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宫里朝廷都不太平,华芸乐派了东厂太监木徐来。

    小太监武功高强,可护得赵芽儿安全,也顺带监视,毕竟小公主从未在皇后膝下待过。

    眉眼低垂的少年看起来内敛老实,气质温润。

    “木徐哥哥?”赵芽儿晃着脚丫,笑眯眯地打量着面前的新面孔。

    木徐听闻,面色惶恐地跪在地上,“奴只是公主身边的奴才,怎能被公主称为兄长?公主莫要折煞奴才。”

    他长了张好脸,虽然不苟言笑,但五官柔和,令人有亲近之感。

    如果不说他是个太监,旁人会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公子也说不定。

    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看着也不像会有二心。

    赵芽儿好奇他的真面目是否如他的长相一样,温顺无害。

    这时候,去外面取公主成衣的小云回来了,她俏皮笑笑,解释道:

    “皇后娘娘规矩宫里严一些,殿下还是别吓木徐了。”

    长乐宫里规矩一向严明,下人们也就更谨小慎微。但说实在的,规章制度明确,反而不容易把自己送进火坑。

    “规矩严?那小云姐姐会多做活儿么?”她越过木徐,光着脚丫就想跑过去。

    但没想到,半路被木徐抱了起来。

    “公主小心着凉。”木徐的声音也是柔柔的,但力气却很大。

    赵芽儿在他的怀抱里,能感受到这人的手臂很稳。

    抬眸看去,赵芽儿与人对视。

    木徐的瞳孔很黑,像看不见底的深潭,但是不冷厉,而是那种淡淡的,置所有事物于心外的清淡。

    但很快,眼睛的主人就迅速别开了视线。

    微微垂着眸子,仿佛不好意思。

    这时候,华芸乐身边的大宫女枝画忽然跑过来,面色急切,草草行一个礼,跑到了赵芽儿的身边。

    “殿下今日可有食过桌上的银耳粥?”

    今早上了两样粥,一样是银耳粥,另一样是疙瘩汤。为银耳粥试毒的宫女早上还没事,刚刚忽然暴毙了,经太医查看,是被下了一种世间难寻的西域烈性毒。

    华芸乐没有喝这样粥,却不知道赵芽儿喝没喝,便连忙遣人来问。

    赵芽儿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喝过这个粥。

    面上看似懵懂,心里却说不出的寒凉。

    差一点,就死了么。

    古人的勾心斗角,还真是可怕啊。

    跑到门外,她攥起细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一天身边就死人,赵芽儿纵然见过肮脏,可这自己在阎王殿门前转了一遭,还是头一次。

    她不可能不慌啊。

    “公主?”

    木徐和小云追上来,赵芽儿即刻变了脸色。包子脸皱起来,小娃娃哭道:

    “母后没事么?芽儿要去看母后!”

    说着,就要向主殿跑去。

    大宫女见小公主这么关心自家娘娘,也是颇感欣慰。都说小孩不养在身边就养不熟,九公主这不是挺好的嘛!

    ——

    听到赵芽儿来看望,华芸乐还很是诧异。

    朝柳还在心里阴谋论,华芸乐已经放人进来了。

    空旷的主殿,大门大敞开。阳光射进来,铺下了一地碎金,亦有些刺眼。一个四尺多的小娃娃艰难地迈过高高的门槛,两个可爱的团髻随着奔跑一颤一颤。

    这几下,颤到了华芸乐的心里。

    她一怔,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心房,被奏折搞得满心的乌烟瘴气猛然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异样的温暖。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忌惮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对女儿的疼爱。

    赵芽儿扑到了华芸乐的怀里,眼里还挂着泪珠。

    “母后没事,真的太好了,芽儿好害怕......”

    就这样,赵芽儿蜷缩进了母亲的怀抱。

    这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华芸乐尝试轻轻拍打赵芽儿的后背,赵芽儿则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做足了一个担忧母亲,恐惧未来的小女孩儿的模样。

    “这次是母后的不对,没有保护好芽儿,有没有保护好自己,母后发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样的情况,其实在华芸乐这里也鲜少发生。

    皇后好歹是后宫之主,若是被毒杀,必然会彻查,到时候罪魁祸首一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唯一这么做的只有慕容旭。

    他觊觎皇位已久,一直明里暗里收揽朝中权力。自己掌权迅速,他自然心生忌惮,控到时候不好掌控,便暗下杀手。

    其次是给自己的下毒的人,此人现在还没查出来,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还藏在她的长乐宫里,甚至就是长乐宫里的宫女宦官。

    这是华芸乐的推测。

    看着小小的赵芽儿,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她不免有些自责。

    “没关系,有母后在,芽儿就不怕,芽儿什么都不怕!”

    “芽儿要保护母后。”

    甜如蜜糖的话一句接一句,哄得华芸乐的面色都不再严肃了。

    赵芽儿坐在华芸乐的膝盖上,看着案上堆着一叠又一叠的竹简,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上面的字。

    “.....谏皇后失.....德书?”本想卖个可爱,惹人笑笑,没想到把这些不太熟悉的小篆读出来,竟然是专门来弹劾皇后的。

    “德书是什么?”赵芽儿连忙改口。

    七岁的小孩儿,不会句读,又少有读书,自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这很正常。

    可是对于赵芽儿来说,可就不正常了。

    短短一句话,断送了华芸乐短时间内信任她的可能。

    上一世的赵芽儿哪怕到了十七岁,也还是大字不识一个。在国宴上宣读宝典,出了一个好大的糗。她不以为耻,反而说夏国的文字太落后了,随后疯疯癫癫地说要创字,创造什么楷体?说要以女子之身行举世之功。

    十七岁都不识得,七岁又怎么识得?

