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中九院对禹晴来说不是个陌生的地方。九院是国内稳排前三的精神心理疾病专科医院，这些禹晴几个月前就做好功课了。也是在九院，禹晴被确诊中度抑郁症，如果再不加以干预，可能就会出现严重的自杀倾向。
“明明跟其他医院比也都差不多嘛！”娄奇奇说道。这次作为禹晴的陪护家属，能来趟精神病院看看，这经历也算新奇了。
“不然你以为什么样？难道离八丈远就看到精神病人在逃跑医生在后面追吗？我看你啊，绝对是电视剧看多了。”禹晴忍不住想抛个白眼过去。跟其他的全科医院相比，九院看起来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倒是门诊大厅不太显眼，会让人误以为整个医院也没多大的样子。
禹晴的目的很明确，俩人进医院后没有乱晃，径直去门诊部找了禹晴这几个月的主治医生秦捷大夫。
“秦大夫，我想好了，今天我来办住院。”禹晴开门见山。
“你确定能接受这种几乎封闭式的治疗方式吗？也许会住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久，你的工作单位那边沟通过了吗？”秦捷大夫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扎着干练的马尾，讲话时沉稳又温柔，是九院里最年轻的一批副主任医师。
“秦大夫，我已经办离职了。也不用担心这方面了……”
秦大夫听后有点吃惊，本来紧盯电脑屏幕的眼睛也转向了与禹晴的对视。“你很果断。” 秦大夫继续说道，“有勇气离开让自己生病的环境，能做到的人并不多的。” 说罢，秦大夫又看向了站在禹晴旁边的娄奇奇，“这位是你朋友嘛？你父母现在，还是不知道你的病情么？”
“嗯……我还没想好怎么给他们说。也许哪天我全都好了，就可以不说了。” 禹晴回答道。眼神却不自觉得低垂了。
“你是成年人，虽说你住院并不强制你的亲属要知晓，但是作为你的医生，我还是要说，不愿意告知父母本质上是一种逃避心理，不利于你的恢复。”
“我明白，秦大夫。我接受……我能接受这些后果。麻烦您帮我办住院手续吧。“ 这是禹晴眼下最坚定的事情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你知道嘛，我们这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病人可能都是被家人强制送来治疗的。很多人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生病的。像你这样送自己住院的人可太难得了。你们稍微等一会……对了，你这个朋友替你跑一下手续上的事没问题吧？“秦大夫边在电脑上敲字边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的，我是她好朋友。都需要我做些什么，我这没问题的。“娄奇奇抢先回答了。
禹晴只觉安慰和暖心，伸手紧紧握住了娄奇奇的手。
禹晴第一次见到娄奇奇是在考研期间，那时候禹晴经常去图书馆地下一层离楼梯最远的那张桌子自习，清净人少，不用担心会碰到本院系的熟人。而外语学院的娄奇奇，刚好也这么想。有四五次，都是这两个人包了桌。再后来，禹晴在一天中午叫住了娄奇奇，“同学，你是要去食堂了吗？我们俩一起吧，在这……碰到你好几次了。“ 就这么着，两个同样备战考研的女孩搭起了伴，还意外发现，两个人的目标学校都在北中市。事情到这里是多完美啊，如果都可以实现心中所愿。
考研结果尘埃落定，娄奇奇如愿被北中市外语学院录取了，禹晴却差了一名，调剂去了南都大学。当时禹晴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还有机会去北中的话，呆在那里，我们做室友好不好？我们互相照应。“
记忆被推门的声音拉了回来。进来了一个保安装扮的人和一个护士，禹晴有点懵了。保安来是干嘛的？
