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云微怔,见她递过来几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还有各种手绘的图案。

    “这是?”盼云粗略地翻了翻,“似乎是……一些制作食物的模具?”

    蓉月道:“正是,奴婢想劳烦姐姐帮我找人照着图案做一些模具,日后为娘娘备膳都是用的上的。”

    盼云听了她的话,复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些图案。有绘成各种花卉形状的,也有或圆或方的容器,图案旁边还用小字写着注解,详细说明了这个样式适合用来做什么。

    她暗叹蓉月的用心,将纸张收好,道:“好,我知道了。”

    盼云做事很是利落,几日后制作好的模具就到了蓉月手上。

    待晚膳时,佟佳氏看着蓉月把一道道菜摆好,道:“听盼云说,你最近一直在准备些新鲜花样?”

    蓉月将筷子递过去,抿嘴笑道:“娘娘不妨尝尝,看奴婢的花样合不合口味。”

    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在了佟佳氏面前。

    金黄色的汤汁盛在玉白色的碗中,蓉月细心地将油星都撇去了。

    紧接着,她又从食盒里取出一盘梅花形状的面食。

    佟佳氏微微诧异:“这是?”

    蓉月将一朵朵梅花轻轻放进浓稠的鸡汤中,梅花缓缓漂浮,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娘娘,这道鸡汤馄饨有个雅称叫梅花汤饼,因外形似梅花而得名。”

    佟佳氏慢慢品味着,面上泛起一丝惊喜:“这馅料尝起来有肉的醇厚香味,但面皮却又有一股淡淡幽香,两者相抵,吃起来不会太过腻味。”

    蓉月笑道:“娘娘说的正是。奴婢是用浸了檀香末和白梅的水和的面,因此才会有这样的香味。”

    盼云恍然,道:“那日你做的几套模具中,便有一套是梅花形状的铁模子。原来是用在这里的。”

    “姐姐好记性,”蓉月道,“这馄饨的面皮便是用那模具按压成梅花的形状,再包上馅料的。”

    佟佳氏颔首:“你有心了。”她指了指碗,道:“这道面食本宫觉得很好,你再准备一些,给四阿哥送去吧。他这些日子念书辛苦,正好用些分量足的吃食填填肚子。”

    蓉月躬身道:“是。”

    撤下膳食后,蓉月便回了后厨,又做了些热乎的馄饨,装进食盒里。

    从承乾宫去阿哥所的路一向是很熟悉的,天色虽有些晚,但一路都有巡视的侍卫,偶尔也有太监宫女匆匆忙忙经过。

    蓉月拎着食盒,转过一个弯,途径宫道旁的一片花丛时,忽然听见花丛后似乎有异样的响动声,似乎是一男一女在说话。

    她秉持着非礼勿听的念头,屏息凝神加快了步伐,谁知那几道声音忽而大了起来,夹杂着女子的哭腔和男人恶狠狠的威胁声。

    蓉月脚步顿住,犹豫了片刻,正要悄悄靠近,却听到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迅速离开了。

    她静默了半晌,绕过花丛,却见一个宫女正委顿在地,泪如雨下。

    蓉月试探着走近了几步,轻声道:“你还好吗?”

    那宫女吓了一跳,慌忙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她勉强挤出笑容,道:“惊扰姐姐了,我没事。”

    她声音哽咽,带着隐约的哭腔。蓉月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递过去:“擦一擦吧。”

    那宫女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过去,侧过身子拭了拭眼泪。她手腕轻颤,竟握不住手帕,使得那洁白的手帕落了地,沾染了一些尘土。

    蓉月不欲打扰,转身欲离开,那宫女低声道:“多谢姐姐,不知姐姐是哪个宫的?这手帕我洗干净后会还回去的。”

    蓉月正要说不必,转念一想这等贴身之物还是不要落入他人手中,便道:“我在承乾宫服侍。”

    那宫女眸色一凝,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蓉月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抬头柔柔一笑:“我晓得了,多谢姐姐,我叫蕙妍,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蓉月说了名字,又看了眼她的神色,道:“你是哪个宫的?时辰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蕙妍情绪稳了稳,道:“我是辛者库的,今日差事做得不好,被公公责骂了,因此偷偷找了个地方哭一哭,让姐姐见笑了。”

    蓉月若有所思,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从花丛走到了宫道上,蕙妍向蓉月福了福身子:“姐姐留步吧,我先回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蓉月站在原地,把袖口捋平,忽然察觉到自己手上拎着的食盒。

    她惊觉自己还要送膳,也不知方才耽搁了多久,连忙快步往阿哥所去了。

    还没到胤禛住的院子,蓉月便远远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在原地不停地踱步,似乎很是着急。

    她轻吁了一口气,加快步伐,唤道:“苏公公。”

    一脸焦急的苏培盛闻声看过来,神色顿时一松,连声道:“姑娘可算是来了!”

