香气都没有闻到,只有一些腥味,像是血腥味。

    而录像厅内已是一片狼藉,原本应该摆放整齐的长凳被踹倒在地,门上的玻璃被打碎,玻璃碴子散了一地,还带着点点斑驳的血渍,不知道是谁流的血。

    他慌了,冲进屋内,寻着人,他怕那是沈墨的血。

    “小墨!墨!沈墨!你在哪!”

    “别喊了,我在这。”

    龚彪转身看到门口冷着脸的沈墨,她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呆滞的看着龚彪。

    沈墨也是才到没多久,刚把隋东送去医院,隋东和傅卫军被一群混混打了,隋东伤得最重,那群混混说傅卫军偷了他们的摩托车,但傅卫军和她说他给他们钱了,只是之前教训过他们,被他们记恨了。

    沈墨看着一地狼藉,觉得自己的梦似乎也随着玻璃被打碎,她和弟弟攒了那么久的钱租下来的录像厅,被他们毁得稀碎,不光是凳子玻璃都打坏了,他们花钱搞得上百盘录像带也都被他们扯出了带子,全都用剪子绞坏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开始,他们前几天才交了一年房租,现在手上连买十盘录像带的钱都没有。

    沈墨攥着拳,又气又伤心,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现在又被打回原形。

    傅卫军比划着,安慰姐姐不要哭,他不疼,这仇他也会想办法报回去。

    龚彪看到沈墨身体打着颤,原本呆滞的双眼逐渐愤怒,冒着火光,他走上前搂住了沈墨,紧紧抱住了她,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会想办法,不要为那种人动怒,漂亮的大眼睛都在喷火了!”

    沈墨原本都气得盘算着带傅卫军去哪埋伏敲那几个人闷棍,但被龚彪几句话说的,很快被顺了毛,怒火也平息了一些。

    龚彪和沈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傅卫军买的那车应该是偷车的二道贩子卖给他的,虽然他后来揍了带头车主一顿有那么一点点不妥,但现在他们的录像厅都被砸了,车也被骑走了,理可就不在摩托车失主那了。

    “我们得报警。”

    沈墨以为龚彪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如果报警有用,那傅卫军和她就不会过得那么惨了。

    “报警?有什么用,到时候只会教训我们,说我们先偷车和打人。”

    “不不不,别把实话说全,你得委婉点,含蓄点。”

    龚彪用手指点点沈墨的额头,笑她不会糊弄人。

    沈墨摸了摸自己的头,被戳的地方暖暖的。

    “那怎么说,总不能和警察说假话吧?这一调查不就全露馅了吗?”

    “我教你说,说实话,但不说全。”

    龚彪把长凳扶了起来,示意沈墨和傅卫军坐,自己则搬过来一个小圆凳,给俩人上着课,教着这俩姐弟怎么去报案。

    俩姐弟一开始还将信将疑,但被龚彪传授了几句以后,神情认真,严肃的听着龚彪给他俩上着课。

    俩姐弟和龚彪练了一晚上后,沈墨先跑去医院和隋东先交代了一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然后就随着龚彪和傅卫军前去警察局。

    “警察叔叔,我带着我妹子和她弟弟来报案!”

    龚彪带头迈入警察局,随手薅住一个路过的警察,警察方头大耳,看着就一脸正气,肩上的星看着也多,一看就能说上话。

    “谁?谁!谁是你叔叔,我一年轻阳光大男孩,你别埋汰我!”

    “害,我这不是看您亲切吗?看着像我叔叔一样,一派正气,又有亲和力,一看就办过不少大案子!”

    警察听完乐了,他本来是刑侦队的,但被年轻小伙吹得很受用,于是决定听听这小伙要报什么案。

    “叫我马队,别叔叔叔叔的,怪显老的!说吧,什么事,我先给你们做做备案。”

    马队坐了下来,瞟了一眼坐在报案处的愣头警察,后者便马上笑眯眯的把登记表递给马队。

    在这个警局里,大伙儿都很尊敬马队,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走章程、喜欢骂人,但他却是少有的死倔头,为了追案子能不眠不休四十八小时,破了不少悬案,就冲这一个优点,他其他的缺点都可以忽视。

    “我妹子和她弟都吓迷糊了,我负责主讲,我妹子负责补充。”

    “啥妹子,她弟,你们到底是不是一家人?”

    “我妹子叫沈墨,她弟叫傅卫军,我是我妹子的朋友,傅卫军是她弟弟,也算咱实在亲戚!”