“哪位是病人？跟我走吧！“ 保安装扮的人说。
“是我。我自己吗？“ 禹晴迷茫得站了起来，眼神赶紧看向秦大夫。秦大夫则点了点头。
九院确实不是普通的医院。为了防止有情绪激动甚至有暴力倾向的病人伤害到出现在医院的其他人，即便是从门诊部转移到住院部的这一小段距离，也是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走过去的。
禹晴自然不清楚这样的细节。虽然对九院的规定早有了解，但这还没有正式住院呢，已经见识到被保安“带走“这样想不到的情况，禹晴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出了门诊楼后，禹晴跟着保安又走过了两座矮楼，进了一个有六七层的大楼。禹晴机械得跟随着，上了电梯，也没看到是去了几层。只知道等出电梯后，又走过一条昏暗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有门禁的灰色铁门外。
片刻后，铁门被打开了，像是内部操控的，门开后并没有看到人。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食堂？先来了食堂？食堂这会没有一个人，从座位上来看，虽然只有三排长桌，容纳个六七十个人倒是没问题。
穿过食堂之后，又有一道和刚刚一样的铁门。禹晴震惊又淡定着，心想这真的跟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医院病房完全不同。
第二道铁门“嘀“一声打开了。进来后，禹晴终于确定自己到病房区域了。三五扎堆的穿病号服的病人、穿深蓝色制服的护工，此时都看向禹晴这个新成员的身上。”来了个美女啊。“身后有人说。
禹晴被带到了护士站。有位留短发、发色花白的年长护士正在柜子里整理病服。这个年岁的，应该是护士长级别的吧，禹晴心说。
“禹晴，26岁，抑郁症患者。是你吧？“
“嗯……对，是我。“
“多气质一个姑娘，怎么就抑郁了呢？跟我来这屋吧，把病服换上了。“年长护士把一身病号服交给禹晴，带她来了护士站对面的病房里，禹晴多瞅了一眼，病房外写着”重症室“。
“阿姨……董阿姨，我妈妈也姓董的，我可以这么叫您吧？为什么带我来重症室啊？“ 禹晴这会方看到了年长护士的胸牌，上面写着”董敬爱“，级别也确实是护士长。
“好啊，当然可以啊。孩子，你不用怕，新病患都要先来重症室过渡一下的，等你主治大夫跟你聊完，会给再分配病房的。“
“那就行，我知道了……董阿姨。“ 禹晴开始换病号服了，这是一身灰白条纹的长袖和长裤，换上后宽松倒也舒服。
“把你换下来的衣服放起来吧。还有，你带进六区的东西，我们都需要逐一检查的。这不是针对你，孩子，所有病人的物品都要先检查才算正式住院。有些东西……不能带进来的。“护士长看着禹晴随身背的书包，示意要检查了。
“明白……我没事，不过我也没带什么东西。“ 禹晴此时还是有些自信的，总不会扣下什么东西吧，说着就把书包递给了护士长。
禹晴的双肩包外侧放着一个保温杯。护士长先给拿出来了，“这个杯子不能带进去。医院有规定，住院病人只能用透明外观的杯子。“
“啊？保温杯都不能带吗？可是我只拿了这一个水杯，董阿姨。“ 禹晴有点惊讶。
“没事，让你家属送个透明水杯呗，你现在就可以发信息告诉外面的家属。至于这个杯子，我先帮你保留，出院时会给你的。“
书包都还没打开呢，已经扣下一样东西了，禹晴着实郁闷住了，不该那么自信的。
护士长紧接着打开了书包拉链，先拿出来的是禹晴装衣服的帆布袋子。“这个帆布包呢，带子有点长，也是不能带的。里面的东西我看下。短袖、短裤、裤子、外套、内衣、袜子……这些都没问题，这个布包我先帮你保管。“
“啊？我只是拿这个布包装衣服的，这样干净点，为什么也不能带呢？“
这是个粉色的帆布包，点缀了一只凯蒂猫，包带有点长，禹晴喜欢把它斜挎在左肩上，些许稚气但确实出门带着方便。禹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样的包都会被扣。
