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觉得花姨如此的面目狰狞。我还是低估了一个老鸨对整个青楼的掌控程度。

    原来跟方小宝说花姨会打我,只是希望激起他的同情心,可现在看来这恐怕就是失败的后果。

    “吴小丫,没想到我白疼你了。你问问你这些个姐妹,我对哪个赶得上对你好。”花姨皮笑肉不笑,聘聘袅袅地走过来。

    我却吓得躲到方小宝身后。

    方小宝看了我一眼,便转头指着花姨,“你别过来!你这个老妖婆!”

    我心里苦。方小宝果然一如既往地“会说话”。

    轲叔苦笑了一声,“这位……掌事,这小丫头与我们天机堂有缘,不知需要多少银子才可赎身?”

    “我说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硬气,原来是找了个好靠山。”花姨抽出袖中的绢帕两手捻了捻,就仿佛教我们做戏前的准备动作。

    “这样吧,这丫头送来的时候不甚康健,是我一口饭一口药把她救过来的,还学了我好多功夫。本是想把她培养成下一任的花魁娘子,你们既是有缘,便出五十两就可领走她。”

    竟要五十两,我万念俱灰。

    便是这醉花楼的头牌,赎身银子便也只有三百两。这石门镇本就是个普通城镇,只因靠着中州县城一里之地,才开起了这么个妓院。一般人也不值这五十两银子。

    当初我听四婶说起,四叔拿我只换了一吊钱,算一两银子。

    我不知该怎么办,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跪在花姨脚下,编起了于我最有利的故事。“花姨,您对小丫的细心照护,我都看在眼里,可我父母尚在家中等我,我不能不孝。”

    花姨审视地看着我,“你来了半年光景,从来一句话没提过你父母,怎的遇见了贵人,便想起父母来了?”

    我赶紧解释,“父母之事,我刚来的时候您就让我全部忘掉,我敬花姨人品,从未有质疑。可近些时候,我越发看清楚这里。哪有什么风光,背后全是不得已。我知花姨心里有苦,可我却不得不苦上添苦。花姨,我对你不起。”说罢赶紧磕了三个响头。

    花姨面上似有松动,“看在我们朝夕相处也有几分感情,我就出个实在价,二十两银子,一分不能少。”

    方小宝之前看着我和花姨的大戏,看得有些入迷,这时候方才缓过神来,赶紧接话:“二十两就二十两,轲叔,你直接给她。”

    我知道他是天真无邪,此时也想踹他两脚。这般轻易地同意了,花姨恐怕会觉得要价太低。

    果不其然,花姨拉着我到大厅,拍手停了歌舞,“各位客人,这位是我本来想捧的牡丹之后的花魁,虽只有十岁,但善解人意,绝对是个美人胚子。现在她一心求去,我便也不留她了,底价二十两,价高者得。也算是今晚一个助兴节目。”

    我第一次站在醉花楼最大的舞台上,台下影影绰绰,一个富商打扮的胖子站起来,我出二十五两。

    方小宝却也急了,大喊:“五十两就五十两,我要了。轲叔付账,你跟我走。”上台拉着我的手转身就走。

    我有些恍惚地跟着他,看着他俊秀的背影,我竟然对这个孩子心动了。

    半年前,我从角门入醉花楼,半年后,我从正门走出。

    看着旁边高耸的围墙,看着门旁站岗的黑脸大汉,我牵着方小宝的手,仿佛什么都不怕了。

    等上了车,我与方小宝面对面坐着。我有些羞涩,红着脸,方小宝耳朵一直红到脖颈。旁边坐着轲叔,却一脸审视地看着我。

    “小丫姑娘有什么打算?”轲叔打破了我俩暧昧的气氛。

    “我本就是出来要寻父母的。我被卖的时候见识短浅,竟不知我家在哪个镇上。我想去天机堂打听打听父母的下落。”我终于离开青楼,身上说不清的松快,便随口胡诌,希望他们能把我带上。

    “那却不巧,我们此次并不顺路。先下姑娘有身契,已是自由人,我们就不耽误姑娘赶路了。”

    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连串的谎话能骗的了方小宝,却骗不了老江湖的轲叔。

    方小宝却瞪圆了眼睛,“我们现在虽是要去……”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轲叔捂上了嘴巴。

    “小丫姑娘,我们少爷确实是好心将你赎出来,如果你还顾念他的好,就赶快离开吧。”

    刚刚走进了温暖华美的马车,旁边还放着小巧的手炉,桌子上有精致的小点心,这一切仿佛触手可及,又咫尺天涯。这些不是我的,我突然感觉到脸上凉凉的,抹了一下发现,我竟流泪了。

    “轲叔,你怎么还欺负她!她那么可怜!”方小宝把头拱出轲叔的怀抱。

    那轲叔狠狠地盯着我,恐怕没法跟车了。

    “方少侠,轲大侠也是为你好,你要好好听话。”我说完后,看那轲叔脸色稍霁。

    “轲大侠,请借一步说话。”

    车队在那轲叔的指挥下停了下来,他扶我下车,走到路边。

    “小丫姑娘好算计。”那轲叔鼓了鼓掌,“想必是听过方小宝的名头,才赖上我二人。”

    “轲大侠何出此言?”

