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久了的腿有些发麻,倪清站起来时甚至不能挪动右腿。

    过电般剧烈的酥麻感顺着大腿一直延伸到大脑神经,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清了周屿行。

    他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她面前,微微紧绷的下颚线,雨水顺着脸颊流淌,有一滴正停留在他锋利的喉结。

    他半边的头发湿透了,黑色的发丝柔顺地贴在耳侧,原本的那种冷淡感也消失不见,像只顺毛的大狗。

    很奇怪。

    倪清觉得这时候周屿行才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

    她咬了咬唇,暗自发力想抬起的左腿走近他,可是寸步难行。

    周屿行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因为浸泡在雨里而苍白的面色。

    他蹲下身子,卫衣的边角浸在雨水里。

    “上来。”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甚至比现在的雨还要凉。

    “我还要拿蛋糕。”她开口是拒绝,从屋檐积累的大滴雨水正落在她的眼中,轻微的磨砺感让她睁不开眼。

    直接抱起来算了。

    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蛋糕,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把想要质问的话止在嘴边,“雨很凉,伞只够撑一个人。”

    倪清才意识到周屿行已经淋了很久的雨,伞的面积很小,两个人并排走肯定会淋雨。

    “对不起,害你淋雨。”倪清低着头道歉。

    她现在很难靠自己走路,就算真的迈开了步,速度也会很慢。

    不要再弄那套没用的礼貌了。

    倪清伸手环住周屿行的脖颈,他抬手圈住她的双腿,稳稳地把她背在背上。

    他的肩膀比想象中宽很多。

    “我不会抢你的蛋糕。”周屿行淡淡开口。

    “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她小声解释着。

    因为撑伞的缘故,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尖。

    给他的吗。

    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倪清斟酌着要如何开口,解释自己不想回宿舍,随便找个酒店就可以。

    “和室友吵架了,所以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周屿行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先开了口。

    “嗯。”她声音闷闷的,或许是因为今天淋了雨脑袋也不清醒,只把头埋在他的肩膀。

    右肩处是灼热的呼吸,周屿行深吸了口气。

    送她去酒店他并不放心,况且折腾下来估计学校也到了宵禁时间。

    “我有套小型公寓,去那里吧。有客卧。”

    倪清趴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打车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倪清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头靠在出租车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冷清的夜景出神。

    下车的时候她乖乖地跟在周屿行身后,没有言语。

    这套房子是周屿行高中时常住的,上了大学就渐渐冷清下来。

    房子的装饰很冷淡,黑白灰的色系,门口的浅木色衣架已经落了灰。

    周屿行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倪清仰头看着二楼的木色楼梯,吊顶的灯是简约的白方块,只是周围看似随意的花纹透露出不菲的价格。

    “谢谢你收留我。”她感觉脑袋有点涨,昏昏沉沉地努力睁开眼睛。

    周屿行从壁橱里拿了套杯具出来,看着她湿答答的头发,“左手边那间原木色房门就是客卧,衣柜里有女士衣服,你洗个澡,别感冒了。”

    倪清不解其意地歪着头,圆圆的眼睛都透出疑惑。

    周屿行无奈地笑了笑,走近了拍了拍她的头,“不然会感冒。”

    看样子是发烧了,脸很红,眼睛也不清明。

    倪清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一旁的客卧,似乎有人定期清理这间房,屋内并没有发霉的味道和飞扬的灰尘。

    倪清从衣柜里拿出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灰色休闲裤。

    浴室里的水声掺杂着她纷乱的思绪。

    对周屿行的喜欢像是刚刚淋雨的春笋,拔节的肆意生长。

    她的感情总是直白而炙热。

    她想起帽衫口袋里的平安符,可不要淋湿了。

    白色棉T还算合身,只是领口偏大,露出锁骨处大片白皙光裸的皮肤。

    裤子有点松,倪清把系带收到最紧才不至于从腰上往下坠。

    她拿起自己的帽衫,平安符就在前襟的口袋里。

    手指接触到的布料是干燥的,或许是因为帽衫加棉的设计,倪清也一直弯着腰,所幸平安符没有湿。

    卧室的灯很亮,落地窗外是寂静的黑夜,偶尔经过的车辆开着远光灯,在马路上成为显眼的光源。

    不敢想象,她居然要在周屿行家里过夜。

    门口传来敲门声,倪清快步跑到门口,拉开门。

    周屿行第一次看她散发的样子,黑棕色的头发披垂到胸前,和极简白色T恤形成对比,热水蒸腾后的白皙脸颊泛着红,卷翘睫毛下的杏眼呆呆地注视着他。

    周屿行没有移开目光,“我订了外卖,一起吃晚饭。”