“这个带子有点长，虽然你只是拿它装个衣服，就怕有的病人看见了用它做别的用途。就……有点风险，你知道的吧？“ 护士长边说，边用两个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禹晴秒懂。原来是这样，那好吧。
精神病院里永远都不缺想要寻求永恒解脱的病人。这些人大概率是重度抑郁患者，早就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们被家属哭着求着送到这里，只为了通过求助医学手段，把求死的意志扭转为求生。一切有可能被拿来自伤的东西，都一定会被禁止带入。
禹晴清楚得知道，自己就是害怕哪一天，抑郁的力量会完全侵蚀掉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她不想，也不能，在无边无际的消极与混沌中结束这不到三十岁的生命。
“这瓶是化妆品吧？不是透明包装，也不能带的。“护士长继续检查着禹晴包内的物品。
禹晴此时已然接受和理解了这家医院的入院规则。还好被扣下的洗化用品只有精华液，爽肤水和乳液好歹还在。算了算了，够用就行了！
“手机充电器也不能带进去的。每晚九点，统一交到护士站充电。”
“啊……行吧。”
终于，护士长检查完了禹晴书包里的所有东西。“孩子，最后一项！你的手机摄像头需要遮挡住。“
“什么？摄像头？“ 禹晴蒙圈了，这哪儿跟哪儿呢。
“对，你的手机可以使用，但是前后摄像头都需要暂时遮盖住。医院有隐私方面的要求，这样的话你不会无意之间拍到其他病人，别的病人也不会拍到你，是吧？你也不希望谁把你的住院照片发网上去吧？“
有道理，果然还是得这样的大医院经验丰富，禹晴心想。禹晴所想不到的层面，也许都是人家医院过往许多年里吃过的亏，和出过纰漏的惨痛教训。
禹晴乖乖得把手机递给了护士长。眼看着护士长拿出专用的小贴纸，把手机的前后摄像头贴住。
“咱们都自觉一些，别让医生护士们吵着你，哎几几床的谁谁谁怎么私自把摄像头贴给揭掉了，好不好？“ 护士长安排道，”你一看就是很懂事的，阿姨相信你不会。要是这个贴纸不小心脱落了，一定及时去护士站再贴上啊！“
“好，知道了。“ 禹晴确实看起来乖乖的，一脸稚气未脱的书生模样。既然知道了这里的规则，禹晴绝不会去挑战这些规则。
”行了，你先在这待会，主治医生等会过来找你。这几样东西护士会给保管好的，不用担心。”
禹晴点了点头。“董阿姨，我的主治医生是秦大夫，对吧？“
”秦大夫是你的门诊大夫，你现在住院了，门诊大夫可负责不到了。等会来找你的是雷大夫，你见了就知道了，人不错的，咱六区就这一个男医生呢。”
禹晴猛然意识到，从食堂进到病区后看到的病人全是女性，有看起来更稚嫩点的高中生模样的妹妹，有和自己一样眼瞧着已经参加工作的女孩，有年上成熟些的姐姐和阿姨，也有白发苍苍的奶奶辈病友。就是没一个男病人。
六区是全女病区，没错。收治的病因也以抑郁症、焦虑症、双相情感障碍为主。北中九院声名在外，外市来的病人络绎不绝，住院区划分得细一些也是正常的。
这个病区全是女病人，大夫也以女性居多。就这么一个男医生，不就跟贾宝玉在大观园里面一样吗？想到这，禹晴忍俊不禁。
护士长先离开了，禹晴一个人呆在重症室，环顾四周，四张病床，四个小柜子，现在是上午，室内却没什么光线，暗沉沉的。窗户不是常见的整块玻璃，而是自上往下若干个长条的小块玻璃，禹晴走到窗户边试着扭开了其中一块玻璃开关，只能露出狭窄的一方空间，也就刚刚够伸一只手。
当然了，精神病医院的一瓦一砖，都必须贯彻安全第一的方针。窗户设计上的特别之处，也无非是告诉所有来这的病人，从这跳下去是不可能的。
“对了，还没告诉奇奇我的水杯被扣了呢，赶紧帮我买个透明水杯！“禹晴坐回了病床上，正要给娄奇奇发信息。
”咔——” 门被打开了，一个个子高挑的白大褂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洗脸盆。
“这就是我的主治医师了吧，雷大夫。“ 禹晴心想，”可是为啥拿个脸盆来呢？”
禹晴的目光被脸盆吸引去了，还没看清楚来人的脸。