    滑天下之大稽。

    华芸乐的眼神变得幽深,但很快归于平静。

    看着模样与上一世的赵芽儿无异,但性格和智商都大不相同的小娃娃,早早被忽略掉的怀疑卷土重来。

    上一世赵芽儿没发烧,也没对她展示过这么强烈的亲近之感。

    换做上一世,她定然不相信世上有神鬼,可是她重生了,她不能不信。面对与上一世赵芽儿完全不同的娃娃,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这具身体被别的小鬼给夺舍了。

    还是个有几分聪明的小鬼——

    赵芽儿也估计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华芸乐眼皮子底下的第二天,就被识破了。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还瞪着大大的猫眼,向亲爱的母后撒娇。

    “德书?”

    “没有德书。”

    “谏字义为规劝。皇后便是本宫。失德,便是认为本宫身为女子,却能号令朝廷,这违背了女人该遵守的道德。”

    “是大臣们觉得本宫身为一个女子,不配号令朝廷,请陛下收回本宫的权力。”

    看着似懂非懂的赵芽儿,她勾起一个看似无害的笑容,有心试探:“芽儿觉得呢?母后是失德之人么?”

    赵芽儿摇了摇头。

    “男人能做,我们女人怎么就做不得,母后每日看奏折看到深夜,那些男人也能么?”

    这一句话,倒也不是为了奉承华芸乐。而是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说出来的最委婉的话。

    男女平等的思想已经如烙铁一般深深的印在了赵芽儿的脑海中。

    华芸乐点点头。

    这个想法倒是和上一世的赵芽儿差不多。

    上一世赵芽儿整日嚷嚷女权变法,要让女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做了许多可笑的事。

    的确,男人做的事情,她们女人怎么就做不得?

    但上一世赵芽儿太蠢,妄想一己之力,一瞬之间树立一个平权社会。

    那这一世的赵芽儿呢?

    “男女平等,十年可矣?”

    几乎是想都没想,赵芽儿就摇头否定。

    “否。”

    数千年的男权社会传承,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怎可十年就能颠覆。

    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少侧三十年,多则百年。

    华芸乐执政,依靠的是赵真愿意放权,说到底,女人不可能名正言顺掌权。

    皇后亦如此,何况千万百姓呢?

    华芸乐又点点头。

    看来这赵芽儿,不是孤魂野鬼夺舍,便是也重生了。

    “芽儿有大志,是母后发现晚了,不该把你丢在储秀宫。”

    华芸乐说着,但目光却一直盯着赵芽儿的脸色。她刻意让自己语气温和下来,少了平日习惯性的咄咄逼人,生怕打草惊蛇。

    若是重生,必定心有怨怼;若是夺舍,则只会表露感激。

    赵芽儿听后,并无不合年纪的触动,只是非常喜悦,“芽儿只需要知道,母后是爱芽儿的,就很开心了。”

    “母妃对我亦如亲女,父皇对我也甚是宠爱。”

    “当然,芽儿最喜欢厉害的母后!”

    赵芽儿同时也在观察着华云乐的脸色。微微瞪起来的猫眼看起来无辜又可爱,她努力给华芸乐展现出自己最无害的模样。

    她是个人尽可欺的孤儿,在二十一世纪受过不少蹉跎。尽管演得一手白莲花好戏,毕竟没了那份童稚。

    二人温情脉脉地对视,却各怀心事。

    听闻自己后悔,赵芽儿眼中除了喜悦,没有其它情绪。上一世的赵芽儿重生十辈子也不可能隐藏得如此好。

    眼前的赵芽儿,定然是个夺舍的小鬼。

    听闻自己喜欢贵妃慕雪漪和皇帝赵真,华芸乐也没有感到痛心或怨艾,看来并没有敌对皇帝贵妃的意思。

    眼前的皇后,是一个彻底的、不为情爱所困的野心家。

    二人都在自己的心里做出了基本的判断。

    华芸乐率先打破僵局,接过赵芽儿糖衣炮弹,她摸了摸娃娃的脑袋。

    “有芽儿这句话,母后也就放心了。”

    明明知道对方是一模孤魂,却并未生出太多的间隙之感。而上一世,明明是亲母女,却形同陌路。

    真当是——

    有趣。

    该如何对待呢?

    命运的大手难以捉摸,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推她们一把。帮华芸乐做了决定。

    “皇后娘娘,国夫人华芸柔求见。”

    传话太监话音未落,华芸乐和朝柳便已经变了脸色。

    尤其是朝柳,她性子冲,总是忍不住给人摆脸色,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她那表情就已经臭得不行。

    她是华芸乐的陪嫁丫鬟,算是和华芸乐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这华芸柔,是太尉府庶出三小姐,生母是太尉的宠妾,平日里母女二人狼狈为奸,总给还未出嫁的华芸乐使绊子。

    华芸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全都是拜这位姨娘所赐。

    眼看半阖,嘴角微抿,气息猛地一沉,赵芽儿观察着华芸乐的细微动作,明白来者不善,必定和华芸乐有过节。

    猫眼似是带了几分俏皮,赵芽儿眺望过去。

    只看到一个穿着樱粉色曲裾的妙龄女子,来人面若桃李,与华芸乐有几分相似。腮边两团淡粉将人衬得如花黛玉,就是周身的算计让人没了本该有的清丽。

    “皇后娘娘,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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