    “今日你从旁冒出,虽有些突然,对我们少有图谋,但总在看周围人员布防,想是要趁乱逃走。可自从我们公子报了名字,你却突然对他殷切恳求。可见,你是听过他的。”

    “是啊,我听父亲提过公子的事。”

    “小丫姑娘恐怕是对天机堂有什么误解,天机堂主攻木械。铁器多数弟子只会用,不会做。天机堂的铁器师傅技艺精妙绝伦,能在天机堂做铁器的师傅都有名号。且不说中间没有吴姓师傅,就是因病离开的都没有。”

    我这跪的一回生二回熟了,直接跪下哭求他:“小女子感念二位大侠之恩,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我一人害怕。能否留我一晚,明日一早,我便离开。正好轲大侠对方少侠也有交待。”

    “你这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我天机堂不可能留你。也罢,你便跟我一晚,明日一早便尽快离开。”

    “诺。”我又朝他磕了头,跟在他后面上车了。

    心中有事,一路无话。我吃点心吃了一路,没再理睬方小宝的好奇眼神。

    他的天真总有人在守护。

    而我却没有。

    进了客栈,我首先寻了些干粮包在包袱里,换上之前存着的小厮衣服,将脸上抹上煤灰,打扮完毕,便朝传说中关玉堂神医的玉虎山出发。

    昨夜我已经想明白,有了轲叔这一近卫的证词和偏见,那天机堂堂主何晓惠是绝无可能收我为徒了。我的目标只能转移,希望能到神医关玉堂那边做学徒。至少我之前也学了8年的西医,略微有那么一点中医基础。希望能得偿所愿。

    待我跟着一队商贩走出石门镇的大门,却被眼前的大山震惊了。这连绵不绝的玉虎山,到底哪里才是关神医的安身之所呢?我正独自沿着打听好的路往前走,结果后面追来了一队人马,正是昨日方小宝他们的车队。

    原来那轲叔捂着不让方小宝说的是这个事,他是来找关玉堂求医的。

    这不巧了嘛,我假装不认识他们,在路旁缓缓前进。

    马车走得确实快,再加上旁边护卫都是大人。我正常走是赶不上的。

    马车经过的时候,我看见轲叔审视地朝我看了一眼。我当下对他真是无所求,就灿然一笑。他哼了一声把帘子放下了。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我这才想起来,我得跟上他们才能找到关神医的居所。赶紧加快脚步。

    可他们走得实在太快,我跑了一会儿,确实跟不上,只能在路边休息,再做打算。

    我休息好了正要继续赶路,这时一只黑手突然用一块布捂住了我的嘴。心中的恐惧逐渐放大,却直接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我已经躺在巨石上,下身传来熟悉的撕裂样的疼痛。

    真是欲哭无泪。

    上一世时,那黑脸男说,是我穿小红袄,他才会对我有想法。这一世,我抹的跟小乞丐一样,他也没放过我。可见他的想法,与我穿什么衣服无甚关联。

    周围传来打斗的声音,我努力挣扎起来想看看怎么回事。只见那黑脸男与一个老乞丐缠斗在了一起,那黑脸男身强体壮明显占优势,而老乞丐好似有几分功夫在身上,可又好像打的没什么章法。

    我不顾疼痛,脑子飞速旋转,最终嘶声裂肺:“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黑脸男只见未被识破,便一个闪身绕过老乞丐逃走了。

    “竟在我妻子坟头做些畜生之事。哪里跑!”那老乞丐转身便要追。

    “大善人,看在你妻子的面子上,救救我吧!”我喊那乞丐。若他真追上,不会有好下场的。

    没想到她对大善人这三个字挺有反应。“你是谁?”他立马转过身来。

    我看见他苍老的皱纹刻满树皮色的皮肤,眼皮耷拉好像要遮住瞳孔,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全是洞,露出他枯瘦的胳膊和佝偻的身形。

    他看见我的时候好像透过我看到了什么,只见他老泪纵横:“云儿,终于回来了。”

    那神情不似作伪,那他就是疯了。

    怪不得黑脸男会放他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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