“还真是你？老同学！“来人说道。
禹晴疑惑得看了上去，一张俊朗的、却像女孩一样白嫩的脸庞正朝自己靠近，恍惚间有点莫名的熟悉。
“明明跟其他医院比也都差不多嘛！”娄奇奇说道。这次作为禹晴的陪护家属，能来趟精神病院看看，这经历也算新奇了。
“不然你以为什么样？难道离八丈远就看到精神病人在逃跑医生在后面追吗？我看你啊，绝对是电视剧看多了。”禹晴忍不住想抛个白眼过去。跟其他的全科医院相比，九院看起来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倒是门诊大厅不太显眼，会让人误以为整个医院也没多大的样子。
禹晴的目的很明确，俩人进医院后没有乱晃，径直去门诊部找了禹晴这几个月的主治医生秦捷大夫。
“秦大夫，我想好了，今天我来办住院。”禹晴开门见山。
“你确定能接受这种几乎封闭式的治疗方式吗？也许会住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久，你的工作单位那边沟通过了吗？”秦捷大夫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扎着干练的马尾，讲话时沉稳又温柔，是九院里最年轻的一批副主任医师。
“秦大夫，我已经办离职了。也不用担心这方面了……”
秦大夫听后有点吃惊，本来紧盯电脑屏幕的眼睛也转向了与禹晴的对视。“你很果断。” 秦大夫继续说道，“有勇气离开让自己生病的环境，能做到的人并不多的。” 说罢，秦大夫又看向了站在禹晴旁边的娄奇奇，“这位是你朋友嘛？你父母现在，还是不知道你的病情么？”
“嗯……我还没想好怎么给他们说。也许哪天我全都好了，就可以不说了。” 禹晴回答道。眼神却不自觉得低垂了。
“你是成年人，虽说你住院并不强制你的亲属要知晓，但是作为你的医生，我还是要说，不愿意告知父母本质上是一种逃避心理，不利于你的恢复。”
“我明白，秦大夫。我接受……我能接受这些后果。麻烦您帮我办住院手续吧。“ 这是禹晴眼下最坚定的事情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你知道嘛，我们这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病人可能都是被家人强制送来治疗的。很多人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生病的。像你这样送自己住院的人可太难得了。你们稍微等一会……对了，你这个朋友替你跑一下手续上的事没问题吧？“秦大夫边在电脑上敲字边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的，我是她好朋友。都需要我做些什么，我这没问题的。“娄奇奇抢先回答了。
禹晴只觉安慰和暖心，伸手紧紧握住了娄奇奇的手。
禹晴第一次见到娄奇奇是在考研期间，那时候禹晴经常去图书馆地下一层离楼梯最远的那张桌子自习，清净人少，不用担心会碰到本院系的熟人。而外语学院的娄奇奇，刚好也这么想。有四五次，都是这两个人包了桌。再后来，禹晴在一天中午叫住了娄奇奇，“同学，你是要去食堂了吗？我们俩一起吧，在这……碰到你好几次了。“ 就这么着，两个同样备战考研的女孩搭起了伴，还意外发现，两个人的目标学校都在北中市。事情到这里是多完美啊，如果都可以实现心中所愿。
考研结果尘埃落定，娄奇奇如愿被北中市外语学院录取了，禹晴却差了一名，调剂去了南都大学。当时禹晴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还有机会去北中的话，呆在那里，我们做室友好不好？我们互相照应。“
记忆被推门的声音拉了回来。进来了一个保安装扮的人和一个护士，禹晴有点懵了。保安来是干嘛的？
“哪位是病人？跟我走吧！“ 保安装扮的人说。
“是我。我自己吗？“ 禹晴迷茫得站了起来，眼神赶紧看向秦大夫。秦大夫则点了点头。