    马队填好了姐弟的姓名,好奇地问:“你这一个姓沈,一个姓傅,咋地,一个随爸姓一个随妈?还怪开明的。”

    沈墨低声说:“我们爸妈早死了,我俩被送进福利院,我被领养了才改了姓,我弟耳朵不好,一直没人要。”

    马队一时语噎,顿感自己说错话,看着沈墨有些悲伤的表情,十分愧疚。

    龚彪也是第一回听沈墨说自己和弟弟小时候的事情,不免也有些同情,但看着马队一脸愧疚感,没良心的暗自乐了,和他当初一样。

    龚彪心想,马队一定也想抽自己嘴巴子吧。

    龚彪趁着马队愧疚感还未消退,趁热打铁道:“哎,这俩姐弟命苦,姐姐拼命读书考上桦医,弟弟来这就想开个店陪着姐姐,但谁知。。。哎。。。真是惨。。。”

    马队瞪眼道:“你说书呢?说一句停一句?麻溜的,快说!”

    龚彪酝酿了几秒感情,然后继续说道:“军儿的录像厅还没开多久,就遭老罪咯,没想到这人杰地灵的桦林,竟然还有地痞流氓,来录像厅收保护费!还欺负我们军儿耳朵不好,偷了不少东西,我们军儿是好孩子啊,一直忍着,有一天在饭馆吃饭,这群流氓又去找他麻烦,把我们军儿揍了一顿,还把我们军儿身上那点钱也全搜刮走了!我们军儿这小拳头,努力反抗了,但双拳难敌四手啊!”

    龚彪说着,还握住了傅卫军的手腕,把他的手扬起给马队看,傅卫军则按照龚彪昨晚教的,故作哀伤,颤抖着攥着拳。

    马队看到男孩脸上的倔强与不甘,心里不是个滋味,他年轻时候也有这样的表情,被人欺负过。

    “那些打你的人你还记得是谁吗?”

    “军儿听不见,得凑近他的耳朵。哎,我们可怜的军儿啊!”

    马队又大声了一些,男孩腼腆的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看到男孩耳朵上戴着助听器,尺寸并不能完全符合他的耳朵,男孩时不时还会扶一扶他的助听器,避免滑下去。

    “我们墨和军儿多可怜的人,军儿的助听器还是捡别人不要的,你看看这孩子,多可怜,那些流氓,多可恨!”

    傅卫军确实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他记得龚彪教的,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发呆,他盯着对面胖头警察的脸发着呆,数着他脸上的褶儿,数完褶儿又开始数他的胡茬子。

    马队盯着傅卫军,后者一直在看着他,他感觉到男孩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哀伤,男孩像是在向他求救,求自己帮帮他。马队内心充满了恻隐之心,多好的男孩啊,多么努力生活的男孩,不畏地头蛇,努力反抗着。

    “咳咳,你一直在这叭叭叭,人姑娘一句没说,事主也得说几句。”

    “我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就是我哥说的那样,我真的好难受,我以为来了桦林,就是新的生活,没想到桦林的坏人比我老家的还多。。。。。。”

    沈墨说的也都是实话,只是按照龚彪教的加了一些表情和动作,捂着嘴假装啜泣。

    马队看着俩姐弟也辛酸,抽了一张纸递给沈墨。

    沈墨其实一滴眼泪也没有,但仍假装在擦眼泪,甚至夸张的装作擤鼻涕。

    “警察叔叔,你。。。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弟攒钱买的车也被他们骑走了,他们昨天把我弟店砸了,他们走之前还说。。。还说。。。”

    “说啥了?妹子不哭,咱不哭!”

    “说要是下次来没钱给,就把我。。。把我。。。”

    话没说完,沈墨又掩面假装抽抽。

    龚彪在桌下悄悄给沈墨比了一个大拇指,沈墨捂脸瞥见了龚彪的大拇指,强憋着笑,继续掩面抽泣。

    沈墨没有说完,马队也能猜测到后半句是什么,这女孩面容姣好,看着纤细柔弱,一定受了不少苦头。

    马队整了整衣领,埋头给他们填信息,耐心又小心的问沈墨还记不记那几个男人的样子和特征,沈墨继续发挥着演技,抽抽几下说几句,然后歇一会,再抽抽几下再继续说。

    原本十来分钟就能完成的备案,硬是被沈墨的抽抽和龚彪的添油加醋拖到半个多小时,而马队却一点都没有感觉不耐烦,只是越听越同情,也为自己管辖区内还有这种流氓而感到羞耻。

    录完信息以后,沈墨和傅卫军向马队毕恭毕敬鞠了一躬后离去,龚彪则用力握着马队,拜托他一定要追究罪恶。

    而马队目送三人离去,内心感慨万分,这么努力生活的姐弟,一定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于是,公安局里人也不知道马队为什么对一个□□的小案子这么上心,放着其他案子不查,天天往外跑,去找那几个小混混。

    还好马队效率极快,两天就抓到了那几个小混混,由于口供做实,也确实有人看到他们□□了,勒索、抢劫、盗窃数罪并罚,这几个地痞无赖被判了不少日子。

    沈墨和傅卫军也为了感谢马队效率极快,龚彪带着两人给马队送上锦旗,马队则乐滋滋的收下了,挂在自己的墙上。

    锦旗上绣着金色的四个大字——“桦林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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