    “好。”倪清点头。

    很简单的牛肉面,倪清却吃得津津有味。

    或许是太久没吃了,味蕾的新鲜感让她食欲暴增。

    她吃饭时很安静,动作却很快。

    并不显得粗鲁,像是之前经常以这种速度吃饭。

    周屿行在社团活动之前就吃了饭,现在并不饿。

    她看周屿行放下了筷子,外卖盒里剩了大半的米饭。

    他抬手把桌上的外卖盒都塞进垃圾袋,放到门外的垃圾箱里。

    “我买的蛋糕在哪?”似乎这样询问是很吝啬的表现,倪清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面前的茶几上多了杯温水,随即白色的药片被放在纸巾上,倪清的目光从黄绿的胶囊转移到周屿行脸上。

    “记得吃药,你发烧了。”他转身欲走,却不能忽略倪清的提问,于是微微侧过头,“蛋糕在冰箱里,你明早拿回学校就可以。”

    倪清微微愣住,自己说过是送给他的,他不记得吗。

    入口的药片带着甜腻的胶状感融化在舌头上,胶囊顺着水咽进胃里,倪清又喝了几口水试图赶走黏腻的味道。

    “蛋糕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周屿行。”

    她总算赶在周屿行推开卧室门之前叫住了他。

    后者顿住了身子,随即扯了扯嘴角。

    虽然倪清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但是她能明白那个笑里的无奈和微不可察的嘲讽。

    他转身走到她面前,略微带着压迫感的阴影罩在倪清身上,注视着她因为被雨水浸泡而微微发红的眼睛。

    这种被人左右情感的感觉很不好,他喉结滚动了几下。

    “或许我有些逾矩了。”

    他蹲下身子和倪清对视着。

    “没有逾矩,我很感谢你。在这样的大雨天收留我,你真的很好。”倪清有些慌乱地解释着,是对他的喜欢太过明显让他感到困扰吗。

    他开口会不会是冷漠的拒绝话。

    虽然自己没有明确表白过,但是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总是需要他帮助是不是造成打扰。

    “我...我...”解释的话停在嘴边,可脑海里混乱一团,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说明自己的用意。

    很可笑。

    选择了法学的她,在周屿行面前,甚至一句完整的辩解话都说不出。

    “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等价交换。我们不是约定好,遇到难搞的事情要打电话告诉我。”周屿行的声音温柔,像是在哄受到惊吓的小孩子。

    “不是的,是害怕打扰到你。你今天没有去面馆,我猜测你有很重要的事。而且我不想太麻烦别人。”

    她习惯和人约定,但往往是单向的承受方。

    她不知道大家最后的关系会走到何种境地,不麻烦他人是她想过最好的抉择。

    “我不需要这样。不要因为感谢我今天的收留而决定把蛋糕送给我。”

    周屿行眼眸漆黑,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不是那样的。”倪清的手不自觉地攥住沙发的边角。

    她想,她或许当不了那个暗恋的胆小鬼了。

    “给你买蛋糕,是因为我喜欢你。”

    周屿行的瞳孔陡然放大,似乎对于她的话很惊讶。

    热流从心脏传递到大脑,蔓延至原本冰冷的耳尖。

    什么啊。

    突然的告白。

    她说她喜欢他。

    她抬腿下了沙发,跌跌撞撞地跑回客卧。

    周屿行看着她栗色的发尾消失在原木色的门板后,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耳尖。

    他们之间,竟然是倪清先告白。

    她握住他的手,把那枚平安符放在他手心。

    素锦上细密的针线,带着寺庙里若有若无的檀香。

    “面馆的奶奶说,你很想要这个平安符,我今天求来了就想着带给你。”倪清脸上是不自然地红晕,注意到周屿行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她用温度偏低的手摸了摸脸。

    “我刚才的话或许给你带来困扰。”她看着周屿行,“你不要误会。”

    周屿行扯起嘴角,有些揶揄地笑着,“怎么,刚刚的表白是烧糊涂了?”

    他倾身看她,眼里有些调侃意思。

    倪清慌张地摆了摆手,“我是说,你不要觉得这是一种负担。你可以认为我从认识你时就目的不纯。如果我的行为带给你不愉快,我向你道歉。如果这样的喜欢给你带来困扰,我可以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表白的意境说的像是别离。

    大概世界上没几个人会做到如此。

    可惜周屿行喜欢她这样直白而炙热的表达。

    像是长期浸泡在死水里的鱼,哪怕被烈火灼伤,也甘之如饴。

    他露出为难的神情,指尖勾起倪清的一缕头发,“那你会追求我吗?”

    倪清睁大了眼睛,没想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郑重地点点头,“像追老婆那样我都可以。”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暗骂自己感冒时脑子也不好用了。

    没听过这样的笑话,周屿行笑出声,眉眼都舒展着,“哪有这样告白的?”

    好了,是她不懂掩藏感情,如今连人和蛋糕一起被赶出去。

    倪清掐了掐自己的脸。

    她转身去客房里收拾衣物。

    “倪清,”

    她回头,看见周屿行晃了晃手里的平安符。

    “记住你今晚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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