九院确实不是普通的医院。为了防止有情绪激动甚至有暴力倾向的病人伤害到出现在医院的其他人，即便是从门诊部转移到住院部的这一小段距离，也是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走过去的。
禹晴自然不清楚这样的细节。虽然对九院的规定早有了解，但这还没有正式住院呢，已经见识到被保安“带走“这样想不到的情况，禹晴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出了门诊楼后，禹晴跟着保安又走过了两座矮楼，进了一个有六七层的大楼。禹晴机械得跟随着，上了电梯，也没看到是去了几层。只知道等出电梯后，又走过一条昏暗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有门禁的灰色铁门外。
片刻后，铁门被打开了，像是内部操控的，门开后并没有看到人。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食堂？先来了食堂？食堂这会没有一个人，从座位上来看，虽然只有三排长桌，容纳个六七十个人倒是没问题。
穿过食堂之后，又有一道和刚刚一样的铁门。禹晴震惊又淡定着，心想这真的跟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医院病房完全不同。
第二道铁门“嘀“一声打开了。进来后，禹晴终于确定自己到病房区域了。三五扎堆的穿病号服的病人、穿深蓝色制服的护工，此时都看向禹晴这个新成员的身上。”来了个美女啊。“身后有人说。
禹晴被带到了护士站。有位留短发、发色花白的年长护士正在柜子里整理病服。这个年岁的，应该是护士长级别的吧，禹晴心说。
“禹晴，26岁，抑郁症患者。是你吧？“
“嗯……对，是我。“
“多气质一个姑娘，怎么就抑郁了呢？跟我来这屋吧，把病服换上了。“年长护士把一身病号服交给禹晴，带她来了护士站对面的病房里，禹晴多瞅了一眼，病房外写着”重症室“。
“阿姨……董阿姨，我妈妈也姓董的，我可以这么叫您吧？为什么带我来重症室啊？“ 禹晴这会方看到了年长护士的胸牌，上面写着”董敬爱“，级别也确实是护士长。
“好啊，当然可以啊。孩子，你不用怕，新病患都要先来重症室过渡一下的，等你主治大夫跟你聊完，会给再分配病房的。“
“那就行，我知道了……董阿姨。“ 禹晴开始换病号服了，这是一身灰白条纹的长袖和长裤，换上后宽松倒也舒服。
“把你换下来的衣服放起来吧。还有，你带进六区的东西，我们都需要逐一检查的。这不是针对你，孩子，所有病人的物品都要先检查才算正式住院。有些东西……不能带进来的。“护士长看着禹晴随身背的书包，示意要检查了。
“明白……我没事，不过我也没带什么东西。“ 禹晴此时还是有些自信的，总不会扣下什么东西吧，说着就把书包递给了护士长。
禹晴的双肩包外侧放着一个保温杯。护士长先给拿出来了，“这个杯子不能带进去。医院有规定，住院病人只能用透明外观的杯子。“
“啊？保温杯都不能带吗？可是我只拿了这一个水杯，董阿姨。“ 禹晴有点惊讶。
“没事，让你家属送个透明水杯呗，你现在就可以发信息告诉外面的家属。至于这个杯子，我先帮你保留，出院时会给你的。“
书包都还没打开呢，已经扣下一样东西了，禹晴着实郁闷住了，不该那么自信的。
护士长紧接着打开了书包拉链，先拿出来的是禹晴装衣服的帆布袋子。“这个帆布包呢，带子有点长，也是不能带的。里面的东西我看下。短袖、短裤、裤子、外套、内衣、袜子……这些都没问题，这个布包我先帮你保管。“
“啊？我只是拿这个布包装衣服的，这样干净点，为什么也不能带呢？“
这是个粉色的帆布包，点缀了一只凯蒂猫，包带有点长，禹晴喜欢把它斜挎在左肩上，些许稚气但确实出门带着方便。禹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样的包都会被扣。
“这个带子有点长，虽然你只是拿它装个衣服，就怕有的病人看见了用它做别的用途。就……有点风险，你知道的吧？“ 护士长边说，边用两个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禹晴秒懂。原来是这样，那好吧。