    蓉月轻声道:“路上耽搁了一会,让四爷久等了。”她瞥了眼苏培盛的脸色,忐忑道:“四爷恼了吗?”

    苏培盛哎了一声,道:“爷倒不是恼了,只是估算着时间姑娘也该来了,却迟迟不见人影,难免着急了。”

    蓉月拎着食盒随他踏进殿内,径直进了里间,正对上胤禛紧绷的脸色。

    他浓眉微蹙,虽然面上神色并无太大波动,然而放于书案上紧握的双手却泄露了此刻不平的心情。

    “奴婢给四爷请安。”蓉月俯身行礼,心中惴惴。

    她没有留意胤禛一瞬间舒展的眉头和如释重负的神情,只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等着他开口。

    “起来吧。”胤禛从书案后走了过来,在炕上坐下。

    蓉月站直身子,瞧了眼他的神色,道:“奴婢路上遇到些事,因而耽搁了,还请四爷恕罪。”

    胤禛盯着她,缓声道:“没事吧?”

    蓉月抬头,发觉他清冷的眸子深处似乎蕴着一丝暖意,便道:“没什么大事。”

    “我是说……你。”

    末尾的那个字随着他逐渐压低的声音悄然飘散在了空气中,蓉月没听清,又问了一句:“四爷说什么?”

    她面露疑惑地看向胤禛,对方有些仓促地移开了目光,咳嗽一声道:“我……我是问今日送来了什么膳食。”

    蓉月心道这位四爷看起来可不像吃货啊,居然会这么迫不及待地问今天吃什么。

    她将食盒放在炕桌上,揭开盖子,有条不紊地摆好了食物。

    因着方才的耽搁,碗中的鸡汤静置久了,表面又结了一层油脂。蓉月取出勺子耐心地撇去油沫,直到鸡汤原本的颜色完全显现出来。

    胤禛夹起一只馄饨,一口咬下去,沉默地咀嚼着。鸡汤混合着馅料,浓香味在屋内四散开来,苏培盛禁不住吸了吸鼻子,暗叹这位蓉月姑娘的手艺真是好,每回送来的吃食都这样香,惹得他站在一旁只有吞口水的份儿。

    待胤禛用膳完毕,蓉月照例收拾好了东西。她忽然想起佟佳氏的嘱托,便道:“娘娘命奴婢传一句话:如今天气炎热,四爷在练习骑射之余也要当心身子,不要贪凉。”

    胤禛颔首:“知道了。”

    “那……四爷明儿有什么想吃的吗?奴婢好一早准备,早些送来,”蓉月大着胆子又补充了一句,“免得像今日这样,让四爷等得心焦。”

    胤禛握住茶盏的手腕顿了顿,带了些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她:“……你觉得我今日是等着用膳等急了?”

    难道不是吗?

    蓉月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她发觉胤禛的脸色似乎比方才又暗了几分。她忙低头道:“是奴婢失言了。”

    许久,胤禛才开口道:“炎天暑热,明日送些清凉开胃的菜吧。”

    他的目光落在蓉月乌黑的发顶,犹豫了片刻,道:“往后,送膳的时辰早一些吧,酉初时分便过来吧。”

    蓉月应了声是,道:“四爷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回宫去了。”

    “去吧。”

    待她转身告退,胤禛抬眸看了过去,直到那个纤瘦的身影消失,才慢慢收回目光。

    苏培盛觑着他的神色,道:“爷是担心送膳时辰晚了,蓉月姑娘独自一人前来不妥吗?”

    胤禛瞥了他一眼:“你如今胆子可真够大的,胡乱揣测什么。”他起身回了书案后坐下,淡声道:“下去吧。”

    苏培盛知道自家主子又要继续读书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安静地退了出去。

    *

    蓉月回了承乾宫,见佟佳氏没什么吩咐,便回房歇息。

    她歪在床头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自己的手。在厨房待久了,不仅日日闻着油烟,每日在水中洗菜,这手也容易变得粗糙。

    蓉月从箱柜中取出手脂,慢慢涂抹在手上。她的思绪渐渐飞远,想想如今自己虽在承乾宫服侍,谋了个好差事,然而历史上的佟佳氏并未寿终正寝,而是早早便离开了人世。倘若来日佟佳氏病逝,自己又不知何去何从了。

    佟佳氏对她这样和善,蓉月没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服侍的主子离世。

    她有些发愁。虽然自己的金手指能够治病,可到底不能和大夫相提并论,因此自己只能想办法靠一道道菜增强佟佳氏的抵抗力,让她的身子不再容易被病痛折磨,或许这样就能避免历史上的结局了。

    只是不知,时至今日,自己金手指的治病效果究竟如何,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医治疾病。

    蓉月打了个哈欠,正想着用个什么办法试一试自己的金手指,却听见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盼云的声音响起:

    “蓉月,娘娘忽然觉得身子不适,已经去传太医了,你快过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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