精神病院里永远都不缺想要寻求永恒解脱的病人。这些人大概率是重度抑郁患者，早就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们被家属哭着求着送到这里，只为了通过求助医学手段，把求死的意志扭转为求生。一切有可能被拿来自伤的东西，都一定会被禁止带入。
禹晴清楚得知道，自己就是害怕哪一天，抑郁的力量会完全侵蚀掉她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她不想，也不能，在无边无际的消极与混沌中结束这不到三十岁的生命。
“这瓶是化妆品吧？不是透明包装，也不能带的。“护士长继续检查着禹晴包内的物品。
禹晴此时已然接受和理解了这家医院的入院规则。还好被扣下的洗化用品只有精华液，爽肤水和乳液好歹还在。算了算了，够用就行了！
“手机充电器也不能带进去的。每晚九点，统一交到护士站充电。”
“啊……行吧。”
终于，护士长检查完了禹晴书包里的所有东西。“孩子，最后一项！你的手机摄像头需要遮挡住。“
“什么？摄像头？“ 禹晴蒙圈了，这哪儿跟哪儿呢。
“对，你的手机可以使用，但是前后摄像头都需要暂时遮盖住。医院有隐私方面的要求，这样的话你不会无意之间拍到其他病人，别的病人也不会拍到你，是吧？你也不希望谁把你的住院照片发网上去吧？“
有道理，果然还是得这样的大医院经验丰富，禹晴心想。禹晴所想不到的层面，也许都是人家医院过往许多年里吃过的亏，和出过纰漏的惨痛教训。
禹晴乖乖得把手机递给了护士长。眼看着护士长拿出专用的小贴纸，把手机的前后摄像头贴住。
“咱们都自觉一些，别让医生护士们吵着你，哎几几床的谁谁谁怎么私自把摄像头贴给揭掉了，好不好？“ 护士长安排道，”你一看就是很懂事的，阿姨相信你不会。要是这个贴纸不小心脱落了，一定及时去护士站再贴上啊！“
“好，知道了。“ 禹晴确实看起来乖乖的，一脸稚气未脱的书生模样。既然知道了这里的规则，禹晴绝不会去挑战这些规则。
”行了，你先在这待会，主治医生等会过来找你。这几样东西护士会给保管好的，不用担心。”
禹晴点了点头。“董阿姨，我的主治医生是秦大夫，对吧？“
”秦大夫是你的门诊大夫，你现在住院了，门诊大夫可负责不到了。等会来找你的是雷大夫，你见了就知道了，人不错的，咱六区就这一个男医生呢。”
禹晴猛然意识到，从食堂进到病区后看到的病人全是女性，有看起来更稚嫩点的高中生模样的妹妹，有和自己一样眼瞧着已经参加工作的女孩，有年上成熟些的姐姐和阿姨，也有白发苍苍的奶奶辈病友。就是没一个男病人。
六区是全女病区，没错。收治的病因也以抑郁症、焦虑症、双相情感障碍为主。北中九院声名在外，外市来的病人络绎不绝，住院区划分得细一些也是正常的。
这个病区全是女病人，大夫也以女性居多。就这么一个男医生，不就跟贾宝玉在大观园里面一样吗？想到这，禹晴忍俊不禁。
护士长先离开了，禹晴一个人呆在重症室，环顾四周，四张病床，四个小柜子，现在是上午，室内却没什么光线，暗沉沉的。窗户不是常见的整块玻璃，而是自上往下若干个长条的小块玻璃，禹晴走到窗户边试着扭开了其中一块玻璃开关，只能露出狭窄的一方空间，也就刚刚够伸一只手。
当然了，精神病医院的一瓦一砖，都必须贯彻安全第一的方针。窗户设计上的特别之处，也无非是告诉所有来这的病人，从这跳下去是不可能的。
“对了，还没告诉奇奇我的水杯被扣了呢，赶紧帮我买个透明水杯！“禹晴坐回了病床上，正要给娄奇奇发信息。
”咔——” 门被打开了，一个个子高挑的白大褂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洗脸盆。
“这就是我的主治医师了吧，雷大夫。“ 禹晴心想，”可是为啥拿个脸盆来呢？”
禹晴的目光被脸盆吸引去了，还没看清楚来人的脸。
“还真是你？老同学！“来人说道。
禹晴疑惑得看了上去，一张俊朗的、却像女孩一样白嫩的脸庞正朝自己靠近，恍惚间有点莫名的熟悉。